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又一个闷热的夜晚,这座城市处在一种有害的气氛中,已经被酷热烘烤了一个星期还要多了。尽管偶尔飘荡着难闻的恶臭,卡纳奇让窗户开着,企图抓住些微可能升起的微风。我们坐在他的会客室里,但是长久以来第一次我们不需要炉火——事实上,卡纳奇已经允许我们解开我们的领带,阿克莱特甚至解开了马甲的纽扣。但是当晚餐后舒服地坐下然后卡纳奇开始讲述最近的故事时,这样的有失风度、甚至是逼人的暑气本身都被迅速地忘却。
正如你们知道的,我上周末不在。你们所不知晓的、我尚未告诉你们的是一个极为奇怪的故事,我希望在讲述的过程中能够弄清楚这个故事,因为那些细节,尽管我亲身经历了,如今却看起来有几分不稳定和不可靠。
“在那个周五的下午,我和一位老朋友在布里契斯特大学主扇区的他的书房里喝了一杯极其令人愉快的波尔图葡萄酒。我已经在那个早上开了一场讲座,是关于在古伊特鲁里亚的陶器中的颜料的用途、以及它同魔法仪式的关联性的。这一主题极为吸引科茨教授和我,但是我恐怕我令我可怜的听众伙计们相当无聊。他们不得不熬过这一年最为温热的时日里进行的、我的演讲,同他们一样,当这一切都结束、而且科茨和我能够在这所古老大学的较为凉爽的塔楼里的他的房间就寝的时候,我很高兴。”
“然而,差不多就在我点燃一根烟之前,当有一阵敲门声出现并且一个慌乱狼狈、衣衫不整的小伙子未得到这么做的准许就进来的时候,任何做些安静沉思的希望都破灭了。”
“‘珀金斯,’科茨说。‘你最好对这种粗野行为有个充分的理由。’”
“‘我没办法了,不知道去哪里求助,先生,’这个小伙子说。他看起来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接近流泪,老天啊,他眼里的神情把我吓坏了,因为当我看到它时,辨认出了赤裸裸的恐惧。伴随着那一点,那个小伙子看上去好像一整个星期没睡过觉了——他的双眼深陷在黑眼圈中,而他的皮肤呈现出那浅灰色的、病态的苍白,人们能在那些沉迷研究、疏于打理自己的学者身上看到这些。”
“科茨让这个小伙子坐下,为我们每人都拿来一大杯白兰地,喝完之后,新来者似乎确实不太可能立即睡着。我们在更多的白兰地和一支烟中听完了他的故事,大部分讲得匆匆忙忙,仿佛他恐惧于没有时间讲完这一切。”
“‘是那片讨厌的湖泊,先生,’他开始说。‘如你要求的,我们两个昨天去看那被低水位暴露出来的地基——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教授——它们确实看起来能追溯到罗马时代以前的时期,而且似乎是一座崩塌倾颓的长冢的残余。但是关于那个地方存在着某些奇怪的东西——甚至那些湖畔小屋中的寄宿处也使人感觉萧条,如果你领会了我的主旨,这不太合适?我认为我们俩昨夜睡了一会。但那不是我回来的原因,先生。’”
“‘是帕金森,先生。他昨天去游泳了——寄宿处的丁格尔夫人告诫他不该去,但是你知道帕金森的——他在水里待了最长的时间。现在他生病了——我们两个都生病了——但是帕金森更糟。他被带到寄宿处的床上,拒绝看医生,拒绝任何种类的帮助,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当然,在那个男孩的情感爆发之后,除了科茨和我亲眼去看看小伙子们卷入了什么,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这个珀金斯小伙子说他病了,但是经过严密检查,科茨发现仅仅是疲劳和躁狂,而白兰地似乎足够适合治疗这两者。当我们离开教授的房间,走到走廊时,这个小伙子走在我前面,仅仅有一秒我认为我看到了他周身围绕的、发着微光的薄雾,呈现出少许病态的、令我想到停滞的水塘或者潮湿的苔藓的绿色。但是当我们进入到方院中庭中的阳光里,我不再能看到它的踪迹了,当我们三个进入小伙子的汽车的时候,我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我希望这段旅程不会很长;正如你们这些家伙知道的,我对那些气味难闻的车辆有着明显的厌恶。”
