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横刀,名剑,笑三少齐名江湖已久。
三人武功卓绝,即是至交好友,也是最有可能角逐 “ 天下第一 ” 的对手。
横刀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心名利。最有可能击败名剑的笑三少,却身陷滔天血案。
他被朝廷与江湖相继追杀,更掳走自量堂主狄准的爱妻,消失不见。
为了救回爱妻,狄准相邀老友梁饮帮忙,追查笑三少下落。
而笑三少却与爱人蝶舞,躲到了神秘的银钩舫上,在解除身上的剧毒同时查明真相……
“古往今来,各行各业之中不乏奇珍异宝流传于世。这些宝物有的是行当中彰显身份的象征,有的则具有神乎神奇的功效。赌坛之中,亦有三宝,凡赌国高手,莫不竞相追逐。”
这三宝分别是:寒玉血纹骰,翡翠麻将和墨玉牌九,三宝各具奇效。
寒玉血纹骰是身份的象征,如同朱颜的财神扳指一样,后者可号令九州商会,而前者则可统御神秘的千门。千门弟子深插在江湖上的各大宗门,以隐藏自己千门中人的身份,其目的是操纵各大势力为己所用,谋夺利益。不过千门中人最好内斗,经年累月下人才凋零,象征千门领袖身份的寒玉血纹骰也遗落江湖。之所以名列赌国三宝之首,盖因历代赌国圣手,多为千门中人。
翡翠麻将,则是受赌侠·欧阳通吃恩惠过的人们,搜尽天下翡翠。拜托当时最负盛名的雕匠薛驼子,耗尽心血雕刻成这一百四十四张麻将,用以报答这位赌坛奇侠。这麻将因为由翠芯所制,除了收集和雕刻不易之外。欧阳通吃更将自己的不世绝学,集幻术,赌术,武功于一体的“玲珑骰”藏于其中。可他藏的手法太过奇特,翡翠麻将数百年来辗转易手,可能窥破其中玄妙的,堪堪一两人矣。
墨玉牌九黑如纯漆,细如羊脂,乃泰山玉髓所制,本身便价值万千。江湖更传闻,手持墨玉牌九之人,有石敢当护体,守正辟邪,妖佞不加于身。其实这些都是虚谈,墨玉牌九之中,内藏起逝人而肉白骨的优钵昙摩,这才是宝贵之处。【优钵罗】乃“青莲华”和【钵昙摩】乃“红莲华”。二者俱是伴佛陀出世的灵花,像佛陀一样,极难出现。而优钵昙摩是集两者的莲花种,更是世所罕见。
昔年赌圣袁耽效命于桓温手下,桓温北伐时为前燕大将慕容垂所伤,眼看便要撒手人寰。袁耽夜入白马寺,直破泥梨狱,诈走藏于寺中的优钵昙摩救活了桓温。余下的花种便嵌在袁耽最珍爱的墨玉牌九之上充当点数,万年不腐,以无根水栽种,顷刻间便会绽放如初。以此入药,可解天下奇毒,能唤九幽之魂重返阳世……诶,你醒醒,怎么还听睡着了!”
