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昏黑之咒祷,存七者。三者,寻常之咒也。复三者,以不净之咒尽灭仇雠。而于其七,奇诡之咒也,若非汝等欲观九幽至怖之魔,勿诵之。虽传,若非于旧日支配者之厉血坛侧诵之,邪魔弗现,然谨小为宜。世人皆知,撒拉逊之巫,麦·拉扎尔[注1],妄言可怖之咒,然邪魔诚至彼处,未见祭血,遂怒而裂之。斯祭血,寻以垂髫或处子之血献之,方成至善,然祭以良牛佳羊之畜血亦足矣。而取血唯恐其毙也,盖邪魔之怒,其威怖甚。若祭血良善,邪魔以不净之力厚遗之,使仆富而凌于其邻。”[注2]
[注2]这段话混杂了变体,查了一下还有德语单词,甚至出现ye这种明显的古早用词,故尝试这种表述,献丑。
伴随着愈发高涨的兴奋情绪,埃米特·特尔奎斯特第三次阅读了那些褪色的文字。它们处在一本破碎的、古怪的、而且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手稿书中,数日前,他在整理装着他已故叔叔的藏书的那积满灰尘的包装箱时,意外发现了这本手稿。
这本手稿书的名为《魔法真理》,这位作者给自己署名提奥菲鲁斯·维恩[注],很可能是个假名;当然,从内容判断,这位轻率的作者一定有充分理由对他的真实身份保密。
[注] Theophilus Wenn的《True Magik》,此处人名、书名参考了方糖大佬的《克苏鲁神话大事年表(二)》中对两者的译名,感谢大佬。
这本书是一部真正的恶魔知识的百科全书。书中处处体现着一种真正的、博学的学术精神,这种精神被挥霍在各种隐秘和禁忌的主题上。书中有关于魔力和附身的详尽讨论,有关于吸血鬼和食尸鬼的段落,有关于魔鬼学、女巫崇拜和可怖偶像的篇幅,有关于屠杀仪式、无以名状的玷污和对远古黑暗力量的那骇人的满月献祭的注解。
显然,这位作者曾是一位著名的巫师。总的来说,他的风格随意且自信,显露出自我主义和不小的傲慢。不存在一点幽默感。提奥菲鲁斯·维恩——或者无论是谁将其真实身份伪装在这个名字之下——都曾极其认真地写下这本书。这一点毋庸置疑。
埃米特·特尔奎斯特是村子里的弃儿,是一位声名狼藉的父亲与一位死于精神失常的母亲的后代,充满敌意与仇恨的厌世者,他将这本书看作一份突如其来的宝藏,一所满藏知识与力量的秘密仓库,这将使他能够与比他更成功的邻人们一比高低。
他曾一直是一位为世人所不容的异乡人,是当地报复性的流言蜚语和指责批判的对象。他总觉得自己或多或少与非人的法则和力量有关系。
他的叔叔是他曾记得的唯一尚存的亲属,是一位坏脾气的、恶毒的、阴郁的老人,老人容许他仅仅因为他能做家务和差事。他从未丝毫怀疑过,如果他不是一名有用的苦力,他的叔叔会与他完全断绝关系。血缘关系对这位老人来说毫无意义。
事实上,若非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有点神秘的死亡,这名恶棍可能只会让他的侄子继承黑暗的记忆。但是,由于没有遗嘱曾被设立,埃米特·特尔奎斯特得到了他叔叔那座布局凌乱的农舍和其中所含的微薄动产的所有权。
但当他急切地眯着眼睛看巫师提奥菲鲁斯·维恩的那古雅褪色的字迹时,特尔奎斯特开始相信,这本手稿书是到目前为止他的恶毒亲戚无意间放在他手中的最有价值之物。
此外,许多在过去曾一直让他迷惑不解的事情变得不那么令人困惑了。他曾经时常好奇他叔叔的奇怪行为——他长时间不在家里,尤其在晚上,经常从他的房间里传出的嘀嘀咕咕的声响,以及他无法解释的收入来源。
带着逐渐增长的兴奋和期待,他翻开了写有第七条咒语的书页。它是由一种奇怪的蓝灰色墨水书写的,似乎有着微弱的磷光。他不敢朗读这些文字;仅仅瞥了一眼,就确定这些字似乎只是一堆无意义的元音,时常夹杂着“尼约格达“之名。