“对我而言幸运的是,这仅仅是一段20分钟左右的短途旅程,尽管感觉好像远多了。我们一驶离了大路,行驶到一条向北的、通向那湖泊本身的小路,周围的村庄就变得荒凉和令人生畏起来。发育不良的树木沿着河谷排列,幽深黑暗的池塘就在路边腐败发臭——我一度感觉我仿佛根本不在英格兰,而是在某个未被人类工作成果触碰的原始大陆。”
“我们没有把文明社会完全抛在后面的第一个标志从瞥见不远处的一排高耸的小屋开始。当我们接近时,我留意到即使是这里那腐败朽烂的臭气也已经驻留下来,你很难找到这么一排难以吸引人的住所。它们是,或者至少有段时期曾经是沿着塞文河[注]的典型的住宅——三层楼高,由各种总是看起来很潮湿的、即使在如今日一般的炎炎夏季亦是如此的、当地的奇怪黑色岩石筑成。一共有六座小屋,不同程度上处于破败不堪、年久失修的状态,尽管很显然它们都有人居住,但是尚未倒塌到足以抛弃的地步。”
“珀金斯把汽车停在那排房屋中的第三栋的周围。在路对面的一块标示牌,部分被大量扭结的野草遮蔽了,告知了我们已经到达了湖边排房的湖畔旅馆。”
“从路上看那些房屋,我猜想了一种晦暗的房屋内部,但是一扇精致的橡木门通向了一种极为令人意想不到内部。他们用极尽明亮的亮黄色壁纸布置了这个地方。那个,连同浅色地毯和涂了明亮清漆的松木家具给予这地方一抹明亮的、几乎通风的感觉,同湖泊周围压抑的性质格格不入。”
“起初,丁格尔夫人,这些房屋的女房东,把我们错认为医疗人员了。她是一位矮小的、结实的、年龄难以确定的女人——据推测在50岁到70岁之间——但是无论她年龄多大,她都没心情闲聊。她拉着科茨的胳膊,几乎是押送着他走向楼梯。”
“‘我很高兴你来了,’她说,带领我们进入一间出人意料地有着漂亮的陈设的、俯瞰湖景的卧室。‘这个小伙子身体状况不好,那不会错的。’”
“我自己能看出来。帕金森近乎完全被厚厚的鸭绒被包裹地躺着,只有他的面容能被看见。我们所能见到的是如同象牙一般的苍白,伴随着病态的、预示着噩兆的灰白之色。科茨为了更好的观察而靠近了些。就在这一刹那,经过的云朵遮掩住了外面的太阳。那变暗的瞬间让我见到我不曾注意到的东西——这个小伙子,事实上是床周围的全部区域,在舞动着的绿色的极光和稀薄的水汽中闪着微光,如同加热的油。帕金森又是呻吟又是挪动身体,空气中就充满了腐败朽烂的恶臭。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非常确定那绿色负有直接责任,正如我立刻确信这并非能被医生疗愈的、符合自然法则的疾病一样。”
“我以前曾见过这样的,你知道的。我们曾站在某个来自伟大彼方、降落并具现化在这个位面的存在面前。”
“当然,我认为给老科茨解释这样一个存在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五分钟后我们站在门阶处相对清新的空气中,抽了一支烟。他确实有意将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小伙子直接带到医院——直到我提及了我隐约记得几十年前在这片区域广泛蔓延的疾病——一种本地人称其为绿色腐烂[注]的疾病。就在我说出这些词语的时候,这位老教授的脸色变得如纸一般苍白。”
“‘我已经忘记了,’他低语道。‘已经如此之久了。’”
“我就这一问题极力劝说他,即使在那时他不情愿回答。”
“‘我们从未给予你阅读主图书馆上方上锁的房间里的书籍的权利,卡纳奇,’他说。‘而且有充分的理由,因为倘若在错误的情形阅读,那里有一些典籍能够对一个人的心智造成大量的损害。实际上它们中的其中一部同这片湖泊有关,尽管在这之前我曾认为它仅仅是疯子的胡言乱语。我指的是1865年版的《格拉基启示录》,这是一套我确信你已经听闻过的典籍——但是多年以来,我们拥有全部九卷的副本的事实一直被保密。’”
