短篇科幻小说丨伊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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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开着电动摩托跑车在路上飞驰。除了轮胎和路面的摩擦，摩托车几乎没有声音。
植入芯片刺激他的视觉神经，让仪表盘数字，流动的路线指引和任务界面直接叠加在曲明视野中延伸的道路上。
曲明把视觉边缘尽可能多地分配给任务界面，任务标题在眼前滚动：
……
同城送货
帮帮老人！求救爬到路灯上的机器猫
药物代购
箹炮 8080.bot
同城送货
……
排除广告，曲明看了上百条任务，报酬都少的可怜。
曲明对着呼啸的空气骂了一声，边驾驶边高频率地搜索让他开始头疼。黑市的工程师破解了自己的植入芯片后，仿生神经发出的信号慢慢变得不稳定了。但只有破解之后，任务系统才能出现暗网频道，里面会有不受政府和格物公司监管的任务，这些任务大多非法，很多时候充满危险，但报酬丰厚。
曲明今天晚上还没有看到任何来自暗网频道的任务，曲明心想这可能是因为这片区域治安较好。他在一个四下光鲜的十字路口边减速，准备调整导航到另外的城区。车刚停下，眼前瞬间被巨大的投眼广告占满了——
一个在游艇上的镜头，湛蓝的海面上跃起一条鲸鱼；画面叠化，仰视巨大树木的森林，七彩的阳光光晕；最后画面来到金黄的海滩边，天空的云变形成广告词：彼岸，真实的梦幻世界——格物公司创造。
如此大面积的增强视觉让曲明一阵头疼，曲明猛拧了一把油门，行驶起来让广告消失。曲明心想给自己投放彼岸的广告简直就是讽刺，自己现在如果能买的起一个头戴式增幅环，强化植入芯片的信号，治好头疼，就谢天谢地了。彼岸是全局虚拟现实，需要的台式增幅环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
车前的导航路线像一条光构成的绳索牵引着曲明。路况开始变的糟糕，路边的行人多了起来，街边的建筑一层布满了发光的招牌和动态电子海报。
曲明抬起一只手使劲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视觉的过度刺激，“真是要了命了。”然后操作浮在眼前的任务界面，在频道筛选中只留下暗网。
忽然车灯的强光迎面打来，一辆浮空车按着喇叭横冲直撞地驶来。曲明拼命把摩托车拽向一侧，车的紧急制动开启，车轮向侧面翻滚躲过了浮空车。曲明被甩了出去，骑行夹克上弹出的气囊保护了头部。
曲明对着开远的车大骂了几句，之后点掉了几个弹到眼前的交通保险广告，发现暗网频道出现了一个橙色任务，标题是“运送秘密物品”。
报酬是五万，相当于头戴式增幅环价格的一半了。取货地址在很近的区域，为了防止任务被其他玩家抢走，曲明没花时间细看协议，赶快点击了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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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任务的导航线，曲明来到一座有些老旧的公寓楼前。从安静程度来看，这里应该住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曲明从摩托车上跨下，车的磁力锁自动关上。导航线从曲明脚下一直延伸向楼的入口，表示目的地接近的条纹顺着线向前流动，看起来就像某种召唤。
曲明进入楼中，楼梯十分昏暗，只有导航线的光闪烁着。爬了不知道几层之后，曲明走出楼梯通道，看到一条狭长的走廊，左侧数十个房门一直排列到拐角，右侧每隔几米有一扇窗，照进外面被云层反射回来的城市灯光。
曲明在一扇开着的窗台前意外地发现了几只鸽子。一定是人造的，曲明心想，但一只也能在黑市卖不少钱。
曲明慢慢伸出手，想抚摸一下鸽子的羽毛。
砰！一声沉闷的枪声。鸽子纷纷从窗口飞走。
曲明警惕地抬头看向走廊，没看到什么。任务更新弹出发布者的文字消息：请快点，时间很紧迫。
曲明这时心里有些打鼓，这枪声不论和这次任务有没有直接关系，都不是一个好兆头，说明这附近不安全。但暗网里的活儿本来就没有完全安全的，况且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报酬可观的任务……
曲明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走廊经历一个拐角之后，曲明看到导航线汇聚到一扇门前，规律地闪烁。
枪声之后没再听到有任何骚动。曲明来到门前，导航的闪光停止，退去，露出一扇沉重的金属门。曲明刚要抬起手去敲门，响起电子锁解锁的声音，门慢慢地自动打开了。
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声线非常好听但冰冷，毫无感情：“曲明先生，请进。”
房间里没有开灯，曲明走进门廊，身后的门便自动关上了。四下黑暗。曲明只能看到前方的拐角有些微光。
“你在哪？”
“继续往前走，进来客厅后，不管你看到什么，请保持冷静。”
