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名剑,笑三少齐名江湖已久。
三人武功卓绝,即是至交好友,也是角逐 “ 天下第一 ” 的对手。
如今笑三少身负命案,遭至江湖共戮。为查真相,他逃入武林禁地【银钩舫】。
而追杀他的陆离仙与谭志接踵而至,三人几经交锋,即将在状元局上一决生死。
同一时间,自量堂主狄准为救被笑三少掳走的爱妻相思夫人。
相邀老友梁饮帮忙,追查笑三少的下落。后者也在这过程中,逐渐揭开了真凶的面纱。
火炼轰天,直烧得五内焦烈。暗波翻卷,恨仇怨只在此劫。
黑夜垂暮下,汪洋大海间,惊见火光四起,爆裂之声连贯不绝。一艘偌大的宝船,转眼便成了人间火宅。纵是巨浪的轰鸣,也难掩船上撕心裂肺的喊杀与哀嚎。
甲板之上,伏尸遍地,满目疮痍。那些还吊着一口气的人,用尽最后的力量,试图用断手将头颅扶正,这样自己便能止住脖子上不断涌出的鲜血。
还有的拼命抬起露着浆子的后脑,寻找自己的双腿,对生的渴望支撑着他爬过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骸,直到与他们一样没了气息。这些挣扎的人都觉得,只要把自己断掉的肢体接上,便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们已经逃出了船舱,距离生路仅有一步之遥。可很多人,就倒在了这一步。
莫不器是少数幸存下来的人,他拨开遮挡视线的头发,露出了仅存的一只眼睛。那头发却顺着手背滑了下去,原来那不是头发,而是个被削下去的半张脸和胡子。他强忍着剧痛,逆着身旁逃生者的方向往船舱而去。
就在一炷香之前,莫不器连同其他八虎骑,秘密潜入了船底。
早在笑三少找上王小二之前,谭志便与后者达暗通款曲。王小二所托三事,背后都是谭志的计划。
牵制总管四喜,是为了盗取银钩舫的结构图。将堂前燕掷入狩房的机关下,是因为那里便是银钩舫的枢要核心之处。燕腹之中藏有绿矾油,可以顺着机关缝隙将其逐步腐蚀。大船有异,银钩舫必派人前往维修。届时,八虎骑便可趁机潜入。
他们身上所带的“草药”,其实是用以制作伏火雷的石脂。此物状如黑漆,遇火既燃。佐以硝石硫磺,其威力可抵千军万马,足以令这举世无双的宝船化为灰烬。一旦赌局上的计划有变,八虎骑便引爆伏火雷,让整船人与笑三少一同葬身大海,他们自己则乘坐小船逃出生天。此计是谭志与八虎骑秘议,连陆离仙也不知晓。
然计划当天,却突生变故。八虎骑几人潜入机枢房时,等待他们的不是看守和维修的工匠,而是一支皂衣重甲,手持陌刀的卫队。
武林禁地,银钩赌船,竟然藏着大唐边军中最神秘的玄甲军。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莫不器便被一刀砍翻。若不是他身着暗甲,这一刀便会令他肚破肠穿,横尸当场。
眨眼之间,昏暗的甬道中火光四溅。八虎骑结成夜战刀阵,欲凭借地利优势,在这十几人的玄甲卫队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身上的软甲是良匠所造,寻常刀剑难伤分毫,对上江湖中人是无往不利。单遇上玄甲卫队手中的陌刀,便难以抵挡了。
陌刀身长,玄甲卫士只需在这别无岔路的甬道里挺刀前冲,便能以长击短,尽占势机。八虎骑的夜战刀阵虽极尽变化之能势,却仍是被玄甲卫队逼入绝境。他们的刀穿不透重甲,唯有以刀刺入铠甲缝隙方能伤敌,但这太难了。
一轮拼杀,只有武功最高的贺不逢以伤换伤杀了两个玄甲卫士,其余四人各自挂彩,老三褚不应更是折了一只臂膀。
