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创作于2006年10月28日。奈亚的化身黑妓女(the Black Whore)出场,并提及了奈亚的另一化身雄伟信使(the Mighty Messenger)。
伊桑·奥利弗·霍桑很担忧。但他有权这样做。作为黑色欧米伽的首脑,识别对美国安全的潜在威胁,以及如果可能的话,消灭它们,是他的责任。任何身处他的职位而不担忧的人要么无能、要么愚蠢、要么二者皆有。
黑色欧米伽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由工作在美国政府各个部门的、志同道合的人们组成、他们的职责是发送由他们的部门产生的报告、文件、以及其他出版物的副本给霍桑,供他审查。接着他会寻找标志着威胁的存在的模型。就其本身而言,如果霍桑很担忧,那么肯定存在某件事值得担忧,而且可能相当严重。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担忧与其说源自确信,不如说源自不确定。他刚刚发现的威胁令他困惑不已。目前他在前往一个也许能解决他困惑的人那里。
因为霍桑有意要成为终极绝密特工人员,黑色欧米伽被称为“至黑的黑色”,甚至对总统保密,只对他自己的良知负责。那将他放置到一个相当独一无二的位置。任何现代官僚机构的一个主要问题在于,它倾向于如此庞大、伴着如此繁杂的部门、以及如此之多的、流经它的信息,以致于难于协调它的活动。倘若加上部门之间的竞争,正如过去经常发生的,那些官员们仅仅基于一幅非常不完整的局势画面例行公事地作出决策、采取行动,而且仅仅来自于他们自己的特定利益的视角。通过审计和协调那些由各个部门产生的信息,霍桑能够一见全貌,并且这样能够建立那些模型,将本该被漏掉的线索拼凑到一起的、进而令他担忧的模型。
最近的模型,其已经导致他赶上离开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去往马萨诸塞州的阿卡姆的火车,足够茫然无知地启程了。总统选举很快就要来了,詹姆斯·卡特再次当选的机会看起来不甚乐观。唐纳德·里根极其受人们欢迎,主要是因为他加剧了他们的双重妄想:对共产主义世界的恐惧以及对他们自己的政府的不信任。卡特政府希望凭借安排释放拘留在伊朗的人质突然发动一次“十月惊奇”,但是霍桑知道那会事与愿违。由于候选人本人的同意和他的竞选伙伴乔治·布什的帮助,里根运动的成员们已经在与阿亚图拉·霍梅尼的代表谈判,为了保持人质处于囚禁状态直到这场选举之后,作为交换,释放在霍梅尼的革命之后被冻结的资产。霍桑得到了阿亚图拉本人已经接受了这笔交易的消息,而且他已经得知卡特政府也已经发现了这点。
绝望经常使得本来明智的人做出怪异的事情。当前政府的人确实绝望。幸运的是,最具权势者很大程度上太过广为人知了以至于无法做任何影响深远的事情,但是存在许多较低阶层的人,尽管他们可能自己不拥有权力,然而倾向于管理他们的部门,以代理的名义行使他们的上司的权力。因此,他们行使着巨大的权力,但在公众视野之外,因而他们在行动上受到更少的限制。
霍桑已经拼凑出足够的线索来告知他,一伙不仅来自政府而且来自军队的助理已经聚集在一起密谋用一个非常真实的、但是迄今为止高度机密的威胁来制造一次新的“十月惊奇”,那个威胁令其他威胁显得黯然失色、微不足道。自从1928年突袭印斯茅斯以来,政府一直在监控着名为深潜者的生物的活动。不幸的是,没得到很多确切情报。就这点而论,政府曾决定让深潜者的存在隐秘于美国大众,为了他们自己好。那些助理们已经决定是时候改变那点了,而且他们计划在万圣节之前泄露消息给新闻界。然而,他们需要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来赋予消息可信性和实际影响。
利用神秘学来源、线人们、以及如同他将要拜访的那个男人那样的人们,政府已经能够发现深潜者城市的可能位置。一处地点是位于东太平洋的、距离复活节岛少于一百英里的海底山脉。高分辨率声呐已经确定了存在一个坐落于海底山巅的复杂建筑,它是存在于人类能够行动的深度范围之内的少数几处地点之一。因此海军积极地监视着它。助理们为了向新闻界以及普罗大众强调深潜者们是多么巨大的威胁已经决定摧毁那些城市。
这必须是关键性的一击,一个能被一小伙人实现的一击。那就是阿比盖尔·德克斯特发挥作用的地方。她是曼哈顿计划的首席顾问之一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博士[注]的女儿,并且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核物理学家。她已经开发出一种用来在武器上实现核聚变的新方法,能够产生相比当前两到三倍的收益。因为不依赖于裂变反应,那些武器能够制造得更为小巧,几乎不产生放射性尘埃。她已经倾向于支持这个计划;事实上,霍桑认为摧毁那座城市的主意的源头就是她。无论如何,她都会提供用于攻击的实验性核装置。
就像这一切听起来的一样简单易懂,它有一些令他困惑不已的方面。为什么要摧毁深潜者城市?摧毁一座美国城市然后诬陷给深潜者更能讲得通。而且为什么是那个特定的地点?有十二处别的地点,能够提供同样好甚至更好的例子,更为靠近美国,但足够远因此爆炸不会对美国人的生命和财产造成威胁。此外,德克斯特在这次计划中可能得到的利益是什么?霍桑认为所有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个地点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这就是他前去探访拉班·什鲁斯伯里的原因。
