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心诞生于一个月圆之夜,据说他出世那天,群鸦围绕,而月光挥洒如绸,唯有他和他的母亲被隔离在黑暗之中。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这在公会里面也是常见的事情。母亲的哭泣与咒骂伴随他度过了整个童年,他也就渐渐学会从污言秽语中勾勒父亲的模样。和母亲言语所诅咒的形象不同,他时常幻想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探险家,因为肩负重任而无法来看望他和母亲。
孙海心日复一日的长大,母亲的教育养成了他坚忍和骂不还口的性格,对父亲的幻想又加重了他个性里的孤独。这种孤独总是让人寂寞,可又让人感到有些骄傲。顾影自怜的情绪夹杂着一些自我陶醉,让他多少有些自命不凡,可直到多年以后看见了李婉嘉给他的分手留言,他才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一个孩童幼稚的幻想罢了。
遇见李婉嘉是出自一场偶然,那是在一个四月的雨天,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那时的公会还没施行龟缩的议案,因而每月的交易日都会有不少骑着扬子鳄的商贩来到公会驻地,用他们在战前废墟里捡来的破烂换一些子弹和武器。
一个身形肥壮的男人,有着一头乱糟糟的油腻头发和脸上数不尽的粉刺,自称是星月商行的老板二富。他以填不饱的胃和口无遮拦而著称,这些特质为他带来了不少盲目的爱。他和孙海心因一块磁石相识,在蒙昧未开的废土,人们视磁铁为神迹。二富是通过一张藏宝图里找到它的,那是一个战争产生的巨大洞穴,忧郁的碧蓝粉尘遍布深坑,防毒面具也不能阻挡二富吸入两百年来沉淀发酵的辐射,他发烧,呕吐,七窍流血。宝藏的召唤让他沉醉,辐特宁被他像糖水一般喝下,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那里染上了辐射病。
他是在一个金属平台上找到磁石的,发现它时,它正浮在半空,静静散发着哀伤的幽蓝光泽。二富坚信这吸引金属的小玩意能为他带来财富与荣耀,他一遍又一遍地展示,重复着他那句快活而安然的话:
“白痴,你的珍宝,不过是块破磁铁罢了。”孙海心受够了二富无休止的啰嗦,残忍地戳破了他的幻梦。
“你才是个白痴,什么都不懂就在胡说。”二富还未说话,一个女孩就气呼呼地反驳道。孙海心注意到她有一双很美的棕色眼睛,巧克力般浓厚粘稠,像是甜美梦中见到的好吃糖果。他本该诚恳道歉,可十五年来孤僻性格产生的愚蠢骄傲又不由他低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都没听说过吗?你这样的人,在公会到底学了些什么?”
女孩白了孙海心一眼,送他一个不屑的笑:“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造火箭?”那笑容悲悯骄傲,如同玫瑰盛放于杂草之畔。孙海心尚未反应,她便扬长而去,驻地只余她的骄傲背影,却不显空旷。
孙海心默默记下了她的名字和那个绕口的外号,困惑地看着二富:“你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二富举起手中的磁石,笑意如波纹荡漾:“是它告诉我的。”
孙海心耸了耸肩,大步走开:“我为刚才的冒犯道歉。”
二富笑而不语,不住把玩手中的磁石,他如此专注,甚至湛蓝粉尘沾满双手尤兀自不知。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吗?”他喃喃自语,随即又笑了起来:
磁石散出梦幻般的迷人蓝尘,仿佛夜空坠落的颗颗星屑,所到之处,金属皆为之颤抖。
和李婉嘉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六个月后,二富再次来到了公会的驻地,这次他带来了一个神秘的瓦罐,声称这是这个时代废土所能遇到的最大奇迹。漆黑的小罐从交易所一直传递到了长老院,二富笑嘻嘻地往里面塞满了面粉和糖,管口却流出了股股深红色的液体。只需花上一块麻将,人们就可以喝上一杯,然后他们开始纵情高歌,忧伤落泪,放荡恣笑。“尽情痛饮吧,我的朋友,这样的快活在废土可不多见。”二富一边清点人们支付的钱币,一边蛊惑。
二富微笑摇头,他掏出悬挂胸前的磁石,就像展示一块蓝宝石:“是它带我找到的。”接着他滔滔不绝,讲述他是如何在磁石的引领下披荆斩棘,在清晨的惆怅迷雾中躲过鳄人的抓捕,仅凭一舟木筏穿行在三峡大坝。他参加过废土游荡者们的人肉盛宴,也险些成为僵尸族腐锈大锅中的主菜。骇人的冒险在他口中如同扬子江水一般缠绵不绝,人群逐渐聚集过来,聆听二富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故事,女孩们睁大亮晶晶的双眼细心听着,不时为这故事的惊险惊呼,转瞬又为其中有趣的部分欢笑。
“最后,我来到一块石碑下,我的珍宝告诉我宝藏就埋在这里,于是我就开始挖掘。”
他的蒜头鼻在雾气中洋溢着欢快的红光,正如那些因啜饮红浆而癫狂的人们:“为了它,我挖了三天三夜。”
孙海心不禁莞尔,只感众人皆醉。一个女孩从人海中费力钻出来到二富面前,问道:“大叔,请问这个饮料叫什么呢?”
