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芽之旅》：从灾难中重拾对生活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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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就是3月11日的10天之后，东京的樱花开了。这件事确实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我记得自己看到后从心底里感到惊讶，觉得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特别的樱花。                        
                                                                                   ——《新海诚本》
  作为当今日本动画电影界最为国人熟知的导演，新海诚的作品曾以描写青春成长的伤痛著称，如《秒速五厘米》、《言叶之庭》；然而，在他最近的三部剧场版作品（俗称“灾难三部曲”）中，他却开始把现实中可能发生的灾难引入其作品中，成为每一则故事推动角色发展的主要矛盾。而在他最新的作品《铃芽之旅》中，灾难本身开始成为他讨论的主题，甚至因此被一些观众诟病本作中男女主的爱情线有些过于牵强。
灾难成为故事的主轴
    在“灾难三部曲”的前两部作品的第一幕中，无论是《你的名字》中划过天空的彗星，还是《天气之子》中病房外连绵不断的雨水，虽然新海诚一开始就把灾难摆到观众的面前，但镜头又很快转到与灾难关系不大的主角们的日常中去，着眼于他们当前在人际关系、生活上的烦恼。而直到电影中段，灾难才会正式登场，把主人公们一路积攒的暧昧一刀两断，如何应对它才成为了电影后半段的剧情驱动力。

   而在《铃芽之旅》中，铃芽出发旅行的动机就是为了阻止全国各地可能发生的地震。旅途中，无论是各处往门所在的废墟，还是封闭往门时流出的昔日的声音，无不在旅途的过程中提醒着观众地震对于人们生活的影响，由新海诚的话来说， “是一个通过祭奠哀悼这些地方的故事”。而铃芽在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比如对环姨妈的愧疚，对自己生命的轻视等，则是在通过旅途上的一系列经历中逐渐得到改善。
用灾难引入现实色彩
    有人会说，《铃芽之旅》就是一部经典的公路片，其中灾难的存在也只是替换了其它电影中反派的位置而已，这又是不过一个高中生拯救世界的套路故事。
    如果把电影中的故事与现实割裂开来，似乎确实如此。但我们可以看到，新海诚从极小概率发生的彗星坠落事件，再到连绵不断大雨淹没城市，最后在《铃芽之旅》中直接把2011年日本大地震作为故事背景，他所描写的灾难与现实的距离正在一步步地靠近，而我们也越来越难把这些灾难只当作虚构的反派。
    在《铃芽之旅》中，新海诚选择使用“蚓厄”作为地震的具象化：一条巨大的深红色柱子伸向天空，通过把身体砸向地面制造地震。这样的设计突出了其压迫感和地震来临前的窒息感。在铃芽的旅程中，前几次封印的往门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废墟，伸出的“蚓厄”也只有一条；而到达电影中段时，往门则在东京繁华的市中心深处，其释放出的“蚓厄”在空中凝聚成一大股浓云，是电影里发生在现世的”蚓厄“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当“蚓厄”漆黑而庞大的身躯遮盖天空，马上就要对着地面狠狠砸下时，在主角和动物们的眼里，东京即将毁于一旦；然而新海诚却把镜头不断地在主角和城市间切换——路上的匆匆行人，写字楼里偶然发现异象的白领，落日下的东京一如往常地忙碌，仿佛又将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一天……伴随着BGM《东京上空》的人声吟唱，这种强烈的反差营造出的末世感，让当时坐在电影院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人在灾难前是无力的。城市里的生活麻痹了我们的灾难的感知，我们不用害怕饥饿，商店仿佛有无穷的物资，我们不用担心伤病，医院的灯光似乎永远不会熄灭……但是在灾难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我们的“日常”只会被轻易摧毁——正如2020年的新冠疫情，在难以预测的灾难面前，就算是高度发达的城市受到巨大的冲击，药品和食物被抢购一空，医疗系统不堪重负，大部分人只能躲在家里等待情况好转。在访谈中，新海诚说： “我也感觉到了如临深渊般的恐惧，认为大自然是绝对冷漠的，人类对它来说无足轻重。”
    虽然前两部中也有关于灾难的正面描写，但更多的却是让人感觉这只是发生在平行世界的故事，而电影中的这一幕中，新海诚成功地把在地震这一灾难所蕴含的巨大破坏力，以及灾难面前人们的生活的脆弱性展现出来，给予观众极大的震撼。
浪漫主义消解灾难
    作为大众化的娱乐产品，新海诚当然要为他在影片中抛出的关于人与灾难的问题提供一个易于全年龄观众接受的解决办法。因此，他引入了日本的民俗文化，利用神话解释灾难，并提供解决方案，用浪漫化的方式消解灾难问题的严肃性。
    当然，新海诚并不是利用机械降神的方式追求结局的完美，相反，我们不难看出他在使用神力解决灾难的问题上愈发克制、现实：在《你的名字》中，主角们还可以通过意识穿越时空减小灾难的伤害，到了《天气之子》里，男主却需要从拯救女主和停止灾难中二选一。再到《铃芽之旅》中，主角们要对抗的已经不只是地震这个灾难本身，还有灾难给人带来的长久的伤痛。
    在电影中，女主角铃芽自己就是在“3·11”大地震中失去母亲的孤儿，被姨妈收养，但也因此影响了姨妈的幸福，导致了女主陷入了自责之中。因此，在故事的前半段，铃芽可以说出“我不怕死”，跟随男主角跳上笼罩东京上空的“蚓厄”； 而通过这次旅途，铃芽与路上许多人相遇，和姨妈互道真实想法，在营救男主角时说出了“死掉好可怕”，并在最后把母亲亲手打造的儿童椅交给刚刚经历地震，找不到母亲的幼年的自己，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在《铃芽之旅》中，神话的力量不再是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成为了解决问题的契机，而最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与现实和解的，则是主人公自己。
 灾难与樱花
    在访谈里，新海诚说在经历2011年的大地震和2020年的新冠疫情时，这两年3月份照旧盛开的樱花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没有人影的城市里，樱花满不在乎地像往年一样盛开。”

     人类的意愿和能力在自然面前是如此地渺小脆弱，无论是天灾的发生，还是樱花的盛开，妄图阻挡其运行无异于螳臂当车。然而正如罗曼·罗兰所说，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 《铃芽之旅》所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经历过灾难创伤的少女，通过一场五天的旅途跨越日本，最终重拾对于生活的热爱的故事。 
注：本文中新海诚的观点摘录自《铃芽之旅》影院特典《新海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