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每个互联网社群都在撕裂和争吵,我们自身所处的玩家社群也不例外。就这两年,我们经历的就有《赛博朋克2077》的崩溃、《最后生还者2》史无前例的民愤以及必不可少的新世代主机阵营之间的站队、辱骂和撕扯等等等等。
本系列文章就是为那些愤怒的玩家准备的。我希望用我所学到的语义学知识帮助他们赢得(或者淡然地放弃)每一次争吵。
也正因为如此,本指南不会去深入语义学(Semantics)这门艰深学科内部的术语、定义和论证。我希望本系列文章可以成为一种handbook类的文章,即一篇人看完立刻就可以上手去做的说明书。
每一场争吵都有一个源头,不然就是自说自话。网络上我们与别人的争吵常常出自我们对别人言论的回击或者反击,所以在愤怒之前,识别别人的言论就格外重要(实际上很少人这么做),这就像FPS游戏里在扣动扳机之前,准星一定要先落在敌人之上。
所以这系列指南的第一篇文章,我们就来讲讲如何识别对方的语言。
语言根植于意义之上。而语义学将意义分为两种类型:指称意义(denotation)和蕴含意义(Connotation)。这两个名词初看很复杂,其实理解起来很简单。
先说指称意义。所谓指称意义,说到底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意义,比如“这张桌子在那里。”这句话背后,就是明显的指称意义运用,在那里的桌子你和我都看得见,如果有个人质疑:“那里没有桌子。”我们就可以指给他看那里其实真有一张桌子。那么他就被我们说服了(如果不耍无赖的话)。争吵就结束了。
互联网上只有极少的争吵以这样的形式展开,我前几天就碰到了一个,正好在这里拿出来给大家送个范例:我在b站发了一个视频告诉大家如果Xbox光碟的数据部分坏了,可以通过手机App下载游戏文件到Xbox上,然后插入光碟进行游玩。这位朋友提出了质疑,最后我一步步告诉他怎么操作,接着他自己验证了以后被说服了。
不过互联网上大部分争吵都不是这种形式。它们更多的是关于事物蕴含意义的讨论。
所谓蕴含意义,再拿桌子举个例子,比如你看到一张桌子,发出一声感叹:“这张桌子真漂亮。”这就是蕴含意义,即你脑海里赋予这个事物的意义。蕴含意义不像指称意义一样具备可验证性,因为蕴含意义实际上描述的是你脑海里对那张桌子的评价和反应。众所周知,我们的大脑并不连接着一块显示屏,所以别人根本就看不到你脑子里那张桌子的形态。正因如此,关于蕴含意义的争吵往往是没有意义的也吵不到头的。
换句话说,蕴含意义和指称意义一个向内,一个向外,一个根据的是自己脑内的想法(Intensional Experience),另一个根据的是外部的事物(Extensional Experience)。下面的图例可以清晰的表现出它们两者的关系。
所以下次你看到一条让你忍不住想反驳的言论时,可以先判断一下,这条言论描述的是事物的“指称意义”还是“蕴含意义”,根据的是外部的事实还是他自己的想法。若是前者,你可以要求对方出示证据或者可复现的流程(就像我上面的Xbox的例子一样);如果是后者,那么你最好规避,从而免于无休止而无意义的争吵。
比如我就经常忍不住——昨天刷机核的时候看到这么一条言论(如图):“我看与其继续在2077的粪海蝶泳…”(原Po),当时我就生气了,立马回复了一句:“2077很好玩 不是粪。”(对原Po的反击),接着原Po回复了这么一句理性的言论:“你觉得很好玩我尊重,但我觉得体验很粪。大家都是主观体验所以各论各的并不矛盾。”我自知无从下手,只得姗姗离去。
这个问题可以用美籍波兰裔语义学家Korzybski的Abstraction Ladder来解释。事实上,他的这段语义金字塔可以完美地分析很多偏见语言的形成。
Korzybski曾用牛来说明什么叫Abstraction Ladder,我在这里套用一下,文章到这边会变的有些复杂,所以也请读者激发一些想象力:
比方说,在你面前,现在有一头母牛,我们给这头母牛取个名字,比如说它叫做“阿花”。
从科学家角度来看,阿花是一个活着的有机体,它在不断地变动,不断地吸收食物和氧气,消化了它们后,又排泄出去。它的血液在流动,它的神经在发布命令。
在显微镜下看,它是一堆各式各样的血球、细胞或细微的有机体。从现代物理学的视角来看,它是一堆堆永远都在舞蹈着的电子。
可是整个的阿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呢?严格来说,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即使我们在某一刹那能够说出它是什么东⻄,到了下一刹那,它又会发生变更,我们的描写就又不正确了。
想要用语言完全说清阿花或另外任何一样东⻄到底是什么,根本就不可能。阿花不是一个静止的“物件”,它是一个永远都在变动的过程。
所以当我们在说我们面前的“阿花是头母牛”时,我们其实已经做了两层抽象化(Abstraction)处理:
每个时刻的阿花是不同的,但与此同时每个时刻的阿花又有很多的相同点。根据这些相同点,我们认为上个时刻的阿花和这个时刻的阿花是同一个阿花,并且赋予它“阿花”这个固定的名字。
我们得到了阿花这个名字,又将它与其他跟它类似的生物进行类比,得出因为阿花和它们极其相似,而它们被称为母牛,所以阿花也是母牛。这里我们把阿花这个独立的个体抽象化了“母牛”这个群体。
当然这只是初始的两层。其实阿花这头奶牛还可以进一步抽象化,如图所示:
那么偏见从哪里来呢?偏见来源于抽象层级的混淆。这句话可能有点难以理解,我还是给个例子:
比如一个人指着另一个人窃窃私语道:“小郑是一个某地人。”
这时候有些仇视某地人的人就把小郑和仇视者自身对某地人的种种偏见(言内意义)附着在一起了。但是实际上某地人只是对小郑众多抽象描述中的一层,他还可能是左撇子,是电影爱好者,业余大厨等等。但那些持有偏见的人只会在这众多的抽象中选择“某地人”这一层,这样他即使没有接触小郑这个具体的人(抽象的第二层级),就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换句话说,他把抽象阶梯中的第二层“作为个体的小郑“和第四层”作为某地人的小郑“混杂在了一起,于是偏见就产生了。
原Po说:“我看与其继续在2077的粪海蝶泳…”,如果我们把这句话置于抽象阶梯中,就很容易看出,它不仅是抽象阶层第二层和第四层的混淆,即”作为一个游戏的《赛博朋克2077》”这一层,和“我认为《赛博朋克2077》属于粪游戏”这一层的混淆。还是“指称意义”和“言内意义”的混淆:“赛博朋克是一个游戏作品”(指称意义)、“我认为赛博朋克是一个粪游戏”(言内意义),最后两者混淆,得出结论“赛博朋克是一个粪游戏。”接着让我这么一个喜欢《赛博朋克2077》的人开始震怒。
在这篇文章中,我提出了两个语义学概念(指称意义/言内意义;抽象阶梯)以及对应例子。
但实际上识别语言的最关键步骤还是“识别‘本身。识别意味着在发言前的短时间停留,从而搞清楚那个我将要攻击的人到底说了什么,他说的东西处于抽象阶梯的第几层;根植的是言内意义还是指称意义。这才是最关键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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