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以全甲格斗和无甲剑术为对抗项目的兵击运动逐渐走入大家的视野,使用历史上真实出现的冷兵器,在安全环境下身穿护具,按照不同的规则进行基于史实兵器武术进行竞技对抗的活动吸引力不少冷兵器和历史军事文化的爱好者。
而在兵击运动中为什么会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对抗规则?为何模拟穿着日常衣物进行市民决斗的无甲剑术,和披挂重型盔甲互相砍杀的全甲格斗有着全然不同的规则和器械标准?在兵击运动中出现的武器的技术来源跟历史时期的发展究竟有何联系?这些问题的提出正代表了兵击运动最核心的价值理念,即针对已经失落的历史兵器武术进行溯源和重建。
因而,本文将基于兵击运动对历史武术溯源的研究为视角,以中国和西欧两个地区为案例,讨论历史进程对兵器武术形态的关联和对发展的影响,解释活跃在今日无甲剑术和全甲格斗赛场上的武器、护具和装备的历史背景,以及使用它们进行对抗的竞赛规则的历史依据。
本文引用的历史复原甲胄武士形象部分来源为@咪咪妈的刘Sir,@大涂鸦国和@防弹乳牛几位大佬画师的作品,特此表示感谢!
兵击,即以冷兵器进行技击的艺术。其是近年来借鉴欧洲历史武术(Historical European Martial Arts, HEMA)活动的体系和经验,在国内兴起的一项针对历史上出现过的冷兵器对抗技术进行复原和验证对抗的、兼具学术性质和体育性质的文化活动。兵击的主要目标是历史军事文化的溯源和古典兵器武艺的现代解读,通过结合现代历史学、体育学和医学的相关科研工具,在实践中实现对技术和文化的复原研究。
Tips:兵击一词是国内原创的概念,并不等同于HEMA,其尚未有官方正式的英文译名。
而针对古典兵器武术使用现代科研工具的复原,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60年代,有一批来自德国、英国和美国的历史学家和武术爱好者开始进行复原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历史武术的尝试。对在考古资料、历史书籍和民间流传的剑术残片进行尝试性的翻译、解读和复原练习,并将它们带到由安全兵器和护具的赛场上进行验证和测试形制的模拟对抗,形成了HEMA运动的雏形。
而国内则在2014年前后,由一批中外武术爱好者和研究者共同发起了借鉴HEMA历史研究和实践验证模式的兵击运动,其同时囊括了中国传统和历史武术、日本传统武术和HEMA,是一个十分开放的技术验证平台。
自然,面对不同环境下的剑术体系,兵击运动主要划分为全甲和无甲两种主要项目。
在全甲剑术中,需要模拟盔甲防御和制服性质的对抗模式,因此护具采用以13-17世纪的原型强化后的金属赛用甲胄,武器采用同时期通用化或适当加重的刀、剑和长柄武器。为防止损伤风险,禁止使用刺击和破甲类重型武器。
而在无甲剑术中,主要模拟穿着日常衣物使用随身武器进行战斗或决斗的模式,因此护具可以采用以防刺布和多层缓冲层缝制的武装衣夹克配合带脑垫的重剑击剑面罩,而武器则采用历史上适用于无甲战斗的、重量复原或轻量化的随身武器。
由于需要模拟历史武术在实际对抗环境下的效果,全甲和无甲剑术在规则上也大相径庭。全甲环境下由于甲胄的保护,因此往往追求在行动上制服对手。一方面可以使用武器尽量连续和多次实现对盔甲的有效击打,即将冲击力释放到对手躯体内产生伤害;而另一方面可以使用体术将对手制服倒地。倒地后即视作被击败——在被制服的情况下武器可以轻松刺入盔甲缝隙以杀伤对手。