狡猾地对自己咧嘴笑了笑,他翻开书页,重读了作为那咒语的导读和解释的段落。他知道提奥菲鲁斯·维恩在提到“旧日支配者之厉血坛“时想到的是什么!他,埃米特·特尔奎斯特,曾经见过这样的祭坛。
尽管那已是经年以前了,那时沼泽地还不似现在这般近乎无法通行,但他毫不怀疑自己能够找到那座被诅咒的祭祀环状列石。他多么清晰地记得,他沿着蜿蜒穿越沼泽地的模糊的凸起小径缓慢行进!那座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小山丘,即便在正午的煜熠日光下也是莫名其妙地一片黑暗,那圈巨石,在中间的土丘,在其之上巨大而平坦的厚石板,锈红的颜色,伴着纵使数个世纪的风雨都无法抹去的、无法形容的污迹!
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他的发现。那片沼泽是一处禁地——表面上因为传言中的流沙和毒蛇。但他不止一次看到昔日的村民们在提及那片区域时都会胸前画十字。据说,即使是猎狗也会放弃追逐逃到沼泽地里的猎物。
埃米特·特尔奎斯特已经预见了那将最终属于他的力量,开始制定计划。他不会犯那位不幸的撒拉逊巫师麦·拉扎尔的错误。尽管他不敢采取必要的行动,即以人献祭,相比“垂髫或处子“,一只羊应该是相对容易获得的。他可以在晚上从村庄的任何一处羊群中偷一只。他知悉所有的树林和小径,在损失被发现之前,他就会带着他的战利品安然离开。
在满月到来的前一天夜里,他溜进附近一处牧场,带走了一只健康且肥美的母羊,又推又拖地将其带过一道石墙,然后带它沿着迂回曲折的小路和荒草葳蕤的小径离去了。
第二天,他秘密地巡视了那片禁忌的沼泽的周边地区,探索那些繁茂葱茏的树丛,直到他发现了多年前他曾悄悄走过的那条模糊小径的开始部分。虽然它被丛生的莎草、藤蔓和茂盛的沼泽草部分地遮蔽,存在迹象表明,鹿偶尔会使用它。可能需要耐心才能冲破障碍,但至少这条道路不可能是无法通行的。
仔细记下它的位置,他返回家中,完成为了晚上而做的准备。
11点前不久,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拴着母羊的棚屋,把它牵到月光下。
那乡村笼罩在一片令人困惑的银色华光中。他在到达沼泽地时没遇到过任何困难,经过一番搜寻,他找到了那条狭窄的小径。
但当他跳进齐肩高的草丛时,手中的拴绳收紧了。那只母羊竭力逆着绳索,双眼顿时是因惊骇而生的发狂之色。
他咒骂着,匆忙转身,粗暴地踢了它一脚。它快速向前跑了数码,然后停下来。他下定决心,收紧了拴绳,直到它穿过母羊的羊毛,勒紧羊皮。
他一脚一脚、一寸一寸地前进。每隔一段时间不得不对那只母羊又拽又推。随着他向沼泽中心地带的深入,愈发高大、愈发茂密的树丛使得路径更加难以通过。
月光怪诞地透过树丛,周遭阴险的水潭在朦胧的幽暗中闪着银黑色的光芒。偶尔有隐藏的观察者自深处盯着他,时常有硕大的蟾蜍跃至小径,以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它们似乎毫无恐惧,它们几乎仿佛认为这片沼泽是它们的特殊领域,认为他无法伤害到它们。他开始想象它们周围存有某种隐约的恶毒。他从未见过它们如此大的体型,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数量。但或许仅仅因为它们在沼地里不受干扰地繁殖和发育,而没有遇到人为的阻碍,这些阻碍在任何不那么受人畏避的地区都会不可避免地盛行。