蝶舞抡起秀拳照着酣睡的笑三少后背猛地就是一捶,后者一个激灵起身,险些没坐住摔在地上。
“不好意思,你讲得实在是太好听了,不由得神游物外,想在梦里会一会那个欧阳什么和袁什么来着。”笑三少起身把手搭在蝶舞肩上,边揉肩边堆笑着解释道。
蝶舞得知笑三少身中走脉神针,便急迫问道有什么解法。连番损耗,眼下笑三少的功力只有他鼎盛时的三分之一,强逼出走脉神针已是不能。怪医曲中求也对其束手无策,只能以系命蛊种在笑三少与相思夫人体内,暂缓走脉神针发作的时间。
而曲中求提供了一条消息,这也是笑三少躲到银钩舫上的原因之一,银钩舫上所藏宝物中,便有墨玉牌九。如果他取到牌九上的优钵昙摩,就可以取出走脉神针。笑三少对什么赌国三宝并不了解,蝶舞在名剑山庄多年,熟悉武林掌故,便为笑三少一一解说,也是为了让他分神,削弱神针带来的痛楚。却不承想这厮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才发生了前面这一幕。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只有在蝶舞身旁,笑三少才能在这杀机四伏的银钩舫上,安稳地睡一觉。
“这曲中求真是出的馊主意,墨玉牌九价值千金,咱们身上的钱加一块也不够买下的。你要是没中毒,或许有一搏之力,现在连硬抢的机会都没了……不如咱们下船,有二哥担保,绝对能护你周全,我不信凭借名剑山庄的势力,逼不出唐门的解药。”
蝶舞紧锁柳眉,将救笑三少的法子一一过了个遍。她嘴上虽然说着,可心里清楚,笑三少背的罪过太大了。名剑山庄虽然是正道领袖,担保下笑三少还要强为他出头,名剑能不能同意不说,那位坐镇名家幕后的老太君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恐怕没机会下船了。”笑三少走到窗边,蝶舞也跟了过来,她探头一望,发觉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银钩舫已悄然驶出了不知多少里。本来能远远眺望到的烟雨庄,已没入波涛之下。
“生命诚可贵,我怎么会放弃求生那?放心吧,我已有万全之策。”
次日清晨,趁着此时船上僻静,笑三少带着蝶舞来到二楼的欢场。此处布置十分堂皇华贵,檀木为梁,朱漆以赋;碧纱垂幔 ,帘洒花红。暗香浮动间,让人置身其中,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丝毫不逊平康坊的南曲。
笑三少直接交给领班二百两银筹,把这一天的茶围花头全数算在里面,没有吩咐勿要打扰。领班拿了银子,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蝶舞,便笑呵呵的去了。
蝶舞看笑三少如此熟路,便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你没少喝花酒啊。”
笑三少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都是名剑带我去的。”
“去你的!二哥才不会去这种地方……”
两人穿过正厅,直奔船头方向的一间房,那里却早有一位佳人相候。不过这女子只穿了一身粗布蓝衫,鬓角斜插一朵香兰。她脸上看不出一点脂粉的痕迹,格外的楚楚动人,别具一番风味。
女子见了笑三少和蝶舞,不待两人询问,芊芊施了一礼说道:“公子早知有客人来访,特命见羞在此等候,二位请随我来。”二人对视一眼,随见羞进了厢房,房内的另一头直通船头,两人跨步上了甲板。适应了刺眼阳光,便朝船头望去。
只见甲板上立了两张蟠龙雕花大椅,椅子前支着一口鎏金大鼎,鼎内热气蒸腾,似是炖煮着什么肉。另有一个巨大的酒坛,泡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散发着浓郁的甜香。至于大鼎后面,九个容貌不下见羞的女子,躬身跪地,组成了一副人形座椅。一个黑袍锦绣的男子端坐其上,左手铁铲,右手着刀。后面的七八个仆人手捧托盘,盛着诸多草药,男子信手取料,径自烹煮。
他旁边还有一个跪着的人,浑身抖个不停。他右臂已然被削掉,鲜血浸透了身上的白狐裘。另有一柄系着红线的长剑,躺在血泊中。那人连同身旁的宝剑,蝶舞再熟悉不过,是名剑!
烹煮的男人似是喃喃自语道:“若是多个人头来煮汤,这锅肉便美味至极了。”
说着他便举刀欲砍。
“二!”蝶舞扑过去想要救人,笑三少却一把攥住她的手。
见笑三少不为所动,刀悬在半空也跟着停下。烹煮的人疑惑道:“名剑与你生死至交,你竟然忍心不救?”