甬道之内,唯有喘息和玄甲卫队逼近的脚步声。贺不逢咽下上涌的鲜血,看了看身旁已成血人的兄弟,又看了看逐渐围上来的玄甲卫队,不禁凄然惨笑。他们要交待在这了。
事虽败露,可仍有机会!贺不逢把心一横,将手中刀猛地掷出。借此机会扯开腰里的引线,带着伏火雷便朝着玄甲卫队扑去。那玄甲卫队中见贺不逢这般疯狂举措,定是要同归于尽,纷纷后撤。急退之余打出数道雄浑掌劲,力阻褚不应向前。
这些人俱是一流高手,贺不逢全力相抗,只是螳臂当车。鲜血狂喷如雨,似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那十余道掌力打的他骨断筋折,如烂泥一般。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虎啸,那是八虎骑之间的暗号。同生共死,齐赴黄泉。
老六卓不逊应声暴起,双掌齐出,拍向了贺不逢的背后。只听得格格两声,莫不器双臂寸断,臂骨倒插进他的胸膛。可他硬顶着痛楚,推着贺不逢冲向敌群。断臂的褚不应紧随其后,用尽全力以身撞向莫,褚二人助冲出重围。但他只推了两步。便倒地身亡。方才他流血过多,那十余道掌力透体而过,已然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褚不应舍命一撞。直接将两人撞出了丈二开外。中途拦阻的玄甲卫士,被三人力道硬生生迫开。
“轰”地一声巨响,莫不器只觉眼前火光大盛,眼睛剧痛无比。老幺项不畏一把扑在他的身上,自己被炸成了血葫芦。紧接着一股炽热的劲风呼啸而来,两人被热浪直接震飞了出去。再醒来时,便是在尸堆之中。八虎骑仅存莫不器一人,他要带着兄弟们的遗愿,去帮谭志杀了那该死的笑三少。
梁柱倾毁,看台倒塌,雕梁画壁,飞檐云梁,香醇美器,俱化焦土。刺鼻的焦臭之气弥漫在整个银钩舫。不时有燃烧的碎块从天花板掉落,引燃更多可燃之物,火势愈发凶猛。越往状元局的方向走去,哀嚎愈多。更多的便是被烈火烧融到一块的尸身,这些人在临死前还试图杀死对方。
崔猩猩的尸体倒在正门,偌大的身躯插了数枝长箭。他身旁的尸体堆得如小山一般。方才一同在场上的赌国圣手,也有身着白甲的银钩卫士。这里面还混着些状元局的看客。
谭志盘膝在尸堆之上运功疗伤,他面色惨白满身浴血。他身旁插着数把战刀,都已砍得卷了刃。只有离他最近那把折了柄的陌刀的尚存锋锐。
与之相对的,陆离仙更是狼狈不堪。他半倚在墙角处调息运气,多年保养的凤眉银发被烤焦了大半,价格不菲的锦绣白袍尽是血污。身上多处箭疮不说,左耳也丢了大半。最可笑的便是那口银髯,竟被人剃的干干净净。
“杀兄淫嫂,下体被爆。都没耽误你这牛鼻子练成这般邪异的武功。老天还真是没眼!”看台旁倒塌的梁柱下,笑三少亦是蓬头垢面。只是他受伤较两人稍轻,尚有余力出言讥讽。
陆离仙冷哼骂道:“你就狂吧,看你还有多少气力可以狂。 待老夫冲开穴道,便是你的死期。”
就在半个时辰前,状元局上的所有人都被数十名玄甲卫士团团包围,状元局两层的高台上更有百余名银钩卫张弓搭箭。
地局中的白须老者惊问道:“总管这是何意!我等效忠天子已久,从未生过叛逆之心啊。”
“生叛逆之心的并非曹老,可曹老你身边却有不少反叛之徒。”状元局高耸的天幕之上,带着弥勒面具的四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朝阳如同他身后的圆光,俯瞰局中的芸芸众生。
