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弹!”卡尔大喊着滑下掩体。年迈的队长白发白须,但宽厚的胸背和结实的肌肉却有力地诠释着老当益壮的含义,他左手熟练地退出了空弹匣,然后右手顺势一推,在眨眼间填装完毕。此时,副队长罗根也从掩体后退了回来,卡尔怒目圆整,在喧嚣的弹火中朝着对方大声喊道,“他妈的情报科是干什么吃的!这种情况他们怎么不事先说清楚?”
黑发长脸的罗根不慌不忙地将空了的弹匣退出枪膛,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确实说过有点多。”
“你管这些叫‘有点多’?”卡尔气到青筋暴起,“他们多到都快咱们生吞了!”
“撤退!”尖嘴的韦恩抱着他的长杆狙击枪缩在角落里高声尖叫,高校护目镜歪斜地挂在他的头上,”现在就撤退!”
“撤退?妈的,要是真有这个选项就好了,”卡尔撇撇嘴说道,“咱们撤退了,这里的烂摊子交给谁?洛杉矶警察吗?”他一边咒骂,一边借着掩体的缝隙宣泄出一梭子弹,“你刚刚还不是自信满满地说要保护好艾玛的吗?”
“保护谁?”正在射击的女孩扭过头来,她金灿的长发在脑后扭成一条粗壮的麻辫,水蓝色的眼睛瞪得像只被激怒的猫,“谁需要被保护?”
“操,这队伍真不好带。”卡尔小声嘟囔了一句,“罗根,汇报下现在的情况!”
罗根沉默地翻转手腕,在他的前臂上绑着一个微型液晶显示屏,湛蓝色的屏幕上跃动着无数细小的红点与地形平面图,他仔细地凝视着手腕上的屏幕,轻声说道,“畸变体的数量一直在增加,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正南方涌过来,无人机现在过不去,我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操,名字很重要吗?”卡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从掩体后站起身子,挺着突击步枪朝不远处那群血肉模糊的怪异生物狠狠扫出一整匣的子弹。
在他们五十步开外团聚着一大群扭曲古怪的生物,它们总体看上去像是某种被放大了的畸形蜈蚣,但是浑身上下又是由鲜血淋漓的人类残肢拼凑而成。它们有着一颗酷似人类头骨的脑袋,那骨质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从颈部增生出的厚实背甲之下,在它们的肩膀两侧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四条手臂状的节肢,每条节肢的末端都刺出一把锋锐骇人的弯曲镰刀。蜈蚣状的可怕生物高高耸立着,在它们的腹部中央咧开着一道竖直的嘴,在张张合合间还能窥视到里面宛如绞肉机般盘旋密布的细碎利齿。
其中一头怪物忽然扬起了身子,它那古怪的头颅豁然咧开,露出一个肉鼓鼓的囊状器官,那只肉囊像是吞咽了什么东西似的,忽然间鼓胀了数倍,然后噗地一声从囊眼里吐出一团墨绿色的浑浊液体。
浑浓的液体擦着卡尔的发梢,啪地一声黏在不远处的混泥土石板上,滋滋地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事实上,它们的官方代号叫作恐魔。”卡尔听到罗根慢条斯理地向艾玛解释着,“它们属于低等恶魔,通常作为先锋部队最先出现,不过我个人喜欢用它们的形象来称呼它们。”
“你他妈的是辅导员吗?”卡尔愤慨地吼道,口水溅了罗根一脸,“她有入伍培训!”
“事实上没有。”艾玛不满地说道,“我刚到总部就被直升机丢到这里了。”
“那非得现在给你科普吗!”卡尔转头又朝艾玛咆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不会挑时间!”
“事实上,让新队员了解情况能提升百分十五的存活率……”罗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卡尔懊恼地捏了捏蹙紧的眉头,“好吧,那长话短说。在那边是恶魔,对,圣经上的那种恶魔,它们从地狱被召唤出来毁灭我们的世界,别问我为什么没有天使,我他妈的也想知道原因,总之梵蒂冈的那群神父用圣水和十字架是没法子了,现在就只能靠我们用子弹和炸药来驱逐恶魔了。不过很快我们也要没了,因为在被包围的情况下,还要我来给你上课!”
“有,然后他被恶魔咬开了脑瓜,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卡尔扭头看向罗根,“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看什么看,副队长不就是用来动脑子的吗?”卡尔理直气壮地说道。
罗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将视线移向了腕臂上的显示屏,“虽然我们现在占据有利位置,它们一时半会儿攻不上来,但是照这个增援速度,最多再有二十分钟,我们就会被彻底包围。”他滑动两指,将显示屏上的某个区域放大,“我们必须优先解决南面的增援问题,那里可能有个裂隙或者……憎恶,不过以它们现在的数量,我们无法通过火力正面突围。”
“北面就是班尼大道!”卡尔冲着狙击手又吼了回去,“你想把这些东西放到大街上去?”
“什么是裂隙?”艾玛眼巴巴地看着卡尔又问道,“还有什么是憎恶?”
卡尔正要发作,却听到冷静的副队长若有所思地盯着显示屏,轻声道,“或许往北面撤退是个办法……”
“噢?”卡尔斜着眼看向他的副队长,“我才知道你还懂撤退。”
“无人机显示北面有一条小径。”罗根不理卡尔话里的嘲讽,继续说道,“我们可以通过这条小径绕开这群畸变体直抵南面。”
卡尔难得沉默地看着液晶显示屏上的地形图,“不过如果我们全部撤退了,那些畸变体很快也会追上来吧。”
罗根没有回话,但是从他冷冷的眼神里所有人都明白了答案。
寂静的沉默宛如阴霾般笼罩在阿尔法小队的头上。一口墨绿色的浓痰以完美的弧度啪地一声落在艾玛的脚旁,金发的女孩厌恶地挪了挪靴子,她看着沉默不语的队长和副队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我留下吧。”
“没错,你闭嘴,这里队长说了算。”卡尔看着艾玛,然后摇了摇头,“勇气可嘉,但菜鸟一个。妈的,这种烂事到最后总得队长来收尾。”他看向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副队长,扬了扬下巴,“说吧,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卡尔站在一堵危墙边,眺望着那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恶魔群们。那些血肉模糊的古怪生物们伸长着脖子,冲着他发出毛果耸然的嚎叫声。沧桑的队长察觉到心中的悸动,他拍了拍战术服的口袋,摸出皱巴巴的半包烟,直到叼在嘴里才想起自己没带火机。
一丛火苗在他笔尖前倏然燃起。卡尔凑了过去,点着了烟。
“你应该让艾玛去的。”罗根在一旁安静地说道,“新兵的损失尚可接受。”
“尚可接受。”卡尔冷笑了一声,从鼻孔中喷出缭绕的烟雾。
“这无关个人恩怨,只是一道直白的数学题。”罗根皱着眉头看着呛人的烟雾,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半步,“无论是你还是艾玛都撑不过十分钟,但我们需要留住经验丰富的老兵。”
“能把人命做成数学题,也真有你的。”卡尔眯着眼睛往远处的平台望去,他刚刚好像瞥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能撑十分钟吗?”
“时间不重要,”罗根诚实但却冷酷地说道,“重要的是存活率不足万分之一。”
在远处的平台上,一条带血的节肢从断墙后伸了出来,卡尔不知道那些恐魔们究竟是怎么爬上去的,不过那边离他们据守的阵地尚远,还不足以形成威胁,“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多带走几个?”
罗根还想再劝两句,却见卡尔心烦地向他摆了摆手,便只好作罢。
“往那边看。”黑发的副队长往危墙边走上一步,指着西南面一根三人都抱不拢的粗大石柱,“如果情形不对,你可以放弃这片阵地,把它们往那里引过去。这根石柱是承重柱,一旦炸断,周围一片都会崩塌,不过……”
“不过我也逃不掉。”卡尔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猛嘬一口,将燃尽的残烟弹飞,他扬手让罗根往平台上看去,“你看那边,那帮兔崽子是怎么上去的?”