“我确实听闻过这套典籍——我甚至已经读过最初的十一本笔记本的其中一本的零散的页面,马特洪出版社的版本就是以这十一本为基础的。但是我不知道勘校版本的副本的所在之处,认为它们全都在私人收藏家或者长久以来声誉败坏的教团的近乎疯癫的教徒的手里。”
“‘当然那仅仅是毒品作用下糊涂的胡言乱语,’我开始说,然后自己停了下来。我还没笨到如此轻率地否认玄奥隐秘之物——从痛苦的经历中认识到这点。”
“科茨现在也已经不再考虑任何把帕金森带出这个房子的想法。”
“‘我们不能冒着扩散它的风险——无论它可能是什么——再进一步——或许那些典籍本身里存在着某些能帮上忙的东西——我会让珀金斯驾车返回并取回它们。与此同时——有什么你能做的吗,卡纳奇?毕竟,这更多地在你的业务范围之内。’”
“我吩咐珀金斯为我给阿克莱特发电报,让他把我的装置通过能赶上的第一班火车寄回来。这个小伙子驱车离开了,科茨和我则安于等待。”
“当丁格尔夫人早早地为我们准备清淡的晚餐是时候,太阳开始下落到西边的诸湖岸、那片湖泊和湖边排房的上空,落入傍晚的、看起来近乎有形的昏暗中。”
“帕金森的呻吟声和引人同情的啜泣声充满了整个房子。”
“珀金斯在傍晚时分带着那些书籍回来了。他还带着消息——坏消息——由于铁路干线的问题,从伦敦取回我的装备的、能赶上的第一班火车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会到达。那晚无论必须要做什么,都需要在不使用我的保护装置的情况下进行。”
“我留科茨在楼下客厅和那些典籍在一起,并去看看我能找到什么,不得不使用丁格尔夫人可以获得的东西。我找到一些细绳和我可以用来画圆圈的裁缝的白垩,而且有大量的盐,但是附近没有教堂用来取得一些圣水——而且没有大蒜。”
“‘我从未使用过它,而且决不会使用它,’那位矮胖的女房东大声宣称着,仿佛这是某种荣誉的标志。‘我无法与忍受那种法国粪便。’”
“我带着我所找到的东西上了楼,并费力地把地毯从地板上剥离。我把那张帕金森在上面的床移动到那间小房间的中央。只是移动床的动作使得另一股讨厌的、恶臭的屁升腾起来,而这个小伙子虚弱地呻吟着。我试图通过嘴巴呼吸并快速干活。”
“我从画一圈白垩圆圈开始,在绕着床行走时小心不把线条擦模糊。除此之外,我在环绕第一个圆圈的第二个圆圈里留下了一道盐迹。”
“在内层圆圈里面我画了一个使用了萨玛仪式之印[注]的五芒星,并极为小心地将每个印记都连接到已经画好的线条的边缘,这需要小心地工作和规划,因为我必须确保那床的整个结构被包含在保护圆环之内。一旦做完那件事,我就在五芒星的凹处放置了5份包裹在亚麻布里的面包。我有了第一道保护屏障,随着第一阶段的完成,那张床现在被极为基本的咒语保护着,闻起来已经不那么讨厌了,而且当我观察的时候我看不到绿色微光的踪迹了。”
[注]the signs of the Saaamaaa Ritual,这个仪式出自威廉·霍普·霍奇森的《Carnacki》,与本篇主角卡纳奇(Carnacki)同名。
“似乎我还有更进一步的用处,因为帕金森不再有任何不舒服,并且似乎确实陷入深度的、甚至是安宁的睡眠。我决定不去打扰他,返回楼下去看看是否我能对研读那些典籍帮上忙。”
“我发现科茨全神贯注于研究当中,尽管年轻的珀金斯在炉火旁的扶手椅上酣然沉睡,显然因为白天的努力而累坏了。看起来我们不会在那个晚上返回布里契斯特——至少不是在带我们来这里的汽车里过夜。丁格尔夫人友善地给我们提供了一对房间,尽管我不确定我们会使用它们,同科茨一样,我很快沉浸在研究《格拉基启示录》的副本中。”
“这本著作装订得非常美观,但那是就它而言能说的最好的了。因为我恐怕里面大量的是极为令人憎恶的胡说八道。这并非关于伟大彼方[注]的学术性专著,而是一套用来崇拜湖中的怪物的指导和仪式,和安抚它、在它的宗教仪式中提供给祈求者永生的方法。我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绿色腐烂的东西,除了一条告诫:在崇拜中应虔诚,唯恐腐烂的死亡占据你。”