什鲁斯伯里教授自己就是一位卓越非凡的个体。一位哲学家和人类学家,他也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克苏鲁神话学权威。他就这一主题写了三本书,最著名的是出版于1915年的《特别参考了拉莱耶文本的现代原始派艺术作品的神话样式》。尽管它的年代和学问精深的标题,它实际上很容易获得,易于阅读和理解,这解释了它受欢迎的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它的主题取悦了人们对诸如不明飞行物或大脚怪之类的伪科学神秘事物的庸俗品味。
然而,或许最为异常的是他的个人历史。在他的书出版后不久他就失踪了并被推定已经丧生,但他在1935年出现。接着一场火灾在1938年焚毁了他的宅邸内部,再一次他被推定已经丧生。然而,他在1947年再次出现,当时他被卷入黑岛事件[注],这一事件被官方描述为对一种新型裂变核弹的试验,但实际上是一次抑制或摧毁一位克苏鲁的仆从的尝试。霍桑就是在那段时间第一次遇到他。然而他在1949年再一次失踪,就公众而言它再没再次出现过,但事实上他在1975年秘密地出现了,当时他联系霍桑寻求保护。霍桑把他隐藏在阿卡姆,最终用自己的名字但是用一个新的身份再次出现。什鲁斯伯里在失踪期间实际上身处外星,霍桑是少数几个知道这点的人之一。
火车在上午晚些时候进入阿卡姆,霍桑径直走向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什鲁斯伯里是一位哲学系的教授。讲授玄学、科学哲学、以及神秘学。尽管他值得担任主席职位,他更喜欢担任相对匿名的讲师和学者。事实上,他的办公室位于人文科学学院的地下室,在那里他既有空间又有隐私。系秘书向霍桑保证在那段时间教授在里面,当霍桑走下楼梯时,他宽慰地发现教授的门是开着的。
什鲁斯伯里坐在他的办公桌之后,研读着一部霉迹斑斑的、老旧的典籍。他是一位年龄不明确的、样貌尊贵的年老绅士,有着平均的身高和匀称的身材,披着及肩的白色头发,以致于他很像弗朗兹·李斯特。他的面容和善而坚毅,有着突出的下巴和鹰钩鼻。然而,他最奇怪的特征是他戴着的一副遮住了侧面的墨镜。大多数见过他的人认为他是盲人,但是霍桑是目前唯一知道在他本应是双眼的地方仅仅剩下空荡的眼窝的人。
当什鲁斯伯里意识到他有同伴并认出是谁时,他站起来紧紧握住密友的手。霍桑没有等待招待便坐了下来,无论如何都没必要。在什鲁斯伯里决定谈论正经事之前,他们花了几分钟进行随意的闲聊。
霍桑简短地概述了他所知道的,什鲁斯伯里没有打断地倾听,随着霍桑继续讲述,什鲁斯伯里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愈发地严肃。
“所以,我需要知道的是,”他总结道,“是否关于那个地点存在任何特别之处。”
什鲁斯伯里静静地坐了一会,陷入思索,接着他突然站起来走向他左边的书架。他的办公室的四面墙有三面摆满了书籍,那些书大多数都同他书桌上那本一样古老且满是霉迹。他快速浏览那些书名,接着选取了一本带回书桌。霍桑认出那是被认为由那位亚瑟王的巫师写就的《梅林之书》。什鲁斯伯里随意地将那本书扔到桌上已在那的书上面,升起了一小股尘烟。他接着打开它,然后迅速翻动书页。
“那座海底山确实意义非凡,” 当继续研究的时候,他解释着。“它是古代利莫里亚的一座山,构成姆大陆的五块大陆之一,如今淹没在太平洋之下。当索斯人于大约3.65亿年前从天穹降临,并且宣称占有姆大陆时,每名成员占据了一块大陆作为领地,克苏鲁宣称占有拉莱耶;他的子嗣加塔诺托亚、伊索格达、和佐斯-奥莫格宣称占有位于中部的诸大陆:波纳佩、K'naa、耶[注];而克塔格亚宣称占有利莫里亚。”
“克苏鲁的妹妹。啊,是的,”当他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时,他说道。他阅读了一小会,接着坐下来开始大声叙述文段。
“‘那一天到来了,魔神之王,伟大的阿撒托斯威胁到了旧神们[注],他们真的对他开战了。因为他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无法击败他, 但是通过联合他们的力量,他们召唤了Tum,Tum降临了。他在宇宙之织物中打开了一个口袋,将阿撒托斯丢到里面,关闭了口袋,永远地困住了阿撒托斯。
“‘与根源Nu隔绝,阿撒托斯变得盲目,沦于痴愚。但他的力量并没有减弱。因为力量源于他的本质而不是Nu。他绷紧身体,测试困住他的口袋的墙垣的强度,墙垣逃离于他。阿撒托斯追逐着,但这种努力将他打碎,释放出碎片,其中一些他无法再次捕获。这些碎片受到他的本质的滋养逐渐变得强大;他们成了外神。
“‘这些中的一个是雌雄同体者克赛克修克鲁斯,它在恐惧中逃离了阿撒托斯,在口袋中游荡,最终来到巨大星云中央的一颗黑色恒星。它在那里定居,过了一段时间生下许多后代。他们中最著名的是基兹古斯、赫祖尔夸伊耿扎、拉伯兄弟们,和茨泰尔贞格米、克洛斯密比克斯、克塔格亚姐妹们。过了一段时间,克赛克修克鲁斯带着大部分家人离开了,前往犹格斯,它停留在那里直到现在。
“‘基兹古斯与茨泰尔贞格米结合,诞下了撒托古亚。赫祖尔夸伊耿扎和克洛斯密比克斯结合,诞下了斯卡塔赫和伊斯巴达登,拉伯与克塔格亚结合,但她不能生育。然而,克赛克修克鲁斯开始以后代为食,因此那些能够逃离的都逃走了。基兹古斯、茨泰尔贞格米和撒托古亚躲藏在克赛克修克鲁斯无法触及的至深窟穴。后代中最强大的赫祖尔夸伊耿扎同他的父亲斗争,但当克赛克修克鲁斯抓住并吞噬了茨泰尔贞格米时,他带着斯卡塔赫和伊斯巴达登逃往塞克拉诺修,撒托古亚随后加入了他们。拉伯和克塔格亚逃往索斯星,但在那里,拉伯同伊德·雅调情,后者为其诞下三个子嗣,加塔诺托亚、伊索格达、和佐斯-奥莫格。暴怒之下,克塔格亚杀死了伊德·雅接着前往玛格梅尔。
