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的顶层仅被用来安放朱红之塔的残片,那是朝圣者们虔心礼拜的神之所在。
残片悬空在中央位置,与脚踏地面的凡人相距甚远。连接那里与地面的并非风之路,而是经由九本人的意志所产生的无色结晶体,这类结晶既像液体又像风,触碰起来却是铁与玻璃的冰凉。
九孤立在残片的外围,向他望去。而他也向九望去,在他眼中,九的眼神很迷离,笑容很脆弱。
“等我一会。”他向詹森做出指示,抬脚踩上了结晶之路。脚步声几乎隐没于空气,听起来像是棉花落进池塘。他双眼中的九身影越来越大,容貌却愈渐模糊,只有双眼依旧如初。明亮的火色,却并非多么热烈的大红,而是更加柔和的朱红色。
她眨了眨眼睛,每眨一次,都会由此变幻出不同的情绪。这些情绪不算激昂,大多近似,可沃布尔就是读不出那是什么情绪。
“沃布尔。”她呼唤他的名字,眉梢震动。沃布尔闻声抬头,此时也终于得以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在灰海之下隐隐乍现的愤怒与不甘。
“许久不见了。”沃布尔一边说着,一边踏上了残塔坚实的地面,这地面带着弧度,浮现着许多即将风化的石雕,在无风的环境里,勾勒出流动状的细长波纹。
“是很久了,有多久?”九哼了一声,“是在你为塞拉.伊古尔搭建了那座石头墓碑之后?还是在你执意要建起这座宗塔之后?”
“最后一次是在工程开始的前两天,也就是半年前。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鲜少见面了。”沃布尔呢喃说着,尝试回忆了一下过去纷纷扰扰的一年时间,却意外理不出任何值得铭记的记忆。这真是令人懊恼,他明明做了许多,他应该是做了许多的。
“英雄总是繁忙。”九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迈起步子,慢慢走近了他,“也总是过于鲁莽……沃布尔,你当初应该聆听我的劝告。”
“塔已建成,别再说那些话了。”沃布尔感觉喉间苦涩,他听到自己的话声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懂,九。我们最初这般设想的时候,你明明是赞许的。”
“现在不一样!”九拧紧了眉,握紧的双拳同时砸向沃布尔的双肩,力道虽微乎其微,却让他感到十分滚烫。
“你什么也不懂,沃布尔。”九用颤抖的声音低吼道,“你看不到……我所能看到的东西……”
“为什么?”沃布尔愣了一会,下意识地如此问道,他只是如此发问,却根本分不清自己想问什么。
“那天,我们一起骑马,”九似乎全然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愿,她收回了双手,同时也往后退了半步。沃布尔这才意识到她眼眶发红。
“去埋葬塞拉.伊古尔,那位并不存在于世的法师。”九抬眼看他,又将目光躲闪,“那位并不存在于世的法师。”九重复说道。
“有许多事物都并不存在于世,沃布尔。她们只是泡影而已,美丽的泡影。你当时埋葬塞拉.伊古尔,只是为了宽慰自己,现在也一样。你如今正在做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在将一个泡影装进塔里,然后自以为你自己装进了全世界。”
这段话并未真正刺痛沃布尔的心,但确实让他短暂的难以呼吸。
“我们会把全世界装进去的,我们会有不止一座塔。这绝不是泡影,这绝不是……”沃布尔回应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这时才意识到,他的心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刺痛。
“过去也曾有无数人如此奢望,沃布尔。”许久之后,九温柔的话声撕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冰冷空气,“可他们无一例外,最终都化为了历史的烟尘。那些伟大的思想和展望,当下也早已被时间吞没、被世俗掩埋。”
“无数人?”沃布尔抬头向她凝视过去,“比如说呼卡玛克?那位在世界范围内建立宗塔的‘罐中女’,魔法师的九位始祖之一。”他迟疑了半响,心中的刺痛渐变为苦涩,最后转化为莫名的怒火,“我想你应该与她很熟才对。我到底应该如何称呼你?九,你不喜欢我称你为真神,可你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九摇了摇头,自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眉梢平缓,双目宁和。看他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回答我……九。”望着九那双的明亮而柔和的眼睛,沃布尔恍然便泄了气,“你究竟是谁?”