“谭志,你杀笑三少我不管,可你想炸了我这宝船与他同归于尽,那就不能不管了。至于陆道长,你收买了舫上这么多高手,是想帮着杀笑三少?还是想将我这银钩舫占为己有啊。”四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事情败露,谭志和陆离仙倒没什么异样的神情。其实自打上船之后,两人心中都有计划败露的打算。毕竟银钩舫的局势并非是自己主导,诸般算计都是在四喜的耳目之下进行。若是他察觉不到什么,何以能主持这无法无天之地多年。只是,心底那一丝侥幸和对成功的期许,逐渐让他们把这份犹疑潜藏。
“至于笑三少嘛,他二人虽然是为了杀你才到了我这银钩舫上。不过毁船之事并不在你。我今日卖你个人情。你可以拿了墨玉牌九直接离开。”
笑三少闻听此言,身形已然掠至天局大案旁,伸手去拿那墨玉牌九。他此番上船就是为了夺宝救人,至于诬陷他的真凶线索,回到中原后顺着陆离仙和谭志的人脉细查也不迟。
就在笑三少的手将触未触之际,墨玉牌九竟突然爆裂,上面镶嵌的优钵昙摩四散纷飞。
惊变骤起,那被唤作曹老的白须老者目光如炬,分明望见是陆离仙暗中出手,一掌击碎了墨玉牌九。他急于表忠,大吼一声,欲擒陆离仙以证清白。然而,他刚一动念,两肋剧痛袭来,原是左右两侧的黑脸瘦汉与富态公子,各持利刃,将他刺了个对穿。
“你!你们!” 曹老此刻才恍然大悟四喜之言,反叛之徒竟潜藏身侧,他二人已被陆离仙收买了。
曹老双臂如电,猛然夹住二人脖颈,欲以绝力将之扼杀。二人未料到这老者垂死之际仍有如此力道,连忙再刺其要害。曹老剧痛之下,血灌瞳仁,暴喝一声,竟以“旱天雷”之功力,硬生生震断了二人心脉。 三人死尸仆倒,彻底掀开了这场血腥屠杀的风暴。
陆离仙意图趁着状元局召开,银钩舫高层齐聚之时发动反叛。他计划先杀笑三少,再掌控这艘宝船,凭船上无尽的金银财宝,后半生便可高枕无忧,再也无需回中原受那人掣肘。 看台上的宾客有百余人是陆离仙的党羽, 这些凶徒本就欠下银钩舫赌债,心怀怨恨,又被陆离仙以重金贿赂。台上乱局一起,他们纷纷出手,杀向身旁的银钩舫护卫。
一时间,羽箭齐飞,陌刀血舞。江湖豪强对上披甲猛士,除了少数精通外家硬功或身法高超之辈,面对陌刀羽箭这些战阵兵器,当真几无胜算。只能结成战阵,欲往二楼突围。
状元局上,笑三少一边急寻那四散的优钵昙摩,一边还要提防陆、谭二人的突袭。所幸二人被忠心于银钩舫的其余赌客缠住,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笑三少刚要拿到滚落在地面的优钵昙摩,却听得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尘浪摧枯拉朽而至。整个大船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意摆弄,摇摇欲坠。随后,便是冲天的火光与浓雾
银钩舫的玄甲卫士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些银钩卫士与陆离仙的党羽拼杀。人群之中,一金一白两道身影如旋风般杀出,赫然是陆离仙与谭志。哪一样兵器先挨近这两人,都会被带的骨折筋扭倒于地。
笑三少将优钵昙摩揣入怀中,一人独对两大强敌。他不再留手,当即气凝中宫,绝学应声而动。 笑三少号称【掌腿双绝】,掌是万刃不加于身的【固步自封】,腿法则是一招狂妄自大的【天下无敌】。
陆离仙掌凝太虚,仙游真力凝尘附形化为数道白练,分袭笑三少周身要穴。谭志拳引风云,军荼利神功一以贯之,兜其凌厉无比的厉劲罡风,欲将笑三少一拳打杀。
拳掌杀招临身,笑三少摆出乌龙绞柱之势,以单臂支撑全身,双腿盘旋翻飞,八道灵巧有緻,柔而无匹的狂飙气劲形成一股磅礴气旋。将拳掌内劲化消完纳,全都卸到了笑三少身下。这气旋更陡生一股吸力,双腿如影随形牢牢缠住二人,以奇诡绝伦的角度分袭二人。