副队长顺着指引望了过去,恰好看见一只丑陋的恐魔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平台的边缘。在它身后,另两只恐魔不知何故吵了起来,它们扭打在一起,不小心一个使劲,将那只在平台边缘试探的恐魔一屁股挤了下去。恐魔惨叫着直落而下,正当罗根以为它会摔成肉酱时,落在空中的恐魔居然呼啦一声,在身后张开一对狭长的透明翅膀,那对翅膀形似蜻蜓的长翼,薄薄的翼膜上纵横交错着古怪的网状脉纹,透明的翅膀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靓丽的斑斓色彩。
“情报科的那些傻逼们可没说它们会飞!”卡尔一边咆哮着,一边端起突击步枪朝天空射击。在飞驰的弹雨间,更多的恐魔从平台上一跃而下,张开狭长的薄翼朝着他们的阵地俯冲过来。
一只恐魔收起翅膀,重重砸落在卡尔的身旁,它刚一着地,便扭动那蜿蜒的身体,在扬起的尘土中挥起爪镰,卡尔在最后时刻旋身躲开,锋利的爪镰擦破他的战术服,用力刺进身后的石板里,混凝土浇筑的厚实建材在剧烈的冲击下竟然直接被戳了个对穿!卡尔回过身来,抬脚便将混凝土石板踢下高台,突如其来的重量将恐魔拉倒在地,硬生生地把它的爪镰拽出身体。剧痛的恐魔哀嚎不止,但很快顶在脑门上的步枪就让它彻底安静下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进卡尔的耳里,他用枪托狠狠砸断一只恐魔的爪子,抬头寻找着叫声的来源。他看到远处的韦恩被三只恐魔团团围住,狙击步枪在如此近距离的冲突中完全无用,可怜的狙击手只好掏出腰间的USP对着前方胡乱射击,小小的子弹打在恐魔厚实的背甲上,轻而易举的被弹飞出去。狰狞的恐魔举起一只足爪,狠狠地朝着尖叫着的韦恩刺了下去……
但那锋锐的足爪在空中忽然拐了个弯,生生捅进了旁边另一只恐魔的脸颊里,低等恶魔的脸颊向内凹裂,菜汁般的恶臭体液喷溅的到处都是。第三只恐魔愣了一下,它错愕地看着自己失控的同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对方转过身来,将另一对足爪捅进它的头部和腹部。错乱的恐魔扑向周边的同伴,疯狂地劈砍戳刺,飞溅出一片片腥臭可憎的绿色浓液。直到连续砍杀了四五只同族后,其他恐魔们这才发现,它们这位疯癫的同伴眼里居然冒着一团莹亮的冷火。
远处一只恐魔发出嘹亮的嗥叫,引得其他恐魔纷纷回头,看见在它不远处的角落里跪着一个金发的女孩。女孩单手扶头,水蓝色的眼睛里同样炽然着莹亮的火光。两只距离艾玛最近的恐魔立刻做出了反应,它们猛扑过去,用锋锐的足爪刺向毫无防备的女孩,然而清脆的撞击声随即传来,尖锐的足刺凝在空中,被一道若隐若现的湛蓝色屏障生生挡下。龟甲状的屏障将女孩护在当中,任凭它们如何戳刺劈砍都没办法伤到女孩分毫。
无计可施的恐魔们搜寻着屏障的来源,而它们很快便发现了目标——在被操纵的恐魔身后,蜷缩在角落里的韦恩颤颤巍巍地举着一条散发出晶蓝色光芒的手臂,手臂所指的方向正对着艾玛。
恐魔群中个头最大的那只爆发出最为嘹亮的嗥叫,它用力挤开周围的恐魔,蜿蜒着朝韦恩爬去。一个白发的老人跳到它的面前,拦住它的去路,巨大的恐魔并没有将老人放在眼里,它用力地劈下一爪,想要将眼前的这把老骨头一分为二。然而挥出去的爪镰却扑了个空,老人灵巧地闪身躲过,举枪朝着它脑袋连开数枪,崩开额角的一块骨壳。
恐魔怒从心起,它四条爪子同时攻击,封锁住老人躲闪的空间,却没想到老人既不躲闪也不逃避,反而俯身向前一冲,往它怀里钻去。恐魔刚一愣神,便瞧见卡尔抬枪射击,在一连串精准的点射下,恐魔左侧的两条附肢被依次打断,喷洒出腥臭浓稠的血水。蜈蚣状的恶魔扭动着身子,发出令人悚然的嗥叫声,它狂怒地举起仅剩的爪镰,用尽全身之力狠狠劈下。卡尔镇静地向后退开半步,爪镰擦着他的双腿砸落,强劲的力道将地上的石砖崩出一道三尺多深的裂痕。沉默的老人抬起突击步枪,半眯着双眼,然后果断扣动扳机,将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击恐魔左眼的眼窝里。子弹穿过柔软的眼球,在坚实的颅骨里左右横跳,搅糊了整只大脑,最后崩开颧骨,朝着火红的夕阳远远飞去。
碎骨和脑浆稀里哗啦的从破碎的洞口里倒了出来,失去大半张脸的恐魔轻轻晃了晃脑袋,然后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卡尔转过身去,熟练地将空了的弹匣退出,刚想着摸出新的弹匣,却忽然察觉到一丝阴冷的芒刺掠过他的后背,他急忙回头,惊愕地发现死去的恐魔居然抬起了整个身子,露出腹部那张豁然咧开的大嘴!
无数条粗壮的触手从满是利齿的大嘴中喷出,滑腻的触手瞬间缠住了卡尔的手脚,白发的队长反射般地端枪射击,却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才退空了弹匣。滑腻的液体从触手上缓缓滴落,在地上凝成一汪汪宛如蛋清般湿滑的黏液,卡尔的靴子踩在上面根本站不住脚,只得被那纠缠的触手拖向张合的大口。
就在这时,两条纤细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恐魔身后摸出,用力将它环身抱住。死去的恶魔晃了晃残破的脑袋,想要看清身后的来人,然而那双胳膊虽然纤细,力道却异常强劲,勒得恐魔根本转不过身体。下一秒,那两条抱住恐魔的胳膊开始散发出亮眼的红色光芒,巨大的热量扑面而来,将卡尔的眉毛都烧得焦卷起来。
赤红的手臂越发的耀眼,亮金色的流体在臂膀上游走开裂。高热的手臂缓缓收紧,庞大的恐魔无声地挣扎着,直到两条手臂互相交错,被截成两段的恐魔歪斜着缓缓倒下,露出身后宛如熔岩般的副队长。
“哼,只晓得耍帅。”卡尔嘟囔着,将了无生气的触手一条条地从身上扯下,此时周围的恐魔均已被消灭殆尽,据守的阵地里到处泼洒着腥臭难闻的浓稠绿液。
“不用谢我。”逐渐冷却下来的罗根恢复了人形,特殊材质的战术服在高温下完好无损,保持了副队长的“体面”。
“谢你个屁。”卡尔咒骂道,“等靠得近了,老子一颗手雷送它去见撒旦。”
“那你会被余波炸成二级重伤。”罗根不紧不慢地说道,替卡尔扯下一条触手,“而且它也见不到撒旦,它们不是人类,不会在死后接受审判,它们死了就是死了,彻底的湮灭。”
这时,艾玛凄厉的惨叫从远处忽然响起,白发的队长心头一颤,急忙朝着叫声的来源跑去。
艾玛就倒在手足无措的韦恩身旁,她的背脊反弓着,两只手狰狞地化作利爪,倘若不是韦恩牢牢压住,她早将自己的眼球生生抠出。在艾玛的脸上,刚刚炽然着莹白冷火的双眼变得一片灰白,两道污浊的绿色粘液从她的眼角滚滚流出。
“抑制剂!”卡尔接过韦恩的工作,顺势抢过副队长手中的注射器。他果然地咬开针帽,将笔状的注射器刺进艾玛脖颈上的静脉,然后用力按下笔帽,将针管里翠绿的液体推进她的身体。
抑制的效果来得很快。女孩的挣扎渐渐减弱,她反弓的背脊瘫软下来,手上的力道也不再蛮狠,卡尔看着女孩双眼中的灰白渐渐褪去,直到露出那双水蓝的眼睛。他用衣角将女孩脸上的污浊擦去,却发现在绿色的黏液下,那原本白皙的皮肤像是过敏般地生出发红的疮斑。
女孩眨了眨眼睛,当她发现自己被卡尔抱住时,猛地一跃而起。她慌乱又尴尬地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蛋,只觉得那疮斑的地方微微的有些灼痛,“我……刚刚怎么了?”
“呃……”卡尔挠了挠他满是白发的脑袋,“这大概就是跳过入伍培训的坏处吧!”
“他妈的百分之十五存活率是吧……”卡尔懊恼地看向一旁的副队长,见对方稳重地点了点头,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下去,“你不是被随便分配到阿尔法小队的。”卡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阿尔法小队的队员都是被诅咒者,或者用他们私下的称呼——魔种。”
“无所谓,他们管我叫小羊肖恩都无所谓。”卡尔啐了一口,继续说道,“可是你要清楚一点,魔种意味着有恶魔寄生在你的身体里。你可以进入对方的身体,操纵他人的行为,对吧?这可不是免费的。”
“对,你的能力是寄生在你体内的恶魔赋予你的。你越是使用这种能力,你体内的恶魔就会越强大。的确,你也会变得更强大,不过你就像是一颗不稳定的炸弹,直到某一天……”卡尔凝视着艾玛的双眼,认真地说道,“你体内的恶魔就会破壳而出,而你,就会成为憎恶。”
“你们刚刚就说过憎恶。”艾玛问道,“到底什么是憎恶?”