相反,无甲剑术则基本遵循来自历史贵族决斗的“第一滴血”传统,以一方的有效打击为计分标准。由于没有甲胄的保护,武器对躯体的杀伤效果是决定性的。一旦一方实现武器有效击打在对手的躯体部分即停止对决,当然也会出现双方在短时间内同时相互命中的“双杀”情况。因此,无甲对抗中追求优先保护自己,再杀伤对手的基本原则,尽量在不被命中的前提下取得有效打击。
早期的兵击运动由于缺乏合适的护具和安全武器,并未取得广泛的普及和推广。而在时间进入21世纪第一个10年后,全甲和无甲运动都开始发展出成熟的多层级武器-护具体系。在全甲格斗中,正式的赛事护具为热处理后的钢制或钛合金制的加厚金属甲胄,内衬为织物缓冲的武装衣,武器则为倒角和钝化处理的钢制刀剑;而在日常训练或低等级对抗中,可以使用和无甲剑术等同的击剑头盔和轻型防护夹克,采用海绵制的刀剑进行对抗。
在无甲格斗中,正式的赛事护具为防刺布加织物缓冲层的防护武装衣或夹克,可以在关节或躯干上加强部分聚合物材质的护板,武器则为倒角、卷头和钝化处理的钢制刀剑;而在日常训练或低等级对抗中,在保持护具不变的情况下可以使用尼龙塑料材质的刀剑,或仅佩戴头盔、护胸板、护裆和手套的情况下使用海绵制的刀剑进行对抗。
兵击运动近年来在国内逐渐开始流行,其所囊括的HEMA运动主要流行于德国、英国、意大利、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其中德、英、意由于存在历史上无甲武术的流传,主要推动了长剑、武装剑和小盾、军刀、迅捷剑和侧剑等无甲武器技术的发展;而以俄罗斯和乌克兰为代表的东欧地区国家则更多关注全甲运动的发展。而兵击运动的概念自从在2014年提出后,以中国本土传统武术为来源的苗刀、中式双手剑、中式单手剑、中式刀盾组合等中式武器、和日本传统武术以及HEMA一道也加入了兵击运动的舞台并大放光彩。
目前较为主流的全甲格斗对抗项目以5v5和12v12的团体战斗,长剑、剑盾、剑格斗盾、长杆武器的单挑对决为主,而无甲剑术则以中世纪欧洲长剑、武装剑和小盾、侧剑/迅捷剑、军刀、中国苗刀、中国剑和日本打刀等项目的一对一角逐为主。其中,有着较为明确和历史技术复原的项目包括:
长剑:德意志地区的理查德纳尔/梅耶技术体系、意大利地区的菲奥雷技术体系等
武装剑和小盾:基于典籍《I. 33》复原的技术体系等
侧剑/迅捷剑:意大利地区博洛尼亚技术体系、西班牙地区迅捷剑技术体系等
军刀:英国和波兰地区的军刀技术体系
苗刀:基于典籍《单刀法选》《纪效新书》和民间传统武术传承等复原的技术体系
中国单/双手剑:基于民间传统武术传承复原的技术体系
日本刀:基于传统武术传承复原的技术体系
上述体系有部分仅适用无甲对抗,也有部分同时兼顾了全甲和无甲对抗的需求。随着兵击运动实践和历史武术复原研究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的兵器战斗技术可以被挖掘和验证。
在2023年的今天,国内已经有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兵击爱好者和俱乐部组织,为数万名历史兵器武术的爱好者提供使用各类安全武器开展教学和对抗的平台。而在兵击赛场上和各类同种异种武器的对抗练习,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传统武术在无甲和全甲武器技术上的发展和进化过程。
