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云!拉云!”伊卡斯特兴奋地拍着拉云的家门。拉云本都要睡了,听见有人叫她,披着睡袍来开门。
门开了,拉云精致的脸出现在门后,对上的是伊卡斯特欣喜若狂的脸。她侧过身子,将伊卡斯特让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拉云又听出街上的声音,“外面发生什么了?我听的好像有人在喊……”
“萨托拉大捷!”伊卡斯特对她说,“不过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我——你直接听吧!”
他激动地手抖个不停,翻了半天才从不深的口袋里拿出叠的乱七八糟的纸,笨拙地想要把它摊平却一不小心撕破了。拉云接过纸想要帮他摊开,“致拉云”三个字映入眼帘。她脸一红,不动声色地将纸放在了桌上。
“你听!”说着伊卡斯特开始弹琴。拉云听的很仔细,感觉这曲子有些像《春光》,但又不如《春光》那般哀怨,行进到三分之一时曲风一变,突然轻快起来,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打节奏。这乐曲实在欢快,难以掩映的欢乐从琴弦上不断涌出。
正当拉云陶醉在这欢乐之中时,曲风又猛地一转,变成了一种极为深沉、饱含感情的曲调,像是在诉说。这种感情极为强烈,让人听了想要跟着哼唱。拉云听的动了心,不由得仔细看了眼伊卡斯特:他的额上有细微的汗珠,那专注的神情,那深邃的眼神,拉云深深沉醉在他的眼睛的湖水里了。
接着又激昂起来了,像是穿过漫漫长夜看见了一丝光亮,让人听得惊心。这光亮还未抓在手里,只是那么在前方亮着,但让人已经忘记了悲伤,只觉得充满了力量。拉云完完全全沉浸在这音乐营造的氛围中了,竟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伊卡斯特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都忘记了呼吸。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的时候,他长出一口气,颇为期待地看着拉云:“怎么样?喜欢吗?”
“我太喜欢了!”拉云发自内心的称赞,“你看你看,我都听哭了!”
她抹了抹眼角,将沾着泪的指尖给伊卡斯特看。“你怎么想到的——我是说,哪来的灵感?”
伊卡斯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很早就想给你写一首歌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灵感,卡在那里写不出来。今天回家以后,突然间,什么都想明白了,它们就都自己跑到我脑子里啦!我还想着带你回到布里卡亚看看呢,这么想着又有些难过、有些愤怒,一并写到了歌里,就成了后面那样。”
“但它听起来并非只有愤怒,我在里面听到了一些……希望?总觉得听起来让人心里亮堂堂的。”
“来的路上我改了一些。”伊卡斯特说,“萨托拉大捷——虽然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但这消息真是没来由地让人振奋!让人高兴!我就把它也写进歌里了——你介意吗?送给你的歌里有这些。”
“当然不介意!”拉云睁着大眼睛真挚地说,“我们难道不是因为国家的苦难才认识的吗?现在打了胜仗,我们又在一起了,好事成双!当然要写到歌里!话说回来,你介意我给你填个词吗?还是你已经有词了?”
“那你坐会,我去拿纸笔来。”拉云说着站起来。不一会取回纸笔。她用笔尖轻戳着纸,略一思考,写下了第一句话,“我最亲爱的人”。
拉云细嫩的手指握着亮黑色的钢笔,一笔一划都像写在了伊卡斯特心上。当她蹙眉沉思的时候,尖尖的耳朵也会微微垂下,那个样子让人爱怜。伊卡斯特很想伸手将她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但又怕打扰了她的思绪,只能克制着。尖耳,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尖耳!世间最动听的乐曲就应为她而作。
拉云感觉到了伊卡斯特在看着自己,停下了笔。伊卡斯特看着她,有些好奇。
“亲爱的,我写不出来。”拉云在上面的句子上胡乱画了两笔表示删除,“你的曲子感情实在太丰富了,前面明明那么快乐,中间又是如此的深沉、如此的绝望,但又不至于令人窒息,这绝望中有着光亮,像是透进海底的阳光。你看看我写的,太平常了,怎么能配得上这样的情感呢?”
“我觉得很好呀。”伊卡斯特很认真地说。他又拿起这张纸,欣赏着拉云写下的歌词,试着哼唱了两句。拉云有些不好意思了,抢过纸条揉成一团:“好什么呀!”
伊卡斯特想把纸团抢回去,但拉云把它丢到一边去了,自嘲:“和你的曲子一比差远了,像是小猫和狮子的区别。好的曲子也不一定需要填词吧,或许每个听的人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伊卡斯特不知该怎么回答,拉云自己倒是笑起来:“就不费那个劲了!”