“妈的我非得解释这么清楚吗?”卡尔粗着脖子朝罗根吼道。
“操!操他妈的培训部!操他妈的情报科!”暴躁的队长痛骂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撒旦麾下有七个恶魔领主你知道吧?代表傲慢的路西法、代表贪婪的玛门、代表色欲的阿撒兹勒、代表愤怒的萨麦尔、代表暴食的别西卜、代表嫉妒的利维坦以及代表懒惰的贝列尔,七个恶魔领主,七宗罪。而他们带领的恶魔被情报科分成三类,数量繁多的被称为恐魔,你已经见过了,数量少但是力量强大的被称为憎恶,那就是我们失控后会成为的东西……”
“还有一类。”艾玛追问道,“你说有三类,还有一类是什么?”
“1996年7月15日,在曼哈顿大道有过一次恶魔入侵。”站在一边的副队长忽然发声道,“那是第一次恶魔入侵,大家都没有做好准备,不过好在海豹突击队很快抵达并迅速控制住了场面。正当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裂隙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非常特别的恶魔。虽然只有一个,但它强大的力量在转瞬间便歼灭了在场的所有海豹突击队,虽然这种恶魔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情报科还是给了它一个官方代号,一个高于其他恶魔的代号……”罗根看了一眼卡尔,见白发的队长微微侧过脸去,“他们称它为化身,是恶魔领主在人间的降临。”
“那条街上的唐尼烤饼简直是人间美味。”侧过脸的卡尔愤愤说道,“结果弄了个稀巴烂。”
“那然后呢?”艾玛像个三岁孩子似的追问不停,“那个化身后来是怎么被驱逐掉的?”
“它们来了!”韦恩推开罗根,怪叫着将指甲深深地抠进卡尔的肩头,“它们全部都冲上来了!”
白发的队长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拄着突击步枪从碎石上缓缓站起,强壮的身躯显得愈发高大,“关于化身的故事,以后你再听罗根慢慢给你讲吧。”他一拉枪栓,稀里哗啦地抖落出里头尚有余温的弹壳,然后咔擦一声换上一盒崭新的弹匣,“现在,你们该滚蛋了。”
趁着刚刚飞行恶魔的骚乱,阵地下集聚成群的恐魔们已经向前突进了两三百米。恐魔们分成三支向阵地涌来,其中东西两面各有一支,而阵地的南面则聚集着最多的恐魔,它们密密麻麻的连绵成片,遮蔽了地面原有的颜色,仿佛一片涌动的猩红血海。
虽然在阵地四周各架了两挺自动步枪用以御敌,但是这类步枪射程有限,而且无法精确瞄准,在应对这类拥有厚甲的恐魔时作用实在有限。卡尔检查了下腰间挂着的高爆手雷,一共三枚,队长心中默念道,他抬起头看向西南面那根摇摇欲坠的石柱,还有一颗得留给它。
东面突然响起的枪击声打断了卡尔的思考。原来是自动步枪的红外探测仪扫描到了接近的恐魔,粗杆的枪口突突突地闪烁出金灿的火花,一颗又一颗冒着烟的弹壳从枪尾蹦跶到地上。卡尔挺着突击步枪赶去支援,他在掩体后快速而又精准地射出两发子弹,爆开了两只恐魔的头颅。但是那些恐魔实在太多了,它们相互推攘着蜂拥向前,甚至将一些摔倒的同类活活踩成烂泥。
光凭火力是没办法顶住的,卡尔心里想到,他定睛一看,发现东面那条通路原是一截倾倒的石柱所搭,若是将其炸断,大批恐魔转眼间便会坠入深渊,而东面那条道路也将就此绝断。虽说这计划看似不错,但此时已有大量恐魔冲过了石桥,卡尔想要炸断石桥,唯有在这汹涌的恶魔堆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才行。
“妈的。”卡尔咒骂一声,抱着突击步枪跳出掩体,朝着东面的大群恐魔冲了过去。他俯身滑铲,躲开第一只恐魔挥砍过来的镰刃,然后顺势举枪打碎第二只恐魔的头颅,第三只恐魔从背后袭来,但它刚举起爪子,便被自动步枪射出的子弹打断了身体,飞溅而出的墨绿色体液擦过卡尔的脸颊,老练的队长单手持住突击步枪,顺势拔出腰间的USP,双枪齐发,同时打爆了两颗恶魔脑袋。
但恐魔们很快便反应过来,它们将孤军奋战的队长团团围住。虽然卡尔仍在奋力射击,但他每射倒一只,便立刻会有另一只补充上来,它们好似源源不断,杀之不尽。虫样的恐魔们越逼越近,被困的队长眼见着石桥渐渐远离,心中一横,沉哼一声,从腰间掏出第一颗手雷,将它像颗保龄球般滚了出来。
金属的管状手雷在地上弹跳了两下,转眼间便滚入无数畸形的足爪之间,它撞上一块凸起的碎石,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然后又被一条虫足踢回了正轨。银色的手雷越滚越慢,最后缓缓停在一只恐魔的正下方。高爆手雷上亮起一条格状的充能条,只见一块又一块绿色的方格被挨个点亮,很快便充满了整条槽管,紧接着,荧绿色的充能条开始闪烁起来。
卡尔瞅准时机,闪身跃进一块倒塌的石板身后。荧绿色的光芒越闪越快,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忽然,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施予了魔法似的,在聚向手雷的同时缓缓凝结,接着,银质的手雷猛然膨胀起来,它像是一只吹鼓了的气球,原本坚硬的金属外壳在强压下逐渐弯曲变形,噼啪地裂出无数细小的缝隙,那些缝隙迅速地向外延伸又彼此相连,仿佛一只即将迸裂的瓷器。
在金属外壳的缝隙间,一股赤色的力量初显峥嵘。力量发出耸人的怒吼,巨大的力量顷刻间从手雷的中心喷涌而出。磅礴的劲风裹卷着破裂的金属碎片冲向四周,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恐魔尽数吹飞,蜈蚣状的恶魔们徒劳地挥舞四肢,在空中被肢解成无数碎片。
强劲的冲击卷过卡尔身前的石板,震得泥灰簌簌落下。卡尔翻身离开掩体,他飞快地在残肢断臂的血雨中穿行,然后拔下腰带上的第二枚手雷,抡起胳膊在空中画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高爆手雷落在石桥的正中,紧接着猛烈的爆炸再次袭来,石桥上顿时盛开出一朵血肉横飞的妖冶之花,倾倒的石柱转瞬间化作齑粉,密密麻麻的恐魔们失去了支撑,纷纷坠下无底的深渊。
“啊哈!吃屎去吧,你们这些恶魔崽子们!”卡尔朝着彼岸边那些无路可进的恐魔们比出了一个中指,后面的那些恐魔们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仍在一个劲地往前蜂拥,将断桥边缘的恐魔们挨个挤落。
这时,卡尔听到远处原本清脆的枪声忽然变得十分沉闷,他急忙回头望去,发现就在他炸断石桥的短短几秒里,南面和西面的恐魔们已经成功突围。它们顶着猛烈的枪火,将自动步枪扳倒折断。无数的恐魔翻过掩体,朝着北面的出口蜂拥而去。
卡尔抬枪打爆两只飞扑上来的恐魔,他摸了摸腰间最后一颗手雷,扭头看向西南方那根摇摇欲坠的石柱,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回过头看向北面的出口,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上方……
纽曼百货位于班尼大道北面,与塔吉特百货一街相隔。其于1925年建成,在1990年由犹太商人伊扎克·阿帕图筹资翻修重建,自大的商人为了表彰自己的功绩,特意在顶层加盖了一座华美的钟塔,钟塔里用腰粗的铁链悬挂着一只重达三十五吨的漆金吊钟。金色的吊钟只在中午十二点敲响,据说当时若是晴天,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摇晃的钟身上,能将整个纽曼百货照得金碧辉煌,伴随着那洪亮雄伟的钟声,那可是班尼大道上一道不可多得的奇景。
不过,在今天下午两点十五分恶魔入侵时,凭空撕开的地狱裂隙恰巧吞噬了纽曼百货右手边第二根承重柱。失衡的纽曼百货整个向右倾去,顶层的钟楼完全塌陷,失去支撑的漆金吊钟在空中摇晃了不到半秒,那腰粗的铁链便被扯成两段,沉重的吊钟直坠而下,硬生生地砸穿了三层楼面后才以一个精妙的角度卡在一块突起的残壁上。
卡尔毫不迟疑地拧下腰带上最后一颗高爆手雷,他按下引爆器,朝着金色的大钟飞奔而去。荧绿的充能条一格格亮起,卡尔挺枪击毙两只挡路的恐魔,然后又闪身避开另一只向前扑来的恐魔,接着他猛地一踏左脚,扭转腰肢,卯足全力的手臂正要扔出手雷。
忽然,侧方飞快地窜出一只恐魔,狠狠地将错愕的队长撞翻在地。
高爆手雷脱手而出,翻滚着落进一处凹陷的地缝中。肥大臃肿的恐魔死死压在卡尔的身上,它的脸像花瓣似地裂了开来,露出里头肉鼓鼓的囊状器官,卡尔拿枪的手臂被紧紧压住动弹不得,他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四处摸索,眼睁睁地看着那古怪的肉囊越胀越大,从囊眼里溢出恶心的浑浊绿液。