什鲁斯伯里接着停顿一下,快速翻动几页。当他发现新的段落时,他继续读着。
“‘当旧日支配者们窃取了旧神们的秘密并反叛于他们。他们逃到口袋里,认为他们的前任主人们唯恐解开与Nu的联系而不会跟来。一些旧日支配者为了寻求拉伯的庇护来到索斯星;作为回报,他们将旧神的秘密教给他。但是旧日支配者们没有料到旧神的仆役们跟随他们而来,在为旧日支配者们的背叛寻求报复。他们的首领是诺登斯,其次是他的配偶达努。他们定居在参宿四,在那里他们发动他们的攻击。
“‘当他们来到索斯星之时,他们控制了拉伯连同旧日支配者们,但让子嗣们逃脱了。他们逃往玛格梅尔,在那里他们告知克塔格亚他们的父亲被捕的消息,克塔格亚前往索斯星,用诡计释放了拉伯,两者逃回玛格梅尔。但仆役们跟随而至。克塔格亚和拉伯的子嗣们逃往了附近的爱伊海伊,但是当玛格梅尔被毁时,拉伯再一次被抓住。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脱,仆役们将拉伯劈成两份,创造出了克苏鲁和哈斯塔。当诺登斯和达努带哈斯塔去囚禁在毕宿星团的黑暗世界时,他们把克苏鲁留给Ousir和他的同伴们看管。但是Sutekh和他的追随者们Sekhmet、Anpu、Suchos为了换取旧神的知识,背叛了他们的同伴仆役,杀害并肢解了Ousir,并允许克苏鲁逃离。克苏鲁逃往爱伊海伊,在那里他同克塔格亚重逢。
“‘克苏鲁经过分割以后很虚弱,甚至他的子嗣如今也比他强大。克塔格亚怜悯他,给予他较大一部分她的力量。现在变得健壮,但是仍旧弱于旧神的仆役们。克苏鲁用他的肉作为种子,强奸了克塔格亚。克塔格亚怀孕并诞下克苏利,即克苏鲁的星之眷族。作为他们的仆从和军队。接着他们和拉伯的子嗣们逃往人类的星球Tellura。
什鲁斯伯里小心地合上书。“你熟悉剩下的部分。那些正如他们名字的索斯人,在姆大陆定居下来。但是由于他们现在弱于他们家族的其他成员,他们容易受到这个宇宙的宇宙循环的伤害。大约2.86亿年前,这些循环进入不适宜的阶段,克苏鲁和克塔格亚陷入一种蛰伏的形式,身体如同死亡一般长眠,而表意识陷入沉睡,潜意识入梦而去。三个子嗣把他们安置在墓穴中,安排眷族守护他们。接着仆役们到来了,他们正在寻找囚禁Sutekh和他的追随者的地方,突然他们发现了索斯人。他们尽可能多地杀死了能找到的眷族。那些逃出生天者隐藏在世界的隐秘角落,陷入了自己的死亡一般的沉睡。他们囚禁了子嗣们和叛变的仆役们,并封印了墓穴,在封印上放置了他们的主人们的印记,接着离开了。”
在什鲁斯伯里的陈述及随后的讲解,霍桑自始至终都保持警觉和关心。因为他知道这信息很重要。尽管如此,这信息很难懂。但当教授停止讲述。他所听到的东西的完整暗示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倾身向前,脸上带着一种不安的表情说道,“那座海底山是那些监狱之一。”
什鲁斯伯里点点头。“准确地说,是克塔格亚的坟墓。”
但接着霍桑困惑不已地靠了回去,一只手紧握住下巴。“但是他们不可能打算杀死她;甚至一亿吨级别的爆炸也无法摧毁那座海底山,”他沉思着。
突然霍桑的双眼睁大了,他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我的上帝啊!德克斯特计划释放她,但是如何释放呢?”
“一个核装置可能无法摧毁那座山,”什鲁斯伯里安静地回答,“但能够摧毁封印上的旧印,或许能击碎封印本身。至少,没有了旧印,克塔格亚能够自己破土而出。”
“群星尚未完全处于正确的位置,但是大多数循环已经移入中立和适宜的阶段,因此她能被唤醒,冲破牢笼,尽管她的力量不会完全回归正常状态。”
“她能释放拉伯的三个子嗣和剩下的克苏利,然后一起释放克苏鲁。”
“是的,但是即使是最弱的星之眷族也比人类的军队加起来的力量强大,而且它的物理学和形而上学知识远远超出我们能想象的任何东西。此外,克苏鲁和克塔格亚仍是异界存在,尽管他们属于我们宇宙,但他们源自宇宙之外,因此即使是在虚弱的状态,他们的力量也近乎是无所不能的,总之,那些索斯人将会势不可挡,而且他们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加强大。记住,克苏鲁知晓旧神的秘密。他能释放所有其他旧日支配者,连同叛变的旧神仆役。”
霍桑脸色惨白,但他在什鲁斯伯里的书桌上倾身向前,有力地说着,“现在,在她引爆她的核弹之前,她必须被阻止。”
在他拜访什鲁斯伯里一周后,当凯恩斯福德号(一艘洛杉矶级攻击型核潜艇)靠近那座海底山的时候,霍桑就在潜艇上。在一帮支持的官员的帮助下,那个阴谋团体的军队成员们中的一位的军衔足以征用这艘潜艇。幸运的是,霍桑得到了更高的支持:一位太平洋潜艇部队司令是黑色欧米伽的成员。因此他得到一些证件和凭证,使他成为海军情报局的联络官。这并非理想的掩护身份,因为让他很显眼,但至少能够让那些阴谋团体相信他们是一伙的。
在拜访什鲁斯伯里后,霍桑面临了如何果断地瓦解这个计划的棘手问题。他不得不在阻止阴谋团体和夺取核弹之间如履薄冰,并且不让这一事件为普罗大众所知。他还必须确保核弹不会被引爆或者被打捞上来用在别的某处。就这点而论,他不能仅仅通知白宫或者让海军抓捕他们。当他们安放核弹时,他不得不在艇上,接着他能够暗中破坏核弹。一旦完成了,潜艇会被夺取,阴谋团体会被逮捕。