笑三少按住蝶舞挣扎的手,脸上笑容不改:“这人压根儿也不是名剑,二哥又何苦滥杀无辜那。况且,要是我近前相救,你在我身前暗运的天纵剑气立时便会要了我的命。”
天纵剑气,当世武林只有一家精通这霸道绝伦的武学,那便是与名剑山庄并称于世的琅琊王府。当年名家先祖名不扬初入江湖时,王府已叱咤江湖多年。
琅琊王氏本就是自两晋以来便存在的世家大族,人丁兴旺,奇才辈出。府中所藏经典武学更是不计其数,更集天下武学之长融会贯通,尤以剑法傲视武林。
此人被笑三少唤作二哥,那便只有王府当世子弟中自诩“最不争气”的王小二了。
王小二是一个无论名字和相貌,都平常的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平常到只有你和他两个人时,擦肩而过也不会引起你的注意。但他做的事却一点都不平常。那便是击败了名剑的大哥名战。
王府与名家有累世宿怨,每隔六十年便要进行一场剑决。但名家似乎是上苍专门为了打压王府而出现的。自第四代开始,王府便一直输给名家,再也抬不起头。而琅琊王氏的命运也随着剑决失败而逐渐衰落,直到王小二的出现。
彼时名家已成为武林持擘,浣花名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长子名战更是以单剑破百骑,盛名冠九州著称。与大唐第一游侠·南霁云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整个江湖都认为,这代剑诀,王府必输无疑。未料王府派出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以“三尺寒”破了名战的“锋火连天”。更使出王府失传已久的天纵剑气,将名战打成了个废人。
在此之前,连王府本家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天才。他是王府藏了十五年的利剑,只一剑便粉碎了名家十几代人的基业。纵使名战之后,名家又出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名剑,这一代也再难有机会向王府复仇。
王府也籍由此战过后,重新回到江湖中人的视野,更攀上了同姓的太原王氏。虽在江湖上不及名家,但朝野上却羽翼颇丰。
天纵剑气霸道无匹,摧枯拉朽。王小二性情乖戾,喜怒难测。笑三少如今功体不全,不得不防。当即气达涌泉,脚步轻移,一股柔和劲力由他脚底扩散,似是泛起一阵涟漪。
直听得甲板吱呀作响,断臂之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他披面的长发散落,露出的面庞却俊俏,但确实不是名剑。
被唤作二哥的人抚掌大笑:“不愧是笑三少,这奴才外形与名剑十分相似,你怎可断定是伪装那?”
“嗜食肉者,怎辨不出香肉羊肉那。更何况名剑天生傲骨,剑庐祖训,名家子弟头可断,志不屈,哪有对敌人沮然下跪的道理。”笑三少话虽轻佻,却是一脸正色。
王小二皮笑肉不笑道:“丐帮的人鼻子当真不赖!比这锅里的还灵。”
蝶舞被他戏弄一番,心里十分地窝火。闻听他又夹枪带棒,暗讽笑三少如狗,当即反唇相讥:“一头乌狗,两尺铁铲,三分火候,当是烹肉的最佳妙法。阁下恐怕比三少更精通此道嘞。”
王小二饶有兴趣地看向蝶舞,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几乎要把蝶舞吃进去。他拍了拍屁股下面艰难支撑的侍女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冰雪聪明的蝶舞姑娘吧。三少当真好福气,有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我就没这个福分了,只能与这些脂粉流俗之辈共处。”
蝶舞面若若寒霜,直迎上王小二的目光讥讽道:“这些姐姐若是脂粉流俗之辈,那王府中那些曲意逢迎的酒囊饭袋,和我眼前这个视人如物,为富不仁的纨绔。恐怕连脂粉流俗都算不上吧。”
王小二戏谑道:“倘若我不用她们,她们可就要去陪那些客人了。你不如问问她们是愿意在这做椅椅子领赏钱,还是愿意去陪人睡觉那?”