肥大的肉囊顿了一下,正要对着身下的卡尔吐出浓稠的腐液时,白发的队长大喝一声,抓起身边一块锋锐的碎石狠狠插进恐魔的囊眼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恐魔恍然一怔,失去出口的腐液猛然倒流,鼓胀的肉囊像是被吹到最大的气球,噗嗤一声爆裂开来。卡尔侧过头,飞溅的脓液尽数洒落在他的肩头,兹拉地发出骇人的响声,队长被剧痛激得怒气盛起,他大喝一声将身上无头的恐魔掀开,连突击步枪都来不及捡起,便一头冲向那落进地缝的高爆手雷。
此时的高爆手雷已经闪烁起炫目的绿色荧光,高速的闪烁频率看得人胆战心惊。卡尔毫不犹豫地从地缝里掏出手雷,抡起手臂将它往金钟的方向掷去……
高爆手雷在空中缓缓地朝着漆金的大钟飞去,它不断地旋转着,彷佛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节节攀升的圆。然而就在距离金钟还有几米的空中,高爆手雷应声炸开。巨大的气浪掀起四周的尘土,距离较近的卡尔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他整个人向后飞出,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像是被人一寸寸地拆开,肚子里的五脏六腑被重重地甩在脊柱上,挤在一起好似要压成一团浆糊,他感到背部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接着碎裂的石块从他耳边飞过,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直到撞倒了两堵墙才沉沉地滚到地上。
遍体鳞伤的队长咬着牙,忍着背部的抽痛从废墟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他的右臂似乎脱臼了,每动一下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左手的小拇指折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队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忍着剧痛将断肢重新扳正。扬起的尘土渐渐散去,卡尔抬起头朝北面的出口上方望去,心里期盼着……
然而,金色的大钟依旧牢牢地靠在那微微突出的残壁上。
不过下一秒,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从残壁的缝隙间滚落下来,接着更多的砂石从缝隙间倾泻而出,那突出的残壁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变幻着形状,最终在金色大钟的重压下化作一片飞扬的沙尘。重达三十五吨的漆金大钟猛然坠下,那曾给纽曼百货披上金衣的吊钟嘹亮地发出最后的钟鸣,哐当一声将底下的恐魔们砸成一滩烂泥。
看着被堵住北面出口,走投无路的恐魔们,卡尔终于笑了,他虚弱地靠在断壁上,看着那些恐魔们渐渐逼近。视死如归的队长弯腰从靴子里抽出军用匕首,他将薄利的刀刃平举在臂弯上,对着逐渐上前的恐魔们摆出战斗的姿态。
但缓缓接近的恐魔们忽然停了下来,它们好似接收到了什么无声的讯号,竟不约而同地仰起头,咧开花瓣似的头颅,冲着天空吐出那条滑腻腻的舌状肉囊。在那千万条肉囊古怪的律动下,卡尔忽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那臭鸡蛋似的硫磺味越发浓郁,他只觉得脚下的地板忽然一陷,赶紧向后撤步,却惊奇地发现在他前方的地面上竟赫然裂出一道形似五星的图案,在那纵横交错的裂缝间隐约可见底下汹涌翻滚的熔岩。
散发出硫磺味的五芒星向内坍陷,仿佛在地面上凭空撕开一个口子,灼人的高温扑面而来,烫得卡尔连连后退。一条灰暗的手臂从深渊下猛然伸出,牢牢攀住了裂口的边缘,接着又是一条,然后是第三条……一个高大的身躯从裂缝间徐徐探出。
那是一只半人半虫的古怪生物。它的上半身修长且强壮,雕塑般完美的肌肉充满力量的紧绷在灰暗的皮肤下。四条粗壮的手臂从它的肩膀和腋下分别伸出,每条手臂的末端都有着一只与人类相仿的灵活五指,而每根手指的末端都生着令人胆寒的锋锐指爪。顺着脖子往上看,那原本应该有着完美容颜的脸庞却是皮肉尽失,袒露着白森森的头骨。几缕湿漉漉的红发从光秃的头骨上怪异地生出,蜿蜒地披散在它强健的肩膀上。而它的下半身则像是蜘蛛与蝎子的结合体,六条粗黑的腿足分立左右,扁圆的腹部高高翘起,后面耸起一条乌黑节状的长尾,弯曲的尾端垂着一枚鱼钩似的毒刺,隐隐地沁出墨绿色的毒液。
高大的憎恶矗立着,它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卡尔,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伤痕累累的队长。
这样的凝视并没有维持太久,骇人的憎恶很快像是没了兴趣似的,将目光转向那鼎堵住出口的金钟,然后错开分节的腿足向北面爬去。
卡尔心头一惊,想都没想便伏身冲了出去。他一刀砍在憎恶的腿足上,却发现那外壳尤为硬实,锋锐的刀刃砍下去竟连条划痕都没有留下。见那憎恶的下半身几乎都被类似的硬甲所覆盖,卡尔只好忍着撕心的疼痛,朝着一处垮塌的断壁飞奔而去。他双腿发力,借势起跳,在废墟的最高点向着憎恶纵身扑去。
半人的憎恶连头都没有回,它慵懒地随手一挥,像是驱赶飞虫般将卡尔一掌拍开。卡尔迎面吃了一击,硬生生地落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噼啪地像是散了架似的。懊恼的队长咬着牙,撑起精疲力竭的身子,愤恨地吐出一口血痰。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枪声,回头望去,看见最后一挺自动步枪仍在尽忠职守地朝向不断接近的恐魔们宣泄弹药。手无寸铁的卡尔眼下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欺身过去,一手抓住发烫的枪管,用力将它扳向后方。
1991年,老布什政府为了在海湾战争中应对伊拉克军队,组建了一支庞大的军备研发团队,其中就包括红外自动步枪研发小组。由于当时的工程师缺乏前线作战经验,对自动步枪的底盘采用了滑动型圆盘设计,其本意是为了扩大自动步枪的射击半径,然而没想到当时的红外科研小组实在太过给力,增大了红外捕捉范围,其结果就是在开战前,自动步枪往往先捕捉到自己人的身影,然后(相当自然地)扭过头,对着自己人给予重创。所以在一二次投入使用后,老布什政府开除了自动步枪研发组的总工程师——据说这位被开除的总工程师至今还在和美国政府因为劳资纠纷问题打着官司,并对底盘进行加固,使其只能旋转180°。
然而这项改进措施对现在的卡尔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他青筋暴起,卯足力道,听到步枪的底盘下传来钢铁弯曲的声响。随着卡尔一声暴喝,自动步枪喀拉一响,居然被生生从底盘下扭了下来!卡尔抱起沉重的枪头,奋力将它抬起,自动步枪上的红外探测器捕捉到了憎恶的背影,它停顿了半秒,随着一声清脆的上膛声,尚有余热的枪口砰然冒出金灿的火花。
有那么一瞬间,卡尔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在枪声响起前的那个刹那,憎恶正背对着他疾步向前,在枪声响起后的那个刹那,它整个人忽然翻了个面,就好像是有人剪掉了它转身的整个过程。射出去的子弹扑了个空,憎恶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伏身向他冲来。
卡尔抱起自动步枪朝着憎恶继续射击,但子弹总是慢它一步,灰溜溜地与它擦肩而过。憎恶随手从瓦砾中抄起一块碎石朝卡尔径直掷来,那石块比人还要大,迎面扑来的压力不亚于一颗拖着火尾的彗星。
卡尔在最后时刻飞身扑出,巨石砸进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将留在那里的自动步枪碾成一块废铁。狼狈的队长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子,眼角的余光就晃见一道黑影向他扑来。他就地一滚,憎恶的手掌擦着衣角落在地上,将厚实的地砖拍得粉碎。卡尔的余光又瞥见一道黑影往他脸上落下,他来不及再次翻身,掏出匕首一刀扎进身旁的手掌上。憎恶闷哼一声,受伤的手掌向后缩去,白发的队长握紧匕首,被它带到空中,他瞅准时机,用力拔出匕首,借着惯性顺势一跃,落在憎恶的背上。
