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临时加了个班,等到出了单位进到地铁的时候,刚好晚高峰已经接近结束。站台,平时说不准就得两趟车才能载完的一列列长队,那天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进了车厢,更是难得的有座。因为工作而疲惫不堪的W小姐坐在那儿本想看会儿剧,结果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听起来,正坐在她对面的一个老太太正在大声地讲电话。
“我不就觉得挺不好意思嘛!不过其实也还行,偶尔的事儿!”
她眯着眼睛看过去,老太太虽然看着干瘦,但是声量一点儿不小。
“我就想嘛,那个小姑娘看着细皮嫩肉的,可真好看!真是让人受不了嘿嘿!”
老太太的笑声很难形容,听起来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配合上说得话,更是让人不舒服。
她整个人仰着头,靠在身后的窗户上,手和脚随意地耷拉着,看起来四仰八叉,就像瘫在了座位上。
“这我还真不知道?没事儿,如果她很温柔呢?这不就啥事儿没有嘛!细声细气的当然好啦,不闹!”
W小姐心想,你可是够闹的老太太。环视四周,寥寥的几个人都看着手机,没一个往这边看的。哪怕只有一个眼神对上了,W小姐也会有些胆量去跟那个老太太说,可一个都没有。
“没事儿还有一会儿才到站呢!哎你说,要是耳朵没了是不是特别好看?哈哈哈哈!”
W小姐愤愤地想,这个老太太到底在跟人打电话说啥呢,非得这么大声?眼瞅着她都把手机整个按在脸上了,她为什么要这么使劲呢?
“算了,还是有比较好!眼睛呢?眼睛没了会不会比较好?啊那两个洞确实也不知道要放点啥……要不放俩荔枝吧!”
虽然不知道老太太在跟人聊什么奇怪的话题,但确定的是,她吵得W小姐根本睡不好。坚持闭着眼的她稍微尝试了几下,每次要睡着,都会被老太太吵醒。
本以为自己很小声,没想到声音一出来,在没什么人的车厢里非常明显。而老太太也突然不说话了。
老太太依然是瘫在座位上的状态,可是本来仰着的头抬了起来,连同脖子,看起来十分别扭。她直直地盯着W小姐。
“我觉得还是没有舌头会更好吧!白白嫩嫩,一张嘴却是个黑洞洞,这,没事儿,不张嘴就好了!”
“本来我还挺喜欢你的,觉得只要摸摸就好,跟个小猫咪一样!”
“可是你会咬人!对了,牙齿也要弄掉!不然怎么能是个黑洞洞呢!”
W小姐眯眼一看,一个黑色的玩意掉在了对面老太太的身边。
那正是老太太按在耳边的“手机”。可不知为什么,它怎么看怎么不像真的,像是画的,但又很立体。
“……还有一会儿才到站吧!不过总之我还是喜欢你的,刚才只是气话嘿嘿嘿。”
“我猜你没睡对吧!没事儿,你闭着眼就行,我来你那边就好!”
“没了眼睛好,还是没了耳朵好,还是没了舌头好?我再想一下嘿嘿!没关系,我会给你换上好看的!嘿嘿嘿嘿嘿——”
就在老太太越靠越近,W小姐决定鼓起勇气起身反击的时候。
睁开眼,已经没有了老太太的身影,而地铁依然在运行,并没有到什么站。
如果当时没到站,会发生什么呢?W小姐最近总是在想这件事。
X先生住的那个门栋,由于之前有段时间楼道门坏了,所以溜进来了很多贴小广告的,搞得到处都是。等物业终于把小广告处理完,结果第二天就赶上了小区有密接人员,直接全小区住户足不出户,居家办公。也算是能巩固成果了。
先是每晚他都会被婴儿的哭声吵醒。更吊诡的是,那哭声就正正好好会在他睡眼惺忪正要清醒过来之前消失。结果除了耳边残留的孩子哭声,一点线索也没有。
然后就是X先生发现原本摆在茶几上的东西,经过一晚之后,都不知为何被排队一般地摆在沙发上。
其实当注意到这两件事的时候,X先生已经明确知道这个家呆不下去了。X先生虽然心大,但是也没大到那个地步。可偏偏那会儿小区正在实施居家管理,如果为了这种事儿要求出去必然也是不会被批准的。
出于无奈,X先生便在睡前把茶几上的东西,乃至所有客厅明面上的小玩意儿,都收到了柜子和抽屉里;至于哭声,X先生翻箱倒柜找出了大学时候买的耳塞。
结果没成想被哭声吵醒是不会了,X先生开始改成梦到有婴儿在哭。
梦境里,他依然是在自己的房间和自己的床上,听到有婴儿的哭声传来。可在梦里,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都不能动,眼睛就算闭上了依然能看见东西。黑暗的房间里回荡着婴孩的凄惨哭声。呜哇呜哇的,听起来那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戛然而止,转而从另一个位置传来了笑声。听到笑声的一瞬间,X先生从梦中醒了过来。
