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你在听啊,你在听什么啊,把一团纸巾放到耳朵旁边,它会说话吗?是魔法纸巾吗?”
“纸团里面包着一只蚊子哦,我在听蚊子在纸团里动来动去的声音。”
“不是之前阿信你告诉我的吗?这可是很神奇的声音啊,咕咕的,吱吱的,原来落到皮肤上都不会有感觉的细小肢节能挣扎出那么大的声音,不觉得很厉害吗?就像是雪的声音,只有雪的声音。”
我看着穿着病服的杏,她兴奋地侧耳倾听着手中的纸团里传来的蚊子挣扎的声音。她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每天只有三个小时清醒的时间,分别是早上七点到八点,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以及晚上六点到七点。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醒来,然后近乎准时般地陷入昏睡。在她昏睡的时候,不管对她僵硬的身体做什么她都不会醒来,就像是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第一次发病是在春天的时候,大学新学期开学的前两天,我们约好了去学校的一条樱花开满的路边赏花。那天天气不太好,中午吃完午饭之后,杏就歪在一棵树边睡着了,我还以为是她刚从老家回来太累了才会这么容易就睡着,所以也没有去管她。直到她睡到五点钟左右,天已经黑了一半了。不管我怎么呼喊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我抱着她跑到了医务室里,大概是六点左右她睁开了眼睛,然后七点钟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差不多要到时间了吧。”杏看了看对面雪白的墙面,上面挂着一个无声走动的钟,杏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明天,明天你也会来的吧?”
我挠了挠头:“明天吗?最近在赶论文,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啊。”
“就是说啊。”杏露出苦笑,“毕竟阿信还有学业要顾及啊,不过要是在阿信不在的时候醒来,我还是会感觉到有点寂寞。”
“阿信也要加油啊,毕业了之后我们就能结婚了,之前约定好的,对吧?”杏歪着头,用她藏在凌乱的碎发中深黑色眼瞳凝视着我。
“这次城研会的活动的成功举办,加藤学长功不可没啊,我们大家一起敬他一杯好不好?”
“学长,我之前听说了你女朋友的事情哦,是叫城崎对吧?生病的那个。”
我看到一对雪白的乳房在眼前晃动着,我的身体在居酒屋的湿热气氛中不由得开始发热。
“雪子,你这偷腥猫,少多嘴哦。你这人总是这样狡猾。”一旁醉醺的学弟把雪子扯开,一边大喘气一边说,嘴里全是熏人的酒气,“学长和城崎可相爱了,可相爱了,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在一起的,对吧!学长!”
我没有回应,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回应,我什么都不想说,这几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加倍奉还。我怕我会一不小心说出真话来,所以只是死死地咬紧牙关,身体僵硬地趴在有些发凉的桌子上,鼻子里不停地出热气,打了蜡的桌面上蒙了一层水汽。
“学长喝醉了。”雪子总结着,用挑逗的语气说,“待会谁送一下他吧。”
另一个还算清醒的学弟拍了拍我的背,轻声说:“加藤学长?难受吗?需要喝点什么解酒的吗?”
雪子把手搭上了那个学弟的肩膀:“你可以把学长送回家吗?”
“你、你们有谁知道学长的住址吗?”学弟大声问着在场的同学,语气却有些生怯。
雪子却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大家喝的正开心呢。我知道,我知道地址的,我发给你吧。”
一睁开眼睛,眼前是理所当然的陌生的天花板,怀里的雪子已经穿好了衣服。
“其实我有想过更体面的方式和你再见面的。”雪子露出得逞的笑容,让人难以相信她的言语。
“我知道,你昨天用力的时候嘴里也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已经订婚了’、‘我已经订婚了’,这是什么咒语吗?”雪子亲吻着我的额头,她的嘴唇像是太阳一样燎人。
我看了一眼床边的钟,上午十点二十三:“我要走了,今天还要去医院。”
“现在赤身裸体的你,还能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啊。”雪子显然有些没预料到,“信比我想象中的还喜欢演戏呢,是窗子破得还不够彻底吗?”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况且这还是你主动的。”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种事情事后真的能够分配责任来定性是谁的错吗?所以说是理工科呢,那么对于信来说,爱情肯定也是能够分配成冰冷的数量的吧?真是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你还喜欢看假面骑士吗?”