卡尔不假思索将匕首用力插进憎恶的后背,他刀锋向下,松开双脚,仍由自己的体重带着锋利的匕首一路往下。憎恶发出痛苦的嚎叫,灰暗的皮肤左右分开,从里面冒出浓稠的墨绿色鲜血。憎恶猛烈地甩动身子,巨大的离心力让卡尔腾飞起来,彷佛一片身处狂风中的枯叶,他用力绷紧双臂的肌肉,松动了下卡在憎恶身体里的匕首,然后连同匕首一起被甩了出去。
卡尔在空中上下翻滚,只觉得自己像枚炮弹般砸在一堵墙上。他后背生疼,眼耳昏花,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自己怎么被挂在了墙上,迟迟没有落地。一阵钻心的疼痛忙不迭地从右肩传来,他微微侧过头,发现一截突出的钢筋刺穿了他的肩膀,那根细长的钢棍从他的后背插入,从锁骨穿出,牢牢地将他钉在墙面上。卡尔歪斜地挂在断墙上,自身的体重拉扯着他,将肩膀处的伤口越扯越大。
两只恐魔恰逢其时地从断墙后跳了出来,它们狂舞着有如镰刀般的附肢,朝着动弹不得的卡尔挥砍下来。卡尔的余光再次瞥见那抹迅捷的黑影,但这一次黑影却不是冲着他来的。沁出毒液的钩状尾刺洞穿了其中一只恐魔的胸膛,还不等另一只恐魔反应过来,被刺穿的恐魔就像是一只垒球般被黑色的长尾狠狠摔去。两个恐魔撞在一起,肢甲尽碎,宛如一团烂泥般滚到一边。
半人的憎恶摇晃着乌黑的长尾,徐徐走近被钉在墙上的卡尔。周围的恐魔们见了刚刚的惨状,纷纷退到一旁,给他们让出一圈空旷的平地。憎恶走到卡尔的面前,伸出那条冰冷又坚硬的节状长尾,像是毒蛇般缠住了卡尔的脖子,那枚沁毒的尾刺不近不远地悬在卡尔脸旁,仿佛一只吐着信子的蛇头。勒住脖子的长尾缓缓发力,慢慢地将卡尔从断墙上提起,那刺穿肩胛的钢筋每动一寸都痛得卡尔想要放声尖叫。
憎恶将遍体鳞伤的队长提在空中,无眼的空洞眼窝死死地瞪着他。
忽然,卡尔那条没有受伤的左臂猛地一甩,一道黑影从他手中飞射出去,锋锐的匕首直直地插入憎恶的右眼。高大的恶魔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呼,卡尔逮住节状长尾松懈的那个瞬间,从纠缠中挣脱出来,他双手擒着带毒的尾刺,狠狠地摔在地上,让坚实的外壳迸出些许细碎的裂缝。
暴怒的恶魔狠狠抽动尾巴,险些将卡尔掀翻在地。它飞身扑上,四条手臂接二连三朝卡尔狠狠砸落,誓要将那渺小的人类拍成肉泥。卡尔拖着残破的身子在眼花缭乱地攻击中闪转,虽然凭借着老练的经验尚可周旋,但是他已经感受到渐渐不支的体力,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失误,他便会化作憎恶手掌上的一抹血污。
疲惫的队长向后跳开,没想到带毒的尾刺紧随其后,深深地蜇进了他的大腿里。剧烈的疼痛如同闪电般穿过卡尔的全身,就好像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腿上。剧痛像是疾病般迅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冒出淋漓的鲜血,所有的伤痛在同一时刻一齐爆发,撕心的剧痛就像是五匹分头奔走的快马,残忍地将卡尔的身体扯得四分五裂。
倘若换作常人,此时早已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可是剧烈的疼痛非但没让卡尔产生畏惧,倒是激起了他无穷的怒气。沁出毒液的尾刺再次蛰来,这次卡尔却不躲闪,反而撑开双臂,让鱼钩般的毒刺直直地蛰进自己的胸膛。剧烈的疼痛再次传来,卡尔怒火中烧,他双手猛地一合,死死抱住了胸前的尾刺,然后用力向右摔去。
右侧的废墟中刺出一截细长的钢筋,笔挺的好似一柄利剑。尖锐的锋芒刚一触到开裂的甲壳,瞬间便将它顶穿,利剑般的钢棍长驱直入,刺过柔软的脂肪,穿透结实的肌肉,最后迎头撞开另一边的甲壳,生生将那枚沁毒的尾刺戳了个对穿。
憎恶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但卡尔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掰着钢筋,抡起靴子,将笔直的钢筋一脚踹成V字,然后手脚并用,使劲地将如山的混凝土石块往楼下推去。
砖瓦碎石在空中飞散开来,千钧的重量拖着憎恶一同往下坠去。憎恶眼疾手快地扒住身侧的石柱与裂缝,这才没有摔落下去,但两股撼然的力量相持不下,绷直的节状长尾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坚硬的甲壳咯喇一声豁开一道裂缝,转眼间便被扯成一道骇人的口子。黑色的长尾猛地一挣,在痛苦的嗥叫中赫然断成两截,腥浓恶臭的绿色粘液从血肉模糊的断口处泼洒而出。
憎恶发出凄厉的嗥叫,它转过身子,双眼发红,在暴怒下发狂似的朝卡尔猛扑过去。疲惫的队长好似终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他垂着头站在那里,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逃避,似乎终于决定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最后时刻——然而就在憎恶即将得手之际,卡尔忽然抬起头来,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脸上居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卡尔在最后一刻向外飞扑,让出身后那根摇摇欲坠的石柱。憎恶来不及反应,随着巨大的惯性一头撞上几近倾倒的柱子。枝杈般的裂缝瞬间蔓延到了整根石柱,细碎的石子从缝隙间蹦出,密布的裂纹转瞬间化作无数的深渠。雄伟的石柱微微晃动,然后四分五裂地崩塌下来。
卡尔就地一滚,忍着浑身的伤痛,头也不回地夺命狂奔。副队长的判断从未出错,这根承重柱的断裂意味着整片区域的崩塌,而头顶上如骤雨般落下的碎石更是验证了这个判断。随着承重柱的彻底坍塌,四周的碎石如瀑布般倾泻下来,被撞晕了头的憎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硬实的混泥土块砸开了脑袋,掩埋在了成吨的废墟之下。
崩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纵使卡尔拼命狂奔,那如瀑布般崩塌的石瓦依旧很快追到了他的身后,剧烈的疼痛如闪电般蹿过他的小腿,卡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倾泻的石块转瞬间来到他的面前,呼啸着试图将他吞没。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一只惊惧的恐魔从砂石后飞跃出来,它伏低着身子,肆意舞动着八条乌紫的虫腿没命地向外逃去。卡尔想也没想,伸手扒住它颈部增生出的厚实背甲,翻身一跃,骑在了它的背上。恐魔的脚程奇快,转眼间就将崩塌的土石抛在身后,正当卡尔暗自庆幸之余,身下的恐魔忽然立了起来,它猛然转向,将猝不及防的队长甩飞出去。
摔出去的卡尔重重撞在一块突起石墩上,他咳出一口浓血,紧接着便被翻滚飞扬的砂土完全吞没。颗粒状的砂石灌进卡尔的嘴里,黏糊糊地粘在喉咙上,惹得他咳嗽不止,而随着胸膛每一次的起伏,折断的肋骨便会发出钻心的痛楚,将坐倒在地的卡尔折磨得生不如死。好在飞起的砂土很快便落了下去,卡尔挥手将残余的尘土拂去,看清了眼前那荒诞疯狂的场面。
曾经金碧辉煌的纽曼百货大堂如今已成了一片残骸。失去两根承重柱的二楼从中间折断,狠狠拍在大堂的右侧,与之一同坠下的三楼和四楼瞬间将其碾成一团飞扬的齑粉,而它们也没能撑过半秒,随着承重墙的迸裂和倒塌,曾经美轮美奂的天花板瞬间吻上同样精美的地砖,压实了楼层间的空隙。
浑身伤痛的卡尔靠在石墩上,不断涌起的疲惫让现在的他连抬起一只小指都觉得无比的沉重,他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自己造成的破坏心满意足。骇人的憎恶连同大半恐魔被深深地掩埋在这片废墟之下,而通过北面的唯一出口被璀璨的金钟牢牢堵住,那些恐魔们无处可去,等罗根他们解决了北面的麻烦,消灭它们只是时间问题。
只身一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奇迹,而鉴于当事人现在仍在呼吸,或许这次的奇迹还得多添几份传奇色彩。
卡尔听到身边石子被踢开的响声,他没有力气转动脖子,但眼角的余光却能看到渐渐逼近的恐魔。好吧,卡尔黯然地想到,既要奇迹又要传奇确实有些贪婪了,但至少我能有个保底,对吧?