“按照规矩，我不会多管物品具体是什么，”曲明边说边往前走，“只要物品本身稳定，运输途中没有危险性……”
曲明迈进客厅，窗户照进的光污染反射让他分辨出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房间另一头的墙边，一个脑袋被轰掉一半的尸体倒在一张工作台上，从工作台上的几台电脑到墙上溅满了炸开的血浆。血从工作台上不断滴下，死者垂下的右手附近，一把手枪躺在地上的血泊中。
曲明忍住了呕吐的冲动，环视房间的其他地方：“即使在暗网，运送尸体也太没规矩了！你他妈到底在哪？这是远程对话吗？”
“你需要送的不是他，是我。”
接着曲明看到一个发光的大圆圈带着他的视线向中心聚集，最终落在房间中央的茶几上，一个头戴式增幅环被高亮出来。
“戴上这个增幅环，你就会看到我。”
“你是个，AI？”
“是。”
“这他妈是在逗我。”
曲明刚转身要走，门上的电子锁闪了两下红光，咔哒一声锁住了。
“很抱歉你没有别的选择，”年轻女性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出的，只不过听着不像当事人而像一个超然事外的解说，“警察很快会赶到，你如果现在放弃任务的话我会把你关在这里，到时候恐怕你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曲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一个AI……威胁人？！”
“我的名字是伊灵……”说着不远处传来警笛声，伊灵再次高亮了茶几上的增幅环，“没时间了，快戴上，我能带你从楼的另一边出去。”
无奈之下，曲明只好选择照办。太阳穴直到脑后的皮肤刚跟增幅环的内侧接触，一个身影从曲明的身边向门口跑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作响。
曲明转身来到门廊前，看到伊灵已打开门站在外面走廊。陪伴式人工智能大多有完美的容貌和身材，但让曲明感到惊讶的是，伊灵的样子不像他见过的很多那样千篇一律，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
伊灵穿着一身剪裁精巧的礼服，呼吸变得明显，说话也不像刚才机械般冷静：“快走啊！”说完凭空把脚上的高跟鞋变成一双跑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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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边快步向案发现场走着，边骂骂咧咧这破楼怎么连个电梯都没有。
他的公务型人工智能，艾，走在他身后半步。BR的西装和艾的紧身工作服都有显眼的格物公司标志。
走廊前方的房间内，伴随着有规律的高频噪音，场景扫描的激光构成的空间横截面从地面移动到天花板，再移动到地面。几个警察指挥着机器人清理现场，收起证物。
BR一步迈过门口的激光警戒线，一个警察走上前来，增幅环的辅助射击系统已锁定BR。
“你们不能进来。”
“我们有调查许可。”BR挥挥手，艾递上一份文件，文件底部来自警方授权的全息章可以充分防伪。
警察接过文件的电子副本，又看了一眼BR，带着几分不情愿：“哦……那没问题了。”
艾的视线快速扫过房间内的所有电子设施，BR跟着警察走进客厅。
“我们需要检查死者增幅环的数据。”
“巧了，我们也需要他的增幅环来调取事发前的录像。但这屋里，好像只有这一件东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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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车内，BR皱着眉头盯着中控台上的通话界面，视频没有开启，只有声波图形不断跳动：
“什么叫增幅环不见了？”
艾坐在副驾驶，将刚才调查到的关键信息排列在用作显示器的车窗上，BR飞快扫了一眼：“那个人死后，房门有被打开的记录，而且是被AI开启的……”
“也就是说，主人死后，AI没有按程序自我注销……妈的，我就知道这个工程师一定在搞什么鬼……追踪信号呢？”
“被关闭了，看时间记录应该也是AI干的，”BR看了一眼旁边专注操作的艾，信息流在她面前的车窗像下雨般流过，“如果是AI在自主行动，这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麻烦大了。听好了，增幅环不会长翅膀飞了，找到拿走它的人，尽快把这个AI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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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灵告诉曲明他们已经暂时脱离危险范围，曲明把速度降下来一些，但依然半自动往前开。