陆谭二人眼前缭乱,腿影纷沓而来。陆离仙化攻为守,身形急退出气旋范围。谭志却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他将军荼利之力运于臂膀之上,以刚制柔,化作两条钢鞭缠打笑三少双腿。腿臂接连交击,如闷雷之声,这类交触全无花巧,高下立判。
笑三少气旋被破,人借助谭志的拳势荡开数丈之远方才落定。立于地面上双腿上尽是血痕,颤抖不止。谭志上身的金甲破开了几道口子,赤膊的双臂亦有几道淤青。
眼看笑三少受伤在即,不便移动。陆离仙趁机发难,袍袖贴地飞纵间,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强大的杀气之中绽出一点尖锐的寒气,破空疾刺笑三少胸口。陆离仙本就以剑术著称于世,这一招白虹贯日本是剑法初学之招,于他手中施展,无论是力道,速度,角度却都妙到毫巅。这一刺之下,如须弥山倾倒,让人避无可避,无所遁藏。
笑三少数十年来无数次的作战经验,在这关头见到了成效。他在电光火石之间顺着剑身刺来的方向横挪三寸,剑气迫开他胸口的肌肤却未伤及肺腑。而他右拳捏成凤眼锤,朝陆离仙的丹田猛地一捶。这一捶力道势如破竹,封住了丹田周遭的穴道之余,更打的陆离仙一时闭气,长剑再无变化之机。
笑三少顺手揪住陆离仙的胡子,一脚祭出将陆离仙蹬飞了出去,那胡子也整个留在了笑三少手里。
此时,一道寒芒接踵而至,是谭志狭刀飞袭。这杀气严霜的一刀令笑三少如坠冰窟,呼吸困难,再无躲避的机会。只是这一刀的角度有些问题,没能将笑三少竖劈开来。而是削去了他右臂上的一层皮肉。倘若笑三少没有避开陆离仙那一剑,这记下劈刀一定会把他和陆离仙一起砍成四瓣。
谭志一击得手,正欲顺势将笑三少劈死。崔猩猩庞大的身躯如炮弹般“砰”的一声撞到了谭志身上。
谭志回身望去,方才自己所在的地方已钉住十几只长箭,而崔猩猩却后背中箭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他这一撞救了谭志,也救了笑三少。后者趁机施展身法跑的无影无踪。谭志起身急追,见有一身白袍者往二楼的方向直冲,便也尾随其后,杀入人群之中。
其实那白袍人是急欲逃生的陆离仙,他丹田受创,又见今日局面已成这般景象,心中已然怯战。他想仗着身法高绝,从火势稍弱的二楼冲出船舱寻船逃生。不想他动作太快,被谭志误认为了笑三少。
而那批江湖豪强早已杀红了眼,分不出敌我遇人便剁,陆离仙便被裹在其中难以脱身。那些人又见谭志持刀朝自己而来,纷纷先下手为强,各持兵刃与之缠斗。远处还未卷入厮杀的银钩卫士也都瞄准了身为首恶的陆离仙和谭志,强弓劲弩一番招呼。待莫不器赶到状元局时,便已成了方才那般景象。除了这三人之外,已再无活人了。
谭志力竭,笑三少与陆离仙各受内伤。莫不器踉跄的行至谭志身前,取出了疗伤秘药交予这个大哥。谭志吞下药丸,攥住莫不器之手,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决绝。五人去,一人还,他就只剩下这一个兄弟了。
莫不器抱住谭志的拳头,艰难道:“大哥,我活不成了。你还有机会。让兄弟帮你一把。”项不畏虽护住了他的身躯,但爆炸的冲击波已然将他的五脏六腑震裂,他是靠着意志和回光返照才坚持到了现在。言罢,他掏出怀里残存的伏火雷,抓起一块燃烧的木块,点燃引线,猛地朝笑三少扑去。
然而莫不器刚跑了几步,突觉后腿被人拽住,身子不由自主地便飞了起来。直撞向陆离仙。陆离仙刚解开穴道,正欲起身,惊见身上冒着浓烟的莫不器扑来。眼中闪过万千惊恐!