蝶舞还想再辨,但一想到正事要紧,只得忍气作罢。王小二也不欲乘口舌之辩,径直看向笑三少。只见后者徒手伸入热锅,捞起一块带骨肉大快朵颐。全然不在意二人的唇枪舌剑。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不多时一锅炖肉已被吃得七七八八。终究是王小二忍不住开口道:“三少不想说点什么吗?”
笑三少掸了掸手上的油渍,拍了拍微鼓的肚子说道:“天宝六年,王鉷升任御史大夫,献一百亿缗,玄宗大悦。天宝十年,王钧化名独孤问俗,在河南道大肆收购军马一万五千匹供于范阳军镇。天宝十一年,户部侍郎王銲密谋哗变,党羽所及之处……”
“够了!”王小二面沉似水,打断了笑三少叙述。这一桩桩旧事,无一例外指向了一个组织,那就是王府。王鉷,王銲,王钧都是王府在朝廷扶持的精英,王府多方下注,就是为了能在李林甫,安禄山,唐玄宗三方牟利。而主导这项计划的,正是王小二。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战乱之后,他所依仗的三方势力全数垮台。为了王府的声誉和前途,他只能远遁海外,在这银钩舫上避世不出。虽然美酒香唇作伴,但对一个雄心万丈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无异于囚毙。而且,王府内部也发生了派系斗争。新家主不希望自己再活在世上。
王小二不耐烦地说道:“别绕圈子了,你是为了状元局来的吧。”
笑三少打了响指:“不错,赢得了状元局,阎罗天子就会帮人实现一个愿望。我想要你手上参加状元局的资格。”
王小二冷笑道:“我凭什么要给你?你现在自身性命都难保。拿什么跟我交换?”
“你参加状元局无非就是想回到中原,我可以替阎罗天子实现这件事。丐帮可以替你捏造出一个全新的身份。我的好友曲中求则可以帮你换一副全新的面容。即使我死了,蝶舞也可以代替我帮你完成这件事。名家冲的是王府,并不是一个王府弃子。你无需担忧名家找你的麻烦。
你不妨仔细考虑一下,究竟是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击败三个神秘高手赢得状元局容易。还是把资格让给我,坐享其成容易。”
笑三少不鸣而已,一鸣惊人。方才两人唇枪舌剑。他却默不作声。就是为了观察王小二有没有因为这些年的遭遇而变得心浮气躁,进而准确地切中他的要害。事实也是如此,笑三少的话句句都戳在了王小二的心坎上,他太想回到中原了。
王小二沉思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你也要帮我,不,帮咱们做成三件事。这三件事办成,我就把资格让给你。办不成,一切免谈。”
“头一件,你替我在今天中午牵制住船上的总管四喜。我要到他房里取点东西。这东西对咱们有益无害。”
赌坊,在江湖上还有个名字,唤作“不夜天”。意思便是指这里不分白昼黑夜,时时刻刻地都是热闹非常。盘坐在赌桌上的人,吃喝拉撒睡都恨不得就在这解决,只因为输钱的想翻本,赢钱想捞更多。所以银钩坊安排了许多侍者在旁伺候着,当然这些服务也是价格不菲。
往来穿梭的侍者虽然面带薄纱,但贴身衣物衬托出的婀娜身姿,和裙摆下不时露出的白皙玉腿。不由得让人神摇意荡,想入非非。更别提她们身上发出阵阵的醉人香风了。