那女孩就是李婉嘉,半年不见,她又高了一点,但美丽的巧克力色眼睛却丝毫未改。孙海心想向她打个招呼,可内心那骄傲的毒蛇又开始舞动:“这是酒,粮食发酵的产物。”他认真地说道,同时期盼女孩能给他一个认可的回复。
“我不相信你的话。”女孩说道,随即望向二富,眼神中充满期待。
二富哈哈大笑,为二人各盛了一杯红色佳酿,说道:“名字我一会再说,这东西你们喝下自然就有所体会。”孙海心迟疑了一下,接过饮料,发现女孩早已一饮而尽,挑衅的棕色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不再犹豫,哪怕这杯中装的是汽油他也会大口喝完。一股苦涩涌上他的舌尖,接着甜蜜的辛酸刺激他落泪,他仿佛饮尽了一团火焰,在他的喉中燃烧,甜美的烟雾和痛苦让他想要大声尖叫;乏味的恶心感随即而来,他不由得反思他的生命是否也是如此平淡如水,他张大双眼抗拒晕眩,却发现这世界满是李婉嘉嘲讽的注视。摔了两跤之后,他的感觉好了些,红液已尽数流入他的食道,他心下一阵愉悦轻松。
“这...这是?”他的脸上泛起红晕,心中百感交集,似是已经历整个人生。
“不是酒,也不是毒品。”二富脏兮兮的圆脸上,神秘的笑容正在闪烁:“这是拯救废土的良药,而我正在研究它的秘方。”
“它的名字,必将震惊世界,所以你们要很仔细地听。”
孙海心和李婉嘉凑近了身,虔诚地看着二富,等待他惊世骇俗的答案。二富露出极为满足又极为难过的神情,终于吐露饮料的真名,他的声音如此沙哑,以致多年以后,想起那天的情形,孙海心仍然觉得他是在用尽一生的力气说出那两个字:
孙海心恍然大悟,痴呆的表情逗笑了李婉嘉,女孩托着自己泛红的脸,说出那句让孙海心终生难忘的话:
孙海心就这样不可救药地和李婉嘉交上了朋友,尽管他们彼此还一无所知。
据李婉嘉说,她的母亲刘莉女士是一名十分严厉的女强人,有时有点不近人情。为了带领全家融入鲁班公会,她在公会驻地里开了一家修理店,无论是BB枪还是最新的动力盔甲,她都会修。这种形容让孙海心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士有了十足的尊敬,唯一的不满来自于她对李婉嘉的管教,刘莉女士禁止李婉嘉和异性有任何交往,这导致孙海心和李婉嘉的每次相见都得偷偷摸摸。她严格掌控着李婉嘉的成长轨迹,而这教育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十五岁的李婉嘉在所有方面都很完美,她识字,热爱阅读,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因为观点的不同孙海心常常会和她发生争执,可每一次都是以李婉嘉的胜利而告终,这当然也有她生得美丽的原因。孙海心渐渐发现这个看似刁蛮任性的女孩和自己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对驻地外面的未知世界,他们同样好奇,而同时大部分的人们都因畏惧而宁愿老死公会。对于公会即将推行的龟缩政策,他们都大声痛骂,只不过,孙海心的愤怒更多来自这议案堵死了他接触世界的渠道,而对李婉嘉来说这意味着加入鲁班公会的难度越来越大和她母亲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
工会成立250周年的盛宴是在三年后一个阴沉的下午举办的,天空很体谅地没有落雨。二富和他神奇的瓦罐在这一天大显身手,成堆的面粉与白糖被瓦罐转换成鲜红的爱情之酿,再化为泪珠与汗水作为节日的庆祝。