“不好!”一声惨叫,漫天火光骤起。船舱被炸出个大洞,汹涌的海风如猛兽般倒灌进来,将谭志与笑三少顺着大洞吹到了甲板之上。与他们一同被风吹到甲板的,还有一个已死之人——崔猩猩。
谭志拭去嘴角鲜血,靠着桅杆艰难起身:“我就知道是你。”
“谭兄,我们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崔猩猩的胸口穿出了两只人手,紧接着一身的皮肉都被扯了下来。皮囊之下,是嘴角留有疤痕的大汉,正是受狄准所托,追查笑三少的梁饮。
那日,他从常州来到烟雨庄,变换身份上船。真正的崔烈,早已在烟雨庄被九州商会的人设计抓住。这一身惟妙惟肖的皮囊,则是天下第一妙手贾亦真的杰作。然而,想要让自己的身份不暴露,光靠这些还不够。梁饮还请来了江寄余,学了些崔家的武功皮毛。
江寄余是齐国公崔宗之的徒弟,与崔烈同为博陵崔氏。多年前,崔宗之神秘失踪,江寄余一直在调查其下落。因此,他与专营追查探案的梁饮相识,并助其混上了银钩舫。
自打到了船上,梁饮便主动与各方接触,混进了陆离仙的队伍之中。那晚贺不逢和莫不器刺杀笑三少,陆离仙尾随在后。若非梁饮和江寄余相助,笑三少和蝶舞恐已遭其毒手。
后来与谭志合作,他百般试探,但谭志心思缜密,戒心极严。他只好顺水推舟,伺机而动。暗地里,他已与笑三少搭上了线。梁饮在暗,笑三少在明,就这么一明一暗地与陆、谭二人周旋。
今日状元局种种变数,他都始料未及。故此方才混战之时,他且打且退,暗中观察时局,这才救了笑三少与谭志一命。
火势逐渐逼近桅杆,银钩舫随时都会沉没海中。梁饮顺着海风方向看去,数里之外,一艘小于银钩舫几倍的海船逐渐升起了一只璀璨生辉如弯月般的银钩。四喜等人早有预备,提早弃船而去。然而,他想要看到的那艘接应的商船,却始终不见踪影。梁饮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见梁饮神色有异,谭志似乎猜到了什么,沉声道:“看来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了。”
说罢,他持刀起身,整个人精神陡然一变,再无力竭衰微之相,印堂更是隐现白光。
梁饮拔出腰间的战刀,护在运气疗伤的笑三少身前,沉声道:“谭兄,你可记得兄弟的嘱托?”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阴损,既想让谭志升起求生之意,暂时罢战;又若谭志一心要杀笑三少,便激怒于他,让他心浮气躁,后面对敌时能更有胜算。
谭志却是充耳不闻,长刀在手蓄势不发,缓步逼近梁,笑二人。每行一步,他明堂穴那缕浮动的白光就扩大少许。
梁饮听闻天竺军荼利神功,是依拙火定修习之法所创。修炼者苦行数载,锻体修身换得这般神通。荼利所练得内力则被称作宝瓶气,聚能摧山裂石,有龙象之神力。散如群蚁噬象,游走不定,专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接连不断的攻击。这门武功需以佛法驾驭杀性,因此修行至顶峰者,杀意将无比的纯粹,一如满月净光遍满虚空 ,无垢无暇不受任何外物所扰,被称作【无云青天之相】。眼下谭志眉心的白光,恐怕便是这般境界。
谭志确如梁饮所料,他豁尽一身功力强行催谷,舍命到达了自己师父都未曾修成的无云青天之相。 梁饮的寻衅之声他充耳不闻,只因军荼利之力已经由三脉七轮,涤净心神垢障。外界的任何纷乱,肉体上的诸般痛苦,都无法动摇心中存想的唯一意念——杀生!杀笑三少!
谭志见那宝船中间的主帆摇摇欲坠,登时气运丹田,劲贯全身。军荼利神功运转之下,磅礴真气灌注血肉之中。霎时筋骨爆响,肌肤之上顿染一本金黄之色。跟着运起这降魔巨力,也不惧这烈火焚身之痛。猛然撞向那主帆。
那主帆足有二人合抱之粗,连着桅杆横桁,不下数百斤之重。经这一撞,立时轰然作响,朝着甲板上飞速砸去。
自己更借着眼前这熊熊燃烧,犹如铺天火网的主帆掩护下。以下坠之势,抱刀旋斩,欲要将梁饮劈的四分五裂,神魂俱灭 。
梁饮见参天的桅杆连着主帆正向自己砸来,忙抓起笑三少急掠躲闪。倒塌的桅杆将甲板一分为二,双方各据一处,严阵以待。
谭志右掌倚在刀身之上,磅礴刀气直没掌心双脉,吸入心轮之中。化作军荼利之力贯通上下,一时间脊椎噼啪作响,仿佛有风雷呼啸。 双掌持刀猛地朝身前击出。真力未至,但浩荡拳威已覆盖对手身前一丈方圆,是以大势压逼,任而千军万马,亦难进一步。
霸道真力摧枯拉朽而来,磅礴气流将空气压缩必成一道真空气墙,所过之处事物的全数碎成齑粉。叫人不得逃避!