笑三少提鼻一闻,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加上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对赌徒来说,世间没有任何一种美景能比得上这个。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很难不让人赌上两把。
他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筹,高喊了一声“财神到!”便一股脑地扎进了中间最热闹的宝局中……
正午时分,忙碌完的四喜准备回房休息。作为银钩舫上两大总管,这船上的一半事务都要交由他负责。尤其是那些在江湖称霸一方的狠角色,上了船后都是他重点照顾的对象。这样免不了劳神费心,午休是他少有的清闲时光。
可侍从突然来报,说笑三少在赌坊跟人对赌,而且声势浩大。沉吟了一下,四喜还是决定去看看,以免有什么闪失,毕竟笑三少是个相当麻烦的人。待他到了赌坊门口,却发觉有些不对。以往喧闹翻天的地方,今日却鸦雀无声。
只见赌坊最里面的天局大案上,三少独坐一方,其他赌客都拥坐在另一方。这些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直了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喘,紧盯着赌桌上的骰盅。
至于赌桌上如小山般的银筹,一半压在了东北角的青龙位,剩下一半则放在玄武位。不过这标注的点数却与市面上的不同,而是九宫位。
九宫位点数繁杂,依九宫对应五行:
一、六为水,
七、二为火,
九、四为金,
三、八为木,
五为土。
天局大案上标注青龙白虎 朱雀玄武 麒麟五大祥瑞,各对应五行用以押宝。由荷官摇骰,两方竞猜点数。
决定胜负的关键,是九颗骰子朝上的点数,按从左至右,从上至下的顺序依次相加。最后得到的点数的尾数,对应上押宝位置的点数就算赢。
眼下压的是青龙和玄武。点数的尾数是三或者八,便是青龙赢。点数的尾数是一或六,便是玄武赢。其余点数则算两方都输,所押银筹平均分给场上所有的赌徒。
天局大案每局一千两起注,凶险万分,鲜少有人敢上阵拼杀。到底是谁在跟笑三少对赌那?
笑三少伸手拦住荷官,自又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筹,信手扔在玄武位上,说道:“小弟我再加两千两兜底,九哥不介意吧。”
就见人堆中伸出一只缺了尾指的手,比了个三:“三少的面子我怎么能不给那。除了青龙,您全占上都成。”
说话的人是一个浓眉束发,面白无须,笑得连眼睛都看不着的汉子。他操着天南海北地口音,听不出是哪的人,一嘴的油腔滑调跟唱曲似的,显然是江湖上常厮混的老油子。
笑三少拱手致谢,随即向汉子身后的那些赌徒们吆喝道:“大伙放心,我这口独具神来,必胜无疑啊。”说罢便对着太阳穴狠搓了几下提势,浑似个在赌场里厮混了数十载的老赌棍。
“那太好了,太好了……”众人嘴上说着,但身子还是往汉子那越凑越近。汉子身边的两个赌徒更是端茶倒水,摇扇揉肩。不断地口称大爷,大师,财神爷来溜须拍马。
这些人里不乏黑道上的人物字号,如今也变得跟小弟一样。只因为他们欠的赌债太多,若是再不还上,就要有杀身之祸了。正愁着没钱还债,却遇到了这汉子跟笑三少对赌。
原本笑三少前两日在赌场一枚铜板赢了五千两,引得不少人跟着他下注刮油水。结果机缘凑巧跟这汉子上了一桌,一轮过后两人便知对方是赌国中人,当即铆足了劲。这汉子运势极高,杀得笑三少是片甲不留。跟着笑三少的人也转过去跟他了。
随着骰盅揭开,反应快的赌徒立时高声喊道:“是八点,青龙!”
