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与世界的主客体关系从笛卡尔开始就不断在被思考论证,不仅仅是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更是从本体论的角度对自我的发现与认识。“我思故我在”分离了人作为主体与物质世界作为客体的联系,是唯心主义的起始点,也为未来唯物主义观奠定了基础。人从上帝的绝对真理中逐渐剥离出人作为人类本身的意识形态,却又不小心会陷入物化自我的陷阱之中。因此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链接了二者之间的对立关系,重新把人类本身看作为物质和精神同时共有的存在,发现何为自我、何为世界真理、何为爱。
春天到了,小蝌蚪孵化出来了,它们在水里快乐地游呀游,然后看到岸边的小鸡跟着它们的妈妈很亲热,小蝌蚪们十分羡慕,于是决定去寻找自己的妈妈。它们先遇到了虾公公,忙向虾公公打听妈妈的长相,虾公公告诉它们,它们的妈妈长有两只大眼睛。小蝌蚪们看到金鱼有两只大眼睛,便高兴喊金鱼“妈妈”,但金鱼说小蝌蚪的妈妈有个白肚皮。小蝌蚪们继续寻找,见到有白肚皮的螃蟹,又对螃蟹齐喊“妈妈”,但螃蟹说它们的妈妈只有四条腿儿。小蝌蚪们见乌龟正好是四条腿,又以为乌龟是自己的妈妈,但小乌龟却说这是它的妈妈,因为它与乌龟妈妈长得一样。后来,小蝌蚪们遇见鲶鱼,觉得它与自己长得很相象,应该就是妈妈,结果差一点被鲶鱼吃掉。这时,青蛙妈妈赶来相救,小蝌蚪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妈妈。过了不久,它们也终于长成了妈妈的样子。
除了故事中小蝌蚪在旅途中发现妈妈的样子在不断被修正之外,实际上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小蝌蚪找到的“母亲”的形象,也可以被认定为是未来自我的模样。因此我在这里假借这个童话故事,来回应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在每个个体的世界里,人生的过程即为寻找自我与完善自我的旅途。
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以及“物质即广延”之后,人类对于自身和物质世界的认知有了二元的区分,唯心主义就此诞生。
当我们谈论到感觉的时候,常常会认为感觉是完全不可靠的,只有经过实践或者物质世界的检验,才是真理的的判断标准。由下图的加斯特罗错解可以看出,虽然两根线在物质世界一样长,但是从感官上看上去却是右边的线条明显比左边长。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默认物质世界的正确性,即认为这张图是一种错觉。然而问题即在于此,我们是否可以完全否认主观世界的判断呢?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二者究竟孰对孰错?比如我们看见蓝天和蓝色的海,以及其他光学现象,这些用物理数据定义的波段和折射散射定律该如何与我们的内心认知相匹配?
梅洛庞蒂提到了现象和意识事实,这二者的区别对于每一个个体自我来说,可以被理解为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划分,而自我则是一种个人的,对过去的联想和回忆的投射。
在机械生理学中,人类意识到了传统心理学和生理学的割裂。传统心理学把人的生理结构同时也划分为心理学的范畴中,而随着近现代西方医学的研究和发展,身体的意识性被物质性压倒性地覆盖,人的身体不过是一副如同机器人一般的器械。
在医学中有一种被称作心盲症的疾病,患有此疾病的患者无法进行对身体空间的抽象的想象。当他们闭上眼睛的时候,护士在他们的身体上随机触摸一个点,他们无法回答具体的点在哪,只有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且同时被触摸,才能通过视觉学习感知空间。由此可知,个体是由身体的经验习惯而感知空间存在的,从而在空间存在中感知自我和外物或者他者的区别。对于瘫痪病人来说,某一个患者对医生描述道:“我的手臂就像是一条水蛇。”而相反的是,某些截肢患者会经历一段时间的“幻肢痛”,仿佛失去的肢体还在身上,这是对自我经验和物质感知的延迟接受。
在梅洛庞蒂看来,性对于身体而言是形而上学的,它是身体和意识的链接,是身体的意识通过欲望对物质世界的探索。这也是为何从弗洛伊德心理分析之后,不论是自恋的精神分析,还是科胡特的自体心理学,以及拉康精神分析,都离不开对性欲的分析。