那么,既然兵击运动是对历史上出现的冷兵器技击技术的发掘、复原和研究工作,那么其针对的目标,即历史上的兵器武术也同样经历了十分复杂的发展和演变。在人类文明史数千年的军事斗争中,冷兵器之间的战斗占据了绝对主流——从史前时期的兽骨石棍到现代文明前夜的长短刀剑,武器本身材料和工艺的进化,使得每一阶段的武器使用方式和对抗策略都各不相同。而相对应地,战士身着的盔甲防具、社会形态和军事斗争形式、以及生存力水平的变化同样对兵器武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下文将以中国和西欧区域内的兵器武术发展为案例,简述其在历史进程中的演变方向。
商周至秦汉(即公元前17世纪至公元3世纪)时期,军队的主要构成是应征的公民士兵和贵族,仅有部分脱产公民士兵可以获得较为完善的武术训练。在甲胄和兵器对抗水平较低、非职业化士兵等因素的影响下,整体军队的武术技术尚未能发展到系统化水平。基层士兵一般只需要较为基础的武器使用技术、足够的体能以及纪律性就可以参战,而此时的武器也多为通用型的设计以满足大规模战争的需求。
由于长期较高的战争烈度,中国古典时期士兵的披甲率始终维持在高水平(30-40%)。此时的盔甲以早期的头胸单片甲、侧襟结构札甲和筩袖结构札甲为主,可以为身体的主要部分提供一定的防护,但整体防护水平较低。而同时期的主流战场武器为枪/戟/矛、短戈、环首刀以及单/双手剑,均为采用兼顾对抗甲胄和无甲目标的通用设计。例如,环首刀刀身厚重,劈砍的动能传递效率较高,可以在打击甲片的同时将冲击力释放到躯体;而秦汉的剑类武器则能够有效应对盔甲缝隙和无防护区域等。
此外,在汉代一度流行的钩镶与环首刀的搭配组合则颇具争议,有观点认为这种类似于欧洲小盾(Buckler)的装备可以在市民的无甲决斗中使用,其灵活轻便的特征也适合日常携带;但还有观点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战场武器,装备给那些需要应对长兵器封锁的特种士兵,但其缺乏对投射物的防护又使得在战场上价值有限。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装备明显需要一定水平的军事训练,考虑到中国古典时期市民阶层往往缺乏此类机会,因此其有可能还是主要装备在少数的精锐脱产公民士兵中。而最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由精锐脱产士兵组成的“花队”,即每个人使用不同类型、非统一制式武器的战术小队,这一点体现出早期的专业化兵器武术已经开始了萌芽。
小结:在商周至秦汉的古典时期,中国的兵器武术尚处于萌芽阶段,没有系统性和大规模普及的武术体系。此时的盔甲以部分防御的单片/侧襟/筩袖结构皮革或铁质札甲为主,防护能力一般,而对应的军队武器也以环首刀等全甲/无甲通用化的设计为代表。
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军事斗争的形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相应的社会结构也出现了较大程度的变化。在汉末三国、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等事件后,中原王朝原有的贵族和公民体系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导致以贵族和公民士兵组成的古典军队形式的瓦解。而随后的王朝则以新兴的军事贵族为骨干,向平民阶层放开了加入军队并接受半职业化训练的大门。此时,原先限制在古典军队内的兵器武术开始大范围推广和普及,逐渐形成较为完善的武术体系。