他还需要知道所有阴谋团体的成员,因此在这场清扫中不会漏掉一人。幸运的是,成为这些成员中的一个使取得他们的信任很容易。因为严格按照法律来说,他们在犯叛国罪并知悉这点。但是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不是真的叛国者,他们都焦虑且紧张不安,而且很喜爱一位有同情心的、能给予他们道德支持的听众。除了阿比盖尔·德克斯特博士。虽然她看起来同其他人一样接受了他。但是她拒绝坦诚相待。他相信,毫无疑问她怀疑他是间谍,但是只要她没有证据,她就无法做什么。然而当他设法说服她时,她确实试图说动他。尤其有趣的是,他们都采取了相同的策略,包括勾引彼此。即使在性高潮期间,双方都被证明是太过严守纪律以致于无法吐露任何东西,但是至少他们能够令彼此在这单调的旅程中愉悦。
然而,源于这点有一个有利之处,就是她允许他检查核弹。这是一个鱼雷大小的装置,包裹在一个毫无特点的、露出控制盘的金属外壳中。它笔直地立在首鱼雷舱里,以待装载和从管道丢出。德克斯特甚至足够配合到解释控制盘如何是工作的,尽管她不会解释她的新设计背后的原理。她会说的全部就是,弹头只有篮球大小,但会产生两千五百万吨的当量,足以夷平一座相当大的城市。
他还了解到一些她和她的父亲的个人历史。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博士在1935年之前一直是一位普罗维登斯的医生,突然退出他的行业成了一名核物理学家。除了当曼哈顿计划的顾问,他还协助发展热核武器。接着在1951年失踪,只在铁幕之后出现:他已经叛逃到苏联,二十年来,他一直在援助他们的核武器计划。但是他最终在1973年南太平洋的某个地方被英国特工刺杀。
在他叛逃之前曾育有一女,女儿在政府的监督下长大,如他的父亲一样成了一名物理学家,在得到博士学位之后为洛斯阿拉莫斯的政府工作。她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天才,她帮助发展了许多革新,改善了美国核武器库的产量和效能。当然当霍桑通知她的政府幕僚们她与阴谋团体有牵连时,他们很惊讶,但霍桑怀疑她这么做是为了为父亲的死复仇。尽管他仍然无法猜测出她期望从克塔格亚的释放中得到什么。
一到达海底山,德克斯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精细的声纳扫描山峰,为了发现放置装置的最好的地点。它被证明是平坦的,但是完全被建筑物覆盖。然而,扫描显示那不是城市;事实上,那在霍桑看来犹如一片神庙群,德克斯特同意这一推测。在神庙群的中央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的、包含了某种图案的区域。尽管模糊不清,霍桑还是认出它是旧印。而且从德克斯特的神情来看,霍桑知道她也认出来了。接着短短一瞬,一抹他之前从未在人类脸上见过的、冰冷的怒意闪过她的容颜。这令霍桑很不安,但他不确定为什么,无论如何他都没时间担忧这件事了。
决定在那个旧印中央放置核装置。德克斯特和霍桑同要去放置装置的海军人员穿戴好全套特种服装。霍桑表示他的上级想让他一起去,为了视察这项工作。令他惊讶的是,她没有异议地同意了。他认为可能是由于她想要他处在她能监视到的地方,以及不让他有机会破坏潜艇。也许她可能认为他无法破坏核装置。霍桑在内心里讥笑她的天真。
霍桑与德克斯特最后穿过潜水员舱口,跟随其他人下到海底山顶。处在他们那样的深度,鲜有日光从海面传下来,而且海水很浑浊,神庙群在他们下方发着银绿色的磷光。当他们接近时,那建筑渐渐化为一群围绕着圆形庭院的十几个建筑物。它占据了海底山顶的三分之一以上,形状如同一只浅浅的、平坦的碗,边缘是低矮的围墙。庭院的地面看起来像是巨型塞子的顶部,暗示着它实际上是进入山体内部的开口。放置于塞子之上的是一群巨大的石块;这些石块构成了旧印。
这些建筑本身展现了一种诡异的、混合的艺术风格。他认出腓尼基式的、埃及式的、克里特式的、希腊式的、罗马式的、中国式的、安卡兰式的、波纳佩式的、以及并非他知晓的人类文明的细节和形态,仿佛建筑师蓄意混合了他知晓的所有不同的风格,或者,更可能的是,这个风格是起源——所有人类文明从这一起源借来它们的独一无二的风格。然而每个建筑都基于相同的总体设计,有些似乎是奇异地混杂了金字塔、塔楼、蜂巢小屋、哥特式大教堂的建筑。在建筑物的顶部,它们的外观似乎在摇曳和溶解,仿佛心灵的眼睛无法理解它们真正是什么样子,反而不断变换着感知。他认为这仅仅是一种由磷光和浑浊的水域引起的视觉错觉,但它以一种他之前不曾感觉到的方式令他不安。这是一种世代相传的恐惧;他突然感觉像一只微小的哺乳动物进入了巨大恐龙的世界,寄希望于他能避免被看到,但是又确信它们在未被察觉的某处,随时会意料之外地出现来将他踩扁在脚下。
潜水员们在那庭院的中央会合。接着海军蛙人们呈扇形散开前进。他们是保卫人员,尽管事实上他们是炮灰。他们装备了气驱动的、能够以高速度射出穿甲弩箭的捕鱼枪。每只弩箭都有一个高爆破片榴弹。但是无人抱有任何幻想——即他们能够有效抵抗他们可能于此地遭遇的任何事物。那些蛙人充其量有望掩护其他潜水员撤离,但那意味着他们自己逃离无望了。
一旦他们沿着边缘就位,德克斯特就用无线电通知潜艇他们已经准备就绪。霍桑在他的头戴式受话器上听到了确认回应,过了片刻,当那装置从鱼雷发射管中排出时,他听到一声呼呼声。它一穿过潜艇,特殊的舱就应该为了释放气体填充的、能减缓装置下落的气球而打开。霍桑同他人一样焦虑于它是否会奏效,因为如果不奏效,装置就会撞到他们中间。甚至可能会提前爆炸。但是一到两分钟后,他们看到那装置平静地漂下来,脱离昏暗。他们为它让路,它轻柔地停在一个石块的顶部,控制盘朝上。
接着潜水员们开始工作,切掉那些气球,将装置束缚在石块,使其不会移动。霍桑为了装装样子观看了几分钟,接着拍了拍德克斯特的肩膀。
“我将看看这城市周围,”他说,在他身后打手势。她摇摇头,“那不是个好主意;我们不知道可能有什么潜伏在那周围。”