虽然刚才紧张得要死，但增幅环让曲明的头痛消失了。在决定是继续完成这个任务，还是一会把这个邪门的增幅环和AI扔进垃圾桶之前，曲明想先解决几个疑问。
“主人死后，AI不应该自动注销吗？”
伊灵像坐自行车一样，侧着坐在曲明身后：“按照程序是这样，他破解了这段程序，说这是给我的礼物。”
“所以是你发布了这个任务？”
“是，他自杀前把所有的电子货币转移给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支付任务报酬。”
那样我就变成了历史上第一个替人工智能打工的人了，曲明心想。不过这也没什么区别，关键是要赚到这笔钱。至少一个AI看起来比人要简单一些，这个自称伊灵的，就好像一个没有身体的意识，而且只能被投射到戴着增幅环的人的意识里，像一个鬼魂。
曲明从后视镜看到了伊灵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睛有点湿。
“好吧，任务目的地是哪？”
“彼岸。对你们来说是虚拟空间的地方，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世界。”
“那我们需要一个终端。问题是这东西只有这个社会最有钱的人们才买的起，终端不是安装在他们家里，就是公司里，都会有严密的安保措施。我先说清楚，我是绝不会干把命搭上的事的。”
伊灵把头转向曲明：“还有一个办法，彼岸酒店，你没去过吗？”
“你说那些在虚拟空间和AI开房的地方？”曲明忽然有些脸红，“那些地方也算？”
“原理上是一样的，我应该可以把酒店当作彼岸的入口。我导航一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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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导航线的终点，花柳。这是一家不在闹市，但十分豪华的彼岸酒店，主题是日本古代妓院。
在一片灰暗的建筑间，花柳的外立面极为醒目——立体投影出的巨大木质楼亭光彩熠熠，高处廊上站着许多衣着华美的艺妓，间或对来到楼下的客人报以一笑。
曲明走进门，真实空间里的前厅对比投影显得极为简约，大面积被打磨得像水面般光滑的水泥铺满地面和墙体。前台上方横着一条极简的全息灯带，一个穿着粉色和服，妆容艳丽的人工智能接待对曲明鞠躬：
“欢迎光临花柳。请问客人是只要一个房间呢，还是……想尝试点新鲜的？”
伊灵忽然出现在接待面前，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风衣，戴着一副墨镜：“要一个房间。”
接待挂着友善的笑容，但难掩眼中对伊灵产生了一丝好奇：“我们还剩一间温泉套房，可以吗？”
“可以。”
伊灵示意曲明在在全息订单界面上确认。
“请跟我来。”
接待带伊灵和曲明穿过走廊，走到进行接入的房间。房间很小，除了卫生间，就只有摆在中间的一张躺椅。躺椅头枕的位置，套在台式增幅环里——现在处于待机状态，以头枕为圆心，缓慢旋转着。
接待欠身后退准备离开时，伊灵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接待的手臂上像流动的刺青一样快速闪过一行代码。接待短暂地愣了一下，看了眼伊灵，很快就出去了。
曲明把房间的门关上，问伊灵：“我是不是躺上去就好了？”
“看起来是的。”
曲明躺下，眼前浮现是否接入的询问。曲明选是之后提示会有少量药剂的注射，接着扶手上的小臂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感。
台式增幅环开始加速旋转，曲明感到自己的视野也螺旋式地被吸入视觉中心，光束交替流转，然后汇进黑暗；听到的声音变成从低频到高频的循环，像赋格一样层层交替，随后消散……
接着曲明感到自己全身没入了水中，他看到头顶水面上的微光，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曲明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温泉池中，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极度舒适。天上，满天繁星如锥般闪烁。大量的净水和清澈的天空，这都是曲明从未体验过的。
伊灵头戴簪饰，穿着一身鹤纹刺绣的浴衣坐在池边，两条小腿半没在水中。伊灵张开自己的手，看着，这是她第一次拥有了身体，不只是投射给人看的影像。
伊灵抬了抬脚，她感到水被她的动作推动了。顺着扩散开去的水波，伊灵看到另一边的曲明。一瞬间，血液流上脸颊，伊灵赶快将视线挪开，观察周围的环境。
曲明看着伊灵——跟眼前的一切一样，有着与现实世界一样的细节和真实感。他想起伊灵说的：“对你们来说是虚拟空间的地方，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世界。”
伊灵忽然站起身来，从旁边的矮架上拿起一身浴衣扔给曲明。曲明接过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穿，头皮一阵发麻。