“看起来科茨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从研究中稍事休息——对于我们两个来说的一些宽慰,我要说的是——就在十点之后,在门阶处再来一支烟。”
“‘你无法相信关于一条巨大的、附于陨星而来的水蛭生物的任何腐烂,是吗,卡纳奇?’当我们点燃香烟时,科茨问道。”
“‘某个存在从外界黑暗[注]中到来,这显然是个隐喻,’我回答说。‘但是重要的是并非我们是否相信它——教团成员有信念,正如老话说得那样,信念可以移山,或者在这个情形下,把仅仅是虚幻的不速之客的某个存在变成某个更为庞大、恶毒得多的存在。’”
“这位老教授看上去准备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但是我被一点闪光分了心——一点绿色的闪光——从湖上出现,犹如一只忙乱的萤火虫。就在那黑暗水域的表面的上空呈之字形穿行,但是极为明确地朝我们飞来。我清楚地知道它可能去向哪里。”
“‘快点——上楼,’我说,当我一步两个台阶地上楼时,留下这位老教授在门阶上目瞪口呆。甚至在我到达顶楼之前,我就知道我将来得太晚了,因为我能看见绿色的、舞动的光芒在那间卧室的门下面闪烁。我听见了一声重击声,和一声虚弱的、消失在似乎极为遥远的地方的呻吟。那臭味回来了——即便透过紧闭的门,我也能感觉到它令我的鼻窦发痒,可能要令我呕吐。我盖住嘴巴,推开了门。”
“可怜的帕金森剩下的东西躺在地板上。他已经从床上掉下来并翻滚着——这样做的时候,破坏了我的两圈白垩和盐迹。防御已经不再有效了,而且他被带走了。尽管事实上,在这最近一次的袭击的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被带走了;我认为甚至在他第一次到那湖里游泳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已经成了定局。我不愿把我在地板上见到的东西称之为一具尸体,因为这个小伙子胸部下面几乎不剩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了。遗留下的全部就是一滩冒着泡沫的、腐败溃烂的、臭气熏天的绿色黏稠之物。而帕金森的右臂,伸向卧室的窗户和远处的那片湖。仿佛伸手触摸它就是这位垂垂将死的小伙子最后的动作。”
“等到科茨到达楼梯顶部的时候,和小伙子的任何器官相似的东西已经一点也没剩了。”
“丁格尔夫人完全赞成联系当局,我们联合起来劝说她,阻止她这样做。事实上,她很快就让步了——我认为她已经知道了她把她的寄宿处建在一处怪异的地点,在那之后她变得非常安静——我怀疑是一瓶杜松子酒帮助她睡着了。”
“对科茨和我来说没有休息。我们做了我们所能做的来清理帕金森的遗骸——最后我们不得不用地毯把那滩黏液包起来。不会有基督葬礼——我们在小屋的后面烧掉了他。这火焰带着古怪的、淡淡的绿色,我一点也不喜欢它的样子。当火焰燃烧的时候,我听到了湖中的飞溅声,仿佛某个庞然大物在翻腾、嬉戏。但是天色太过幽暗,以致于无法看见任何越过湖岸线的大多数东西。这件事一被做完,我们就站在门阶上抽烟,沉浸在我们各自的思绪中。”
“在整个喧闹嘈杂的过程中,年轻的珀金斯自始至终都不曾被从沉睡中吵醒。当我走回客厅的时候,我认为我再一次看到了淡绿色的、笼罩在他身上的极光。但是等到我走到扶手椅的时候,它已经褪去了。这个小伙子看起来睡得足够香,所以我就随他去了。”
“早些时候我是对的——科茨和我都不感觉有任何需要——或者渴望——上床睡觉。那漫漫长夜,我们为了寻找一个答案而研读我们的典籍。”
“我们一无所得,暗淡的、苍白的曙光到了,我们还是不明白。”
“‘现在要做什么?’当丁格尔夫人在匆匆忙忙地准备早餐的时候,科茨问到。‘当我们有机会的时候,我们要不要逃回布里契斯特大学?’”