身体除了可以通过性欲与世界链接,也可以通过语言表达意识,语言可以作为符号表达身体想表达的含义。在失语症患者的世界里,他们可以理解所有对话的含义,但是就无法通过语言表达,神经或者机体某部分无法支持患者通过符号性的转化能力。这也再次体现了笛卡尔主义的思维和广延之间的关系,二者在笛卡尔的理论中是隔离的,但是被梅洛庞蒂用现象和意识链接起来。
物质世界的存在是通过个体的抽象感知而生成的。身体作为物质性和感知世界的媒介,个体在无时不刻反省自身,同时也在将客观现实与主观想象不断做对比检定。
首先是人们可以通过身体感知到空间的方向性,这是一种抽象感知。比如上下左右,是一种平面的抽象感知,也是为何绘画在发明透视法之前人们并没有认识到空间的存在,却可以意识到绘画的平面性这种主观意识。然而人类除了认识到上下左右的空间位置关系,还可以感受到深度关系,比如A物体在B物体后面,虽然看不见A,但是人们可以根据逻辑判断出A物体是否在B之后还是被拿走了。第三点是空间的运动性,芝诺经典悖论飞矢不动指出飞翔的箭矢相对其自身来说是静止的,但是相对人确是运动的。这也是一种人类对运动空间的主观认知,因为不存在纯粹的绝对静止,只有相对静止和运动。
在客观世界中,人类拥有对物质世界和自然界的知觉恒常性的判断,即人的知觉是时间性的,是可以被逻辑判断的,比如之前提到过的A物体在B物体之后。拥有这种认知也正是因为物质或者实在之物是被人身体的触觉、视觉、或者嗅觉以及其他身体器官所感知,从而知晓世界物质和物体的边界和轮廓。如果失去了对世界物质恒常性和知觉恒常性的判断能力,那么将出现幻觉,比如动画片《91公分之外》讲述了精神分裂症对物质世界的非恒常性感受,从而认为世界都与自我偏差了91公分。
那么在每个人自我的世界里,自我的身体作为每个人感知世界的媒介,他者如何从物质世界中分离?因为他人看到的不可能是是我,他人看见的是我的物质性所展现在他者眼中的现象,我看见的也不可能是他人。所以爱是自我存在的依据,也是他者存在与自我世界的证据。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虽然分离了自我与物质世界,然而人类的思想总是有局限性的,他者的存在在“我思”中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强调“我思”忽视了他者的知觉体验,对于他者的物质性的体验构成了一种虚假的感觉,而不是爱。
物质和事物中是没有时间性的,时间性是对自己的感情,是一种自我存在的当下性或者临在性的个人体验。因此时间是一种存在的关系,时间使人们意识到到经验的存在,所以“我存在”。
为了感知个人世界里的他者,自由之爱是链接彼此的桥梁。人的行为创造了世界的价值,特别是人的感性世界的价值,这些行为是主动的,是自发的,涌现的,而不是机械式的,可预测的,物质性的。这种自主的创造力来源于人与他人主体之间的关系,认识到他者的真实而不只是物质性的存在,才是他者存在的条件。这虽然是一种有条件的自由,人们在这种认识真实的过程中难免会遭遇挫折,但是自由之爱在其中永存,也证明了自我的永存。
当我们反观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的时候,童话故事恰恰反映了每个人在人生之路上如何认识到自我和他者的存在与感知。小蝌蚪即为自我,路途中遇到的金鱼、青蛙、乌龟都是客观世界的想象或者无意识,我们根据无数虚无缥缈的无意识追寻自我,却发现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对的,但是又和完全完满的自我相隔万里。
因此青蛙妈妈在这里充当小蝌蚪一辈子都在追寻的真实之爱,真实与自我不同,即使当蝌蚪变成青蛙之后,也会发现和妈妈总有更多细节上的出入。这种寻找自我的路上,我们不断发现他者,从而观察自己,再爱上他者,因为他者的真实和自我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
当学会了爱上不同的能力的时候,我们才开始学会面对真实的客观世界和想象的主观世界的结合,在梅洛庞蒂看来,这种结合的世界才是意义世界。
1. [法]莫里斯·梅洛-庞蒂,杨大春 译,商务印书馆, 2021
2. [法] 笛卡尔, 庞景仁 译, 商务印书馆, 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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