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中篇故事,全文约为3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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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团沿暗渠行军,吞噬沿途易燃的油脂混合物。
高温烈焰腾空而起形成半人高的牢笼,仿佛从大地深处挣脱枷锁束缚的恶魔。林间散落的枯枝跟着它们为虎作伥,把烈焰的战线带到暗沟外杂草与落叶丛生之处。冷热空气激情相拥转瞬刮起赤色龙卷,所到之处如同喧闹的集市。火声、树枝枯叶燃烧声、飞禽走兽奔逃声,还有人们鼎沸的呼救声。各种声音汇成一曲怪诞的咏叹调,以此赞美大自然精妙的因果循环。
胡铁效应如期而至,只是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没空搭理它。
火焰化身为跳舞的恶魔,将热情接力传递。它们善心大发,赶走林间无关紧要的鸟兽观众,又把准备安营扎寨的人群冲散、分割,驱赶到预定舞台。
现在火之恶魔开始了表演,它们好奇心旺盛,触动埋设在暗处的各种险恶机关。火焰烧断绳索带动连弩发射,热浪释放树枝间插满针钉的成排木棒,浓烟呛得有倒钩的罗网掉下来,网中猎物痛苦哀嚎,挣扎着想从炙烤的铁网里脱身。几声微小爆裂让不知名的液体泼洒于半空,瞬间化作逼人的火苗,迫使那些想要离开赤色舞台的演员放弃逃生的念头,一门心思与火之恶魔跳起绝望的双人舞。
舞台外出局的人;推搡着匍匐的人;为逃命遭到同伴袭击的人;惊马狂奔时抛下的人。
森林变成烈焰的游乐场,火穿梭往复玩得不亦乐乎,付之一炬的黑色躯壳仿佛成为它们彰显成绩的计分板,横七竖八堆叠在火焰狂奔而过的焦土之上。
油胡子死里逃生,水汪汪火口脱险,娘娘腔几乎命悬一线。
三人死命抓住求生欲的尾巴,大步流星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火焰。他们狼狈爬回界碑所在的山坡制高点,望着脚下暗渠如烽火般接连点起数座火场。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心里非常清楚,森林大火已不可避免的滑向失控边缘。除非现在某位好事儿的神明老爷途径突出部,慈悲为怀降下足以淹死人的暴雨甘露,否则这场山火非得等到烧尽一切才肯罢休。
滞留罗兰斯特边境的商队看见突出部方向飘来凶猛狼烟,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试图靠臆测复盘这场灾难的成因,多日来滴雨未下的高温天气当仁不让成了罪魁祸首。商盟的人喜欢复盘一切既定结果的事情,他们每隔段时间便会浪费一整天用来开会,目的只有一个——复盘最近的错误决策和失败投资,不为避免重蹈覆辙,只为给下一次亏损提前找好借口。
油胡子、娘娘腔、水汪汪同时也在内心默默复盘,以期找到个心安理得的夹缝,让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欣赏眼前火光冲天与鬼哭狼嚎比翼齐飞的绝景。
这场山火的成因,或许可以归结到油胡子的规划太过认真,为了能让七国盟王及其精锐打消侵略念头,他连夜设计的陷阱稍显复杂。纵横交错的暗渠几乎贯通突出部森林,层层叠叠形成一张复杂的巨网。每处暗渠相交的节点挖上陷坑,坑底填上石灰,小心做好隔层后倾倒易燃的火油和油脂混合物,最后覆盖足以承重的遮蔽。
绑在必经之路两旁繁茂树枝间的弩弓不算多,仅比平时扩大了五倍的数量。易燃的油囊、暗器才叫多如漫天繁星。油胡子认为当足以歼灭一支成建制骑兵的武器堆成山放在敌方大将面前,想必对方一定会通情达理,知难而退。想到此,油胡子特意在用以偷袭马队的钉棒末端仔细涂抹易燃磷粉,以期成功塑造“穷凶极恶、阴险狡诈、心如蛇蝎的帝国士兵”形象。
末了油胡子把多余磷粉洒在森林一处地势开阔的草甸旁,开挖好的深坑里。此处更是暗渠交汇的中央,坑穴要比其他地方大一些。大一些的意思是约等于坑底能坐几十个水汪汪,他们抽烟喝酒互不干扰。同样用于装饰森林的剩余可燃物一并倾倒进坑,挖土的士兵们认为把余料拉回营地纯属浪费,上一位提出如此真知灼见的家伙正倒吊在树叉上接受惩罚。油胡子觉得不放心,毕竟这坑又圆又深,其中分层填埋了许多危险物。于是他找来结实的树皮,在草皮遮盖物旁贴心的立了块木牌,借以提醒第二天来拆除陷阱的布谷鸟。其他人布置机关时,依旧例在每处埋伏旁都作了说明,草甸天坑旁的警示尤为用心。
磷火易燃,禁止高温高热,请派专业人士小心移除!啾。
油胡子正在深刻反思的时候,内心萌生了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新念头。
或许是布设好林间舞台的次日,布谷鸟没有如约前来拆除陷坑造成如今失控的局面。
这不怪布谷鸟。当罗兰斯特的士兵热火朝天改造森林的时候,盟王仪仗毫无预兆突然抵达边境。驻守本地的士兵接到命令要求全天封闭在军营内,他们整备军务、操练队形,等七国联军的铁骑为开路先锋率先冲进突出部后,他们作为后援部队开拔进驻。