立在身后的恐魔高高举起了镰刀状的前肢,那锋利又布满锯齿的刀刃对准了卡尔毫无防备的后颈,然后狠狠地落了下去……
正要斩下首级的恐魔恍然一动,增生的背甲上溅起一片绿色的粘液,它的脑袋却不知到哪儿去了。锋利的镰刀仍在落下,空中又是一声厉响,刀状的前肢应声折断,盘旋着削去了另一只恐魔的头颅。肆意泼洒的浓臭汁液尽数落到卡尔的身上,熏天的恶臭弄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一个火人从天而降,他伸手按住一只恐魔的脸面,活活地将它的脑袋烤成焦炭。艾玛顺着滑索紧随其后,她脚不沾地,就已经开始举枪射击,连接着将几只围拢在卡尔身边的恐魔们打成飞溅的残骸。卡尔欣慰地看着这位历经艰险仍然存活的新人,心里知道她未来肯定会成长为一名称职的队友。
残存的恐魔们仍在奋力抵抗。几十只蜈蚣状的恶魔仰天豁开自己的头颅,露出里头鼓胀的囊状器官,然后一齐从囊眼中喷吐出浓稠的绿色黏液。污浊的酸性液体在空中连成一片,几乎遮蔽了头顶的天空,阴影笼罩下的阿尔法小队仰起头,看着致命的酸雨朝他们劈头盖脸地淋落下来。在灼人的强酸下,混凝土石块发出令人不安的嘶嘶声,裸露在外的家具与摆设在酸液的腐蚀下逐渐瓦解,融化成宛如泥水般的稠液,刺鼻的白雾蒸腾而起,遮蔽了三人的身影。
待白雾散去,毫发无损的三人依旧立在原地,一道若隐若现的蓝色屏障护住了他们,将淋落下来的强酸尽数挡在外面。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在狙击手韦恩的掩护下,罗根和艾玛如暴风般清扫了整个战场,残存的恐魔们再也没有掀起过半点像样的反攻,转瞬间便化作满地的累累尸骸。
收拾完残局后的罗根第一时间赶到了卡尔的身边,他迅速检查了下伤痕累累的队长,惊叹于在如此重创下的伤员居然还能冲着自己咒骂不止,“眼眶骨折、鼻泪管韧带撕裂,至少四根肋骨断裂、肩胛骨穿透性损伤、锁骨挫裂伤、尺骨骨折,还有一根指骨粉碎性骨折,或许还伴随慢性颅内血肿,腹腔内出血……”罗根小心地将卡尔从地上扶起,“这么狼狈的模样可不多见。”
“你可闭嘴吧。”卡尔强撑着嚷嚷道,“至少接下来两个月我可以躺着领薪水。”
“在重症监护室?”罗根假装诧异道,“这听着可不让人羡慕。”
“没想到你这把老骨头还行?”艾玛微笑地朝俩人走来,她甩开发梢上凝着的绿色血滴,潇洒地将突击步枪甩在肩上,“现在可以告诉我1996年那次恶魔入侵的化身后来怎么样了吗?”
“真的得有人告诉她,她很不会挑时间。”卡尔无奈地看向罗根,只见后者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所以,那边怎么样?”
“看起来不会挑时间这毛病会传染。”副队长调侃道,“那是另一个故事了,等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再和你慢慢说吧。”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液晶显示屏,继续说道,“清理小组和增援部队还有十分钟就到,我们先出去吧。”
卡尔点了点头,他拄着罗根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但一种莫名的忐忑从他心底隐隐萌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伤痕累累的队长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回头望向那满目的疮痍。
“怎么了?”副队长注意到了卡尔的异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感觉。”卡尔看着分崩离析的大堂,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你印象中的恶魔是什么样的?”
“对,狡猾,罗根,这些恶魔非常的狡猾。”卡尔紧张地捏紧了搭在副队长肩头的手,“但这次的进攻一点都不聪明。”无数假设和猜想从卡尔的脑袋里迸发出来,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只能将脑海里跳出的任何一个想法脱口说出,“它们在闹市区撕开一道裂隙,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会立即反击,而这么明目张胆的入侵行动,却只派出了一支前锋部队和一头憎恶,它们肯定知道这场仗必败无疑。”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副队长手腕上的液晶屏突然发出哔哔的警报声,罗根看向屏幕,发现一只闪烁的红点正在屏幕中央不断膨胀。“它们派出这支队伍不是为了击垮我们,而是为了激发我们的情绪。”罗根看向卡尔的双眼,后者从他乌黑的眼瞳深处看见逐渐涌起的恐惧,“我们上当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废墟轰然炸开,一道黑影从石块中忽然狰出,以迅雷之势朝着俩人猛刺过来。罗根眼疾手快,他甩开站立不稳的卡尔,迎面接下来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黑色的长影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副队长的胸膛,一条粗壮的手臂穿过罗根的身体,尖锐的指爪上滴下暖红的鲜血。那是一条健硕的长臂,宛如雕塑般匀称的肌肉完美无瑕,只是那条臂膀的皮肤略显灰暗,看上去好似覆着一层粗粝的泥石。
卡尔的心脏骤然收紧,他顺着健硕的臂膀往后看去,发现支离破碎的憎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碎石堆里探出身子。它骷髅状的脑袋被落下的石块砸开了一道骇人的口子,从眉骨一直裂到上颚,浓黑的脑浆从豁口中滚滚流出,沿着下巴滴在地上。残破的憎恶将死去的罗根甩到大堂的一角,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它从乱石中拖起,缓缓提至半空。巨大的恶魔抽搐着,它那折断的四肢宛如提线木偶般不自然地舞动起来,从它脸上那开裂的豁口往里望去,能看到浓黑的脑浆正剧烈地沸腾着,忽然,一条纤细的手臂从里面猛然挣出!
白净的手臂光洁如玉,细润柔软,浓黑的污物从臂膀上滚滚滑落,好似一朵出水的芙蓉,圣洁地挂不住一丝污浊。细嫩的手臂好似初生的婴儿,笨拙而又好奇的左边摸摸,右边碰碰,当那细长的指尖触到憎恶开裂的脑壳时,还吓了一跳似的往后缩去,过了许久才又壮着胆子摸了回来,他在脑壳上使了使劲,发现能承得住自己的力道,便用力一撑,将自己的身子探了出来。
破碎的憎恶像是被褪去的皮壳般跌落在地,从浓黑的脑浆中钻出的是一名圣洁耀眼的人类。他白芒的仿佛一颗璀璨的晨星,绸缎般的黑发滚滚落下,轻柔地披在他稚嫩的双肩,他有着一张秀丽的脸庞,看上去像是恬适的圣女,又像是坚毅的勇者,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性状,凝脂般的肌肤上甚至连肚脐都没有,他悬浮中半空,在他身后张开着六只羽翼丰满的翅膀,翅膀轻轻煽动着,落下如雪花般缤纷的白羽。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睁开了那双清澈如水的琥珀色眼睛。
它们派出这支军队不是为了击垮我们,卡尔耳边响起罗根最后的话语,是为了激发我们的情绪。
“这……”惊愕的艾玛握紧了手中的突击步枪,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浮在空中的六翼天使,颤声问道,“这是天使吗?”