她又将乐谱拈在手里,仔细看着那褶皱的纸张与潦草的字迹里蕴含着的无比复杂的情绪。“我也稍微看得懂谱子,我帮你誊一遍吧。”拉云这么说。
萨托拉大捷是西线战场的一次重大胜利。陆军部一零九师一三四团团长史都华率部深入敌后,奇袭敌位于卡拉特莫省萨托拉镇的机场,并于敌人来援的必经之路设伏,打残来援敌之精锐“锈眼骑兵团”,击毙敌副团长以下大小军官七人,歼敌八百余,又于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从东北方向向伊萨贝伊斯突围,所部损伤甚微。
这是战争爆发以来莫顿人的第一次彻彻底底的胜利,极大的打击了瑞雅玛伊人的嚣张气焰,也在被占领区掀起了反抗侵略与压迫的热潮。一时间,各地都有许多反抗瑞雅玛伊人统治的战斗,人们夺回家园的斗志高涨。前线打的火热,后方也掀起了各种支援、声援活动。
在布里卡亚大学学生会的例行周会上有人提到了这事。此时阿伦希诺仍未回到学校,学生会主席一职暂缺,最终凯奥撒里乌提议由伊莉莎担任。伊莉莎在学生会中素来很有威望,大家都没有异议。学生会的开会形式一如往常一样形式自由,不过伊莉莎并不像阿伦希诺那样坐在人群中间。她喜欢坐在人群外沿却刚好能听见所有人说话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提出一个个精彩的想法。每每这时她都会觉得那些青春洋溢富有想法的人闪闪发亮。用她自己的话说,虽然她是代理学生会长,但她很愿意做一个“在路边为英雄鼓掌的人”,让大家多说一些。
会议由其他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轮流主持,今天轮到凯奥撒里乌。他说话并不好听,讽刺人的时候也毫不留情,但却意外地把会议秩序维持的还行,不至于有谁当场吵起架来。
有人提出要举报一次晚会来庆祝萨托拉大捷,响应者纷纷。
“老是搞一些晚会啊、舞会啊,你们这些有才艺的人就玩了命的展现自己!”凯奥撒里乌背着手,看向那个提案者,“你什么学院的?生物那边的?我还以为你是音乐学院的呢!生物的凑什么热闹!”
他个子不高,主持会议的时候需要站在桌子上,这会他就背着手在桌子上踱步,
“重在参与,重点在‘庆祝’而不是在‘晚会’。”那个学生说,“再说,我会吹口琴。”
“真见鬼!”凯奥撒里乌翻了个白眼,“在这藏着呢。”
“我倒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呀!”伊莉莎笑着说。见她表态了,更多学生表示支持。伊林德索拉主动说:“我们学院可以组织这次活动。”
音乐学院的学生会长在火车站的空袭中确认丧生了,原副会长伊林德索拉就成了会长。
“那我们这晚会是要做些什么呢?”凯奥撒里乌问,“就为了唱唱跳跳?”
“都说了是庆祝嘛,”伊林德索拉不紧不慢地说,“自然是为了鼓舞民众们。”
懂音乐的自然很懂“鼓舞”的意义与方法,但凯奥撒里乌理解不来:“什么鼓舞?就靠唱唱歌?还不如来些实际的。”
“我们这晚会是不是卖点门票,然后拿去捐了呢?”另一个人接腔。
“莱阿沃德的大齿轮啊!可别提捐的事儿了!”凯奥撒里乌跳下桌子,“想想上次吧!各位都不想再被堵校门吧?”
有人小声嘀咕:“上次还不是因为是卡拉扬找的人……”
马上就有经济学院的学生大声抗议:“卡拉扬怎么了!卡拉扬这三年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他怎么可能背叛我们?再说,如果他想骗钱,为什么不和那个军官一起逃命?他不也死在了空袭里?他不也是受害者?”
一时无话,突然有人振臂一呼:“我们还要清算那个军官!不能就这么让他算了!”