“‘听起来很诱人,老伙计,我恐怕我必须留下——正如你说过的,这是我的专业领域——而且在这里有某个我或许能够一劳永逸地埋葬的存在。我必须尝试——要是能够纪念可怜的帕金森就好了。年轻的珀金斯能带你同他回到小镇上——我想让他取回我的装备,到如今应该在火车站站长那里了。’”
“我转身去征得珀金斯的同意,但是显然这个小伙子很快哪也去不了了。他仍在扶手椅上沉睡——但是这整片区域,在他周身大约四英尺范围内,闪烁着油腻的、绿色的、一切都变得太过熟悉的瘴气。”
“我的专业技能,尽管不那么优秀,实在是很需要。但是如果我要在这一事件上取得任何进展的话,我必须有我的保护装置。丁格尔夫人证明了她正如她的职业所暗示的那样聪明能干。”
“‘我能驾车送你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先生们?我的丈夫乔治,上帝祝福他的灵魂,当我们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教会了我。说可能某一天会派上用场——真糟糕,即使这并非他想要的那天。’”
“这位女士主动提出带科茨和珀金斯去镇子上,但是科茨,看到了我的决心,决定留下来,而珀金斯现在的情形也不能被移动。我们给丁格尔夫人送了行,恳请她赶快办完她的事务,确保了珀金斯状况良好,走回那些典籍旁边,如今为了寻找某种含义而加倍努力。”
“这证明是一项漫长而疲惫的清晨工作,仅仅频繁地被到门阶上抽烟并清理我们脑海中因阅读这本书而引起的形象打断。我对这部著作的观点已经被改变了,绝不仅仅是毒品作用下糊涂的胡言乱语。现在显然有某个精神的力量在这里起作用,一个即使到现在还是用它全部的影响力来攻击可怜的珀金斯的力量。”
“我已经做了我所能为这个小伙子做的;在那张扶手椅周围用白垩和盐画了新的、似乎能遏制那片绿色的保护圆圈——暂时能遏制。站在外面的门阶上短暂地振奋了我们的精神,但是那空气本身让人感觉压抑而病态,而那湖水似乎在颤抖、激荡,仿佛某种东西就在湖面之下,准备冲出水面。”
“我感到一股在我太阳穴之后的、勉强算是压力的东西。到了大约中午的时候丁格尔夫人回来了,科茨和我都焦躁得快要抓狂了。我非常欣喜于看到装着我的保护装置的长箱子放在汽车后备箱,争分夺秒地把它搬出并在前厅打开。”
“我已经知道这个住所有个保险丝盒——它很难被漏掉,因为它被包含在一个在门厅后方的玻璃盒子里。”
“‘你的房子电力供应不变吗?’我询问这位女房东。‘它稳定吗?’”
“‘你的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而第二个问题是否定的,’她答复到。她正在用有着偏见的眼光看着我的装备,仿佛担心我可能在试图把一个炸弹偷偷带进这个住所。‘我们装了它只是因为丁格尔先生说,它能够让贮木场的所有工人们谈论几个月。我自己无法忍受它——这些光线太过刺眼,而且这该死的东西可能随时把房子烧毁。’”
“‘然而,它将极好地满足我今晚的目的。’我回答到。”
“‘它不会满足我的目的,’她说。‘我想从布里契斯特大学来的你们知道你们将要做什么。但是我不会呆在这里、看更多绿色的东西。我不会。’”
“她没有浪费时间在打包过夜用的行李和同我们告别上。”
“‘服装店的玛丽·麦克利蒙特已经邀请我去喝茶,并且说我可以在她那过夜。食物储藏柜里有面包、火腿、奶酪,茶壶里有大量的茶水,水槽上方有一瓶杜松子酒。你们可以自行享用,并且我会在明早回来——只要确保有某些事情能让我回来。’”
“同她留给我们的东西在一起,随着她驱车驶向小镇,汽车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当太阳经过它的最高点,开始缓缓落向西边的诸湖岸的时候,一份沉重的寂静笼罩在湖边排房。”
“随着日光开始暗淡,珀金斯周身的绿色极光加强了,这个小伙子的睡相变得愈来愈痛苦。他呻吟着,仿佛被他无法逃离的诸多恶梦所侵扰,而且即使做再多的摇晃和劝诱也无法将他引回清醒状态。”
