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是不知道有位女士在三天前的夜里死在了实验室,被某人变成的某个东西撕成了碎片,为这短暂的一生画下惨烈的句号似的,每个人仍在正常工作,没有一个环节出问题,至少在你的观察中没有。
这三天里,你将那位女士的手机翻了个遍,虽然很不礼貌,但你相信她的在天之灵并不会在意凡世的种种。同时你也发现一些与之前推测不太相符的地方,这使你有些困惑。
这天上午,你在办公室中对着电脑发呆,荧幕上是一个大大的生物样本数据表格和监控软件的界面,但你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东西上。
首先,在之前发现的文件和日记上你察觉到了这间研究所的异常之处;然后,你通过亲眼所见的内容,推测出“这里正在主动进行某种生物研究”的结论。在这个推测中,研究所本身无疑是头号嫌疑者,你认为是他们主动策划并推动着“在人类身上进行研究”的行为。
但从那位牺牲女士的手机中得到的讯息看来,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手机中的邮件往来,表明了这位女士的身份——古生物研究部的研究员西雅,而且权限不低,能够与机构的管理层进行直接对话。
所有的对话在本质上都围绕着研究所里一个神秘的存在,他们用“她”或是“它”来代替那个存在,你暂时还没有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在西雅与行政部的一位女性的交谈中,她们称那个存在为“Mother”——用你的本国语言来说,这是母神?还是母亲?
西雅对这个神秘存在非常虔诚,你甚至从中看见了宗教性质的一些痕迹。
但事实上,经过你的整理,这个被西雅称为Mother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一种生物(毕竟他们甚至聊到了Mother的每日体温)。它被放置在研究所某一层中,具体位置不明。
种种迹象在隐晦地指出,你看见的那些漂浮在红色海水中的“人”,以及混合着无数肢体的怪物与撕碎了西雅的哈力,都是Mother导致的现象。
西雅和其他崇拜着Mother的人员称这种现象为“圣化”,但西雅在并不崇拜Mother的人员面前表现得就像个科学至上的学者,坚称Mother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对象。
你的结论是——这间研究所中,根据对Mother态度的区别看来,人员大致上分为两类;一类是西雅那种对Mother产生了宗教崇拜的人;还有一种是至死相信科学的研究者,对Mother不存在宗教化和神化的想法。
在西雅和所有人的聊天中,偶尔会出现“监视部”这样的词,但据你所知研究所没有这个部门。
你坐在工位上沉思,正想起身去大厅里进行日常巡视,一个充满活力的身影忽然闯进了你的办公室。
玛莉亚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上依旧绽放着笑容,她跟你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了一旁空位的桌子上:“今天的海面很漂亮,你看见了吗?”
你忍住想笑的冲动,点了点头:“早上去餐厅的时候看见了,顺便一提,你要的调味酱汁已经在国际速递中了。”
果不其然,玛莉亚眼睛都亮了,她捂着嘴很不好意思地四处看了一圈儿,小声说:“那件事情我帮你打听啦,我们现在说吗?”
研究所的消防通道是一条旋转而上的银色空间,这里鲜有人来,因为压力控制系统在此的效果似乎不太明显,你们能感受到耳膜被水压轻微侵蚀的压迫感。
“一个是斯诺主任,一个是松本主任。”玛莉亚摇了摇头:“都不是你要找的人。”
“松本主任是你入职前一个月晋升的,在他之前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名叫卡斯顿·卢克,但对方已经离开研究所了。”她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如果是重要的私人物品,其实可以交给行政部的专员去处理。”
“玛莉亚。”你压低声音,但让神态看起来自然放松:“所里的离职率很高吗?”
她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某种隐蔽的色彩在睫毛投下的阴影中划过,接着她作思考状,回答你:“最近的确少了一些人,大概因为工作量陡然增高吧。Well……你也知道,工作地点离岸上太远了,这里就像是一座孤岛,有的人难免想要去岸上寻找其他工作机会吧。”
你想问问那个被撕碎的研究员西雅的事儿,但玛莉亚颇有些勉强的笑容提醒了你——在某个角度上,她究竟是敌是友?