有几个人跟着叫起来,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样子。眼见议题要走向政治方向了,伊莉莎站起来叫住了他们:“好了,别说那个了。凯奥撒里乌,你有什么别的‘实际’的方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凯奥撒里乌撇嘴,“你们有没有听过我家那边的一句谚语啊?‘提出问题的人从不解决问题’。”
伊林德索拉嗤笑一声:“什么破谚语,和你现编的似的。”
凯奥撒里乌抱着手臂:“你管得着吗?长得和个扳手似的。”
虽然伊林德索拉长得一点也不像扳手,但这个比喻还是让人很想笑。有人笑起来,伊林德索拉倒也不在意,反叫他:“定音鼓。”
更多的人哄笑起来,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伊莉莎笑着叫停二人:“好啦好啦!开开玩笑而已。”不过她内心也觉得用定音鼓来形容矮小的凯奥撒里乌意外地合适。
“那你觉得我们要募捐吗?”凯奥撒里乌看向她,语气不像是反问,而是认认真真地发问。
伊莉莎犹豫地摇了摇头,微卷的发梢也颤起来,像一个问号。“我也不知道。从我个人意愿出发,我是想组织募捐的,这样我们也算是为前线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我也怕重蹈覆辙。”
拉云在一旁听着,想起了和伊卡斯特在餐厅看见的那个为难民募捐的小孩,因此她说:“我们也不止是为前线募捐吧,也可以为……”
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这句话该怎么说出口啊!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募捐?在座的大多数都是流离失所的人啊!在座的有几个是克索那本地人呢?他们大多来自伊莱省,来自布里卡亚周边地区,流离失所的人不就是他们吗!
拉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摆了摆手:“对不起,当我没有说。”
伊莉莎想到了拉云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替她说了:“她应该是想说为那些失去家园的人募捐。”
见伊莉莎说出了自己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的话,拉云有些感激地看向她。
“失去家园的人。”伊林德索拉苦笑一声,“这不就是我们吗?哪有自己为自己募捐的?”
热络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冷了许多。拉云有些窘迫地看着大家,很想向大家道歉,但总感觉嗓子被糊住了发不出声音。最终伊莉莎替她解围了:“要我说,真要募捐的话还是为前线战士劳军吧,毕竟我们打了一场漂亮仗!为流离失所的人募捐……还有别的机会,不在这次。”
这话一说,有人附和确实应该为前线的战士送去一些补给,有人支持募捐。
“就怕又被人拿了。”凯奥撒里乌说。话音刚落,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还是支持。”
“大家还是举手表决吧。先说说要不要办这个晚会——”伊莉莎说着自己先举起了手。响应者纷纷,只需要粗略看一眼就能确定举手的人至少是没有举手的三倍以上,伊莉莎就省了清点的步骤:“那下一项,要不要卖门票筹款募捐——”
这回举手和没举手的人差不多。几个人数了数,确认同意卖门票的还是过了半数。伊莉莎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又问:“那谁来负责这事?”
没人主动把这件事揽下来。伊莉莎想到了伊德维奇,觉得他会认识些军队里的人,便说:“如果大家都信任我,那就我来负责这事吧,可以吗?”
就算伊德维奇不认得,伊德兰叔叔绝对认得,这事肯定错不了。伊莉莎这么想。
“都选你做学生会长了肯定是信任你啊。”凯奥撒里乌说着举起了手。伊林德索拉第二个举起手,剩下的人纷纷响应,同意者占了大多数。
拉云对伊莉莎说:“我家的工厂会往前线输送物资,我也可以帮忙联系。”
“那可真是太好了!”伊莉莎高兴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一信息。之后她又提出了几个细节,大家一一举手表决。最后一个议题确认之后,伊莉莎满意地合上了记录的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微笑着对同学们说:“真是辛苦大家了!各位都早些回家吧!”
此时天色已黑,路上行人匆匆。大家没有做过多停留,各自散去了。伊莉莎和拉云结伴走出大厅,看见伊卡斯特等在门口。伊莉莎见他们围着款式相同的围巾,会心一笑。
“你有听见我们刚刚在讲什么吗?”伊莉莎问伊卡斯特。
“我们打算举办一次晚会,”拉云主动拉起了伊卡斯特的手,“庆祝萨托拉大捷!”
伊卡斯特还不习惯在姐姐面前和拉云手拉着手,低着头盯着路面走着自己的路,但是伊莉莎却笑得特别开心。看着他们的样子,她能回忆起自己和伊德维奇刚刚在一起时的感觉。那会真是恨不得无时不刻不在一起,手只要牵上了就再也不舍得放开。
“那等我们把事情都确定好了之后我再告诉你。”伊莉莎说着漫不经心地看了下表,“哎呀,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走的并不急,步子优雅又端庄,还时不时地向周围与自己问好的同学致意。拉云看着她离去,小声说:“你姐这是给我们创造二人世界呢!”
拉云随口说:“弹什么都好。”她仔细想了下又说,“要不还是《抗争进行曲》吧。”
伊卡斯特挠了挠头:“毕竟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弹过。”
拉云大笑起来:“别紧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庆祝晚会,大家开心就行,太严肃了反而不好。你也可以另外找一些欢快点的曲子,都可以的。”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夜空中已经挂上星星了,他们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和周围无数的学生一模一样。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