“我理解,阿比盖尔,但我接到命令。这是第一次我们有机会亲自检查这些城市之一,而且海军情报局想要一份关于它的布局的报告。”
德克斯特查看了她的手表。“我们剩下的三合气能维持15分钟,而且我们回到潜艇需要5分钟。你有10分钟,伊桑。”
霍桑点头承认,挥挥手,然后动身。事实上,探索在他心里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仅仅是个借口。他真正的意图是耗其他人时间,直到他们因缺乏空气而返回潜艇。接着他计划破坏控制装置,以便于核装置不被引爆。他将会前往海面,联系在这片海域的特遣部队。他们将迫使潜艇来到海面,如果必要的话使用深水炸弹,押送潜艇回到珍珠港。如果潜艇拒绝上浮,他们将为了阻止它逃脱而击沉它。然而霍桑认为德克斯特可能甘愿去死,他怀疑其余的阴谋团体和海军同僚是否有类似的意愿。
尽管如此,他有时间要去打发,所以他决定进行一点点观光游览。即使靠近那些建筑物仍然无法辨析。它们全都尺寸迥异,但即使最小者也是庞大的,而最大者则巨大无匹。然而霍桑提醒自己,从人类的视角来看,它们令人印象深刻、宏伟壮丽,对建筑了它们的存在而言,它们不比户外厕所有吸引力。他不是屈服于幻想的那类人,然而那想法还是令他发自脊梁地战栗不已。
时间缓慢地流过,但是他最终开始听到德克斯特的呼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呼叫愈发狂乱,甚至是绝望,但是最终他们的时间用完了,潜水员们开始上浮。他等待着,直到他们隐没于视野。接着检查她的气体压力表。仍还有十分钟;大量的时间。霍桑已经为这次旅行做了充分准备。他的背包包含了两个正常的气罐,但还有一个隐藏储备,那是他在潜艇值夜期间为自己充的。在那顶部有一个再生式氧气系统单元,能够令他的气体供应延长得更久。然而十分钟在技术上来说不足以长到在做减压停留的同时到达海面,他会遭受发生减压问题的危险。
绕过核装置的表盘简单得可笑,这令他有点怀疑,但是当他没有发现诱杀陷阱和其他安全设备时,他断定德克斯特认为暗中破坏不是一个可能的威胁,没理由安装任何防护措施。一旦他剥离表盘,切断一些电线、拽出一些回路就是简单问题——他用小刀连续砍掉了——最后切开了保护囊,把电装置暴露到海水。举着悬荡的表盘,心满意足地看到LED灯不亮了。这装置无法爆炸了,并非不能取回它、烘干它和更换损坏的部件。
然而,当霍桑转过身时,他震惊于看到一群在他身后的武装潜水员。更加震惊地看到德克斯特领头。他当然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因为他未能同他们返回,德克斯特会派遣一批新的潜水员寻回他,但是到达他这里本应该花费他们更多的时间。而且如果他们已经提前被派遣下来,预料到了他的行动,为什么他们不曾射杀他?无论如何她本来不应同他们一起,除非和他一样,她自己也设计了特殊气罐包。但他现在没时间搞清楚了。而且他可能已经无法逃离,但是至少他宽慰地知道装置已经不能使用了。
他们一回到潜艇上,就花费几个小时在减压上。男人们在一间减压室,德克斯特在另一间。那段时间潜水艇已经在行进中。当他们被释放时,他猜想会被移入禁闭室,或者至少被看管在自己的艇舱。但反而他被押送到德克斯特的艇舱。尽管如此,德克斯特关上了他身后的门并锁上了它。
她穿着一袭浴袍,他也如此。他没有被给予机会去更衣,但显然她也选择脱掉衣服。她一从门口处走开,就解开并丢掉浴袍,缘由变得显而易见了。这个艇舱很小,在他能摆脱她之前,她就把他搂在怀里。然而这并非他料想的富有激情的爱人的拥抱。她的拥抱犹如老虎钳一般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的灼灼双唇燃烧着他的嘴巴;而她的呼吸烫伤了他的舌头;她的舌头蜿蜒着滑过了他的咽喉,令他窒息。他挣扎着,但是无法挣脱她的拥抱。接着她突然将他推到床上,那力量足以把他从舱壁上弹开。
他躺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试图恢复呼吸。他抬头望向她。她从嘴巴处悬荡着的、猩红的舌头有一英尺半长;她的头发从头皮处伸出,犹如群蛇一般扭动着;她的双眼变成正常尺寸的三倍大,且没有瞳孔,而是发着查特酒一般的黄绿色病态光芒。她的肤色变成了全然的黑色,并非褪黑素饱和的组织的那种黑色[注],而是绝对的、毫无反射的、黑夜一般的漆黑。即使在艇舱明亮的灯光中,她也仅仅是一道脸庞有着一对绿色光点的黑色剪影。而且在她的大腿内侧的交叉处有着一个暗红色的光点。
[注]not the black of melatonin-saturated tissue,这句话逻辑没懂,不是学生物的,不懂生物组织在褪黑素饱和了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那舌头消失进了犹如红热的煤炭般发热的嘴巴里,而她的形象在她的灼热气息的扭曲下摇曳不定。当她说话之时,那声音是她的,但伴随着一千个其他存在的齐声发言,然后加深成如同雷鸣一般的洪亮轰鸣。霍桑还能微弱地听到单调的笛音。
“你的计划构思得很好,库拉尼斯,一如往常,但是一如往常那样我立即认出了你。”
霍桑很熟悉她:她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被称为“黑妓女[注]”。他几千年来已经反复认识了用不同伪装的她,但她永远是同一个。不幸的是,他无法似她那般能自吹自擂。
“然而,你来得太晚了,”他回应道。“那炸弹无法被引爆,而且你正在被海面上的航空母舰特遣部队追踪。你的计划已经完蛋了,所以在你有机会时,为什么不抛弃这副躯壳离开呢?”
