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似乎是一个离我们生活很遥远,但是又很近的一个词汇,现实生活中,不论是生活需求还是工作需要,我们都必须戴上营业用的表情来应对纷繁复杂的生活,头上的脸就像是摘不掉的面具,只有在自己的独处时光中,可以摘下来,好好放松一番,在网络或者游戏中释放自己的天性。
我们将这种形容习以为常,却很少有人去想,为什么我们会认为面具拥有这种可以改变人性格、行为的神奇功能。面具似乎自身就具有某种魔力,可以操控人让那人成为他/她想成为或者不想成为的人,并最终取而代之。
面具是世界上古老民族共生的文化现象,只要是有人类聚居的地方,就有面具这种艺术形式的存在。
在人类早期时代,面具是一种狩猎工具,用来迷惑猎物的一种方式,比如在非洲的一些原始部落,就会制作一人来高的面具,当面对一些凶猛的掠食动物时,就会令对方产生忌惮,甚至畏惧的情绪。
这或许就是面具一开始就被人们认为具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原因,人们只是观察到了动物对于大型的脸形事物的天然惧怕,但并不清楚其原理,从而归咎于超自然的力量。
于是,面具自然而然的被赋予了超自然的色彩,逐渐成为了史前人类沟通鬼神的工具。他们把自己所认为的鬼神的形象刻画在面具上,然后由巫师穿戴演绎,以此来教化民众。正因为这种对于超自然力量的崇拜,面具的形象也逐渐脱离了现实的具体形象,开始朝着怪诞、诡异、夸张的形象发生改变。
之后,人类社会从狩猎采集社会向着农业社会转型,于是人们对于自然神的崇拜逐渐的开始向人类神的崇拜进行转变,这才使得人面具出现了。
在此过程中,面具与舞蹈相互结合,形成了最初的戏剧,让人能够通过面具去“扮演”其他人,而人类则可以很好的通过面具来区分“扮演”与“演员”,这样就使得戏剧这种艺术形式成为了大众在娱乐匮乏的年代一种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
面具与戏曲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紧密结合在一起,成为戏剧表演艺术的一部分。
而另一层面上,在史前社会,原始崇拜中的“神眷者”们,也就是巫师群体,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一直都具有着非凡的权力,而面具这种天然具有神秘属性的道具,也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十分典型的比如埃及的法老、三星堆的金面具、阿兹特克的面具等等,最华丽的面具往往都是部族或者国家的统治者所佩戴的,死后也跟着一起埋进了墓葬之中。
面具在与权力相结合以后,就变成了一种指代,成为了一种具象化的存在,人成了面具的替代,从生产领域的面具,演化至意识形态领域的面具。几乎可以说,每个先民的聚落皆无例外。只要戴上当权者的面具,就可以行使当权者的权力。
不同的面具表示具有不同的权力、地位。当权者授权某个个体代表自己,就授予对方自己的面具或者替代品。当权者被代表,代表者被要求“失去自我”,成为当权者的象征。面具就从一种虚指,变成了具象化的实体,面具替代了人成为了权力的载体。也就是说,面具具象化有了社会现实意义,拥有实际的社会功用。
这一点从语言文字的发展上来看也是如此,“人”字的内涵也就是人字的词义,比“人”字作为视觉符号在人类历史上使用的时间要早许多。在当初,人指代的并不是每一个芸芸众生,而是针对少数的特殊群体的称为。
在中文的语言文化传承中,保留了一部分的记忆,就如“面子”,如果就字面意思来说,在话本小说中,总说的“面皮”,是一种民间俗语,隐身含义是有身份的人,“没面皮”就是不顾身份的人,说的更通俗的话就是“不要脸”。
但是片面的理解,“不要脸”的意思难道是用刀把面部皮肤割下来丢掉吗?显然不是,也不可能。在中文语境中,这只是一种形容,那么丢掉的“面皮”是什么?
