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车时小何对我们说。下午他告诉我们,五一假期他要结婚了,让我们到时候记得回来参加他的婚礼。我小小吃了一惊。虽然这几年老家结婚的同学们越来越多,但这还是如今与我仍有密切交往的朋友里第一次有人结婚。
不,说是有密切交往或许也不恰当。我与他这几年不过一年见一次,一次见一小会儿罢了。甚至连一顿共同的晚饭也好久没吃了。就像这天,他只是开车将我们送到饭店,就匆匆去接女朋友了。
我想起几年前认识的比我大几岁的室友,他曾对我说,本来他周围的朋友们都说不结婚不结婚,连个正经对象也没有,但是某一天,他突然发现他们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全都结婚了。
我身边的情况倒也没有他说的那样夸张。或许因为他家在无锡,很多老同学都愿意留在老家生活,而我家是安徽县城,朋友们有很多像我一样在外地打工,结婚听上去就像天方夜谭。但是这两年只要过年回家,我就越来越能共情他话语中的寂寞。
那是一种在人生所有维度上都渐渐分道扬镳的寂寞。虽说人各有命,但是当我看着旧友,再看向冬夜里黑黢黢的、孤单的前路,有时还是难免惊慌。曾经为我带来安慰的久别重逢,如今却常常同时带来焦虑。
学生时代的假期,和同学们晚饭后最爱干的事就是绕着小城一圈圈地走,就像要用眼睛和话语生生将这座小城吃下去。但是如今过年回家正逢隆冬,散步实在太过清冷。茶余饭后,朋友们越来越喜欢钻进咖啡厅。每次回家,这个小县城总会冒出几间新开的咖啡厅,这在五年前都是我无法想象的事。它们哪来的生意呢?我问如今在老家工作的朋友。她告诉我,有不少留在老家的年轻人,或者嫁了人没有工作,或者啃老,或者在准备考公考研,等等等等,这些年好像冒出越来越多“闲人”,他们需要这样有点格调、供他们消磨时光的地方。夜晚,坐在这些宽敞又温暖的咖啡厅里,我总有如今我才像身处大城市的错觉。在上海,我既没有钱,也没有朋友,更没有安逸的心情,让我能来这样的地方消费。
我得到一种奇怪的感受,一种错位的、别扭的感觉,就像出门时穿了小一码的鞋子。虽然安逸,我却总是感到自己不属于这里。我只是这家咖啡馆的过客,明年再回来时,它或许已经倒闭,这里又换了一家店。我也是这个小城的过客。我不再属于这里,它的所有变化对我来说都是那样新奇、不可理解。
那么我属于哪里呢?我属于那个车水马龙的大都会吗?属于那间十来平米的小房间吗?不。当我独自在城市的街头漫步,看着路过的一切,我还是一样感觉到我穿错了鞋子。我的心情无法平静。
我该如何称呼这样别扭的心情?我想了很久,或许我该称它为临时感。我总在过一种临时的生活。过年临时回家,假期结束回到临时租来的房子,租约到期后还是要搬走。做一份临时的工作,每天都想辞职,辞职后却又不知道下一份工作在哪里。这样临时的生活既没有择一处终老的安稳,也没有旅居的自由。它既重复、枯燥,也慌乱、孤单。
离开咖啡馆回家,我和一个朋友顺路。我想着刚刚见到的、此前已经好久没见的朋友们,我说,你算算,如果以后几十年里,我们每年过年能回家一次,见这些朋友们,那么以后一辈子也只能再见几十次,还不如和同事半年见得多。他想了想,歪头说,还真是。我无奈地笑了笑。人生竟是这样短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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