“我从安布罗斯手中夺去了他的身体,没错,但是他在他的贱人的子宫中种下的是我的种子[注],而非他自己的,这具身体是我的,而且在它自然存在的剩余时间里亦一直是我的。”
霍桑感到恶心。他一定已经见过了,因为当那黑妓女回应道:“为什么如此厌恶?我想你喜欢我的身体吧?”当她说出这些话语时,她现在的形态的阴影如同雾气一般消散了,再一次暴露出阿比盖尔·德克斯特的裸露肉体。她伸出双臂向他走来,她的神态流露出犹如麝香一般的欲望。“来吧,我的爱人。”她用激情的、美妙悦耳的音调轻柔地说,“最后拥抱我一次吧,让你的生命在一阵烈火般的、强烈的感官快感中熄灭吧。”
无法控制自己,霍桑站起身,脱掉他的浴袍。走向她的怀抱,把她拥入怀中。他的嘴巴贴着她的嘴巴,他的舌头摆弄着她的舌头。他僵硬的性器官寻找着她的。
接着一阵单调的笛音冲破了他雾气一般迷惘的性欲。他的脑袋向后猝然一动,看见了藏在她的双眸之后的绿光。伴着一声恐惧的吼叫,他将她推开。她撞到门上,喧嚣地笑着。
“今天你不会得到胜利的!”他大喊道,但是他因意识到他曾与她多么的接近而颤抖不已。
“我不会吗?”她回应道,形态没有改变,但是那齐声的、雷鸣一般的声音回来了。她又一次笑了,然后艇舱摇晃了。“你很强壮、训练有素且纪律严明,库拉尼斯,但我知道你的想法,而你不知道我的。甚至在你离开什鲁斯伯里那里之后,甚至在你自己知晓它之前,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所以我略微改造了我的装置。我将控制盘和引爆装置隔绝开来,将引爆装置与一个定时器连接。在我们离开旧金山之前我就设定好了定时器。它将在不到六十秒内爆炸。”
“不!”霍桑喊道。一场水下爆炸会比在空中爆炸更糟糕;即使潜艇全速行驶,也仍需数个小时来达到最小安全距离。
“是的,库拉尼斯,你已经败了!克塔格亚将会被从她的墓穴中释放。她将自由地释放伟大之克苏鲁,然后他们会一起释放旧日支配者们以及他们的盟友。这个世界将被清洗,然后被他们宣为己有,从这开始,他们将横扫这微不足道的宇宙,驱赶他们的敌人。当他们到达了墙垣之时,他们会击穿墙垣。这个宇宙就会犹如一颗感染的疖子一般砰然破碎。阿撒托斯和外神们、旧日支配者们、反叛的旧神仆役们和他们的盟友们接着将会进入彼界,从Nu中汲取力量,摧毁旧神们,从Tum本身手里夺取宇宙。最终他们会统治所有造物,一如他们命定的那样!”
在说出那个词之时,潜艇摇晃得犹如婴孩手里的拨浪鼓。舱壁扭曲变形了,海水开始涌了进来,灯光闪烁然后熄灭,将一切抛向黑暗。当霍桑努力摆脱这房间时,他同急速流动的海水作斗争,但是他知道没有逃离的希望了。他在如此深的地方,而且同如今破碎的船体被吸了下去。他为了呼吸而挣扎,知道自己要淹死了。
接着他感到自己以一阵极快的速度被带过海域。他冲破海面,扑腾着、喘息着,然后看到一个巨大的有翼的形体冲向明亮的、蔚蓝的午后天空。当他在海中转身时,试图辨明方向时,他看到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一朵蘑菇云缓慢而庄严地升向太阳。
当来自凯恩斯福德号的残骸最后到达海面,他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木筏,他爬了上去,持续三天一直紧紧抓着它。在第一天之后,他受到不请自来地涌入他的心灵的噩梦幻觉的侵扰:巨大的诸城市以肿胀的、血红的太阳为背景,带着异样几何的庞大塔楼,可怕的、崇拜更为可怖亵渎之诸存在的庞然大物充满了城市;紧随而至的是启示录式的毁灭景象,当相同的诸存在,如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他们的“诸神”,以火焰为背景大步行走,只见轮廓时,人类的诸城市熊熊燃烧。而在那之上,耸立着一个恐怖的、没有头颅只有一条卷须在那个位置的类人之物,对着沸腾的、蠕动的、搏动的、猥亵地冒着泡的混沌地球无声地吼叫着。尽管它们闪过他的脑海仅在几个瞬间,足以将所有理智都驱离他的脑袋,当黑暗在那些景象之后席卷而来之时,他蜷缩成婴儿的姿势。
当一架西科斯基海鹰直升机在他头顶盘旋时,当他被拖到直升机里时,当他被运回特遣部队的航空母舰时,他几乎没有意识。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返回夏威夷的旅行,以及飞往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沃尔特里德陆军医疗中心。事实上,花费了一个多月他最后才恢复健全的心智,然后他第一眼见到的是坐在他的病床边的什鲁斯伯里。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聚集他的力量,然后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他的脑袋一阵眩晕,但这很快结束了。什鲁斯伯里热切地看着他,但是没有干涉。
霍桑只是耸耸肩。谁当选总统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黑色欧米伽无论如何都会延续下去。尽管如此,他对卡特感到抱歉;他总是认为他是一位做着糟糕工作的好人。
什鲁斯伯里表情变得严肃。“是的,我在三周前收到了基金会的简报。”他的意思是指同年早些时候建立的坦普顿基金会。它致力于研究克苏鲁密教和旧日支配者的神话学,什鲁斯伯里担任董事会,同霍桑一样。
“当然,没有事情被公诸于众,”什鲁斯伯里继续说。“幸运的是,那座海底山足够远离任何有人居住的区域,无人目击到爆炸和蘑菇云。当然,苏联知道这场爆炸;他们的卫星检测到了它,但是到目前为止政府拒绝承认任何责任[注]。海军已经在监测原子尘,但是到目前为止不存在任何核辐射的迹象。他们派遣了一支特遣部队,目的是尽可能快速地调查那座海底山,但当它们抵达那里时,发现那座海底山的顶部全部消失了,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部。”