当他进入沼泽的中心地带时,聚集而来的岑寂变得令人难以忍受。寻常的夜晚声响全都停止了,只有他自己紧张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那只母羊变得比之前更加执拗;他需要用全部的力气来拖动它。他想,它似乎察觉到了等待它的宿命。
突然,如此突然以致他几近因惊讶而大声叫喊起来,树丛地带结束了,他站在了那座污渎的山丘的山脚下。
这正如同他曾记得的那样——巨大的环形石阵围绕着中央的土丘立成一个粗略的圆圈,土丘上面放置着一块巨大的、平坦的厚石板,其色调深沉,与周遭巨石颜色不一致。一切似乎都被一片阴影笼罩,然而当他举头上望,他看到那轮满月就在头顶。
摆脱了逼近他的恐惧感,他开始沿着满是青苔的山坡前行。但现在母羊的前腿倒下了,他只好将它一寸一寸地拖向巨石圈。不过,他很乐于接受这种劳累,因为这使他摆脱了环状列石在他心中唤起的无名恐惧。
当他把羊拖到巨石环旁边之时,他几乎筋疲力尽了,但他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他知晓拖延将是他的祸根。他已经有了一种疯狂的渴望,渴望想离开母羊,冲过蟾蜍泛滥的沼泽地,回到熟悉的外部世界。
他迅速解开羊的拴绳,把羊的四腿牢牢绑在一起,然后用力一提,把它推上满是锈色的祭祀石板。
他否决了几近无法控制的逃跑冲动,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猎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古怪的手稿书,即提奥菲鲁斯·维恩的《魔法真理》。
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怪异而邪恶的第七条咒语,因为在月轮那明曜的华光之下,写有这些文字的异乎寻常的蓝灰色墨水似乎竟然在发光。
他一手执书,一手执刀,开始复述那堆晦涩难懂的声响。
当他阅读之时,那些音节似乎对他施加了某种神秘怪异的影响,因而他的声音升为一阵野蛮的嚎叫,一阵高音的非人的直穿沼泽最深处的啼鸣。时不时,他的声音就会降为低沉的喉音或尖细的嘶嘶声。
然后,在最后一次发出“尼约格达”这个时常重复的词语的时候,他的耳畔出现宛若从遥远地带传来的一阵狂风的声响,尽管周遭的林木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未有动过。
蹲坐在石板边缘的是一道居住在噩梦中的轮廓,一个满身覆鳞、有着利爪的生物,就像一头可怖的怪诞之物或一只畸形的蟾蜍,用探寻的深红眼睛盯着他。
他惊恐地愣住了,那可憎之物的眼睛里突然燃烧着暴怒。它伸出脖颈,自它斑驳的喙里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埃米特·特尔奎斯特被激发出了行动。他知道那存在想要什么——活物之血。
他举起刀,向前准备把刀插进羊身体时,一阵新的骇恐侵袭了他。
这只母羊已经死去。蹲在它身边那无以名状的存在已然夺走了它的生命。它死于惊吓。它的眼睛呆滞无神,没有仍在呼吸的迹象。
想起提奥菲鲁斯·维恩的告诫“唯恐其毙也”,埃米特·特尔奎斯特犹如一尊石雕像一般静立,手中的刀仍未举起。
石板上的存在抬起它那覆满鳞片的脖子,看着他,最后愤怒地发出嘶嘶声,从石板上跳起,追了上去。
一阵可怕的尖叫响起,不久那存在又跳回了石板,用它血淋淋的喙叼着一具悬荡的无生命之物,一份恰当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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