别说拆除陷阱,布谷鸟想半夜溜出军营给山雀送信都成了奢望。传信联络的信鸽跑进远道而来的贵族老爷们肚腩里,成为油腻脂肪的一部分。金盏本地土生土长的人里没几个真想引起战端,作为七国中唯一同罗兰斯特有道路相连的地区,当地人凭借商队必经关隘收钱收到手软。七国的其他王国看金盏日进斗金,眼热却毫无办法。就算在七国内部,和罗兰斯特保持藕断丝连的先祖支脉同样不想打仗。假使开战,他们的希望是罗兰斯特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平推七国收复旧日领土。如此一来,这群先祖支脉的古老家族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混入迪比利斯上环区,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盟王马队浩浩荡荡开入突出部的森林,招展旌旗绵延数里。车队里既有重甲骑兵,也有持矛的威武仪仗卫兵,随行不乏家眷、牲畜,马车载满论功行赏的金银珠宝。
水汪汪最先发现树林里的异常,三人匍匐在粉尘漫天的土坡上,不约而同眯起眼聚精会神盯着一箱箱从平板马车里抬出来的宝物。
突出部此时迎来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森林间隐约能看见大批人马正在休憩,许多戴工兵头盔的七国军士忙忙碌碌。几名骑着白马,身穿夸张盔甲的人威风凛凛,在草甸旁的庇荫处交谈。阳光打在他们的甲胄上,如同水汪汪的祖传盔甲,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的确不像金盏地区的士兵。”水汪汪观察了一会儿说。
“站在陷阱旁边的那几个娘们穿得可真花哨。”娘娘腔嘲讽道。
“怎么回事?”油胡子看出事情不对,他和金盏地方的守军很熟,熟络到只要看来人的站姿就知道今天是谁领队出来巡逻。
但是山坡下干活的士兵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林间弥漫浓烈的压抑气氛,就连平日里嘴碎的鸟儿也纷纷偃旗息鼓。油胡子三人蹲在土坡上观望,七国的部队化身为一条怪蟒,它蜿蜒曲折,作为先头部队的工兵钻进森林,而充当蛇尾打扮花哨的乐团才刚出现在河对岸的树林中。投入作战的士兵仅占这支大军人数的五分之一,其余五分之四的游手好闲之徒大约是抱着秋游的远足心态闲庭信步。
新任盟王非常年轻,骑白马走在队列中央。他信心满满跨过石桥,身后两柄罗伞金光闪闪,丝绒覆盖伞柄绣着金线,连伞尖装饰代表家族出身的鹅颈都闪耀金光,两双眼睛里镶嵌拳头大小的宝石,奢华程度令三位匍匐侦查的穷鬼啧啧称奇。
盟王大概觉得,只要王旗所在即是七国疆域,罗兰斯特的贼寇们必会俯首称臣,拱手献上边境重镇。
问题不在于盟王的自信,或许问题的症结是七国联军把盟王的行营牙帐设在突出部林间视线开阔的草甸上。
先头部队的选址精准无误,丝绒华盖所在地正是立着警示牌的超大陷坑。当油胡子三人潜到牙帐附近想找个当地兵卒警告一番时,他们发现林地里所驻扎的全是操有外地口音的陌生面孔。为了邀功,并防止走漏风声,盟王拒绝金盏本地的边境守军随行。他命令守军推迟半日出发,只负责运送后续给养粮草。
油胡子费劲心思手写的可怜警示牌变成趁手柴火,碎成几掰堆在烤猪身下,大厨头戴白帽在盟王牙帐外静候日落时分,那是烤全猪作为聚餐主角粉墨登场的时刻。同样缺乏危机意识的外地官兵对擦肩而过的各种警示熟视无睹,他们三五成群聚在绑有钉棒的树下聚众抽烟。
当然,把引发山火的原因归结到性格单纯的水汪汪身上,或许是能让所有当事人罪恶感减轻的最佳选择。
要怪就怪他那身如聚光灯般的板甲过于显眼,以至于油胡子决定撤回界碑时,水汪汪高大的身影赫然立于草丛之上,如同指引航船归途的明灯,反射太阳的耀眼光斑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多余,油胡子对他们如何逃回罗兰斯特一侧印象不深。只记得七国士兵敲响警钟后,时间变得拖沓且粘滞,所有动作如同慢放般在眼前闪过,构成寥寥几幅凝缩的画卷向他讲述引发恐怖山火的直接原因。
面对仪仗卫兵投掷而来,咄咄逼人的长矛,娘娘腔尖叫一声从草丛后跳出来。他惊慌失措触动插满钉子的机关,成排钉棒呼啸而下,擦过水汪汪肩膀时高温引燃磷粉。油胡子身手去抓娘娘腔却失足踏空,慌乱间手握住连接排弩扳机的草绳。几只箭吹响死亡哨音沿既定轨迹飞驰,途中触发了几处连动的暗器机关。当箭羽穿过俯冲直下的大棒,燃烧的磷粉顺势抓住箭尾羽毛一路同行,水汪汪宽阔结实的后背突然拦住箭的去路,箭头打在半圆形肩甲上,划出一道大事不妙的火线,直奔草甸旁一滩裸露在外的磷粉而去。
精妙的机关环环相扣,顷刻间森林仿佛赋予了生命似的蠕动、舒展,进而发出触动陷阱的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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