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走进酒馆,大声朝着内厨说了几声后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划根火柴,点了烟,半分悠哉,半分忧愁。
“几年不见了吧,昭。”对面突然坐了个人,昭仔细看了他几眼。
“倒没那么夸张,有空就来照顾下生意了。此次找我,何干?”
颜轩拿起杯子倒了杯酒,“几年前那次叛乱后,大将星下落不明,朝廷一直派人追查,最近得到了消息,云阶山,可能星就住那儿。”
“那又关我何事,几年前那场叛乱早已过去了,长京首府不也换了几个才换到你吗?难道你今天只是来跟我说下朝廷最近的新鲜事吗?”
颜轩皱了下眉头,“昭,朝廷想让你帮忙把星找回来。别人兴许不知道,但身为右侍郎的你,想必也不会推脱的吧。”言罢,他环顾了下四周。
“闭嘴!”昭闭上了眼,“你是不知道当初朝廷是怎么对我的,现在又想让我帮他们做事?天大的笑话!”
沉默,一阵沉默。颜轩叹了口气,“也对,朝廷当初是对不起你,但是你真的没有想过去找星吗?昭,就帮我这个忙,我欠你份人情了。”
“不用了,”昭掐灭烟头,“人情倒不太需要了,喝完这壶酒吧。我应你了,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为了朝廷,只是为了我自己。”
“姐!”昭一把推开城府花园的门,星躺在水池中,身上金甲早已被鲜血染红。昭忙上前将她扶起。
霎时,昭感觉到了一丝杀气,他猛然回头,只见奄奄一息的敌将拔出了剑。
“【寒武——灭】!” 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迅速凝结成冰霜,敌将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扔出,冰霜瞬间凝于剑上,剑影所及之处皆为寒冰,巨剑夹杂着冰雪向二人冲来……
“呼!”昭猛然睁开了眼。他站起身望向窗外,为何朝廷又突然急于寻找星的下落呢?“难道……”
昭脑海中回想起了当初关于叛乱的细节。他凝望着飘飞的雪花,不禁喃喃道:“长京啊长京,难道又要不太平了吗……”
“云阶山。”昭走进船舱,把三张纸币丢在桌上,便不再吭声。
船行的很慢,耳边时不时会想起船夫的船歌。昭喝了一杯茶,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船靠岸了。
昭按着船夫的话上了山,果真有家客栈开在了山腰。他缓缓地推开了门,眼前却是一片热闹。
“先生,今日不妨再说一段?”众人围着一位说书先生央求道。
“抱歉各位,今日实在是有些许疲惫,明日再说吧。”言罢,说书人便走进了内房。方才的人也小声议论了一下后就都散去了。
“您好,昭先生吗?说书先生想见你一面,请问现在方便吗?”掌柜走到昭面前,礼貌地问道。
“什么?那他……看来这下可有点麻烦了啊。”颜轩长叹一口气,“昭,你到底在干什么?”
“传说,几百年前有一神匠,他打造了一个无形的鸟笼。他捉了一只鸟放进鸟笼中,鸟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它的眼中它什么也没看到。它跳啊,它飞啊,它无数次拍打着翅膀,它想要飞走,想要逃离这个鸟笼。但它看不到鸟笼,它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失败,但那个鸟笼就在那里,一次次地等待着鸟儿的失败。
“神匠过了几天来看鸟儿,它已经垂死了。身上带着无数处撞击过的伤痕,奄奄一息地躺在鸟笼里。神匠走上前观察,他在鸟儿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带着绝望死去,笼中鸟也终究只是一场悲剧。”
“笼中鸟,一直在做无用的挣扎,您,是想说这个吗?”昭略显恭敬。
“不,这只是表面。关键在于那个鸟笼,那是对笼中鸟的束缚,是无形的枷锁。看不到,也就意味着只能盲目的四处冲撞,最后也只会落得一个碰壁的下场。昭,你自己可能不自知,但是你就是一只笼中鸟,一只被名为过去的笼子所囚禁的鸟。
“我也不相隐瞒了,云阶山本身就是一个幻境,而星也确实在这里,但是……”说书人喝了一口茶,“你现在还不可以。”
“星对云阶山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暂时还不能离开。”
“更何况,你也不是真的为朝廷做事吧,即使你不说,但我想,你答应颜轩也只是应了人情罢了,你的心底里依旧是怨恨朝廷的吧,右侍郎?”
昭拿起茶杯想喝口茶,却发现只剩最后几口茶了,他仰起头,将茶一饮而尽。
“又被那家伙耍了,刘启……混蛋!”昭一路狂奔,嘴里不断地骂道。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那封信的内容,说是什么还有三天才到,刘启这混蛋……早就写信让朝廷准备收回援军了。
昭一路沿着密道向首府园跑去。街上大多都是叛军,时不时会传出几声哭声让昭的心头一紧。
“是的,一个赌注。赌上我自己。如果我输了,我立刻离开云阶山,不再过问星的事;相反,先生如果输了,就要把星交给我。这个赌注如何呢?”