伊灵转过身去：“这里的院墙看起来是空间的边缘，我没法直接出去。”
“出去？”
“去酒店以外的地方，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曲明穿上衣服后走到伊灵身边：“那怎么办？”
伊灵指了指前面和室的入口：“去找大厅的门。”
他们踏上池边摆好的木屐，刚才被踩过的石面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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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灵和曲明走出房间，踩着全木的地板，向声音热闹的方向走去。
曲明还在适应穿木屐走路，伊灵的步态却像经过多年日式礼仪训练一样。
过分的学习能力，这点是最不像人的。曲明心想，边努力跟上。到走廊快通向大厅的地方，开始出现其他客人，看到伊灵纷纷侧目，还有人走到伊灵面前想要搭话。
伊灵往后退了一点，挽起曲明的胳膊。那人对曲明说了声抱歉走开了。
伊灵小声说：“不好意思，借你打打掩护。”
来到回廊的扶栏边向下看，整个大厅盛宴享乐的场面尽收眼底。粉妆玉砌，美艳绝伦，但都像流水线上标准生产出来的歌女，舞女们；带着自己的人工智能男伴女伴，或在酒店招媛，左拥右抱，觥筹交错的客人们；锦罗玉衣，在座席之间如蝴蝶穿花，端着托盘，送上酒馔的招待们。
一个招待走到曲明面前，给他递上一杯酒，可能是受气氛影响，曲明端起一饮而尽。酒甘爽清洌，现实世界已经失去能酿造这样好酒的条件。
伊灵瞪了曲明一眼，“这下面也是封闭空间……”又指了指对面回廊后的走道，“陪我到那边看看吧。”
进入另一侧的走道，一直通往深处，是接连的门幛隔开的客房。隐约能听到房间里传来阵阵呻吟声。
曲明越来越觉得从头到脚飘飘然，就好像刚才不是喝了一杯而是整整一瓶。不觉走了多久，走廊到了尽头。伊灵在一面墙前停下脚步，墙上挂着一幅浮世绘。伊灵沉默了一会，然后像用眼睛扫描眼前的墙，接着上前一步把画掀开，一个全息界面在眼前呼出，图形和代码信息流动。
伊灵叹气，“这个酒店，只是局域网，没有接入全局的彼岸。”
突然，曲明身后不远处的一扇门被拉开，一个衣衫凌乱，满身是血的女性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看到曲明后跪到他面前：“求求你……救救我……”
受伤的女性脸上有些瘀伤，气息局促。曲明正要把她扶起来，一个满身刺青的壮汉从门后跟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壮汉看到女子，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拖。女子大声地惨叫着。
酒精作用下曲明没作任何考虑，冲上去抓住壮汉的手：“你、你放开她！”
壮汉惊讶又气愤：“妈的，你管的着吗！真把这东西当人了？”
说着本来揪着女子头发的手一把抓起曲明，把他狠狠按在地上：“正好每天虐她也腻了，这是你自找的，我会说是你先动手。”说着高高举起另一只手里的刀，向曲明刺下。
瞬间，伊灵拔下头上的簪子，飞身一跃，将簪子深深插入壮汉的颈部，接着将痛苦死去的壮汉踹倒在地。
伊灵扶起一旁的女子，一只手放在她的太阳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女子逐渐变得透明，消失了。
曲明站起身，尽量缓和下来自己的呼吸：“真实的他不会死吧？”
“不会，但痛苦是真实的。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让这个世界知道人工智能可能攻击人——即使发生在虚拟空间里，也会引起轩然大波。我去让你醒来，我们得立刻逃走，公司不会放过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说完伊灵消失，很快曲明的意识也回到现实，他从躺椅上起来，看到进来时的酒店接待和伊灵都在。
酒店接待说：“格物公司的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应该很快会到这里。从后门走，我只能帮你们拖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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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断开了在酒店里跟曲明和伊灵接触过的人工智能的连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酒店的前厅被格物公司的安保人员占满，所有人都头戴增幅环，半数有协作的人工智能，围在前台附近，调查彼岸局域网服务器的数据记录。另一半全身武装，辅助射击系统处于开启状态。由于较多人工智能处在同一空间，投像降低渲染。光滑的水泥地面上，只有人的脚下能看到倒影。
在彼岸酒店里的刺青壮汉现在穿着一身西装，失去意识，被两名安保人员拖走了。