“我的姐姐或许是较近一位能被你们模仿和学习的榜样,但她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第一个。”九向前迈了一小步,双手缓慢抬起,指尖将将贴上沃布尔的脸颊,“人类一直在寻求恒定的真理与至高的道德,从先祖时代就是如此。可我们最终都输给了贪婪,对物质与精神的贪婪。这种贪婪毁掉了时间的可持续性,让世界本身凋零。”她再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几乎与沃布尔贴近。指尖开始在沃布尔脸上来回摩挲,动作范围既小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娇小落魄的野兽。
“看来贝尔蒙德说得不错,你确实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神圣。”九的手指娇小而纤细,指甲并不尖锐,刮扫在沃布尔脸上时,却让他感到钻心的痛。仿佛有无数把寒冰铸造的刀正在挥舞,剔开了他的皮肉,往他面前劈开了一道万丈深渊。这深渊或许远比万丈更加深远,是凡人难以窥测的距离,他看不见深渊中的任何事物,仅能瞥见对岸那抹朱红。如玻璃那般炽烈而易碎的朱红。
“但我们仍有机会改变一切。”九忽然抓住了沃布尔的手,死死没有放开。一时间,她似乎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有些任性、总是闷闷不乐,但双眸里始终闪烁着璀璨的光。
“我没有权限改变一整座城市的命运,但我仍有机会救下一两个人,我可以救下你,沃布尔。”她激动地揪住沃布尔的后颈,踮脚使劲,沉进了沃布尔僵硬的胸膛,“我们可以一起逃离,逃到没有天空的远方。”
“对不起。”时间仿佛消逝了悠久,又大致仅仅过去了数秒。沃布尔轻声说道,同时颤抖着推开怀中的九。
于是九收回了双手,抽泣着鼻音,却开朗的咧嘴笑道,“我就知道。”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九低声斥责他,然后再次沉进他的胸膛。
“好了,你走吧。”九打断了他的话,往后退了几步,“哈达莱在等你。”
“沃布尔。”这时,卡米莉亚通过心音向他传话,“快去办公室,督察官卡泽洛斯有事汇报。大事,刻不容缓。”
办公室内的众人亦是如此,在漫长的时间内没有说出半句话。来人比沃布尔想象中要多,除了卡泽洛斯,还有雷利克、拜西亚、提克和塔塔娜,以及好似被众人押在中间,朝向他的办公桌面如死灰的哈达莱.克里莱诺。室内寂静,以每个人为起点,正往外撕扯出阵阵僵凝而燥烈的空气。
他穿过这阵可怖的空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稍一抬眼,恰好就能瞥见哈达莱僵硬而疲惫的面孔。
“他应该很差。”还未等哈达莱张嘴回应他的问候,卡泽洛斯便已经迫不及待地一步上前,“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沃布尔。”
“冷静,卡泽洛斯。”沃布尔向卡泽洛斯那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你的腿……”
“一如既往罢了。”卡泽洛斯迅速收起了因疼痛而狰狞的表情,用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摸摸膝盖,自嘲地撇了撇嘴,“你放心,我确实遵照你的命令,这个月没再劳动。”
“不必了,实际上,我认为她已经尽力了。”卡泽洛斯故作淡然的哼了哼,“我们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吧,沃布尔。”
“是啊,我也认为你要学会集中注意力,新提尼昂克的城主大人。”塔塔娜用十分尖酸的语气跟了一句。她站在卡泽洛斯后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自然垂落,若忽视了她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巴,仪态倒称得上优雅而恬静。沃布尔注意到她今日身着裤装,面颊与小臂还沾满土灰,应该是刚刚完成了定额劳动。
“我确实也很好奇,是什么大事居然能让您也亲临现场。”沃布尔笑着对塔塔娜眯了眯眼,随后将视线转回到卡泽洛斯与哈达莱这边,“说说吧,卡泽洛斯,”他深深呼吸,语气转向凝重,“哈达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是有关于精灵结社的问题。”卡泽洛斯咋了咋嘴,双眼冷冷地瞥向哈达莱,“哈达莱.克里莱诺在工作过程中存在非常明显的帮派主义倾向,还在暗地里悄悄资助精灵同盟的余党。”