“曾经是。”卡尔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狠狠咬紧臼齿,压制住心中涌起的恐惧。胜利激发自满,自满引出傲慢,“他是七大恶魔领主之一,傲慢的化身——路西法。”
初生的路西法一脸宁静,清澈的双眼看起来是如此的纯真明亮,甚至有那么一霎那,卡尔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或许站在他们面前的真的是一位下凡的天使,即便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一位天使会帮助人类。
尖锐的弹头钻开路西法的后脑,在丘脑处直接炸开,碎裂的弹片冲碎了他的左脸,混同着脑浆和碎骨四下飞溅。远处的狙击手并未就此罢休,他接连扣下三次扳机,第一颗击中路西法的膝盖,巨大的创口让他的小腿仅剩一丝肌腱相连,第二颗射穿了他右边的肩胛骨,巨大的爆炸力将他的一条胳膊直接炸飞,最后一颗则先是穿过了一只翅膀,然后贯穿了他的身体,在白净的身体上捣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悬浮在空中的天使失去了平衡,直直地从高处摔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路西法抽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支起了身子。他用完好的那只膝盖撑住身子,仅剩一半的头颅微微歪斜,看向那条血肉模糊的肩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平静,但这股平静中似乎又带着某种令人生畏的冷漠与淡然。
忽然,一种乳白色的,宛如小蛇般扭动的触手从伤口处蠕动出来,乳白色的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筑着路西法面部缺失的骨壳,然后迅速硬化,紧接着乳白色的触手又在其上编织出鲜活的肌腱与经脉,最后以网状的皮肤覆盖血肉。
完美无瑕的路西法镇静地站了起来。此时远处的枪声再次响起,接连不断的子弹再次穿透恶魔领主的身体,但是他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卡尔的肉眼已经捕捉不到修复的过程,那些弹头仿佛就像是魔术般穿过了恶魔的身体,丁当地落在碎石上。
路西法扭过头,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韦恩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直接抓向恶魔领主的面前,那股力量极其蛮横凶残,抓着他一路撞开挡道的玻璃与断墙,待韦恩来到路西法面前时,已是血人一个。秀美的恶魔领主好奇地凝视着他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后,最终像是没了兴趣的孩子般,将韦恩挥手甩开。
韦恩宛如炮弹般撞进崩塌的碎石中,遍体鳞伤的狙击手躺倒在废墟中,他的左腿向外弯折成一个令人悚然的角度,已是进气多,出气少。艾玛闪身挡在韦恩的身前,她抱着突击步枪朝路西法渲泄出无穷的怒火,但路西法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朝着她一步步走近。
忽然,他的鼻尖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坚壁,恶魔领主似乎吃了一惊,仔细一看便发现在他面前似乎隐隐地竖起了一道泛着蓝色光芒的龟甲屏障。路西法歪着头,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那道蓝色的屏障,屏障并没有任何触感,但又确实存在在那里,他轻轻按了按,却发现没办法移动分毫。
突击步枪射出的子弹穿过屏障,划开路西法的皮肉,但恶魔领主无动于衷地站在蓝色的屏障前思考着,他安静地抬起两根修长的手指,然后轻轻一弹,龟甲状的屏障瞬间豁开无数道裂缝,随着咯喇一声清响,整个屏障四分五裂地向外爆开,无形的碎片在空中折射着阳光,化作晶莹剔透的璀璨亮点。
阿尔法小队新晋的女队员并未后退,她怒吼着向前踏出一步,双瞳中冒出两朵莹亮的蓝火。路西法像是猛地被撞了一下,他后仰着退了一步,琥珀色的双眼里也隐隐冒出蓝色的火光,但是随即他便压制主了眼里的冷火,随着他将头向前一顿,对面的艾玛反而发出痛苦的叫声。金发的女队员倒退两步,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刺骨的蓝火从指缝间冒出,恶臭的绿色黏液从她的眼角、鼻孔和耳洞中滚滚流出。
路西法信步向俩人走来,躺倒在地的韦恩举起残破的胳膊,放出一道又一道蓝色的屏障,但强大的恶魔领主甚至都不屑于弹弹手指,仅仅只用那柔软的身躯轻轻一碰,便将坚实的壁垒化作无数飞散的碎片。
几个心跳过后,路西法已经来到了动弹不得的俩人面前。韦恩伸出尚存完好的那只手,牵住几近失明的艾玛,俊美的前大天使面对此举,脸上毫无表情,他缓缓地举起手,安静地伸出三根手指,将俩人的身影置于那狭小的指缝间,路西法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缓缓地向里收紧。
一颗红点从路西法的眼前闪过,晃晃悠悠地爬上他的额间,随即第二颗红点倏然出现,紧紧和前一颗靠在一起,转眼间无数颗红点蜂拥而至,凝聚成一片刺眼的红光。路西法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额头上那古怪的色彩,直到一个身着迷彩战术衣的特种兵从废墟上方探出脑袋。
“妈的,那些魔种没把这里清理干净!”士兵对着手腕上的通讯装置大声喊道,声音震耳欲聋,“操,我看到了个天使!”
路西法被大嗓门的士兵所吸引,他将对准着韦恩的手指移了过去,然后轻轻一捏。脏话不断的士兵留下一句刺耳的遗言,噗嗤一声化作喷溅的血雾。他浑身的骨骼在重压下挤成一线,尚存完好的那条独腿支撑了不到半秒,咔擦一声折断在地。
几十把突击步枪同时开火,交织的子弹陆续射穿路西法的头颅,然后又在眨眼间被白色的触手修复完好。路西法抖动身后丰满的羽翼,从崩塌的瓦砾中跃到半空,废墟外集结了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他们高举着突击步枪,忐忑地凝着那高高在上的六翼天使。随着一声令下,更多的枪火宣泄而出,路西法仍由弹雨穿透他的身体,然后在空中微微调整了身姿,宛如离弦的弓箭般俯冲下来,他落在一名正在射击的士兵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对方的身体撕成碎片,残肢和断臂泼洒着温热的鲜血向四周飞去。六翼的天使刚一落地,又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他按住一名士兵的脸面,咔擦一声折断他的脖子,将鲜血淋漓的脊柱拖出身体,像颗垒球般丢了出去,砸碎了另一个士兵的头骨。
士兵们尖叫着分散开来。有三名特种兵机智地翻过装甲车,利用车身作为掩体朝着路西法继续射击,而路西法只是轻轻一推,沉重的装甲车便向后跃去,撞上敦实的墙壁,将缝隙间的三个血肉之躯压成肉饼。两颗高爆炸弹精准的落在路西法的赤裸的脚踝边,在绿色荧光的急闪下,他好奇地将它拾起,拿起来细细观察,直到高爆手雷应声炸开。
巨大的爆破瞬间气化了路西法的手掌,同时掀掉了他大半个头颅。他的眉骨最先折断,同时掀开了额骨,让里面的脑组织在劲风的作用下泼溅四周,接着弹出的弹片击中了他右脸的颧骨,巨大的冲击力顺带着将他的鼻骨与颌骨一起扯断,他的左眼还留在眼窝里,只不过因为缺失了额骨,裸露出的肌腱和神经让他看上去极其悚目。
乳白色的蛇状触手很快开始投入工作,最近的那名特种兵连弹匣还没换上,恶魔领主那破损的面容便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连烧焦的黑发都长了回来,油亮地垂落在柔弱的肩头。在一片叫嚣声中,一个特种兵从拐角处现身,他单肩扛住一口造型夸张的导弹炮,然后单膝跪下,将炮口对准了站在场中的路西法。
士兵尽职地调试着导弹炮的激光瞄准器,将其锁定在那个懒得躲闪的恶魔领主身上,士兵扣下扳机,圆锥形的导弹伴着燃起的气浪喷射而出,巨大的反作用力差点将开炮的士兵掀翻在地。导弹直接命中岿然不动的路西法,3公斤的火药在同一时刻齐声炸开,在原地绽放出一朵明亮的橙红焰火。
呛人的浓烟滚滚袭来,残余的士兵们纷纷伏低身子,在掩体后躲过随之而来的劲风与冲击。待浓烟散尽后,他们惊愕地发现原地只下了半截焦黑的身躯。
焦黑的半截身子伫在那里,连里头烧焦的脏器都清晰可见。士兵们迟疑地从掩体后探出脑袋,有人在远处开了一枪,射出的子弹轻而易举地打碎了炭化的大腿,失去平衡的下半身咯喇一声裂成两半,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分崩离析的尸块助长了士兵们的信心,他们纷纷从掩体后走了出来,大剌剌地走向灰烬似的遗体。在这一刻,他们坚信着人类的力量最终连神话中的生物也能够征服。
然而这份自信并未持续太久,便被绝望与无助的恐惧所替代。
成千上万根乳白色的触手从残存的焦黑尸块中射出,它们黏住走上前来的士兵,宛如蟒蛇般缠上他们的手脚,惊恐的士兵们挣扎着,无力地抵抗着那些将他们渐渐拉近的白色触手。
几十名哀号的士兵被白色的触手团聚在一起,更多的白色黏液从他们的口鼻里分泌出来。乳白色的黏液很快将他们包裹其中,薄璧的囊泡渐渐收紧,发出骨头断裂的声响,痛苦的哀嚎随着囊泡的缩小渐渐平息,乳白色的囊泡化作一个人形,接着塌出鼻梁和眼眶的形状,转眼间便重塑出路西法那完美的容颜与躯体。
重生的路西法望着寂静无声的四周,他转过身,轻轻落回刚刚的废墟中。韦恩和艾玛仍躺在原地,路西法知道即便他不动手,这两个人也挺不过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但对于他而言,看着这种低等生物拼命地在自己的股掌间毫无意义地挣扎,正是他的乐趣所在。路西法用脚踢了踢已经昏迷过去的韦恩,让他清醒地看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他缓缓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将俩人挤在自己的指腹间,然后徐徐压紧。
强大的恶魔领主吃了一惊,刚准备回过头去,却觉得肩膀上传来一股巨大的蛮劲。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直接被那股力道摔了出去,飞似的撞进了身后的瓦砾中。
尘土和碎石自路西法浓密的发隙间落下,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庞第一次露出惊惧的表情。他瞪着眼前那个人类,他满头白发,胸背厚实,肌肉虬结,但再怎么看,他还是那个渺小脆弱,不堪一击的低等种族。
在路西法的不解中,白发的男人转过身来,浓白的烟雾从他身上蒸腾而起,他脸上的骨骼似乎正在发生变化,一张古怪又熟悉的脸庞渐渐映入路西法的眼帘。
“那然后呢?”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刚刚入伍的韦恩问出了与艾玛同样的问题,“那个化身后来是怎么被驱逐的?”
辅导员神色尴尬地望着后排落座的罗根,而罗根又望向卡尔,处在视线末端的队长无处可望,只好望向窗外的鸟儿。罗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向新晋的队员做出解释。
“事实上它没有被驱逐。”罗根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认真听了的话,当时人类最强的武装力量海豹突击队被全歼,没有人能压制住它。”
“对,我们还坐在这里。”罗根承认道,他看了一眼坐在最后的卡尔,后者则将目光继续钉在窗外的鸟儿上,“因为化身与憎恶一样,他们不是直接从地狱裂隙中跑出来的,他们是由带着恶魔力量的人类转换而来的。”
“所以我们既是对抗恶魔的中坚力量,又是它们的载体?”