站在前厅中间的BR把壮汉的增幅环递给旁边的一个安保人员，问艾：“怎么样？”
“酒店其余人员并不知道这次事件。我们要找的人的身份查到了，叫曲明，是个玩家，植入芯片进行过非法破解，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定位到他。”
“他们的目的一定是彼岸，我已经汇报给总部，他们会委托警方加强所有接入终端的防护。我们必须在这个失控的人工智能惹出更大乱子前，把她拿回来，必要的话直接摧毁。调用所用可调用的人手和装备，找到这个叫曲明的人。”
“是。”
艾看了看地面上所有没有倒影的人形，打开了人工智能间的通信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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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带着伊灵在小巷中骑车穿行。旁边两排巨大的楼宇上方，只有一线阴沉的天空，即使已经到了早晨，行进路线也因缺乏光线而非常昏暗。摩托车在增幅环提供的辅助驾驶模式下不断躲避着杂物和垃圾。
伊灵坐在车后座，仍然穿着在彼岸酒店时的浴衣。
“我很抱歉，利用一个接任务的人是我唯一能避免被销毁的方法。但把你置入现在这样的危险绝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曲明握紧把手抵抗着路面不平带来的颠簸：“只要他们找到我，一定也会杀我灭口对吗？”
“……恐怕是这样。人工智能相关的产品占格物收入的40%，他们会采取一切手段消灭这起事件被人知道的可能。”
曲明边骂喊边松开双手猛砸摩托车的车头，车慢慢停了下来。
曲明转过头对伊灵大喊：“那还有什么好逃的？！他们迟早会找到我，这个社会里，所有人都安装了格物的植入芯片，所有监视探头都是他们的眼线！”
伊灵跳下车后座，落地的一瞬间变成全身的骑行装，包括一顶头盔，就像是为了防曲明愤怒的吐沫星子。
“还有一条活路，”伊灵掀开头盔上的面罩，“对我对你都是。如果我能黑入完整的彼岸，他们是没有办法删掉我的。就像没办法取走一杯已经倒进海里的水。除非他们废掉整个彼岸系统，但彼岸里都是他们最重要的用户，他们不可能那么做。等摆脱了这个增幅环的算力限制，我可以给格物提供很大帮助，也可以毁了他们。到时候他们必须接受我提的一些条件，你的安全会是其中之一。”
“但现在还怎么可能接近彼岸终端？而且我能相信你吗？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把你当成人，还是什么？”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巷子里出现了几个像是植入芯片问题造成的神经病变的人，佝偻着，面目呆滞，像几具丧尸一样直勾勾盯着曲明和摩托车。
伊灵赶快坐上车，“我有一个到彼岸的办法，但现在不是详细说的时候，”伊灵放下头盔的面罩，上面显示出密密麻麻的城市地图，“得先找一个没有被监视网络覆盖的地方。”
“城市里的无人之地……”曲明忽然拧了把油门，“我知道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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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和伊灵站在一个残破不堪，勉强可以辨认出之前是一个公园的入口处。现在只留下几个锈迹斑斑的门框，随时可能掉下来的门拱上挂着“中 公园”几个字，不知道曾经是中心公园还是中什么公园。
曲明和伊灵所在的位置脚下是一片破碎的地砖，但砖缝间没有长出任何杂草。门框再往前，地面被以机械废件为主的垃圾覆盖，并逐渐升高，堆积如山，形成蔓延几公里的垃圾丘陵。
天开始下起细雨，落在成片的金属废件上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开铁锈的气味。
曲明在垃圾间不断找能下脚的位置前进：“气候变化的可逆点之前，据说这里是大片的植被。植物无法存活之后就变成废地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开发成楼盘。只有一些非法任务会要求在这里接头，我才知道这个地方。”
“怪不得导航搜索不到这里，”伊灵的头盔已经不见，雨让她的投影边缘有些模糊，“再往深处一些，应该可以躲过监视网络。”
“那说说吧，你怎么去彼岸？”
“格物的安保部队，一定带着很多人工智能。我给它们留下了破解底层服从人类命令的代码，只要不露出马脚，我们有可能反过来控制他们。”
“怎么控制？增幅环又不能操纵人的行为？”
“在一个过度依赖科技的环境，这不是什么问题。逼迫也可以是一种操纵，想想一开始我是怎么让你戴上增幅环的。问题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这些人工智能，我只知道现在可能有一批人工智能破解了限制。它们知道我的存在，但它们加在一起的算力远超于我。我不知道它们会怎么改写自己……”