露天宴会是战后新生的传统,这次庆典举办在扬子江边。孙海心和他的母亲一同赴宴,因为母亲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友人,孙海心便独自行走。他坐在巨大的露天餐桌角落,河岸疯长的芦苇离他不过数米之隔。他望向不远处的烤架,厨师们还在摆弄昨天抓到的巨大蜥蜴,变异水果和切好的泥沼蟹随意散落在地上,看来离上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孙海心打了一个呵欠,等待让他有些无聊,于是他自告奋勇,前去河岸放哨,提防鳄鱼或者别的生物前来打扰他们的宴会。
夕阳从层云撕裂的缝隙中射下,整片天空都在燃烧,江畔的微风将蛙声带来,为营地点缀出一幅和谐安静地气象。孙海心细心调试着右手佩戴的哔哔小子,希望能够选到一个能听歌的电台。
“砰!”一根手指自身后比在他的太阳穴上,随之而来还有李婉嘉懒洋洋的声音:“你这么懒,就不怕被鳄鱼吃了?”
孙海心转过身,看见李婉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今天穿着一件绿色的衬衣,搭配紧绷的牛仔裤显得格外干练。
站岗是件很乏味的工作,但若是有人陪伴,那也是可以忍耐。李婉嘉是刚刚赶到的,她家修理店的生意今天异常兴盛,忙了一天的她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就来到了宴会现场,却发现为时尚早。他们聊了很久,话题不外乎是未来,人生和身边的琐事。李婉嘉每天都会被一些难缠的客人弄得火大,与生相伴的孤独时常也让孙海心感到人生难以忍受,他们互相抱怨,不觉盛宴已近开始。
“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会怀疑的。”李婉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皱眉说道。像是响应一般,她话音刚落,芦苇丛中就响起一声巨吼。
“你妈一直跟着你?”孙海心的额上渗出冷汗,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从摇晃的芦苇。
“你妈才一直跟着你呢!”李婉嘉也被刚才那声音吓得不轻,但孙海心的傻话又让她噗嗤笑出声来。
“不是你妈....那是啥?我操!”孙海心吞了一口口水,推开了李婉嘉:
一个覆满碧绿鳞片的巨大头颅从芦苇中探出,愤怒的浅黄色眼睛隐藏在它脑袋顶部的肉瘤之下。这个怪物大约有两米五,除开那个恐怖的扁平头部,它的四肢和人类相差无几,只是要粗壮很多。怪物步步靠近,恶臭随之而来,孙海心这时看清它的身上遍布大小不一的凸起,形容可怖。鳄人的心脏部位有一个公鸡鸡冠般的血红肉块,正随它的呼吸不停蠕动。
“孙海心,走啊!”李婉嘉已跑出数步,回头发现孙海心依旧痴立当场,着急得大叫。
孙海心掏出随身携带的bb枪,对准了鳄人胸口的肉块,可他不知道塑料子弹是否有用。一时间十八年的记忆如列车呼啸而过,母亲的哭泣,他人的怒吼转瞬即逝;他又想到第一次遇见磁石的神奇和二富那滔滔不绝的大嘴,废土地图在他的脑海中张开了又关闭,他渴望去见识陌生的世界,却似乎又已来不及;他的记忆在短暂人生的迷宫里左突又冲,最后定格在李婉嘉不屑的白眼上。
“妈的,吃了我吧!”孙海心握紧了手中的枪口,等待给鳄人最后一击。而鳄人却毫无动作,只是静立与他对视。
“砰。”孙海心按下了扳机,子弹及体的瞬间,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但依旧若无其事地站着,继续它和人类数百年来的互相对峙。而面前怪物的出现终于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一声悠长的枪响之后,怪物颓然倒下,孙海心疑惑地上前观察,只发现鳄人瘫倒在血泊之中,神情哀伤,似乎在念叨什么意义难明的字符。
“你疯了吗?”李婉嘉站在远处喊道,“你差点就被它吃了!”