“让我的全套保护圆圈就位花费了我几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它们必须足够大以包围我们三个人,而且还需要拿起在前厅的、已经被被钉住的地毯——钉得不熟练但很牢固——并放到正确位置。在那之后草草摆出通电的五芒星以便于它能够从相当异常的保险丝盒中汲取电力,这花费了更长一段时间。到了我感到满意并且让这三张扶手椅——珀金斯已经坐在一张上面,仍在睡眠——处在圆圈里面时,日光正在迅速从外面的天空消失。”
“科茨准备了一些茶和三明治,我们再一次在门阶上吃掉了,在那之后我们抽了另一支烟。太阳几乎处在湖岸上的众山丘的轮廓线上了;在湖边排房已经感觉到昏暗和晦暝了。空气中有着极为明确的期待感觉,当我们返回屋里去看看今晚可能会带来什么时,那丝极为微弱的绿色极光在凝止的湖面上翩然舞起。”
“老科茨看起来仍然有些困惑于我的保护装置的范围。但是他已经看到可怜的帕金森身上发生的事。而且没费太多口舌,他就加入我来到圆圈里了。我取来了杜松子酒和几个杯子,把它们放在我旁边的小桌子上,接着坐了下来。科茨沉浸在阅读《格拉斯启示录》的其中一本可憎的典籍中。当夜幕笼罩在那湖泊之上时,我抽了另一支烟,望着窗外。”
“起初我几乎没看出来——正如我已经提到的那样,这个房间的壁纸是黄色的——明亮的、近乎耀眼的黄色——所以我的黄色电子管的光线的轻微增强没被注意到。当那晶体开始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吱声之时,我才注意到它。与此同时,年轻的珀金斯再次在扶手椅上挣扎和呻吟,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醒来。科茨从他的大腿上扔掉书,看向我。”
“我那时没有回答,我注视着那片湖,在那里绿色的薄雾从水中升腾而起、飘荡着,仿佛被猛烈的风裹挟,径直地冲向这间小屋的前方。”
“黄色电子管闪耀着,近乎太过明亮以致于难以睹视。珀金斯呻吟着,近乎是一声尖叫,然后我看到一片绿色微光从他身上升起。那黄色和绿色结合成了一片近乎是海蓝色的蓝色,正当珀金斯颓然地跌回椅子时,那颜色就犹如微风中的烟雾一般渐渐消失、崩碎瓦解了。那黄色电子管变暗淡了,那吱吱声中止了,一片寂静。当我看向窗外时,我只看到了窗子另一边的黑暗。”
“‘是那个吗?’科茨问,几乎是在重复着仅在一分钟前说过的话语。”
“我仍然没有回答他,但是从我的经验得知,今晚可能刚刚开始。”
“而当夜晚缓慢流逝,证明了确实如我猜测的那样。绿色瘴气会从湖泊升起,推向小屋,作为回应,黄色电子管会闪耀着来抵御这波攻击。这种情况在午夜之前已经发生了三次。”
“我们似乎陷入了僵局,尽管年轻的珀金斯如今睡得安稳,圆圈里面一点绿色的迹象也没有了。我至少完成了那么多,尽管我很困惑于关于如何进行下去或者如何让我们从已经成了棘手困境的东西中脱身。”
“科茨已经打定主意来最好地度过这个夜晚,并且带着热情地喝着杜松子酒,以致于他不久就和珀金斯一样安然沉睡了。无论要做什么,我似乎不得不独自做了。”
“我刚点燃了我在午夜之后的第一支烟,这时随着一丝月光在湖面上舞动,我瞥见了水域中的动作。绿色薄雾缭绕着、舞动着升腾而起,成了旋转的、很是迷人的漩涡,我发觉我入迷了。”
“我在雾气中漂流,迷失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随着涡流和洋流来回飘荡,下落得越来越深,远离月光,进入那座城市所在的地方的那黑暗冰冷中,被淹没,下落到那些已死之物中间。”
“我知晓我仍在寄宿处的前屋里,仍在我的五芒星的安全措施之内——但是由于某种不明原因,我还在这里,在这湖泊的深处,在这死气沉沉的城市的废墟之中。昔日高耸的、宏伟的塔楼如今颓圮破碎了,覆满了烂泥和杂乱的水草。千年以来的已死的、不似我知识领域中所知的任何存在的生物那太过苍白的骸骨凌乱地散落在街道上。万物静止,除了飘荡的水草。在一阵缓慢的、舞动的、不断引我向越来越深的地方的摇摆中,直到置于我面前的一座结晶门扉,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绿色光亮。”