以府兵制的建立为标志,以新兴军事贵族扩张自身势力为契机,大量的平民可以加入军队编制获得军籍,在平时训练务农,在战时应征参战,并可以持续获得来自国家的补贴和薪资,而在退役之后也能够继续在民间从事缉捕等治安工作,进一步推动了军队武术的体系化和普及化。此时以平民为主的半职业化军队拥有较高的训练水平,披甲率和武备水平也进一步提升。
在南北朝,实现全身防护的两当披裹结构札甲开始批量装备,而对襟直身结构的札甲则在唐代进一步提升了士兵的披甲率(超过60%),让士兵的防护水平相较于秦汉显著提升。在兵器方面,隋唐保留了兼具对抗甲胄和无甲目标的通用化环首刀,但也逐步开始出现鞭锏和斧锤等专门对抗重型甲胄的钝器。不过由于此时民间和军队的高流动性特征,大量的军队武术在民间广泛普及,因此使用通用化武器武术依旧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形成较为成熟的系统武术。
小结:在南北朝至隋唐时期,旧古典军队体系瓦解,新兴军事贵族和府兵制度打开了平民进入军队的大门,也形成了可以广泛推广和训练的系统兵器武术,使得军队武术和市民武术合流为通用技术。此时以两当披裹和对襟直身结构为主的札甲提供了全身的完善防护,而兵器则处于通用化环首刀和专业破甲武器过渡的时期,总体则是通用兵器武术的兴盛期。
经历唐末藩镇割据和五代十国的动荡纷争后,宋代开始中国走上了崇文抑武的道路。一方面,继承隋唐的科举制度培养了大量的文官贵族成为行政主导,而大量军事贵族被排挤打压;另一方面,军队地位和待遇相较于之前显著降低,而平民进入军队和途径和意愿都受限,重新开始形成军队武术和市民武术分流的局面。
在宋辽金夏时期,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战争形式的进一步变化,士兵的披甲厚度逐步叠加到了巅峰水平。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游牧民族,都开始在原有的两当披裹和对襟直身结构札甲的基础上进一步增加防护,例如步人甲的双层胸甲和头盔环形顿项结构等。此时,军队开始广泛装备斧锤、鞭锏、连枷、长柄斧戟等专业的全甲战斗武器,甚至环首刀也发展成拥有厚重刀身且无尖的手刀形式以应对甲胄的挑战。
而随着平民和军队在社会形态的进一步分流,平民武术也逐渐向无甲方向发展。例如平民广泛使用的带尖手刀就相较于军队手刀轻便许多,而各类会道门和镖局的出现也成为了中国民间传统武术发展的起源,专精于在没有甲胄防护的状态使用灵活而致命的武器参与战斗。
当时间进入明代,世袭武职的卫所制进一步加深了军队和民间武术的间隙。随着军事科技的不断进步,明代士兵的披甲率上升至80%以上,而早期火器面对甲胄依旧乏力,使得中国不得不长期将火器作为辅助武器,且采用霰弹作为攻击手段。因此可以吸收霰弹碎屑和冲击的,从蒙元时期传入的布面铁甲则广受欢迎。
为了在战场上能够有效造成杀伤,军队进一步增加了专业火器和全甲战斗武器的装备数量,促进了全甲武术的进步;但民间则难以获得同等级别的武器和甲胄,而武术自然也就彻底无甲化,在民间和治安部门广泛出现的,十分轻盈灵活的雁翎刀、雁翅刀就是典型代表。
小结:宋至明清时期,在崇文抑武的大背景下,军队士兵和民间平民在社会角色上重新被分开,因而出现了军队全甲武术和民间无甲武术的分流发展。一方面,军队的甲胄防护水平和披甲率逐步增加,而应对的火器、鞭锏、斧锤等全甲武器也进一步普及;另一方面,民间对大威力武器和重型甲胄的接触被进一步限制,但在会道门和镖局等组织的兴盛下逐步形成了完善的无甲武术体系,即当代中国传统武术的源泉,其所使用的雁翎/雁翅刀和明清单手剑等武器也向着轻便灵巧的方向发展和完善。