“赌我是否能破开自己的牢笼。先生也不妨给我设置一个幻境,把我禁锢到过去,将我真正地困在无形的牢笼中。如果我破开幻境,那就意味着我赢了,反之亦然。”
“这样啊,”说书人点了点头,“好,那我应了你的赌注。”言罢,他意念微动,昭眼前古色古香的书房瞬间坍塌成一片黑暗。
“这是要跌落幻境了吗?”昭心想。在那最后一刻,昭看到了说书人的脸上同样划过了一抹笑容。
“不好意思,首府园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身后两名士兵制止道。
“禁止进入吗?”昭冷冷地说,“你们,还没有权限。”言罢,扇子已开,一抹血色闪过,两名士兵已躺倒在地。
“头好痛啊!这个地方是……”昭坐起身来,辨认着眼前这个地方。他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房间内,装饰古色古香,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昭上前将巨大落地窗帘拉开,阳光透入房间,照在大门处。
昭看着这个房间的装饰,书架,信件以及墙壁上那个象征着叛军的狼纹。“难道这个是……”
“刘启!”有人用力推开了房门,昭回过头去,站在大门处的,却是另一个自己。
“你是……”昭脑海中想起了星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关于幻境的一些事情,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看来,另一个我就是先生在幻境中的代理人吧。用意识控制住幻境中的我来做你的代理人。在幻境中,代理人就是支柱。代理人死亡,幻境也会随之消散。也就是说,只要我把眼前的另一个我杀掉,整个幻境也就会消散,是吧?”昭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脸上依旧挂着那份笑容。
大门缓缓关上,“是这样没错。”“昭”开口了,“但我从你的声音里听出了游刃有余,难道你还有其他的方法破开这个幻境吗?”
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这太简单了,估计就是先生希望我这么做的吧。幻境是可以设置额外条件的,我猜先生必胜的信心也就来源于此。我不知道先生设置了什么额外条件,但是要真正破开幻境,绝对不是杀死另一个我。
“笼中鸟的故事里,鸟儿就算挣脱了那个无形的笼子,难道它就真正自由了吗?不过是挣脱了一个小的笼子投入于更大的笼子罢了。山渊翠林,河谷穹沟,天地之苍茫,又何不是一个巨大的‘鸟笼’呢?”
“为何要突然说起这个?”“昭”不解地看向了“自己”。
“为了我自己。”昭不做停留,“你可知神匠是如何做出无形的笼子的呢?是因为他手艺真的神乎其神?或是说他所用的材料工具都是有多么了不起吗?并不是。神匠所用的材料,仅仅只是这里。”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心灵的力量,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鸟儿自身心灵的羁绊,成为真正囚禁它的笼子。
“先生说,束缚我的笼子名为过去,事实也的确如此。我常常讨厌回想起我的过去,我被它折磨的伤痕累累,但它就是那样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我的过去也并非什么恶魔梦魇,但那满身的伤痕让我对它深恶痛绝。过去并没有束缚我,而是我的内心束缚了我。当我内心真正释怀时,笼中鸟就能挣脱那无形的枷锁,飞向自由之地。”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幻境却依旧没有动静。昭拿出了扇子,将最后一根扇骨安装上去,“‘我终将迎接过去,放下内心的芥蒂,让内心趋于平静,等待无形的鸟笼自行瓦解。’”扇子一开,一抹蓝色冲向另一个“昭”,趁其不备将其击晕在地。
“即使我永远都生活在这个幻境中,那也无妨,不如就当作是大梦一场吧。更何况,”昭推开了大厅的门,“南街的豆花可是堪称一绝。”
就在昭推开大门的那一瞬,一切都坍塌,重组,陷入黑暗。待到昭的眼前重新出现光亮,已经回到了说书人的内房了。
“先生,我赢了。那么,实现你的赌注吧。”昭目光对上了说书人略显惊讶的目光,“有点惊讶是吗?”他又从口袋中掏了根烟点燃,但这次他的脸上不再忧愁。“或许太久没见了,我们俩都有点忘却对方的实力了,你说是吗?星。”
“被你看穿了,那我也没什么可以狡辩的了。”眼前说书人面容模糊后重新浮现出星的模样。
“愿赌服输,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我还是好奇,你是怎样发现我的?”
“在跌入幻境的最后一刻,‘说书人’的脸上浮现出的那抹笑容,让我想起了当初平叛时,星面对敌将时那如出一辙的必胜的笑容。就在那一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你,但是毕竟只是直觉。众人常说我是个赌徒,我错开了官府的船,只是为了我在这棋盘中扮演的是执棋人而不是棋子。极低概率的情况下,我还是赌赢了。”
“嗯,”昭应了一声,他走向窗边,山野间的雾气令他顿时神清气爽,内心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走吧。”
桌上的棋盘中,马不知何时已经将将军逼入绝境,大局已定。
站在船艄处,昭随手往湖里丢了颗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湖面泛起了几层涟漪,片刻间又恢复了平静。
山林间依旧有麻雀的叫声此起彼伏,耳边时不时响起船夫的船歌。昭看着湖面中云阶山的倒影,缓慢地撕碎,分离,重组,最后又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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