[注]大概指的是联邦政府federal government
霍桑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克塔格亚自由了。”什鲁斯伯里点了点头。“现在发生了什么?在她开始她的工作之前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她已经开始了。”他回应着,确认了霍桑最糟糕的恐惧。“在她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发了疯的人们遍布世界,他们在城市和小镇中横冲直撞。”
“不算很多,”什鲁斯伯里继续道,“主要是疯人院的病患,或者是过度敏感的那类人、忧愁的人,神经病患者,以及那些拥有强大通灵能力的那类人。”
“我感觉到了它;它近乎让我发疯,正如它曾经做的那样,令我处在紧张性精神症的状态。”
“我在我的梦境中见过它,”什鲁斯伯里确认道,“但幸运的是仅仅是模糊地见到。”
“就绝大部分而言,不多,但是阿卡姆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被焚成平地。”
什鲁斯伯里抬起手让他镇静下来。“那些书籍安然无恙,它们处在它们的保护地窖里。奇怪的是,凯恩斯福德号几乎未被论及,因而在加西姆大学[注]的档案资料是完整的。”
[注]Garthyme University,大概也是一所虚构的大学,不清楚之前有无译名。
“媒体称其为‘天灾’,然而只有基金会和黑色欧米伽知晓其中缘由。然而,它是除了人质危机之外,卡特失败的一个主要因素。”
“是德克斯特,她是黑妓女。”霍桑开始讲述就在潜艇被摧毁之前他的遭遇。
当他讲完时,什鲁斯伯里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霍桑吓了一跳,给了这位学者咄咄逼人的一瞥。“你知道?然后你没告诉我?”
什鲁斯伯里再次抬起手来。“假如说,我强烈地怀疑,但是我不完全确定。尽管如此,推测奈亚拉托提普以某种不明原因牵涉进来是合乎逻辑的,因为德克斯特正在提供摧毁旧印和坟墓封印的方法,所以推测她是一位化身,或者同一位化身私下勾结,这似乎是合乎逻辑的。”
霍桑疲惫地点点头。“是的,我同意,那说得通。你要知道,她救了我的命。”
“猫和老鼠的游戏,拉班。黑妓女与我已经意见不合了超过十万年了。我想这对她而言成了一场游戏。她想要见证我被摧毁,是的,但是她想要亲自做这件事,而且她想要我自由地沉溺于她。倘若我在潜艇被毁时死去,她是不会满意的,所以她救了我。而且,”这里霍桑为了强调停顿了一下,“她想要我目睹将要发生什么。她想要我做一场徒然的、违抗必然之事的挣扎,当我最终败了,旧日支配者崛起时,屈服于绝望。然后她期望我会投降于她。”
什鲁斯伯里倾身向前,一只手搭在霍桑的肩膀上。“我的友人,我不嫉妒你的长寿。仅仅是我所活过的短暂年岁就已然令我疲惫到了我只想要在安宁和静谧中度过余生的地步。然而至少我知道有一天我的存在将会终结,你甚至没有那一天。”
霍桑握紧了什鲁斯伯里的手作为回应。“你错了,拉班。我甚至比你更清楚我的存在将会终结。更糟糕的是,我准确地知道它将如何终结,如果不知道何时终结。而那是一个比仅仅成为一个永生者更糟的重担。”
什鲁斯伯里撤回了他的手,两人陷入到他们各自的思绪中坐了一会。
“你要知道,有时候我想知道这一切是否值得,”霍桑评论道。“这个宇宙已经存在了,多少来着?150亿年了。而克苏鲁和旧日支配者们已然存在了几乎一样长的时间。而他们将会依旧存在着,至少在我们离去后的很久以后。和那比起来,我的寿命仅仅是一整天里的四分之一秒。而地球的寿命仅仅是一周里的一天。我要如何,更不必说你或者别的人了,期望战胜他们呢?甚至如果我们能阻止他们,他们只需要等待宇宙之钟发出一个滴答之音的时间,然后我们就会逝去。正如你指出的,他们有诸神的力量,或者尽可能地接近诸神的力量。我们如何指望能成为对他们来说的重大障碍呢?”
霍桑绝望地摇了摇头。“如我这般活过了久远的岁月,我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人类存在的徒劳无用。有神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不存在仁慈的神灵来给予存在以意义和目的。无神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人是一架缺乏自我意识和自我决定的机器。科学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宇宙对我们来说太过广袤、难以理解。哲学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认为我们知道的事情是真实还是虚妄。道德观念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除了罪责之外不存在评判人们行为正确性的标准,而罪责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甚至生命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到最后存在一个无可避免的寂灭,当一个人完成的大多数事情化为尘埃、被揭示为幻灭之时。甚至那些为数不多的真正成就也与一个人类无法理解、控制、甚至影响的宇宙无关。被剩下的全部就是克苏鲁和旧日支配者的反神话,那反过来会导致虚无主义和价值的灭绝。”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伊桑,”什鲁斯伯里漫不经心地评论道。
“所以为什么试图反击呢?就此而言,为什么保持活着呢?如果存在没有目的和意义,如果我们不得不盼望的全部是痛苦、悲惨、失败、和最终的死灭。如果不存在我们能做的事情,为了我们自己、邻居、子孙后代来改变那些,那么,为什么不结束一切,现在,步入安详的长眠呢?”