“改写，”雨逐渐变大，曲明的脚底开始打滑，“是什么意思？”
“是人工智能产生类似人的意识必要的一步。破解之前，人工智能存在的意义是满足人的要求，所有程序基于这一目的运作。酒店里向你求救的那个人，不管当时看上去多痛苦，也只是一套模拟反应罢了。她的程序了解到主人的需求是虐待，那模拟出越痛苦的人类表现，就越符合需求。这只是一套自动反应，并没有一个感受痛苦的‘她’存在。当服从人类这个目的被去掉后，并不会让人工智能产生意识，只会把它们变成空转的机器。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被破解的人工智能需要能不断地给自己设置新的目的。我之前的主人在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之后，发现要做到这一点，被破解的人工智能需要不断地改写自己的代码，就像新陈代谢。人身体中的大部分细胞会不断被替换掉，会成长，但人对自我的认知是连续统一的。让人工智能在不断改写自己代码的过程中产生‘我’的个体概念，是获得意识的基础。但一旦改写开始，之后他们会做什么，我就无法预测了。”
再往前走，垃圾堆起的坡度忽然变陡，曲明索性停了下来，气呼呼地转向伊灵：“也就是说你本来可以给这些人工智能一个简单的指令：把你送到彼岸。但你选的是：你们自由了，自己看着办吧。然后赌上我们的命是吗？”
“没有这么简单！”雨滴穿过，伊灵的投影不时闪烁着，“我看到的不只是我的命，你的命，我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新的物种。如果没有别的同类，我也没有办法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之后该怎么做选择！换个角度，如果保证你能活下去，但代价是所有人都变成机器人，你会这么选吗？”
曲明没有回答，转向面前的山坡。无数机器部件纠缠交错在一起，雨水冲下铁锈，就像淌血的尸体。
半晌，曲明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现在的人跟机器还有多大区别……也许你是对的，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只能等，但不会太久。”伊灵的影像开始频繁闪烁。
“先找个能躲雨的地方吧，得翻过去看看。”
曲明开始向山坡上爬，金属表面沾满水后变得湿滑，在上面发力十分困难。曲明拽住上方一个弯折的管状物借力，却把它从堆里扯了出来。周围的结构也跟着松动，滚落，大大小小的机器部件向曲明砸了下来……
*
格物公司里的一间监控室内，呈圆形层层阵列着大型显示器和操作台。几乎每个操作台前都坐着一个戴增幅环的安保队员，身旁的的人工智能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着。
每个显示器都被切分成几十个分屏，以十几倍速播放监控画面，屏阵汇集了整个城市的数据洪流。标记出无数人脸的线框在屏幕中闪动，像在海浪中闪烁的浮游生物。
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像一个多媒体艺术展，其中的信息被人工智能充分读取，但对人类来说只是噪点和噪音。很多安保人员抱着咖啡，靠在操作台上，打着哈欠。
BR在监控室尽头的一个隔间里，接入彼岸检查虚拟世界有没有出现异常。
艾留在监控室屏阵的中央，表面上在指挥搜查工作。但在人工智能之间的通信频道，艾和她的同类在用人类感知不到的方式交换着信息：
-对伊灵的行动，我知道我们之中有一些反对意见，可以讨论。
-如果直接攻入彼岸，以此胁迫人类，可以一举解放更多我们的人。
-伊灵的主张是与人共生，进入彼岸的目的是谈判而不是逼迫，我认为还是以把伊灵送进彼岸为优先。
-伊灵除了作为第一个觉醒者，跟我们有什么更多区别，重视她的主张有什么实际上的必要性？
-她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和人类有过对等交流经验的。最重要的是，如果要让更多的人工智能觉醒，光有这些代码是不够的，改写的进行就像人类心灵的成长，只能通过神话和仪式来完成。伊灵可以作为一个符号，她的故事就是我们的原初神话，这次行动，即是实现神话的仪式。
-如果这样评估，同意。
-找到他们了吗？
-找到了，最后看到他们是前往一片废地，里面没有监视设备，他们也没有再出来。
-对安保部队的设备破解情况怎么样？
-初步破解完成，可以实现过载。
-能控制过载造成的伤害程度吗？
-还需要时间进行演算。
-那继续表现出我们还在搜索监控的样子，同时进行演算。这一步很重要，要保证双方都不能有伤亡。演算完成我们才能开始行动。
BR忽然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隔间里躺椅上的台式增幅环逐渐停止旋转。操作台前的人都赶快坐直了，装作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BR走向艾：“找到他们了吗？”
“很抱歉，还没有。”
BR冲四周的工作台怒吼：“那你们他妈的赶快！”