X先生翻身下床打开卧室门一看,客厅里沙发上这次确实什么都没放了。可餐桌上的所有东西,在地上被排成了一排。
那天晚上,X先生把客厅、餐厅和厨房里的所有明面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还包括厨房,是因为X先生家里的结构是客厅餐厅和半开放式的厨房在一个空间里。
耳塞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做梦好歹也算睡觉,所以X先生还是照常戴着了。
虽然还是一动不能动那种噩梦,可X先生还是不免有一丝窃喜。
而后不知道哭了多久,笑声再次传来——这次是从又一个新位置——而后X先生醒来。
开门一看,客厅厨房餐厅虽然没问题,但出问题的是卫生间。所有明面上的沐浴用品洗漱用品之类的东西,一字排开,从不大的卫生间里直接排到了外面。
说实话到这里,X先生已经不怎么觉得害怕了,只感觉有点斗智斗勇,仿佛在和一个调皮的孩子玩一样。
当晚,所有明面上的东西都塞到各种地方之后,X先生一并把卧室里的东西也都收了起来——他当然不希望那东西进他的房间,但也没什么办法。这次他锁上了卫生间的门和自己的房门,甚至有些期待的睡去了。
梦里,依然是躺在床上的自己,家里又再次回荡起了婴儿的哭声。这次是从卫生间的方向。X先生不由得笑了出来。
而后,和以往不同,哭声突然就消失了。仔细听,也没听到笑声。X先生依然不能动,他仍然是在梦里。黑暗的房间里此刻异常安静。
突然,从客厅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似乎是家具被推倒了或是干脆直接摔在了地上的声音不断从客厅发出。X先生先是觉得这不是一个小婴儿能弄出的动静。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想起来,自己面对的本来就是一种不明的可怕东西。
当终于想起了自己不是在过家家时,重新抬头的巨大恐惧感使得X先生终于意识到这几天的梦意味着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门外再次传来了笑声,X先生也随之醒了过来。已经是白天了,那些经历似乎确实是做梦。可X先生一秒都没缓,直接翻身下床冲向卧室门。
沿着卧室门一字排开的东西让X先生无奈地笑了:是飞蛾和蟑螂等各种小虫的尸体。
幸运的是,那天社区宣布X先生这栋楼解除居家管理,只精确管理小区里的某一栋。
X先生把那些虫子都扫进了一个单独的垃圾袋,第一时间冲出去丢掉。
上楼回来的时候,X先生注意到自己家门右侧的墙上涂了两块漆。这就是物业平时处理楼道里印上的小广告的方法,直接用白漆抹掉。
可不知道为什么,X先生门口这两块漆和其他的不一样,是米黄色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色的关系,这两块也不像旁边墙上的白漆那样完全盖住了小广告,而是隐约还有几块露出了底色。
X先生越看这两块米黄色的漆越觉得古怪,似乎能看出来这么一种形状:上面一大块是头部,下面一小块是身子,没完全盖住的那几点广告组成了眼睛鼻子嘴巴。
越看越不舒服的X先生找物业要来了白漆,把那些地方全部盖住,直到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那次回家过暑假,他发现客厅里的用了好几年的空调出了问题。具体表现为,空调在某个角度会不出风。
当时他父母没在家,刚打完球回来的他满头大汗,见家里没人,便脱了上衣站在了出风口对着的位置。平时父母总是把养生挂在嘴边,出完汗连冷饮都不让喝,更别提空调直吹了。机会难得,时不我待。
可是空调吹了一会儿他就发现,虽然周围凉快了点,可正对着出风口的自己一点儿风也没吹到。
他开开关关了几次,依然是这个样子。眼看父母说不定没多会儿就要回来了,L也就不再纠结这个,转而去卧室里享受冷风。
晚饭后全家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看着已经因为年久而有些响动的空调,他又想起了中午的事情。
L拿起遥控器站到出风口,依然是没有风。可室内确实很凉快,说明空调是在送风的。他关上了空调又打开,眼看着扇叶从下往上逐渐打开,亲眼看着空调下方的假花被风扫过而动了几下。可当出风口对准L的位置时,他一点风都感觉不到。
这么一来一回,L的父亲不耐烦地起身走到了空调正下方,把手贴在了出风口上。