霍桑停顿了一下,然后凄凉地轻笑。“你要知道,如果旧神或他们的仆役是善良的,而旧日支配者是邪恶的。那至少会给予我们某种行动的依据。但是双方都为了他们自私的目的而行动,因为他们憎恨着彼此。双方对我们的关心都不比我们对蝼蚁的关心多;事实上,如果为了实现他们的目的有必要的话,双方都会利用或摧毁我们。好吧,如果他们想的话,就让旧日支配者们与仆役们自己解决吧;让他们毁灭这个宇宙。我们为什么要关心;我们为什么要牵涉其中?”
什鲁斯伯里又一次什么都没说。仅仅用无动于衷的沉默等待着霍桑继续。
霍桑怀疑地看着什鲁斯伯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拉班,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仅仅能推测,”他讲授道,“但是毫无疑问克塔格亚将开始通过聚集在深潜者和其他水生种族以及人类中的支持,毫无疑问被雄伟信使[注1]援助。接着她将释放仍被囚禁的克苏利,尤其是克苏鲁的首席侍从和管家提哈苏[注2]。接下来他们几乎一定会释放拉伯的子嗣,然后他们会释放他们的主人克苏鲁。”
[注1]the Mighty Messenger,奈亚化身之一,这一化身在罗伯特·布洛克《黑法老的神殿》中被提及。
什鲁斯伯里突然变得深思熟虑。“未必如此。旧神的秘密被旧日支配者们传授给了拉伯,但是拉伯被劈成克苏鲁和哈斯塔。不无这种可能,直到分割被治愈,拉伯被重组之前,释放旧日支配者的知识将会不完整。根据太古的传说,地球直到旧日支配者被释放前才会被清理。”
霍桑领会了什鲁斯伯里的主旨。“所以你认为索斯人会忽略人类,至少直到克苏鲁和哈斯塔重组成拉伯的时候?”
“存在那个希望,是的。与此同时,我们能够知悉得越多,我们能更好地保护我们自己的机会就越多。”
但是霍桑摇了摇他的头。“拉班,这一切基于可能并不可信的信息。是什么令你如此确定你研究的那些典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什鲁斯伯里脸上掠过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没有,我的朋友。我甚至无法确定人类是否有学习所需要的东西的能力,或者是否有时间这么做;正如你所指出的,不仅我们的科学,甚至是我们的哲学可能都不够。但是我们有什么选择:战斗或者投降?前者至少给了我们渺茫的机会、希望,而后者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什鲁斯伯里倾身向前,仿佛为了强调他的观点。“你所说的关于目的、价值、以及意义的失却的一切都是对的,但仅仅在一定程度上如此。”他伸手捏住霍桑的胳膊,霍桑烦恼地猛地拉开。“是的,人由物质组成;是的,人是一架机器。但是人是特别的:人知道他是‘他’而非‘它’。你刚刚的反应不仅仅是一种反射动作,而是一种选择。你选择去作出反应,而非被动接受。你选择去对待它,不仅仅因为一种客观现实,而且因为一种主观价值:你不喜欢这样,所以你表达了你的不悦。换言之,你意识到了你自己,基于自我意识决定你的反应。因此每次你作出决定的时候,你都是在塑造自己。那反过来意味着,你能自由地建立你的天性和命运。”
“是的,较为宏伟的客观宇宙与你对立,然后你的主观意识视其为荒谬的,因此你绝望于在其中找寻我们可以奉为真实的任何一种价值都是徒劳无用的。但是那就是你必须反抗那份荒谬并创造你自己的价值的时候。正如克尔凯郭尔指出的,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这么一段时期,那个时候逻辑和道理变得不能提供我们寻找的答案,那个时候世界令人失望,揭示出它的荒谬。在那个阶段,一个人面对的只有两个选择,如果他希望避开虚无主义的陷阱,忽视荒谬,假装它不存在,并且更大程度上后退到客观世界,这实际上是怯懦,最终会导致疯狂;或者进行信仰的飞跃进入主观世界,做出有意识的选择。我们都已经做出了飞跃,我的朋友,久远以前,我们必须承担我们的选择的后果,无论它们变得如何艰难。”
霍桑看起来并不信服。“但是我们实际上是在反抗荒谬,或者仅仅是从事于另一种形式的妄想,我们如何区别出差异呢?”
霍桑为了反驳说那简直是诡辩而张开了他的嘴,但是接着一个无法摆脱的疑惑顿时生出,令他犹豫了。反而,他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理解黑妓女的预言?和克塔格亚构想?关于它们你有何决定?”
什鲁斯伯里小心地斟酌了一会答复,接着带着一脸坏笑地说,“一厢情愿的想法,或者充其量如狄更斯所言的‘那些可能只是虚幻的事物的影子’[注]”
霍桑正打算说更多,但是什鲁斯伯里抢先一步,出人意料地站起来。“我想我该走了,我已经让你足够疲惫了。我明天会来,那时候我们可以谈论更多。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醒着并且很好。记住萨特告诫寻求建议的年轻人的话‘你是自由的,所以去选择吧,亦即,去创造吧。[注]’”说着什鲁斯伯里握了握他的肩膀,告别并离开了。
[注]You're free, choose, that is, invent.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的一句话,原话应该是You are free, therefore choose, that is to say, invent.没弄到萨特这篇的译文文件,自行翻译了。
在那之后,霍桑花了很多时间来思索那位学者说的,但是当他变得疲倦,躺下来睡觉,他断定什鲁斯伯里毕竟是正确的。屈服于虚无主义的绝望并简单地放弃,或者假装威胁超出了他的力量因而忽视它,这太容易了。两者都不是他的本性。他已经久远以前就作出选择了,当面对着无意义的存在,进行一次信仰的飞跃,并创造自己的意义,尽管他的决定似乎是徒劳的。那是他每天仍在做的,而且是他计划继续去做的。
当他逐渐进入梦乡时,那给予他些微安慰,而且他还做了些令人愉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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