在雪子的面前我好像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圣诞夜一个人在外面晃来晃去的家伙。但是同时又会产生出一种安心感来,好像所有的谎言和错误都是能够被原谅的,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信,你知道吗?”杏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我,自己用手脚在做着肌肉训练。
“什么?”我在给她削着苹果,薄薄的连续的苹果皮落到垃圾桶里,像是纠缠的基因。
我把苹果递给了她,然后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什么都没有啊。”
“哈哈,不信的话你可以照照啦。”杏把床头的一个手镜地给了我,那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礼物,而她当时送给了我她亲手做的人像石雕——她在大学是学雕塑的。
在镜子里,一张疲倦的脸唐突地占满了整个镜面,而在中间的鼻头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蚊子包,红红的像是一颗梅干。
“喂,阿信,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家睡觉,对吧?我记得学校和家里都是没有蚊子的。”杏微笑地看着我,我打了个寒颤。
“昨天去参加了社团的庆功宴,可能是在喝酒的时候被咬的吧。”我的语气是满分的冷静。
“诶?这样啊。”杏从我的手里接过苹果,大大的一口下去,苹果上留下牙印和血丝。
“慢点吃,你每次都是用力的一大口,血都能啃出来。”
杏没有理会我,又是深深地一大口,嘴里咀嚼着,混着血水的果汁从嘴角漏下。我用纸巾帮她擦干净,但是她却拉住了我的手。
“不,没什么,就是最近每天都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如果身边没有人的话,会有种还在梦里没有醒来的错觉。”
“那我今天下午就陪着你吧,我待会会学校拿一下电脑。”
“杏!再跑快点啊!”我一边跑着一边催促着身后的杏。
“慢点呼呼呼……慢点……”杏在后面吃力地追赶着,呼出的白气飘散在车站清冷的空气中。
“还不是因为你起来的太晚了?”我转身拉住她的手,“早上和你打电话也不接。”
“没有人叫我起来的话,我就会这样,你知道的。”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杏停下了脚步,不管我怎么用力都没有动摇丝毫,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来,就这样笑吟吟地沉默看着我。
“好啦,我会回去问一下这方面的事情的,快走吧,真的要迟到了,今天的课很重要。”
杏在我的拉扯下开始高高地迈开腿来,但是步伐却磨磨蹭蹭的,一踢一踢的像个赌气的孩子。
我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身边全是行人,我脸上飞起一抹羞红:“快点啦。”
杏用力地扑到我的背上,直接把我压到在地上。我的脸贴在车站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激灵。
而她则是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脖子里,用力地呼吸着,咳嗽着,像一个哮喘病患者,但是飞沫和气息都很温暖。
“都快要夏天了啊,蝉都出来了。”病床上的杏看着窗外,已经是一片绿色了。
“你知道吗?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就是跟我的病有关的。”杏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我发现我对于时间的感知也发生变化了,怎么说呢,更加敏锐了。因为我每天只能清醒三个小时,而一个人健康作息应该是清醒十六个小时,而我感觉我的感知就是把这十六个小时浓缩到了那三个小时里。”
“不止这些啦,这个空间里任何微小的变化我都能够察觉哦,比如说那个水壶,肯定是被谁换过的,肯定的。”杏指着挂式电视下面桌子上的水壶说,“和昨天的那个不一样。”
我走过去拿起水壶来端详了半天:“明明就是一样的啊。”
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房间里之前的水壶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一样的,每一个水壶也都是有自己灵魂的,现在的我能够看见灵魂的差异。这是一种补偿,神明剥夺了我的一些东西,当然也会给予一些,这是必然的。就像是很多人都说盲人的听力会更好一样。”
“哇,真厉害啊。”我象征性地迎合着,手里开始给杏削起苹果来,医院提供的水果刀是那种硬塑料材质的儿童用水果刀,削皮的时候因为没那么锋利需要很用力地削,反而很容易伤到手,不过不会划出血来,只会有点疼就是了。
这句语义模糊的话没有让我我停下了手里的刀,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看向她。
杏从我的手里拿过那个皮还没有削完的苹果,缓慢地深深地啃了一口,没有血色的干燥嘴唇最先接触到湿润的果子,接着是洁白的板齿,像犁一样在果肉上垦出几道沟壑间,其间渗流着杏牙龈裂出的小溪般的血。
“原来这座城市是这样的。”杏趴在飞机的窗边,而我坐在她的身边。
飞机刚起飞没多久,下面还能看得见被阴云笼罩的城市。
“像是块电路板一样。”杏把窗子隔板拉了下来,“不想看了。”
“我帮你要张毯子。”我正准备伸手招呼身边的空姐,但是却被杏拉住了,她看着空姐的脸,仿佛是在看着某个敌人。
“不用,我喜欢冷一点。”杏冷得有点打哆嗦,不停地用手摩擦着我的袖子,隔着衣服我都能感觉到她冰冷的手。
我捂住了她的手,希望能让她感觉暖和些。杏的手一接触到我的手,就像蛇缠住猎物那样死死地攥住,紧得生疼。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的手上仿佛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银铐,到最后连我的手也变得又冷又硬,因为血液流通不畅发紫得厉害。
“很暖和啊,阿信的手。”杏拉着我的手下飞机,她的手不知为什么变得相当温暖,仿佛刚泡好的奶茶杯壁。
“所以上次我说的事情你有考虑过吗?”雪子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那层薄得近乎透明的被子随着胸口的气息起伏着。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还沉溺在方才肉的余旋中,用手臂遮住眼睛,床头的粉色灯光过于扎眼了。
“你是打算一直保持这种关系吗?”雪子点燃了一根烟喂到我的嘴边。
“太久没抽烟是这样的。”雪子笑着说,“你和我们刚重逢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我深吸一口,尼古丁的辣刺激着我身上那些过度运动过后闲暇起来的细胞。
“又重新开始抽烟了,喝酒也无所谓醉不醉了,晚上也不急着回去了……很多变化,多到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又变回以前的那个你了。”雪子如蛇鳞般的肌肤攀上我的身体,“到底是你变化了,还是你把本性隐藏得太好了?”