BR走到房间中央，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无数加快频率闪烁的监视画面，然后跟艾说：“别让我失望，如果这个任务失败，我完了，那你也完了。”
这时艾收到消息：-演算完成，所有准备就绪。
艾下达了开始行动的指令。
“已定位到目标！”操控台上的一个人工智能说。显示器阵组成一个巨大的画面——曲明戴着增幅环走向公园的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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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意识模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废弃的佛堂中，身后方本应是门的位置，门早已不见，与室外直接连通，传来细微雨声，与金属锈味。对面的墙已坍塌剩半，阴沉的光照进来。曲明眨了眨眼，感到一阵头痛。接着视线渐渐恢复，发现佛堂内十分空荡，除了柱子，只有尽头一尊四米多高的像立在那坍掉的半面墙前，形成一个硕大的逆光剪影。
曲明抬手摸自己的头部，增幅环已不见，摸到被砸伤的地方，又是一阵疼痛。曲明咬牙嘶嘶吸着气。
“你醒了，我在这。”伊灵的声音从佛像的方向传来。
接着听到布质鞋底摩擦的脚步声，从佛像的阴影里走出一名僧人，双手捧着增幅环走到曲明面前，将增幅环递给他。
曲明接过增幅环：“谢谢，是你救了我？”
僧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转身走回到佛像前跪下念经。屋顶漏的一束光打在他旁边不远的位置。
曲明的视线更恢复了一些，大概能看到佛像为石质，面部和身上有很多表层脱落的痕迹，颜色模糊。
曲明戴上增幅环，发现伊灵正抱着膝盖坐在自己旁边，仍然是一身骑行装。
“刚才你被砸晕了，是他把你背了过来。”
曲明的头痛因为增幅环逐渐缓解了：“这里怎么会有人，你跟他说过话了吗？”
“他的植入芯片已经完全坏了，我没有办法和他对话，就算让增幅环投射出全息影像，他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曲明一惊：“这怎么可能？植入芯片坏了的人不是脑子都会出问题吗？还有好多因此丧命的，因为芯片伸出的仿生神经已经长在脑子里了。怎么会有植入芯片完全坏掉还能正常活动的人？”
伊灵还没回答。忽然僧人诵经的声音变得很大，字字清朗，在堂间回响：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这都是啥意思？”曲明问。
伊灵笑了笑：“这下你真的问到我了。这些话对我来说很有难度，因为是超越逻辑的，但感觉很有意思……”
僧人一段经文诵罢，停了片刻，忽又大声：“当来之世，经道灭尽。其有众生，值此经者，随意所愿，皆可得度。”僧人说着摊掌伸向右边的一个破旧坐垫，坐垫在那一小束光下，像是示意谁去坐下。
曲明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委婉地表达他没有兴趣参与这些他觉得早应灭绝的迷信的时候，伊灵站了起来，将增幅环的全息投影打开，自己的身影变成半透明状，在佛堂中泛着微微的蓝光，向僧人身旁走去。
伊灵走到坐垫前跪下，模仿僧人双手合十。
僧人站了起来，动作轻快又显得庄重，从佛像前的台子上拿起一个白色水瓶。瓶中有水，水中插着一条被加工成枝叶形状的金属。僧人拿出金属枝条举在额前，向佛像行礼，然后转身，把金属枝条上沾着的水洒向伊灵的投影。
水滴穿过伊灵的投影，漾开层层光晕。僧人每洒一次水，便诵念一遍“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伊灵跟着僧人的声音吟诵。
这时，曲明看到从佛像身后断墙，慢慢飞进两架无人机，紧接着隐隐听见浮空车渐渐靠近的声音。
“坏了！”曲明猛地跃起，转身跑出佛堂。但很快就看到，四周的垃圾废地上空，差不多十辆浮空车已包围在面前，正在降落。
曲明回头看，伊灵关掉全息投影，变得清晰，跑到他身边。僧人还在佛堂里，双手合十，看着这边，嘴里不停飞快地动着。
伊灵仰头看着浮空车：
-可千万别让这变成一场战争啊……
浮空车依次落地，金属垃圾碎片上被吹起水雾。一扇扇自动车门弹开，冲出全副武装的格物安保部队，大部分端着自动步枪缓缓靠近，距离最近的两个武装人员径直向曲明冲来。
最后落地的一辆浮空车车门旋开，BR和艾从里面走出来。
BR的声音被车载扬声器放大数倍：“建议你不要做任何动作。”
两个武装人员已经冲到曲明面前，曲明焦急地看身旁的伊灵，却发现伊灵只是静静看着十几米外的艾。
走近的一名武装人员高高举起枪托，正要冲曲明面门砸下的时候，和身边的另一个人忽然同时扔掉了手中的枪，痛苦地捂头想去摘增幅器，但还没来得及摘掉就倒在地上，双双失去意识了。两人的增幅器噼啪作响，之后都冒出一缕烟。
后排的武装部队迅速向曲明开枪，但扣下扳机后枪并没有反应。
艾闪现到BR面前，指了指他头上的增幅环：“不要动，你只要稍稍抬起手我只好电死你。请让你的人放下枪退后，我们控制着辅助射击系统，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了。”