“在那门扉彼侧的某个存在呼唤着我、牵引着我——尽管我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我的一部分想要回答,去看看什么可能在彼侧,在那结晶表面的另一边有一股液体在流动,细细的眼柄上一只黄色的眼睛回看向我,并眨了眨眼。”
“那时我看见了群星,和广袤、漆黑的外界黑暗,我在太过巨大以致于无法理解的气体云中翱翔,在空旷的地方听闻了歌声,在虚空、寒冷、黑暗中旋转,直到一切都成了黑暗,一切都遗失了。”
“若非我看到了那一点极为微弱的、新的东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可能仍然在那里。它是黄色的斑点,起初比一个小圆点还要小,但是逐渐变得愈发巨大,在群星之间的无尽黑暗中飞快地向我袭来。”
“正当黄光闪耀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五芒星的电子管发出了尖锐的吱吱声,明亮得足以将那绿色的瘴气从我的脑海中吹走,留我喘息着,站在保护装置中间。惊讶于我刚刚所看到的——和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它。”
“我几乎没被给予歇口气的时间。正当我的头脑清醒的时候,那道攻击从我身上转移了,并似乎再一次集中在年轻的珀金斯身上。他极为可怜地呻吟着。任凭黄色电子管发出了近乎令人目盲的强光,我惊慌地看到那绿色瘴气再一次围绕着他打着旋。电子管的光芒如此强烈以致于我不得不转过头去——而那光芒足以让我很好地看到窗外,看到湖面之上激起的泡沫。”
“珀金斯从扶手椅中站起,并走向圆圈外,我不得不来阻止他。天呐,他真是个强壮的小伙子:用了我全部的力气才将他按在原位。与此同时,我越过他的肩膀仔细查看着水中浮现的东西。”
“起初我认为是某只巨大的水虱;它看起来呈卵形,在最宽的地方能达到10英尺宽,而长度至少是宽度的两倍。整个半球形的甲壳覆盖满了起初被我当成了不易弯曲的毛发的东西,但结果是在月光下看起来像金属一般的、闪烁着五颜六色舞动着的色彩的、尖细的脊刺。但那东西将它自己拖出湖泊,来到房屋前面的路上时,我看见了在那松软发泡的面容中间是一张圆形的厚嘴唇的嘴巴。细细的眼柄之上是三只黄色的眼睛,在它的嘴巴之上向外窥视——曾在我的幻觉中、在结晶门扉之下凝视着我的可憎的眼睛。那令人厌恶的野兽不断向前,用无数短粗的、惨白的、用来充当腿和脚的角锥状附肢推动自己穿过道路。”
“当黄色的晶体闪耀着,嘎吱作响着,珀金斯在我的怀中挣扎得更加剧烈了。那生物——我知道那一定是湖渊之主,旧日支配者,格拉基——耸立了起来,露出了它的下腹部。绿色的雾气从它的身上涌出,回旋着,变浓厚着,挤压着房屋的外部。甚至开始渗过门和窗框。它的纤细卷须伸进来,品尝着空气。黄色电子管犹如微小的太阳一般闪耀着。”
“…而丁格尔夫人的、直到那时一直运行得很好的电力供应,在那种压力下崩溃了。小屋的保险丝盒啪嗒作响,发出嘶嘶声,伴着一阵轻柔的嘎吱声,所有电子管变暗了,变黑了,陷入寂静。”
“我不得不当机立断。我将珀金斯猛地推回扶手椅。相信那圆圈能救他。门嘎吱作响并摇晃着,仿佛某个沉重的存在——我很好地猜出了那是什么——从外侧倚靠在门上——更多绿色雾气渗了进来,黄色电子管已经变暗了。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走出圆圈,小心地不触碰到那些线,并走向保险丝盒。”
“我再一次在脑海中感受到了那道牵引,看见了宇宙的那些黑暗深渊中明亮的、旋转的气体云。我那时知晓了会被给予什么——一个在黑暗中的彼处同这位旧日支配者一起永生的机会,侍奉它并和那些梦境合为一体,那群星的无尽梦境。”
“我丝毫没动心——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见过了更多的外界黑暗和它的住民的行为方式。无论情况是什么我发觉我能专注于手头的任务——修理几个保险丝。”