在玛莉亚离开后,你想起了一个人。你打开手机收件箱,编写了一条简讯。
过了十三分钟,对方回复了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掌握主动权了?]
你忽然有些想笑,她/他大可不理你,不是吗?对方一定还有需要你去做的事情。
——你想起来,不久前你刚住进来的时候,在房中搜索出的东西包括三个密码文件夹,到现在为止,它们的密码都是未知的。如果房间的前主人是卡斯顿·卢克,说不定能从他的个人资料里找到某些线索,比如以生日或ID数字作为密码,一些偷懒的人真的会这样做。
你想了想,一条简讯被发送出去——“你更想让我知道真相,不是吗?”
一直到次日早晨,你被手机闹铃吵醒之后,才发现收件箱里多了两条简讯。一条是卡斯顿·卢克的个人资料,详细到家庭住址和身高体重;另一条是他在研究所里的工作职责和所获成就。
“主导了声波探测仪CB-86-PN的开发与制作,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荣获欧盟海洋启明星奖。”
其实吸引你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重点,只是那串数字罢了。
你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打开抽屉,拿出那三个密码文件夹,开始尝试解锁。运气不错,第二个文件夹应声而开,不过也有些可惜,其他两个的密码仍然对不上。
——这个时间,如果去餐厅吃完三明治什么的再前往岗位倒是绰绰有余,只是你一心想要搞明白文件夹里都是些什么,所以今天的早餐与你无缘。
你粗略地统计了一下文件夹里的文件类型,有研究报告、部门通知、安全警告、论文、你看不懂的图纸、转录文本。
你不禁开始思索,卡斯顿·卢克的目的是什么?他收集这些东西带到与工作无关的地点来是要做什么?
你准备合上文件夹去刷牙洗脸,但某张纸上露出的一个名字激活了你的视觉警报。
[提示:在过滤了大部分的锰元素及其化合物之后,对EL-2的水体环境进行了特定方向的改良,更加适合EL-2的生存。]
EL-2没有回答,而是在他的观察舱中随水徜徉了一会儿,面朝上。
安德鲁主任:你家里人那边我们都打理好了,他们接受了。
EL-2露出了悲伤的表情,观察到他背后的鳞肢有明显变色倾向。
安德鲁主任:里奥……你知道的,大家都迫于无奈,那些——那些人,始终掌控着这里。
安德鲁主任:三天前的夜里,高层与那些人有了很大的矛盾,副所长在争吵的时候……异常值突破了安全阈值,他们险些就开火了。
安德鲁主任:谁都无计可施,里奥……没人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包括我,包括奎克。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希望有谁能把这里轰了,把那个东西也轰了,它就该在海底,它不该被我们捞上来。
EL-2情绪有些激动,心率持续上升,背后与左侧的鳞肢开始迅速生长,不受控制的鳞肢很快就冲撞在了观察舱的玻璃上。
安德鲁主任表现惊慌,后退并呼叫医疗人员。医疗人员开启了观察舱的药物阀门,但EL-2的情况并未好转。
安德鲁主任:控制自己!里奥!你不能……至少不该是你……
里奥·塔瑞斯,这个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可怜年轻人正在遭受着异变的痛苦,不仅是他,这里的许多人似乎都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症状。异常值?他们居然用如此直白的称呼,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里有着你不该面对的秘密——那是某种扭曲又隐秘的存在,你能感受到它无处不在。但你明白,继续循着线索寻找它的踪迹只会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下,或许这也是那位不断提供讯息给你之人的目的。
这一整天你都心神不宁,很显然,这里发生的事情像一个悬在头顶的巨大黑色泡泡,所有人都能看见,但所有人都装作它不存在,就连你也是。你因为好奇而踏入了一个猩红的怪异世界,但现在,是你想要走出去的时候。
“申请假期?”行政部的摩蒂睁大了眼,似乎很震惊:“我想……一开始签合约的时候你就有印象吧?在入职后的一个月里如果告假,薪资损失可是很大的哦。”
这家研究所的某些规则明显违反了本国法律,但它有着遗世独立般的特殊性,这里的许多事都不属于本国能管辖的范围。简言之,它属于联合国,但联合国不管它合同里写的什么。
“……我会帮你尽快争取假期。”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随后看向你:“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本部门,我们可以提供免费的出国机票,接下来,你只需要等待就好了,我会在今天下班之前把机票和其他的事项告诉你。”
在内心焦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一直到下午4点你都心神不宁,眼神在整个楼层飘来飘去,思索着要使用什么工具才能应付晚上的情况。
这里像是一块浮冰的两面——朝上的纯净剔透,水里的幽暗刺骨。
那些怪物是研究所里的员工变的,它们会伤害人,它们会失去理智。你觉得,以你的体魄有99%的可能是没法儿干过它们的,你不禁开始犯愁,真的要这么做?