“回答非常的精准,请辅导员在培训手册里加上这句话。”罗根点头道,“所以,造成巨大破坏的化身后来被躯壳中的人类意志压制住了,它被重新塞回了人类的身体中。”
罗根又看了一眼卡尔,韦恩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就是他?”
“对,就是他。”罗根承认道,“不过后来情报科发现这个化身并不属于任何一位恶魔领主,所以称之为化身存在谬误。”
罗根再次看向卡尔,但这次卡尔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副队长似乎又看见了那双黄色的眼睛,狭长的瞳孔锐利如刺,一股看不见的寒意悄悄爬上他的脊背,让他仍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蒸腾的浓雾下,卡尔已经完全幻化成了另一幅模样。他的身体比之前膨胀了数倍不止,赤红色的肌肉不断增殖,遍布全身,油亮的好似一副铠甲,他的双臂从手至肘变得乌黑,一道道赤金的裂缝蔓延其上,从缝隙间流淌出滚烫的熔岩。那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也变得赤黑,它们越长越长,像是河藻般向上仰起,狰狞的宛如雄狮的鬓毛。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他的面部,阿尔法队长原本粗犷的国字脸在骨骼的变形下被拉长成一个怪异的形状,两只尖锐的犄角从他的眉骨上方钻了出来,螺旋着向后扭动,直直地刺向已成墨蓝的天空。一种像是油脂的浓黄色彩从他的眼角蔓延至整个巩膜,让他原本圆润环状的虹膜渐渐收紧,凝成一条狭长的细线。
化作撒旦的卡尔左足用力一蹬,像颗炮弹般地冲了出去,他一手掐住路西法的脖子,带着他撞开身后的瓦砾废墟。路西法抱住粗壮的胳膊,从手指间喷射出黏稠的乳色液体,苍白的触手灵活地缠缚住撒旦的手臂,不断地分裂蔓延,转眼间便咬住了他整条前臂。赤红的恶魔怒喝一声,粗暴地将六翼天使往地上摔去,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恶魔领主的头颅砸瘪了一半,他一脚踏住路西法的胸膛,粗暴地将手臂从白浆的裹挟中拔了出来,硬生生地将天使的双臂扯作两段。
就在这时,路西法的胸膛忽然裂开,折断的肋骨扎向撒旦的小腿,刺进他厚实的肌肉里,天使原本俊美的五官逐渐变得模糊,他仰起身子,整个人居然化作水状的液体,宛如一条白色的巨蟒般扑向撒旦,紧紧卷住了他的身体。
撒旦被乳色的液体死死缠住,他狂怒地伸手想要扯开越缠越紧的巨蟒,却发现手指抓住的是某种湿润黏滑的,宛如淤泥似的东西,白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滑出,让他什么都抓不住。赤色的恶魔心中怒意渐盛,他黝黑的前臂逐渐变得澄亮,滚烫的岩浆从裂缝间滚滚涌出,赤色的肌肉逐渐发红,最后转为刺眼的亮金,地狱的霸主整个人熊熊燃烧,四散出灼人毛发的热浪。
紧缠住撒旦的白蛇受不住炙热的灼烧,它慌忙向后退去,重新凝结成人形的模样。此时的路西法失去了先前的圣洁与秀美,他大半个身体被烧得炭黑,半张脸上更是毛发尽失,灼出焦骨。他伸出一只手来,将化作火焰的撒旦纳入掌间,然后用力一握。
无形的力量重重地向撒旦压来,高大的恶魔双腿一屈,居然沉沉地跪了下来,将石封的地面磕出无数裂痕。但路西法的这一握,毕竟还是没有握实,他驱动着手指想要握紧成拳,但是无形的力量却在抵抗着他,甚至将他原本压下的手指渐渐抬起。沐浴在烈火中的恶魔发出狰狞的笑声,他抽出一条腿,用踩向地面的力量抬起压在身上的无形之力,另一条腿则在空隙间找到借力之处,然后用力一蹬,宛如一颗火球般冲到了路西法的面前。
铅块似的拳头自左向右,狠狠打在六翼天使的脸颊上,脆弱的颧骨应声碎开,千万只扭动的白色触手伸展开来,想要缝合伤口,但炙热的火焰转瞬间将它们烧成焦炭。还没等路西法反应过来,另一拳沉重地砸在相反的位置,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甩向另一边,只觉得有什么湿滑的东西从脸上落下,左眼的视线忽然只剩漆黑。
流星般的拳头接连不断地砸在路西法的脸上,他被逼得连连后退,甚至连一丁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刺鼻的硫磺味从后方传来,又是重重地一拳砸中他的鼻梁,六翼的天使踉跄地向后退去,却忽然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灼烧。
一道地狱裂隙凭空撕开,路西法张开双手,扒住裂缝的边缘。高傲的恶魔领主昂起残破的脸,用仅剩的一只独眼凝视着撒旦的黄眼。
火红的恶魔一言不发,他举起拳头,冷却后的熔岩彷佛一只沉重的拳套,那狭长的眼瞳猛然缩紧,坚硬的拳头直挺挺地往路西法残破的头颅轰去。巨大的力量彻底打碎了恶魔领主的头颅,无头的路西法向后仰去,翻身坠入那炽热的裂缝深处。
在分别用过抑制剂、肾上腺素、凝血蛋白刺激剂以及奇迹般的运气后,卡尔总算从死神的手里将两名负伤的队员抢了回来。精疲力竭的队长坦露着上身,一屁股坐在破碎的石墩上,急切地想要找支烟来冷静下。
他的战术服被膨胀的身体完全撑裂了,所幸下半身的裤子经过了特殊处理,在回弹乳胶和蛛丝分子的双重努力下,确保了他在队友面前不会“坦诚”的太过彻底。
卡尔瞥见石缝间压着一只满是灰尘的打火机,赶忙弯腰拾了起来,转着脖子期望再从那里摸出支烟来。
相对来说四肢还算完好的艾玛背着罗根的尸体从远处走来,她轻轻将副队长的尸体放在地上,罗根那消瘦的脸庞上表情安宁,但胸口上敞开的大洞却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经常发生。”卡尔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用拇指擦着发火机,发现打不出火,“这可不是份坐办公室的活儿。”
“谁去通知他家里人?”艾玛吸了吸鼻子,她看了看左右,想找件东西给罗根盖上,却发现满眼望到的都是废墟与碎石。
“这种烂事一般都归后勤部管,不过折腾到最后倒霉的还是邮递员。”卡尔专注地摆弄着打火机,努力打出火来,“他们会敲开那扇漂亮的门,对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妻子或是老人递上那封象征着不幸的通知单,然后在内心的煎熬下看着眼前的人逐渐崩溃,痛哭流涕。说起来,这差事好像比咱们干的好不了多少,你说是吧?”
“我还以为会是你去送。”艾玛听着卡尔的风凉话,厌恶地说道,“至少你是我们的队长!”
“那你还是拉着我去枪毙吧。”卡尔打了个寒颤,他还是打不出火花,“你没见过罗根他老婆——维拉本来就不是个好惹的女人,现在她怀孕快九个月了,脾气一天比一天火爆。”
艾玛受够了卡尔这副不以为然的口气,她腾地一声站起来,从卡尔手中夺过火机,用力一擦,竟然直接打着,然后气冲冲地塞还给了卡尔。白发的队长欣喜地看着打着的火机,又透过橘色的火光看了看对面满面怒意的新晋队员,只好柔声解释道,“你先别急着冒火,罗根他还不到时候……”
在艾玛疑惑地注视下,卡尔将火机凑近冰冷的罗根。火苗像是被一阵看不见的风吹过,摇曳着向罗根的身体倾去,火苗刚一触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立刻爆出青蓝色的火花,那一撮小小的火苗在转瞬间化作一颗灼人的火球,明橙的火焰将罗根完全吞没,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焦黑人影,然而在热浪下,艾玛却发现那焦黑人影胸前敞开的大洞居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以为他是什么?火人吗?”卡尔在一旁耸肩道,“他是凤凰。”
烈火修补好了副队长胸前的大洞,然后以仿佛被肌肤吸收般地渗进了他的身体里。微微发红的副队长睁开眼睛,利落地从地上撑起身子,他只看了一眼卡尔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恶仗,是吧?”
“路西法。”卡尔扭头又去找烟,“不过让我给一拳打回老家去了。”
“恶魔领主不同于低等恶魔,你只是把他们送回去,”罗根沉声说道,“他们还会回来。”
“你们两个超人类聊完了没有?”躺倒在废墟上的韦恩尖声叫道,“有没有人给我打个急救电话!我觉得我的肋骨插进肺里了!”
“你很好、你没事。”卡尔敷衍着朝倒下的狙击手走去,他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想要将地上的韦恩拽起来。
“别!你别过来!”韦恩惊声尖叫道,“我需要专业的护理!”
一声清脆的骨折声滑过夜幕,狙击手韦恩那精神饱满的痛呼声响彻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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