骰盅的红布上,是两个三点、两个四点、两个五点、两个六点和一个两点。这个两点正夹在两个五点中间。赌场上一时间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他们都随着那汉子压了青龙位,自是赚得盆满钵满,也长舒一口上午被笑三少通杀的怨气。
四喜心中暗赞“好俊的一手冲天炮。竟然破了笑三少的泰山压顶。”方才两人施展千术交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那两个五点中间本来也是个五点,凑起来便是四十一,是这汉子赢。笑三少一定是听出了点数,借着扔银筹的机会,用了一招泰山压顶,一股暗劲顺着银筹传入骰盅,把其中一个五点压到桌案里消失,到时候揭开骰子只有八粒,相加为三十六。便是笑三少赢。
可那汉子技高一筹,他说话时伸手比了个三,手指朝着桌案弹出三缕指风。这股指力竟然帮助消失的那枚骰子打穿了桌案,掉落地面还顺着孔洞弹了回来变作两点,相加为三十八点。这招用力甚是精准,几乎做到了无声无息,若非四喜耳力超群,是肯定觉察不到的。
笑三少双手一摊,无奈笑道:“老哥。小的赌本是彻底泡汤了。”
那汉子笑眯眯道:“运势来了实在是挡不住。连赢十二口,输一口也不成啊。三少还是不要跟好运作对了。”
“唉,可惜可惜,下一口定然是玄武。可惜我已输得一干二净了。”笑三少飘然下桌,颇作惋惜地说着。他早就瞧见了四喜,如自己所料,四喜被赌局吸引了过来,这就算成功了一半。眼下只要多拖住他一会,王小二的约定就完成一个。
那汉子拨开人群,朝着笑三少说道:“三少岂不闻有赌未为输?”
笑三少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转头说道:“老兄可是肯借赌资给我翻本?”
那汉子抱臂打量了一番,随即说道:“你自身就是最好的赌本。”
笑三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老兄所指的是我身上这套素服还是……诶呦嘿!咱可不兴这后门别棍这套啊。”说着话双手连忙捂住屁股。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放声大笑,连四喜也不禁嘴角微扬。没想到这丐帮帮主是这么个活宝。
那汉子笑着摇了摇头:“李太白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三少一诺可比千金,这就是赌本。”
笑三少见四喜迟迟未走,显然是被吸引到了,不妨顺着演下去,随即便应承道:“好,只要不违道义,不伤天害理便可。”
笑三少回头看向四喜,抱拳邀请道:“我们两个人赌已着实没了新意。早听赌坊中的兄弟讲,总管赌技出神入化,肯否赏脸赐教一番。”
四喜赌技超凡,舫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平时没有对手,故此鲜少上局。见笑三少邀请,便爽快道:“赐教不敢当,只是丐帮帮主的承诺,很难不让人心动。”身形一晃,已到了荷官所占的位置。笑三少回到赌桌,其余赌徒识相散开。桌案上只剩三人。
那大汉想也不想答道:“就玩最简单的猜单双。三人用指法点出骰子点数,各出一招,任作攻击,看看合起来是单还是双。”
笑三少点头道:“有趣有趣,三人是单,我偏反其道而行之,就卖双好了。总管可有意见。”
“主随客便,怎么玩都没问题。”话音方落,三人身似晃纵,疾如弹丸,飞射而起。四喜背靠墙壁,率先出击,食指一抬,一道锐利指风疾点笑三少右目。
三少旦见来势汹涌,不慌不忙,右手反掌迎架,同时拇指运劲“嗤”地一声,朝那汉子攻出一招。这一指气劲雄浑,重重戳落下破空之声震彻赌场。
那汉子屈起四指,尾指对上笑三少拇指,任凭指力在尾指上留下痕迹却不还招。四喜和笑三少均感疑惑,但一招已过,只得收招作罢。场中不乏高手,可这三人交手着实是太快了,只能看到三道残影一分一合便已结束了。
三人各抬双手,指力留痕,四喜手上没有点数,笑三少左手一点,那汉子尾指一点。
四喜略带愠色问道:“阁下为何不出招那?莫不是存心戏耍。”
却见那汉子依旧笑眯眯地:“很简单,方才两位占得先机,已经凑了个双数。若我贸然出手,三少有所防备,定难戳中。倒不如保留出招的权利。”
两人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变,笑三少抬手喝道:“不可!”