在古希腊至罗马共和国(公元前9世纪至公元前1世纪)时期,欧洲的军队组成包含正规军性质的城邦军队和共和国军队,以及周边蛮族军队。此时的城邦和共和国军队组成和中国古典时期类似,以贵族和公民士兵为主,需要自备全套装备的公民士兵根据财力大小形成了不同的兵种等级。此时兵器武术依旧处于萌芽阶段,战争烈度和武器装备的水平也刚刚起步。
西欧的早期古典时期士兵披甲率取决于财力等级,例如富有的公民兵可以装备青铜头盔、青铜或亚麻材质的单片式胸甲,或是编缀有小型金属甲片的鳞甲等,其能够为躯干和头部提供基础防护,而对应的武器也属于面对甲胄和无甲目标均通用的青铜短剑、标枪和枪矛。该阶段与中国古典时期的早期盔甲和通用性兵器形式较为类似。
而当进入罗马帝国时期,马略军事改革所产生的职业化军队取代了公民军队,大量平民得以进入军队长期服役并接受统一化的军事训练,此时诞生了西欧早期的系统化兵器武术,在军队和平民/奴隶角斗士中同时流行。在帝国时期,重装步兵广泛装备金属半包围式头盔和衬衫结构锁甲,并携带有木制大型盾牌、标枪和短剑。相较于同时期中国装备的札甲结构,锁甲缺乏结构刚性,难以应对武器的冲击打击,而广泛使用的剑盾组合也是属于面对低水平甲胄和无甲目标通用的武器技术。
在西罗马帝国晚期至其灭亡前后,军队的蛮族化一方面摧毁了原有的高度系统化武术体系,另一方面也将这些武术体系的碎片进一步扩散到了整个西欧的各个文明群体中。例如目前出土最早的西欧剑术典籍《I.33》即推测成书于该时期,其中以单手武装剑搭配小型盾牌(Sword & Buckler)的组合一度在数千年的时光里作为西欧民间无甲武术的代表而广泛流行。
小结:西欧古典时期完成了从公民士兵向平民职业化士兵的转变,军队武术在罗马帝国时期形成了早期的系统化和普及化,而军队蛮族化虽然严重影响了系统武术,但依旧将其部分内容扩散到了更大范围的部落和民间,形成后世重新发展兵器武术的基础。此时的甲胄从早期头胸单片式结构过渡到锁甲衬衫结构,防护水平和披甲率均较低,因此流行的青铜短剑、枪矛和标枪等武器也属于通用化的设计模式。
距考古学家分析,在加洛林王朝(即查理曼大帝时期)出现的维京人南下劫掠法兰克等欧洲地区的时间内,重新出现了系统化的军事武术技术,即维京单手剑和维京长剑技术。长期的全民皆兵和游击作战给予了维京人形成专业化训练新兵战斗能力的方式,而在古罗马帝国的废墟上的征战又进一步搜集了曾经遗落剑术的残片,最终和中国隋唐时期在几乎同一时间段重新形成了系统化的军事武术,以及其在民间和军队中的同步推广。
在8-10世纪的维京战争期间,无论是法兰克加洛林王朝的早期军事贵族还是维京人的百战老兵,都重新恢复或部分恢复了较为基础的甲胄系统,即以铁质半包围尖顶头盔(即后世的诺曼头盔)搭配厚织物甲胄和锁甲衬衫的躯体盔甲。但由于此时整体甲胄防护水平依旧十分有限,且披甲率较古罗马时代进一步下跌,使得武器依旧为通用化的形式,例如维京剑、早期武装剑、早期手半剑、长柄枪/矛等,均采用厚重剑身强化斩击能力的设计。
而随着时间进入中世纪中期,以诺曼征服为标志,西欧的军事贵族,即骑士阶层开始成为战争的主导,封建骑士接受来自其属地内自耕农的供养,因而可以逐步开始升级和强化现有的甲胄系统,并对应开始发展属于骑士、侍从和高级士兵的全甲武术体系。同样,处于征召系统中的平民士兵依旧无法获得足够甲胄的防护和训练,逐渐从军事武术中分流,和市民决斗等传统一起形成了早期的无甲剑术体系。有趣的是,从11世纪开始的西欧无甲和全甲剑术分流现象很接近中国宋代的情况,尽管两者造成武术分流的原因完全不同。