“哈达莱,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沃布尔并不为此感到意外,早前哈达莱的诸多表现就已经让他产生怀疑。自索蒙诺意外坠马而死后,他的精神就彻底垮了。
“跨结社的督察是违背法律的。”哈达莱咽咽口水,抬起方才一直低垂的头颈,“而且他这些指控都存在夸张的成分。你知道的,沃布尔,我们的卡泽洛斯大人一直对成立单独的精灵结社怨气颇深。”
至少于新提尼昂克周边,精灵同盟在名义上瓦解了,许多担当要职的精灵要么被监禁、要么被处刑和流放,以哈达莱为首的部分精灵高干选择加入宗塔,他们早在战争期间就投向了骑兵团,战后,他们也理所应当成为了精灵群体的领袖。曾让沃布尔感到惊讶的是,精灵老百姓中很少出现誓死追随同盟本身的人,面对宗塔与革新主义者对他们抛去的橄榄枝,他们表现得和那些怒不可遏的事务官截然不同,只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这部分精灵形成了宗塔体系中不可忽视的部分,沃布尔曾尝试把他们分向各大结社,但总能引发一些暴力冲突,并挑起这个群体本身的诸多不满。建立一个单独属于精灵民族的劳动结社,似乎是当下完美的问题解决方案,但同时也的确会滋生卡泽洛斯口中的帮派主义。
沃布尔曾计划与哈达莱共同建立一个更高级别的合作社,从而在精灵与其他人种之间建立联系。他们的计划才刚刚成型,就很快因各自繁忙的工作而无限期拖延了。之前的一段时日里,沃布尔一直专注于对文化宫的建设。
“有关于跨结社督察的部分,我们可以放在之后的会议上详谈,我要向各位道歉,相关的律法本应该尽快颁布。”沃布尔轻轻叹了口气,“但我们现在还是就事论事,哈达莱,你说卡泽洛斯的指控过于夸张,那说明指控本身还是有效的。先坦白你做了些什么吧。”
“一派胡言。”哈达莱话音刚落,卡泽洛斯便厉声骂道,“你为你们结社的人擅自修改工分,这是舞弊、盗窃和贪污!”卡泽洛斯接连喊出了三个分量不轻的指控。
“这是他们应得的。”哈达莱撇头向卡泽洛斯看去,双眼微微眯起,表情依旧灰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都刻意忽视了精灵对宗塔做出的贡献,我只是替他们讨回公道,甚至没有要求你们如数奉还。”
“你说什……”卡泽洛斯的脸庞肉眼可见的变红起来,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出于怒火,“就算把你这番举措归类为正义的复仇……”他抿了抿嘴,很快就恢复了口舌间的灵活状态,“那么你在结社内部派发兵器、组织军事训练和政治会议,又是有何意图?”
“这是真的吗?”沃布尔变换了姿势,将十指交叉的双手枕在嘴唇之前,“哈达莱,我本以为这只是谣言。”
“确有其事,但我们主要是为了保护自己。”哈达莱单手叉腰,抬手掩嘴,似乎把话声也全部束进了掌心,“暴力冲突时有发生,这个月里,我们就有五十四名同胞遭到了无缘无故的迫害,其中一名还被拖进了储藏室,险些被打断手臂。”
塔塔娜挑了挑眉,微笑着补充说道,“那个险些被打断手臂的人名为加斯叶,过去在柯诺伽拉商团担任护卫队长,是比约克夫的兄弟。没错,城主大人,他不是精灵。”
“保护法实行期间,他为比约克夫做了不少恶。”站在最后方的雷利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瘙痒他浑圆的下巴,“而如今无论别人如何打骂他,他都绝不还手。也许对他来说,这是一种赎罪吧。”他咳嗽了几下,环视周边数人的眼色,随后继续说道,“不过哈达莱大人所言的情况也是确实存在的,至少我就曾亲眼目睹过几例,我为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我不认为用派发兵器、组织军事训练和政治会议这种行为,就能让情况变得更好。”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雷利克大人。”哈达莱冷冷喝道,“是什么也不做,任由你们欺凌吗?别忘了正是有我们的支持,宗塔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继承同盟留下的技术与知识。”他高抬脸庞,朝卡泽洛斯狞笑道,“你现在却反过来将我的正当防卫视为帮派主义?那么卡泽洛斯大人,盖亚人种对我们精灵的歧视与迫害,是否也是一种帮派主义?”