可那汉子更快,他把尾指往嘴里一放,只一口便将尾指咬掉,混着血液大嚼起来。众人无不被这手惊得哑然失声。那汉子面不改色,喉头耸动,已然吞进腹中:“现在两点变一点,笑三少,你可输了。”
四喜见状,心中已然猜出个大概。自己让这汉子耍了。他原是出手斗技享乐一番,却不想被人存心利用,心中无名火起又不好发作,只得说了声赢得好,便拂袖而去。
笑三少也明白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欠了个好大的人情。暗道今番真是霉运老爷缠身不退,四处欠债。只得盘膝而坐,无奈说道:“阁下请说出要求的诺言吧。”
那汉子用尾指的血迹,在桌案上画了一长一短两条横线:“他日王小二求救于你,你绝不能救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以前叫王九,现在……叫王八!”
京西崇化坊,一股异香泛于坊中不散。巡防的卫士闻此香便觉精神抖擞,疲态顿消。彼此对了一眼,便默契地绕开了龙兴观到别处巡逻。在龙兴观,宵禁便是摆设。
自从叶法善仙逝,罗公远,张果两人退隐后。当今长安城中的术士,非属陆离仙莫属。常有达官显贵前来拜访。就连权倾朝野的李辅国,也常派人请他到府上论道讲经。
陆离仙有此殊荣,盖因他玄力通神,晓阴阳之术,解万事烦恼。他有一至宝,名曰游梦仙枕,只要人躺在枕上,他再以术法导人魂魄于枕中,便能穿梭阴阳两界,得遇神仙指点迷津,解心中忧患。
凭借这手仙术,他已赚得盆满钵满。为了不让客人的身份和秘密泄露,陆离仙便在有人到访时,焚起一炉信灵香。坊上的卫队得此讯号,便远离龙兴观巡查。
送走了李辅国的门客,已到了亥时。饶是陆离仙也支撑不住,倦意大发,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宦海不比江湖,这些做官的如履薄冰,他知晓这么多秘密。更是要加倍小心,全神贯注的招待这些贵客。
他转身往内室走去,途经池塘时,看了看塘中轻盈灵动的锦鲤,不由得心情大好。李辅国已向圣上奏表,请他重阳节进宫展演仙术,届时便有机会加官进爵,蒙受皇荫。便如这锦鲤一样,一跃龙门。想到如此,不禁拂须长笑。
进了内室,他袍袖一拂,一股轻柔的掌力便将焚香熄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香收入盒中,换上一炉真正的信灵香。青烟渺渺之中,陆离仙看着手中的香薰,自己有今日之番事业,全赖此物。所谓玄力通神,术法高深,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陆离仙一生笃信玄学,但那所谓的游梦仙枕,只是一副普通的瓷枕罢了。真正的奥秘在他的武功和那檀香上。他偶得了一门阴阳家传下来的“纵意心猿”。这门奇术本意是以声色牵动心神,引发幻觉,本意是与内心中的欲望互相磨炼抗衡,以达到天人合一的脱俗心境。
但陆离仙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以奇术勾起人的欲念加以利用,操纵对方令其意惮神疲,癫狂至死。如此阴毒的武功有悖他武林名宿的身份,所以他只在铲除异己时暗中使用,直到他得到了这盒香薰。
那时候他参与围剿名花流主·燕敦煌的战役,趁名剑等高手对上燕敦煌之际,在名花流总坛大肆搜刮财宝。这盒香薰便在宝物之中。陆离仙不解其用,便威逼教众吐露实情。
方得知此物名叫如意法。能刺激人的感官,让其沉迷于香薰营造的幻觉中无法自拔,即时便可为人所摆布,将内心潜藏的秘密吐露出来,是名花流逼供所用。
陆离仙得知大喜,他将如意法藏好,随后开始加以研究。让如意法降低纵意心猿的杀伤力,彻底操纵人的意识。对方潜藏在心中的秘密与记忆都能对他一一吐露,然后再对症下药。
陆离仙锁好了如意法,按照惯例,再去看一下秘柜就可以休息了。却没想到秘柜打开后,里面藏着的价值数十万两的珠宝玉器全都不翼而飞。霎时间,惊惧,愤怒,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陆真人别来无恙啊。”陆离仙身后,一个声音在离他不远处的茶室中响起。等陆离仙再转过身时,已换了一副谦卑的神态,连因气愤而上涌至面部的血色也褪去了。