“你这孩子,玩了就玩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L被怼的哑口无言,但又着实是气不过他父亲这些话,便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待着了。那天他妈妈一反常态,没有出面劝架。
他们家一般会在晚上八点多一起下楼散步,那天也是如此。他正不情不愿地动身时,被母亲叫住了。她说想单独和爸爸出去走走。刚好L不想和父亲一块,见着这么个台阶,他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家里。
等他们下楼之后,L便又跑到客厅去研究空调出风的事儿了。
他把手放到出风口,然后一点一点向后退。当走了大概三步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一直吹到手上的风消失了。往前走一步就有风,往后退一步就没风。
正当他拿着遥控器要重启空调的时候,手一滑,遥控器差点掉到地上。勉强抓住的L无意中按到了风向的按键,空调变成了左右扫风的模式。
这时他注意到,斜后方后墙上挂的中国结的穗摆动了起来。他把手伸过去一试,竟然是有风的。到另一侧一伸手,也是如此。
他灵机一动,向一侧伸出手,等感觉到空调的风吹来,便伸手跟着风向移动了起来。
试了几次,他发现每当手伸到靠近中间位置的时候,风就消失了。左右都是如此。
有什么的看不见的东西挡在了出风口大概三步远的位置,差不多与肩同宽,高度比自己高出许多。L先生还是更愿意相信是某种机械故障。正当他想伸手再确定一下高度时,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从左边的阳台窗户传来。
透过落地窗,L看到在楼下的小马路上,父母正站在那里抬头仰望自己。
他刚想挥手,却发现他俩似乎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看向了身后的某个地方。两个人表情很惊恐。
顺着视线看去,那应该是空调前方的位置,也就是刚好没有风的那一块地方。
对面楼的一户人家里,也有一个人正看向这边。不是看L,而是他身后的那个地方。那个人也表情惊恐。
三个人就这么静默地盯着L的身后,直到他拉上了窗帘。
之后的事情我就没听他再说起了。只知道那之后没几天,L突然搬家了。听说他家的房子后来转手卖了几次,每一户都住不久。
正想出去的时候,听到洗手池那边的烘干机响了起来。因为这层楼里就两家单位,不想碰见熟人的M女士选择等那人吹完手走后再出去。
结果左等右等,外面的人一直在吹手。每次烘干机到时间一停,马上就又响了起来。这导致每次M女士刚要起身就又坐下了。循环了几次之后,烘干机开始一直吹,甚至都不再停下来了。
本来只是想稍微偷一下懒的M女士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越来越烦躁。她想看看洗手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奈何隔间又窄又高,门上又没缝隙,实在是没啥办法。
在烘干机制造的噪音之中,M女士灵机一动,打开手机的相机,拿着它伸手,刚好高于隔间门。有烘干机的掩护,拍照的声音肯定可以被盖住。
M女士差点叫出声,赶忙把手机收了回来。外面的烘干机随之停了下来。
怕引起纠纷的M女士不敢出声,缩在隔间里面,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烘干机的声音停止后,外面非常安静,似乎那人已经走了。
等了一会儿之后,M女士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便想偷偷打开门看一眼。
不时拍门也不是砸门,而是整个在晃,似乎有人从外面用力往里推门。
M女士害怕极了,死死捂住嘴,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并暗暗祈祷起来。旋锁不断撞击着锁槽,仿佛随时都会坏掉,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删掉了删掉了!对不起我已经删掉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几乎没看相片内容,便直接长按缩略图删掉了它。M女士说着还把屏幕对着门展示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同事大姐的声音。M女士长舒了一口气,都快要哭出来了。
“哪有人?我来这一路都没见着人!你就偷懒吧啊!赶紧回办公室,就等你了!”