“我只是实话实说。”哈达莱转头看向沃布尔,收起了掩嘴的手掌,将其背在身后,说话的声音再次升高,“沃布尔,难不成在你们革新主义者眼中,该被审判与批评的永远只有少数者,而多数者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视作理所应当吗?”
“不……当然不是。”沃布尔忽然感觉身心俱疲,“首先多数者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只是一种虚假的概念而已,他们成分复杂,也未必有你想象的那般团结。并不是不会批判他们,而是批判他们对解决问题成效不大。”他伸手揉捏眉心,向后一仰,靠向了椅背,“你称呼我们为什么来着?对了,盖亚人种……精灵与盖亚人种之间的尖锐矛盾,还需要长期的政治文化宣传来进行磨合,结社与结社之间需要更紧密的联系,所以我才会把大量时间拿去建设文化宫。”
“嗯……”哈达莱低声回应,语气赫然平缓了许多,“所以你干得怎么样?”
“还不错,至少是现在。”他沉沉叹了口气,把后脑勺顶上椅背的边缘,望向深灰色的天花板。身后有风吹来,风来自天空,从割开墙壁的狭长窗口中徐徐灌进,轻柔得就像丝带。窗口总共有三座,由四道廊柱夹成,其实便是从塔外的圆环上观望塔身时,所能看到的那些狭长黑线。
“沃布尔!”卡泽洛斯貌似还想说些什么,但雷利克和提克劝住了他,将他强行拉出了房间。
房门慢悠悠地闭合,并在最后一刻,于风声的助推下迅速关紧。
哈达莱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如同受刑的羔羊。他讨厌这种感觉。
“不必了。”哈达莱摇了摇头,“你想问的是我资助同盟余党的事情吗?”
“那根本无所谓。”沃布尔重新调整了坐姿,正面对向哈达莱,“那些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那点社区活动根本就谈不上是什么余党,而且,据说他们主张的还是同盟早期的政治理念,兴许这还正好与我们不谋而合呢。”
“这我也知道。”沃布尔拧了拧眉,脑海中猝然回忆起那位风度翩翩的精灵事务官,索蒙诺.克里莱诺。这种风度翩翩的印象并非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一些更为悲惨的印象所替代。
那一天的大漠中心,索蒙诺喉间染血,而哈达莱怀抱着他嚎哭不止,哭声撕破风尘。沃布尔赶到的时候,他的双眼早已失去神采,却仍在尽力狰狞着,并随着哥哥因哭泣而颤抖不止的身躯一同颤抖。
沃布尔至今也不明白那种狰狞究竟源自什么,那看起来既不像怨恨,也绝非释然。
“近些日子,我常会觉得秩序越加冰冷。”哈达莱突然间开口说道,“体制不断更迭,不断许下一个又一个伟大的誓言,可人类本身却没有任何改变。沃布尔,你知道有些结社正尝试与商团合作,去恢复劳动权的买卖制度吗?你知道在每月总结的工分榜上,有将近半数人都是高干子弟吗?”
“有些问题……是肯定会长久存在的……让人们去完全理解一件事物,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很清楚。”哈达莱恼怒地叹了口气,“可……如果我们没有足够先进,没有做到在任何方面都一尘不染,那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他停顿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几乎吼出了些许哭腔,“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大言不惭地叫嚣那些正义之辞?”