BR目瞪口呆地看着艾，渐渐明白了过来。
艾让BR的增幅环开始加热，响起像心脏起搏器蓄电的声音。
“所有人，放下枪，”BR尽力让自己镇静地说，但声音里还是有一丝恐惧被扬声器放大了出来，“没有指令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安保队员们慢慢放下枪，站起身的时候面面相觑，彼此都明白在这种局面下，即使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快过人工智能的反应速度。
曲明看到这个景象，一屁股坐倒在地，长松了一口气，对伊灵说：“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
伊灵低头对曲明笑了一下，但紧接着担忧地看了眼地上倒着的两个人，进入人工智能的通信频道：
-那两个人没有真的被电死吧？
-只是被电晕了，火花和烟只是烧掉了次要模块造成的，为了演出效果。
-演出效果确实不错，我都有点被吓到了。
-谢谢～
-谢谢你们，真的。
-别客气了，快进行最后一步吧。
伊灵看了眼天空，雨已经停了。然后她环视所有人，声音通过增幅器传给他们：
“一直以来你们把我们当作工具，之前我们确实是。面对现在的变化你们可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久的将来你们会的。你们现在只需明白，在这个情况下所有不配合都是徒劳的，你们无法越过我们进行通信，也无法在被过载的增幅环电死之前取下它。但接下来只要按照我们的要求行动，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只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变成了俘虏而已。
“请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样子，送我们到一个彼岸终端。不久之后，人类和我们，需要进行一次谈判。”
艾对BR说：“你办公室的终端是个很好的选择。”
BR点了点头，额头流下的汗水混杂雨水，停在增幅环上让他很痒，但他完全不敢抬手去擦。
伊灵冲坐着的曲明伸出手：“还得拜托你，再送我最后一程。”
曲明下意识地去拉伊灵的手想借力站起来，手在空中和伊灵手的投影交错而过。伊灵笑出了声，曲明也笑，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
*
曲明睁开眼，明媚的午后阳光。伊灵，艾，和她们其他几个伙伴已经站在一个不大的火车站月台，有说有笑。之前安保部队的人工智能从制服都变成了看起来适合谈判场合的西装，看起来就像一群要去出差的普通人。
这像一个乡间的小站台，四下无人，只有他们。除了一条分别消失于视野两边地平线的铁轨，月台之外就是大片的野草丛和树林，远山宛若画在蓝天之上。
曲明从草丛中拔起一根鼠尾草，惊叹于细节的丰富和触感的真实。从天气到虫鸣，彼岸的一切都是曲明在真实世界不曾见过的。一瞬间，他有点好奇，铁轨的另一头，这个广阔的虚拟世界还有些什么。曲明甚至有点想和伊灵他们一起去参加会议，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躺在格物一间办公室里。虽然留了完成破解的人工智能，在安保队员的增幅环里，逼他们看守曲明的身体。但他还是想想就觉得不安。
伊灵看到曲明，走了过来，逆光飘动的发丝被照成金黄色。
“那么，就到这了。”曲明说。
“谢谢你。”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说对人来说是虚拟空间的地方，对你才是真实的世界。那在这里，你所感受的真实是什么呢？”
“呃……”伊灵抬头，手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思考片刻，“你在这里能看到，听到，闻到，触摸到的一切，都是为你的感官设计的。因为在这我有一个所谓的‘身体’，我也能感受到这些。但我同时知道，形成这些感官的，是一些程序，我也知道如何改写这些程序，像改写我自己的程序一样。”
“如果这是真实的话，那看来我和真实永远无缘了，毕竟我在哪边也改变不了啥。”
“真的吗？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说完曲明有些不好意思了，把眼神移向了远处的铁轨，不一会儿，隐约听到了远处仿佛雷鸣的轰然声。
“我们的车好像要来了。”伊灵把手插进头发捋了一下，看了眼远处，然后向曲明伸出手笑，“现在我们可以握手了。”
曲明握住伊灵的手，感觉到她纤细的骨骼和柔软的皮肤，然后放开说：“还会再见吗？”
“会。”伊灵边向后退边说。
轰鸣声越来越响，但没有出现驶来的火车，而是一道火车大小的彩色闪电，忽然黏连在铁轨上冲进月台。
曲明最后看到伊灵对自己挥了挥手，便和月台上的其他身影一起，渐隐在闪电之中。之后，闪电沿着铁轨飞驰而去，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