听着同事脚步声走出了卫生间,M女士也赶紧出了隔间。她没敢在洗手池那里洗手,直接跑出了卫生间拿出包里的免洗消毒液。
说着,她拿出手机,看到了相册里的回收站选项。在那里可以恢复刚删除的照片。
正在犹豫要不要看一眼刚删除的照片到底拍到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公司门口。
伸手拿钥匙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那天是个周末,因为她需要加班但公司没人来,所以她特意在前一天找前台小姑娘要了备用钥匙。
——那同事大姐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她也有钥匙吗?可另一把钥匙明明在前台姑娘那里呀?前台什么时候交给的……
她不记得那个很熟悉的同事大姐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那个同事大姐长什么样子。紧接着,她回过味儿来,同事里哪有什么大姐?她就是最年长的。
想到这里,害怕的M女士没敢再开门进单位,直接坐电梯走了。
对话快结束的时候,M女士又补充了一件后来想起来的事儿:
她手机的闪光灯一直是自动模式,这个模式下,手机只会在光线不足的时候自动打开闪光灯。
后来M女士在洗手间又试了几次,怎么拍闪光灯都不会亮。
她和母亲聊起当时录音的种种趣事,越说越开心,便翻出了堆在柜子里的录音机放了起来。
听着Z女士当时稚嫩的话语和母亲年轻的声音,两人都陷入了怀旧的心绪之中。
当放到其中一盘两人唱《外婆的澎湖湾》的磁带时,播到一半,歌声戛然而止。可磁带依然在转动。
正当她俩以为是录音机坏了要检查时,录音机里又传来了声音。
里面放起了某种特别压抑的音乐,还有很多说话的杂音,好像是在某个人很多的地方。但这些声音听着都有点发闷,似乎隔着门之类的东西。
这么放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清楚的声音。
从事房屋中介行业的她,负责的区域靠近中心商业区,房源非常抢手。可让F小姐十分苦恼的是,她手上一直捏着一套脱不了手的房子。
并不是说租不出去,而是说不管租给谁,那套房总会在几个月内就被退租,而后回到F小姐手上。
这套房由于以轻微的加价附赠一个阁楼的关系,每次一挂在网上都是很快被预约看房,而后被满意地租走,最后被着急忙慌地退掉。
每次租客来退租的时候,总是说阁楼里总有只鸟不知从哪飞进去。
这基本就是大家统一的说法。可问起具体是什么鸟,并没有人见过。似乎大家都不敢和那个“猛禽”打照面。
实际上在几次之后,F小姐也长了个心眼,有一次要求亲自确认一下才能退租。
一到那,F小姐再次检查了阁楼。确实有一股腥臭味。每次带看房的时候并没有闻到。墙壁窗户什么的都完好无损,看不出来哪有破损,她也想不通那鸟是从哪里进来的。
在打发时间的聊天中,F小姐得知,那位女租客已经遇到过好几次这个情况了。
她刚来打工不久,之所以一开始没直接退房是因为知道一年内退租的话,是不会退押金的——尤其是她的经济基础还比较薄弱。可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想在这儿了。
那天比较不巧,大鸟并没有闯进阁楼。F小姐和她约定,这几天自己就在旁边的单位住,一有情况立刻发消息,她马上就能到。
两天之后,大约十二点,在办公室支着躺椅的F小姐收到了那个女租户的微信轰炸。
一进门,F小姐就听到了阁楼里有翅膀拍打的声音。F小姐自然听过这种声音,可隔着个门在阁楼上还能听见,不禁让F小姐咽了一下口水。
攥着防暴棍走到门口,F小姐握紧了门把手,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细听之下,里面有奇怪的呜咽声夹杂在不时传来的振翅声中。
她控制着自己推的力量,并且十分使劲地向上提着门把手,尽量不发出声音。
随着门一点点地开启,借着阁楼窗户里透进的一点点月光,她勉强能看见室内的景象。刚好在洒下的月光边缘,有个古怪的身影一动一动的,形状像是个竖着放在地上的导弹,上细下粗。
还没等F女士反应过来,里面那只大鸟便抬起了头转过脸来。
F女士看到那双眼睛和头部轮廓的一瞬间,就知道不管那是什么,那绝对不是鸟,也不是什么动物。
惊吓过度的F女士惨叫一声,猛地把门关上,死死拽住,并使劲用棍子敲门试图震慑那个东西。
凄厉的怪叫和翅膀拍打的巨大声音响了一会儿,便突然消失了。
但F女士一时半会儿不敢打开门确认,直到天亮她才叫上同事壮着胆子打开门。
后来F女士仔细查看了一下,阁楼里并没有被闯入的痕迹。
房间角落里有一具残缺不全的猫尸,看起来有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痕迹。地面有很多细长的毛发,很像是人类的头发。同时她也注意到,阁楼的四个角似乎有装过什么东西的痕迹。
在给那个租户办完退租手续之后,F女士联系了房主询问情况。
房主听完之后,沉默许久,然后异常痛快地和F女士办理了解约。
评论区
共 13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