在11-15世纪的中世纪中晚期阶段,骑士和高级职业化士兵(私兵或雇佣兵)所装备的甲胄开始了进化过程,从早期的诺曼头盔配合锁甲长衫(即加长的锁甲衬衫)的形式逐步升级,一方面,头盔进化为封闭或半封闭的巨盔、中盔和武装盔,而锁甲长衫也在不断加长的同时增加了罩袍,单片板甲结构的护膝、护腿和护肩,并逐步增加为四肢和躯干的板甲组件,形成全身板甲结构,同时罩袍内部也钉上了甲片并逐步完善为板甲衣,作为高级士兵或军士的通用装备。
因而,对应的军事兵器武术技术也全面全甲化发展,一方面广泛装备斧锤和戟等重型破甲武器,另一方面将长剑技术进化为半剑技术,以使用长剑制服甲胄对手,将其摔倒后用剑刃攻击盔甲缝隙。而于此同时,普通市民和基层征召士兵的生活战斗实践则使得决斗化的无甲剑术开始流行,从早期的武装剑配小盾体系,发展为无甲长剑体系和侧剑体系,并最终在文艺复兴时期特化为“无甲决斗之王”的迅捷剑体系,能够确保在无甲胄保护和简单训练的前提下造成足够的杀伤效率。
小结:西欧中世纪时期兴起的骑士军事贵族重新主导了战场并催生了武术的分流,从锁甲长衫逐渐升级至全身板甲或板甲衣的骑士盔甲促使破甲武器和全甲武术开始兴盛,而缺乏甲胄防护和训练的基层士兵和市民开始在决斗实践中流行实用简洁的无甲武术,并催生了武装剑、侧剑到迅捷剑等专业无甲武器的快速发展。
文艺复兴时代的西欧军事斗争形式相较于中世纪出现了显著进化,社会经济水平的提升和战争烈度的升级促使了职业化的雇佣兵和国家军队的复兴,同时随着贵族数量的大幅增加,传统的骑士军事贵族逐渐没落在近代化的军官化贵族的浪潮中。这一趋势逐步打破了在中世纪形成了军事和民间剑术的隔阂,重新开始出现通用化的系统剑术。
在16世纪的西欧,早期火器的逐步普及使得甲胄体系开始出现变化,为抵挡能够对无甲或轻型甲胄目标造成足够杀伤的实心铅弹,骑士甲胄从全身板甲过渡至特化加强的四分之三甲或头胸甲形式,保护躯干核心的头盔和胸甲开始增厚,而四肢甲胄被逐渐舍弃。此时普通士兵则开始仅装备胸甲或抛弃金属护甲,而在市民、司法或贵族决斗中的、以对抗无甲或轻型甲胄的无甲剑术重新开始在军队和民间流行。
对应甲胄和早期火器带来的战争形式变化,职业化军队中的士兵和普通民众随身携带的武器从早期的通用化武装剑,逐步过渡到适用于无甲战斗的侧剑、迅捷剑甚至是专门为贵族决斗诞生的小剑(small sword,现代击剑运动的鼻祖)。而在战场环境中,一把既可以对抗轻型甲胄、也能够在自身没有防护的情况下保护手部的笼手剑-军刀体系开始成熟,无论是英式军刀或东欧军刀都开始成为战场上随身的副武器,融入了无甲剑术的体系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在19世纪的英国曾经掀起过一阵历史武术复原的浪潮,使用军刀的贵族军官开始发掘数个世纪之前应用于民间决斗的剑术,以重新构建和研发适用于当时时代背景的军刀武术体系。这一行为最终和贵族决斗的传统在20世纪初期形成了早期的奥林匹克击剑运动,并以小剑、迅捷剑和军刀的练习武器为基础,衍化成现代击剑运动的花剑、重剑和佩剑项目,但最终其对抗形式已经不同于曾经血雨腥风和生死一线的历史无甲剑术。
回顾人类兵器武术的发展历史,东西方的甲胄和刀剑武器在每一个历史阶段的相似巧合或分道扬镳,都与其社会环境和军事斗争形式的变化密切相关,反映出人类在生产力不断进步的同时将保护和战胜对手的技艺推至极限的努力。而在今天的兵击赛场上,无论是披挂冷酷的甲胄、手持厚重的刀斧相互搏杀;还是身着修身的夹克、操控凌厉的长剑比试高下,我们也许都能够借由这些在历史中淬炼的兵器和甲胄追溯人类文明曾经的纷争时光,并经由复原和再现曾经失落的兵器武术,窥见历史中战士和武者们的热血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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