“有面子”的就是“身份高贵”的人,而其余的个体则是非人,就是“没面子”。由于当初面具材料的性质,多是动植物制品,比如兽皮、木头等,易变质腐烂,时不时要拿出来晾晒,如果看管不周,可能就会丢失,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是一种身份的丢失,所以才会延伸出“丢脸”、“丢面子”的含义。
而这种丢了“面子”的人,就如同丢失了自己的身份,这种身份进一步关联到被社会尊重的权力和地位,于是就把“脸”的词义和“人”的意义联系起来时,“丢脸”就演变成了“丢人”。这使得面具的原来意义进一步抽象化。丢了面具,就是丢了面具化的人格。
在古希腊,戏剧兴盛,通过佩戴不同的面具,来饰演不同的角色,佩戴面具可以解决一人分饰多角的问题,还能克服剧场条件限制,使远处的观众辨别出角色的形象和表情。
这种面具,拉丁文就叫做 persona 。正因为如此, persona 渐渐成了戏剧中的“人物角色”的意思。由于每个人在社会生活中都要扮演一定的人格角色,所以 persona 就从戏剧中的“人物角色”延伸为表示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人格角色,从而产生了英语单词 person 。
在这一点上,人类初期的发展上,东西方具有共性。但英语中的Mask(面具)是从阿拉伯语迁移而来,所以对于英文而言,它是一个没有历史传承的词。
随着社会发展进程的复杂化,面具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是其内核的形态依旧被文化所保留。直到瑞士心里学家卡尔·荣格创立了荣格人格分析心理学理论,首次提出了“人格面具”这一概念,使得面具的人格化特征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在心理学中,人格面具是指我们的外在性格(也就是想让其他人看见的自我)。人格面具也可以称之为公共自我,能够促进社会交流,所以我们不应该将它与“虚假”自我联系起来。
人格面具是最外层掩盖真我的假象,总是按着别人的期望行事,与其真正人格并不一致。这便是中国的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真实写照。
但是人格面具对于人的生存说来也是必需的,它保证了我们能够与人,甚至与那些我们并不喜欢的人和睦相处。它能够实现个人目的,达到个人成就,它是社会生活和公共生活的基础。
人格面具在整个人格中的作用既可能是有利的,也可能是有害的。如果一个人过分地热衷和沉湎于自己扮演的角色,如果他把自己仅仅认同于自己扮演的角色,人格的其它方面就会受到排斥。像这样受人格面具支配的人,就会逐渐与自己的天性相疏远(异化)而生活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中,因为在他过分发达的人格面具和极不发达的人格其它部分之间,存在着尖锐的对立和冲突。例如:如果人格面具过分信重,那么它的发展就必然以牺牲人络结构中其他组成部分的发展为代价,从而对心理健康造成危害。还会产生面具障碍等心理问题。
人格面具,其本质其实是面具的人格化,面具变成了人类审视自身精神世界的一种比喻。这也使得面具的力量成为了人类文化创作中的一种重要基石。
在精神层面,面具代表着遮掩真我,但是在现实层面,面具代表着释放真我。
早在中世纪的威尼斯,面具就成为了他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饰品,据说因为落后保守的社会氛围,使得人们日常生活中都必须注重自己的“身份”,但是只要戴上了面具,威尼斯的贵族们可以掩盖身份更好地放飞自我,而威尼斯的平民们则可以和富人一起享受剧院、餐厅、咖啡厅以及……和情人私会。
面具,遮掩了人身上的社会标签,反而释放了自身的真我。面具消除了贫富、年龄、性别、级别这一切屏障,人们一起畅饮舞蹈狂欢。面具在一定时期成为了威尼斯人日常的标配,工作、生活、吃喝玩乐都会戴着面具。
这种“戴上面具等于摘掉面具”的精神影响了后来的许多文艺创作,其中最有名气的自然就是美国的“超级英雄”漫画。
超级英雄们通常都是戴着面具的,但是戴着面具的英雄,或许才是他们最真实的样子,他们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去行使心中的正义,去惩奸除恶打击犯罪。因为他们掩藏了自己的社会身份,使得社会身份与他自身的个体有了一个分割,让不管是国家暴力机关还是犯罪分子都无法锁定他的社会身份,从而通过社会规则来束缚或者抹杀他们。
而对于故事外的观众来说,面具同时又具有戏剧效果,面具,其实是一种转化符号。当超级英雄没有佩戴面具时,在观众的潜意识中他就是以常人形态出现的。而戴上面具之后,特殊的力量与身份就来了!
戴上面具的蜘蛛侠和蝙蝠侠就去除了身为凡人的弱点,在瞬间变身为英勇、果敢的超级英雄。
超级英雄的面具,变成了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似乎戴上那代表着超级英雄的面具,自己也能够成为超级英雄,为无数的孩子心中种下一颗超级英雄的种子。
面具,是人类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具体的实物抽象为精神象征的符号,最终成为审视自身的一种形态,我们通常设想的是,我们社会上的人,总戴着一副伪装,一副面具,我们真实的自我藏在面具背后,揭开这副面具才能看到真实的自我,摘下面具,也就看到了真实的自我。可是谁知道呢,也许事情竟像尼采说的那样,摘下面具,后面是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想揭下面具,看一看真实的自己,认识自己,可能是个痛苦的过程自我认知并不都像照镜子化妆那么轻轻松松满心愉快,它可能撕心裂肺,是一个自我鞭挞的过程。当然,你认识到自己的真相,将来你有可能做得更好一些。不过,这个更好一些也并不意味着将来你就轻松愉快一些。
自我认知向来是个大课题。当苏格拉底将德尔菲神谕所的那句“认识你自己”作为座右铭时,希腊哲学便由认识自然转向了认识人自身,哲学也开始以认识自己为终极任务。认识世界与认识自己,既可以同时进行,又有诸多不同之处。哲学家海德格尔有这样一句话:对存在的理解、领会是此在的一部分。你对世界的认识,其实也是你自我认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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