“然而,年轻的珀金斯的头脑已经因为早先的接触而变得昏昏沉沉了,没有用来抵抗的意志力。他站起来,走向圆圈的边缘。前门突然打开,一股腐烂朽败的恶臭灼烧着我的鼻子和喉咙。格拉基填满了门口,推挤着门框,试图让它庞大的身躯挤进来。”
“‘对抗它,对抗它,小伙子。’我叫喊着。‘我快要完成了。’”
“但是就在我将最后的保险丝放回电源板,并复位了摇臂开关时,珀金斯走出了圆圈。那些电子管嗡嗡作响,缓慢地恢复运转,但是在它们能够压倒那片绿色之前,小伙子已经到门附近了。那野兽无法进来——但是珀金斯能够出去。”
“我差不多及时地来到他身边——我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恰好在一根尖细的金属一般的脊刺刺穿了他脸颊的皮肤并收了回去的时候,我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看到了一片绿色,接着黄色电子管终于闪耀着运作,比以往更加明亮。”
“格拉基带着最后一声渐渐远去的嚎叫,匆匆离开,穿过道路,滑入水中。那抹绿色跟着它离开了。几秒之内,除了凝止的、黑暗的湖水,再无一物。”
“珀金斯令人担忧地倒在我怀里。我艰难地将他移回圆圈里,不破坏那些线条。而我对保险丝盒的迅速修理取得了预期的效果——电子管全都平稳地发着光。我一把珀金斯移到五芒星里,他就开始苏醒了。他看起来毫发未损,除了脸上的仅仅轻微地流了一分钟血的皮肉伤。等到我给他灌了些杜松子酒的时候,他再次醒了过来,甚至在老科茨睡眼惺忪地醒来的时候,珀金斯还勉强挤出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微笑,老科茨在几个小时之内第一次说话。”
“剩下没有很多要讲的。我们在扶手椅上度过了那个夜晚,抽着烟,并喝完了杜松子酒,直到黎明第一道曙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没有更进一步的、来自那湖泊的攻击。在这场磨难中我们幸存下来,尽管珀金斯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精疲力竭。我让他呆在厨房里吃了面包和奶酪,而我让科茨帮我将寄宿处收拾整齐。”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丁格尔夫人驱车回来的时候,我将五芒星收了起来,将地毯放回前屋了,我将那些圆圈留在地板上,留在地毯之下——它们确实可以在未来几年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尽管丁格尔夫人已经表示她准备搬回安全的旧城区。我恐怕将来这些小屋会是空荡的、无人居住的,这也许不是件坏事。”
“在回布里契斯特的旅途中,珀金斯没有说话——我猜想他太累了,以致于需要全部的注意力来驾驶那个讨厌的、嘎吱作响的、上下晃动的装置返回镇里。当科茨帮我把保护装置的箱子拖到火车月台上时,他呆在车里。”
“当我们抽着烟告别的时候,我瞥见了那辆离开车站前方的汽车。”
“‘我说呀——我把那些讨厌的书籍落在车后座了,’科茨说,但是我几乎没听到他说的,因为当年轻的珀金斯驶离时,我最后瞥了一眼珀金斯。他脸颊的伤口已经重新裂开了——一股微弱的、回旋的绿色瘴气在他的面容周围舞动。”
卡纳奇坐回了他的椅子,他的故事讲完了,和往常一样,阿克莱特问了几个问题。
“我说呀,老伙计。对年轻的珀金斯来说真的离奇古怪。你认为他有传染性吗?”
“没有传染性,而是被感染的——感染了一种我恐怕能够太过容易散播的疯狂。老科茨已经承诺盯着那湖泊之下的东西——但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才能被说服返回塞文河谷。”
“现在,你们走吧,”他说,然后让我们在夜色中离去。
评论区
共 6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