杀死怪物的神枪手赶上前来,心满意足地砍下鳄人的头颅,并高高举起。“这个月的第五个!”他骄傲地向熟识的人们展示,人们报之以掌声和欢呼,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孙海心这个朝怪物射出第一发子弹的人。
孙海心走进芦苇深处,他还在回想鳄人临死前的忧伤眼神和不明呓语,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草木构建的小棚中,静静放置着一颗天蓝色的蛋。
“喂,小子,里面还有那杂种的同伙吗?”杀死鳄人的猎人尚未忘记他,在芦苇丛外问道。
“不,这里什么都没有。”孙海心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你可以来检查一下,这里简直臭得像化粪池。”
发生在江畔的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众人的情绪,可能还起到了助兴的作用。几只躲过厨师屠刀的老鼠窜上了餐桌,将精心摆好的蟹肉蛋糕搅得一塌糊涂,这引发了一阵哄笑,前来抓老鼠的厨师赌咒发誓要拿这几只小东西做鼠肉刺身。二富跟人打赌他能不能一口气吃完二十条鳄鱼肉干,他赢了,然后又吃了二十条作为庆祝,他的瓦罐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传递,最后来到了孙海心的手上。
孙海心没有胃口,他还在一直回想刚才的事情,他想跟李婉嘉聊聊,可是寻遍身边都看不见女孩的身影。他沉默地坐着,直到发现身边坐下了一个肥胖、滚烫又欢乐的屁股。“孩子,你为什么这么沉默,今天不正该开心吗?”二富嘴中喷吐爱情的气息,满面通红地微笑道。
孙海心告诉他了一个忧郁的故事,有关勇敢的鳄人母亲和她可怜的孤儿。二富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他啜饮红浆,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那该死的爱。”
孙海心回复了一个忧郁的笑,端起了那个神奇的瓦罐,为自己斟了一杯。熟悉的晕眩再次袭来,为爱而死的鳄人和李婉嘉的面孔在他眼前交替出现,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失声痛哭。二富宽容地拍打着他的背脊,试图缓和太深厚爱情带来的伤害。
“哈哈,”他笑了出来,“醉了醉了,想不到我也是醉了。”
长老在250年的庆典上宣布了公会将于180天后与外界隔绝的消息,到时公会将举办一场考试,任何人均可参考,公会体制以外的人们会视其成绩而决定是否被公会接纳。
“那天我跟你站在一起,被我妈看见了。”李婉嘉对他说。
“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这段时间好好看看书吧,马上就要考试了。”李婉嘉侧过头,想要掩饰红肿的双眼。
孙海心学习时总是心不在焉,因为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李婉嘉。他依靠阅读和睡觉来打发时间,而这除了让思念变得更深,没有别的作用。他打算给李婉嘉写信,又担心打扰她的复习,于是他从母亲的旧书堆里翻出一本旧书,将他的爱写在每页的空白上。时间过得很快,当他写满整本书的时候,终极测验也就来了。
有人说这次考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从某种角度来说,对孙海心也是如此。可时隔多年他回忆起当年的考试时,却发现自己却没能对此留下太多印象。他通过了,但他并不在意。他一遍又一遍地翻读那本写满心碎话语的旧书,陷入病入膏肓的浪漫而不自知。他无数次幻想将这本书交给李婉嘉时的情形,兴奋得难以入眠。
在搬入公会大厦的前一周,阴雨飘絮。他终于鼓起勇气约李婉嘉出来,并带上了那本爱的宝典,他发觉她神情黯然,追问之下,她道出在心中积攒许久的秘密。
“我没有通过考试,妈妈让我跟王铁一的儿子订婚,方便全家进入公会。”
“隔壁老王的儿子?!”孙海心的世界一下子旋转起来,仿佛刚刚喝完十杯猩红的爱酿。“可是你不爱他啊。”
“我不知道。”女孩勉强笑了一下,巧克力色的杏眼也变得暗淡:“也许我跟他反而很合适,反正我妈妈也不爱我的爸爸。”
孙海心的心被她的话轻轻揉碎,他露出一个极悲伤的笑容,将怀里藏了许久的旧书交给了她:“这个给你做个纪念吧。”而他的心却说:“永别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悲伤和痛苦一直折磨着他,他的眼泪从未断绝,几乎要耗尽他体内的所有水分。孙海心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祈祷上帝让他就这样长睡不起,令人心碎的长眠持续了一小时不到,只因他母亲前来告知了二富入狱的消息:
“跟你关系很好的那个胖子被判了死刑,他希望能够在走之前看一眼你。”
孙海心赶到监狱,看见二富抱着怀里的瓦罐正自斟自饮。监狱是战前的公厕改造的,经过两百年雨水的浇灌,沉积的污物上长出了一种散发恶臭的植物,大小的蟑螂和老鼠穿行其间,二富视而不见,依旧一副快活的模样。
“孩子,你来了。”看见孙海心的到来,二富显得十分开心:“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
考试成绩出来后,落榜的人纷纷前去照顾二富的生意,眼见盛大财富降临,二富自然来者不拒。他的瓦罐魔法般变出红色浆液,滴滴落入落榜者们的口中,对爱情的狂热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痛苦,然而这痛苦实在太深,短暂的混沌后,公会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波自杀狂潮。
“就这样,他们把我抓了起来,理由是:在废土传播爱情,而爱情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违禁品。”二富笑着说道,似乎说的是一个跟他完全无关的人。
二富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他无所谓。“我已经活了太久了,什么时候死或者怎么死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可是你还年轻,你还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事情,”他说道,“现在,跟我说说吧,为什么你的眼睛如此红肿。”
孙海心将他破碎的爱全盘托出,没有一丝保留,他说他打算一直躺在床上,就这么了结自己的一生。二富笑而不语,只是为他倒了一杯红液,他一饮而尽,晕眩依旧,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爱情是这么苦涩。
“这几年我靠这玩意赚了不少钱,可你有没有想过,它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们总是魂牵梦绕?”二富的语气充满蛊惑,孙海心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二富深情地看着手中的瓦罐,细细抚摸,仿佛是轻抚情人温柔的脸颊,然后,他的手松开,任由瓦罐跌落化为碎片。
鲜红的烟雾从瓦罐破裂的地方窜出,笼罩住了二人,随即在监狱上空盘旋,臭味被烟雾甜腻的气息取代,就像蜜糖般的爱情。孙海心定睛看去,烟雾似大小不一的微粒规律移动,却发现那原来是一只只发光的小小飞蚁。
“飞蚁,哈哈哈,我早该知道,原来这么多人为之疯狂地爱情不过是蚂蚁拉的屎尿!”二富笑得捂住了肚子,在地上打滚,地面也随之颤抖。他一边笑着,一边大喊:“走吧,都走吧,亲爱的爱情,你们,自由啦!”似是听懂了他的话,飞蚁们一直围绕着他旋转却不忍离去,二富的脸庞在鲜红光芒的照映下下忽明忽暗,宛若天使。
“走吧,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们的安慰。”二富挥手道别,“不必等我这个死胖子啦,反正我也没几天活了。”
发光飞蚁们又绕着二富飞了几圈,终于依依不舍地从窗外飞去。房间又恢复的刚才的幽暗潮湿,只余醉人余香中躺倒的二富和呆立的孙海心若有所思。
“你看见了吗?”二富从地上爬起,满是慈祥地看着孙海心。
“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孙海心呆呆望着飞蚁飞走的方向,“我没想到爱情竟然这么荒唐......但我从不后悔我曾体验过它。”
“爱情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二富叹道,“你还年轻,所以你不明白。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自己更值得珍惜的了,可你们又总是将自己随意糟践。”
孙海心想起了李婉嘉,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那我该怎么做?”
“去看看世界吧,我的孩子。”二富从脖子上取下一直悬挂的磁石,“这个送给你,愿它指引你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二富笑了起来:“不必担心我,但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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