下班的时候,行政部依然没有传来半点消息,摩蒂没有给你发邮件,也没有传简讯,但你懒得在意。你列了一张清单,上面写着需要携带的物品工具,还有规划了简单的逃跑路线。
或许是东方人自古就有的强大直觉在发挥作用,你觉得,行政部不会回应你了。
你需要解救里奥,还需要知道关于Mother的一切。
不管Mother到底是什么异常存在,唯物主义者的世界都无关神灵。
这样一座庞大的海上建筑在陷入无人的空寂之后,像是一座被遗弃在狂风海浪中的废墟,呈现出人去楼空却又灯火通明的诡异姿态。
你带了不少能当武器的“工具”,虽然你相信关键时刻更可靠的大概是自己能跑多快。
通往B19的电梯与往常一样闪耀又美丽,但今晚的心境让它看起来仿佛是一只通往地狱的梯厢。
更奇怪的是,到达楼层之后,梯厢里的提示音并未响起,电梯的门缓缓打开,一片未知的黑暗之海在前方沉寂。
你犹豫着——如果离开了电梯深入楼层,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中有可能会找不到路。况且那天晚上……你的照明手段似乎是被这里的异样生物所掐灭,这是否说明它有着某种屏蔽光芒的能力?
就在你按着电梯的开门键不放,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去时,一道巨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快速的风声朝你的方向袭来,在你甚至还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时,一团鲜血淋漓的东西被甩在了电梯之外。
那些花朵从她的每一寸皮肤里生长出来,手掌、眼窝、耳廓、锁骨,而那些没有长出蓝色花朵的地方则遍布伤口,血液和一些鲜绿色的根茎从伤口里淌出。
不知过了几秒,你才想到抬起头看向远处——寂静的黑暗里,有东西在前行。
你飞快地狂按电梯关门键,但这该死的电梯居然开始耍脾气,连关门的速度都奇慢无比。你急得满头大汗,而一团散发出微弱光芒的东西则缓缓撕裂黑暗,在电梯之外显露了它庞大的身形。
它还是同样令你畏惧,数不清的生物特征在它球形的躯体上蠕动着,呼吸般起伏着……里奥·塔瑞斯的脸在球形躯体的正中间,他的鬓角长着六颗金丝雀的头颅,尖锐的鸟鸣自他看见你开始就不断响起。
一只手——那或许的确应该称之为手,它抓住了电梯的门,门合不上了。
巨蜥爪般的手上长满了色泽各异的鳞片,它们在快速度过自己的一生——快速生长又飞速脱落,叶片一般落在地上,然后皮肤上又长出新的鳞。
里奥没有睁开眼,他鬓角的六只鸟头彼此撕扯攻击。你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你往下看,看见了几只啮齿类动物的头,长在原本是他胸口的地方。
就像是一片生物的乐土,里奥是乐土本身,而自然界的生物都从他的身躯之上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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