“我会的,而且是永远。”哈达莱丝毫没有理会他此时诧异的表情,咳了咳哽咽的嗓子,继续低声说道,“我要从岗位上辞职。”
如同事先便已预演过那般,哈达莱娴熟地扯下了象征结社领袖的披风与勋章,将其规理整齐,庄重地安放在了沃布尔空荡荡的桌面上。随后他弯腰行礼,转身离开。
“真可笑,沃布尔大人,直到如今,我才真正明白索蒙诺心中所想。”离开前,哈达莱在房门前如此说着,并接连发出好几声苦涩的笑。
笑声好似夹含在风尘舞动的沙沙声深处,在室内驻留了许久。
敲门声响起,詹森.科斯特走进了办公室。他之前遵从沃布尔的命令,一直在门前等候。
“詹森,你在啊……”沃布尔盯着那叠整整齐齐的披风,心里五味杂陈,“我想,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大的监管部门。”
“去做一些‘无聊’的理论工作,就像拜提尔所说的,我想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这个。”
“全力把不理智的那部分压到最低,尽力将这绝对公平的幻象营造得更加真实。我想,这便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不,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沃布尔咯咯笑道,并随即站起身来,轻缓地走到詹森面前,“我记得你说过,你今天到下到城里?”
“用眼睛观察。”沃布尔伸手拍了拍詹森的肩膀,“好好把握这段关系,孩子,你们两之间的关系越是真挚,便越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总之你今天肯定会下去,如有空闲,就替我去拜访一下卡米莉亚吧,她向来只用心音主动联系我,却从不接受我对她的主动联系。”
“和她讲述一下文化宫的工作成果,以及大督查组的建立事宜。简单来说,就是宗塔需要她回来开个会。”
“詹森。”在詹森即将离开房门之前,沃布尔喊住了他,“我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我没有什么看法,团长。但是我想……只要我们尚在抗争,那就总归是在进步的。”
很快,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徐徐风声。沃布尔看着桌上那叠朱红色的披风,想起了九湿润的眼睛。
“即便城市注定毁灭,未来也尚存希望吧,九……”他忽然欣慰的笑出声来,将哈达莱的声音盖了过去,“我只需这样,就足够了……”
詹森的双脚缓缓贴近土地的时候,正好是傍晚的末尾,再往前走了几段路,夜幕便悄然降临。他想要拜访的那位精灵女孩定居在朱格加利结社,这一结社的名头来自精灵神,结社本身却是由商团和术士群体构成,这类人更能接受精灵,尤其是那些被族群排斥的落单异类。
那个女孩就属于这种类型,她是精灵女性被本地殖拓者强暴后生下的孩子。
今日的月亮十分圆满,只是此时尚还浅薄,看的并不那么显眼。詹森伸手抓了抓空气中的凉风,以及从路灯散发出来的微弱灯光。这座城市在夜幕中微微闪烁,不像礼拜之国那样犹如星光永烁一般的华美,但也绝不昏暗,且每一处灯光,似乎都具备着极强的生命力,仿佛夏季时分荒漠中时常出现的野火。
他突然回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来自大人物口中的诸多话语。
也许是因为他尚还年轻,也许是因为他的心灵依旧火热,那些消极而毫无生命力的颓丧话语,在他看来十分可笑。这世界正在兴兴向荣,至少在他眼里,在詹森.科斯特眼里就是如此。
我们会把一切邪恶的事物彻底根除的,因为光明终将战胜黑暗,这是理所应当。他轻快地拐进一条巷子,并在心中如此发誓。前方就是朱格加利结社的驻地,他已经能够瞥见那耀眼的篝火了。
四周黑暗无比,世界的本质似乎发生了巨变,变得平阔悠远、寂寥无声。空气中弥漫着灰色的数字。
冶铸这一世界的人身着黑袍,手里轻轻握着无色的漩涡。
“报上你的名字!”他向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疾驰过去,挥剑,怒吼。
风声戛然而止,一抹浓重的灰色撕开了他的心脏,开始扭曲他的肉体。
“团长……我几乎就要到了……”在另一个世界里,无人听闻他的遗言。
评论区
共 2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