疗伤的笑三少见谭志坐马运气,暗觉不妙。双手抵在梁饮任,督两处要穴之上。沛然元功倾注而出。梁饮暗道二人相加也恐难抵挡,当即双掌如虚握圆球成窝。两股内劲围蓄虎口掌缘,将后续掌劲一一接下,却不运功抵消。反将那一道道真气以一股至柔之力囊握掌中。在谭志回气之时,一举将这真气引爆。
两强争锋,拳掌对轰炸出宏大的澎濞之音,仿佛是山崩海啸。那宝船更难抗这对冲之力,龙骨之处再难支撑,轰地一声,半数船身塌陷于海中。
梁饮气血翻涌,笑三少更是呕出一大口鲜血。可谭志却如没事一般,施展夜战刀步缩地成寸,一路急突猛进,转眼便杀至梁饮身前。
如此快的一刀,梁饮别无选择,只能挺刀相抗。这一接之下,数十道军荼利之力顺着刀身直入梁饮体内,经脉如被虫咬鼠嗤般剧痛无比,心头更是涌起诸般烦恶。他大吼一声,以声摧力硬迫开谭志的攻势。这一吼之后,梁饮的鼻孔、耳孔、瞳孔一起渗出血来。
梁饮以菁纯无比的狮子吼内劲震散体内的军荼利之力,也驱散了那无由来的烦恶之念。可这一下他需调动全身的精力,没能注意到谭志的第二刀。
谭志晃身绕开梁饮,一刀劈向坐于身后的笑三少。笑三少强提内力双掌引劲,以劲贯炁,以炁凝神,神意相凝。数股绵绵柔劲瞬息之间汇聚双掌,夹住了谭志的刀锋。
这是他仓促之间运起的【小固步自封】,只能拖慢谭志千军辟易的刀势,却难以化消这千钧重力。所幸梁饮已回过神来,铁掌回劈谭志后脑,逼他撤刀回护。
谭志无意纠缠,回抵一掌便高高跃起,长刀变换角度再斩笑三少。梁饮扬刀相护,谭志身在半空,迎着这一刀一掌拍在刀身之上。军荼利之力再度侵入梁饮体内,谭志也借着这一掌再次跃上半空,足有六丈之高, 身形在空中一个盘旋 ,藉凌空之势让下一次劈斩更加强盛。
梁饮吃了一次亏,心里已有提防。这次他将功力运聚掌心之上,将军荼利之力全都拦在体外。谭志第三刀转瞬即至,这一刀谭志明为攻向笑三少,其实全身功力都运在了左掌之上。要杀笑三少,先得解决这假崔烈。
双刀交击,谭志左手运起大手印猛扣在刀身之上。梁饮强抵过他第二击,血气一再浮动,这击大手印挨得结结实实, 如遭雷击一般, 痛苦不堪。谭志以为功成,使了个千斤坠想要一举梁饮。
不想梁饮猛地啐出一口血箭,直接喷了谭志一脸。这内伤淤血如暗器一般凌冽。谭志猝不及防,双眼直接被这道血箭喷瞎。剧痛入脑,血污满面,谭志明堂处的白芒霎时如萤火一般微弱。
梁饮得机得势,双脚猛地踏地,自左向右拧身回旋。就象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旁边拉了一把似的,滴溜溜一转,硬生生以脚跟为轴,如划圆月。 刀影人影浑为一体,飘然若虚。由经下肢的力量一以贯之,落于刀身之上。致使刀锋所经之处,周遭烈火被这一刀牵引,由四面八方挤向半空中的谭志。
这一刀肉眼视之去势极慢, 似被无形之物束缚,刀势在这挣脱之中,每向上一寸,杀意便强一寸。 正是那日宋若虚施展的【七步成诗刀意】。宋若虚刀法空灵出尘,梁饮的刀法却是至极至简,两人积蓄刀劲之招全然不同,气势也是全然不同。
寒芒闪动,梁饮肩头中刀,只差几寸便割破脖颈。谭志左臂齐肘而断,胸腹中刀,险被开膛。
而三人所处的甲板,与海水仅仅不到丈二之举,缓慢地沉入海中。
一场大战,已到了天明时分,可晨光并未如期而至。相反,一阵阵浓雾弥漫在大海之上,自东而西飘来,遮天蔽日一般。笑三少最后的意识是看到了浓雾之中,有一只漆黑如墨的船帆时隐时现。他喃喃道:“我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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