月光打在屏风上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知是男是女,连声音也是一样,辨不清是男是女。
“陆某有失远迎,还请先生见谅。”陆离仙欠身答道,“诶,你我相识已久,不必这般拘束。更何况你已是朝中名流,我不过一个难见天日的孤魂野鬼。应当是我敬你才是啊。”
陆离仙闻听此言,眉眼一皱,身子躬得更低:“若非先生将长安城内大小官员的秘辛,告知于我,陆某绝无今日风光。您与我恩同再造,只恐难以报答先生。如此礼待,实在算不得什么。”
“呵呵呵呵……”屏风后的那人长笑了一声,随即说道:“那陆先生的金银珠宝,我可就笑纳了。”
陆离仙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叉手施礼的十指不由得绷紧。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何况人乎。陆离仙的逆鳞便是他积蓄的财宝。这可是他的毕生心血。
经逢战乱后的中原武林,无不疯狂积累着财富,像他这样没有门派家族的武林名宿,不过虚名罢了。他也要生存,他也要享受安富尊荣的生活。谁都不能夺走他的财宝,谁都不能!
可他还是忍下来了,毕竟眼前这个人太过神秘,自己并没有把握。内心的恐惧与敬畏还是压过了愤怒。他必须要冷静。这个人扶持自己到现在,所图的一定不止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屏风后的那人见陆离仙不搭话,便喃喃自语道:“也对,再多的珠宝,也换不回六年前那晚杀兄辱嫂,下身被……”
话未说完,屏风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数十道无形剑气如摧山岳,势要将屏风后的那人诛杀当场。这一手韬形灭影比之萧南雁远胜数倍。
剑气之中,只见一团灰雾随物附形,悠悠荡荡间吸纳周遭烛火,灰雾下火光流动,体型愈聚愈大,竟将那无形剑气吞入其中,吃干抹净。
再看陆离仙哪里还有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已然须发倒竖,双眼血灌瞳仁。袍袖飞袂间,身形急掠,直追那灰影。盛怒一击被对方轻易化解,陆离仙不敢托大,袍袖一卷,将屋舍内的青烟全数拢到身前。紧接着五指虚抓,掌中银光大盛,朝藏在阴影中的灰影猛地一拍。他这一击下了重手,这人知道自己的秘辛,绝不能留。
随着这一掌击出,陆离仙身前的青烟竟凭空消失了。紧接着灰雾 “澎! ” 的一声爆开,这道掌劲更穿过茶室墙壁,直入池塘,塘中的锦鲤身上陡然出现一个细密的血洞,随即便被炸得血肉纷飞。
灰雾散去,只余点点烛火飘落。倏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自阴影中将那烛火握住,烛火却化作熊熊烈火反过来吞噬了那只手,并延伸出一副人形。
“逼烟成线,陆真人到底没有在京师虚度光阴,让你练成了仙游掌力。”人形火焰中,传来了那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火焰竟能化作人形,还能口吐人言。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陆离仙眼见这诡异离奇的场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情景他见过,可他绝没想到今日会在眼前重现。
“陆真人,你我现下是友非敌。绝不会做那亲痛仇快之事。我是来与你谈一桩大买卖的。而且稳赚不赔。保你一世富贵。”那人形火焰边说边朝朝陆陆离仙靠近。
可陆离仙是一步也挪不动。他头顶渗出细密汗珠,面露惊恐之色,右掌上的银芒随之黯淡无光。他颤声问道:“不知……不知先生,有何事差遣陆某。”
火光褪去,一副熟悉的面容展露在陆离仙面前,头顶方帽,身着白袍,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正是笑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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