“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对于这个结果感到嗯……骄傲?”
“真是无聊的想法。”我随手把烟头扔到地上,烟灰全沾到地毯上了,清洗起来很麻烦吧?但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甩掉那个女人呢?”雪子不厌其烦地提问。
“哦?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后辈?情人?风俗女?”
“对你来说所有人都是蚊子吧,你还是那个自私的家伙。”雪子生气地笑着朝我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我没有生气,只是回应道:“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了。”
一关上门就遇到了刚刚洗完澡的杏,她穿着平时没有穿过的睡衣,是一件上面印着小青蛙的绿色睡衣,应该放在老家这边没有带走的吧。
杏有些含羞地缩了缩身子,对我微微点了点头:“还在和我爸说话吗?”
“嗯,说了我们俩结婚方面的事情。”我低着头,有点不太敢看她。
“……嗯。”杏红着脸挠了挠脖子,手指绕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圈一圈的。
院子里一阵风袭来,很冷,不像是从田野中吹来的,更像是从一片冻僵的湖水的身体里吐出来的。我把外套披在杏身上:“快去睡觉吧。”
“我还想,还想和你多呆一会,待会睡觉的时候就要分开了。”杏拉着我坐在庭院前,庭院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但是在乡下的黑夜中看不到一点雪白,只有屋子里溢出灯光组成的幕布上的飞舞零星,“真的,很久都没有和阿信分开睡了呢。”
“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杏似乎对这句话很敏感,“是啊,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散步,在一起看电视,在一起睡觉。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的呢。”
是啊,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两个人完成的,要是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应该也能生活下去的吧。
院子的风变得更大了,带着雪粒在空气中摩擦的声音,黑色的雪夜里白色的湍流汹涌着。
“我好久都没有听过这种雪了。”我望着黑暗有些出神。
“乡下的雪啊,声音总是很大呢,呼呼呼的,不会被别的声音所掩盖,就像是把耳朵贴上去听的声音一样。”
“嗯,就像是被别人捏在手心里的感觉,外面的雪和黑夜是牢笼一样的存在。”
“雪子!”我呼喊那个名字,不停地和身边的行人挤来撞去,好不容易才到了她的身边。
“啊,信!”雪子显然没想到是我,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不过之后就快速切换成了厌烦,“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想着来送你比较好。”我不好意思地说。
“既然说好了今后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那就不要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假惺惺地过来啊。”雪子愠怒地说,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挂在了行李箱的扶手上,但是并没有放稳,直接左右飘滑到了我的脚边。
我捡起了那顶帽子——那是去年的时候我买给她的,递还给了雪子。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欺骗我自己。”我扶住雪子的肩头。
“还真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不,应该说是个孩子才对吧,总是这么自私。”雪子侧过脸去,她脸上的粉底颜色有些过白了,和脖子形成了有些诡异的色差。我一直不喜欢她的妆容,每次都会画得过于白且无瑕,和身体的其他地方显得不太一样。
“我真的需要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我用力地拉住女孩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可能是车站空调的温度开的太冷了。
“啊,真是的,又开始说这种话了啊,加藤信。从小学开始你说这种话说了多少次了?”这一次雪子露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她笑着,像是老鼠在看着一只垂死的猫,“你觉得我还会像小时候那样继续让着你?这可不是什么蛋糕曲奇。”
“很抱歉地通知您,因事故原因19点30分从A市前往C市的列车将会晚点,具体重启时间我们随后将会通知您,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现在的你,”雪子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和情绪,整张脸瞬间收缩成了一堵墙壁,不生一须青苔的水泥压在我的眼睛上,“好像一只烦人的蚊子啊。”
“为什么刚才阿信不在那里呢?”杏坐在警察局的的长椅上,插着一根吸管低头喝着可乐,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塞满了汽水而鼓鼓的,“明明说好阿信不来的话我就会死掉的,难道阿信情愿看到我死掉吗?我可没有骗人,要不是被人拉下来了,我是真的会掉下去的哦。”
“还是不要跳比较好。”站在我们面前的警察把文件拍在了我的头上,“你是她的男朋友是吧?”
“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警察一边记录着一边问。
“话说这种问话不应该放在那个房间里问才算数吗?”我有些疑惑。
“今天晚上太乱了,问询室都已经满了,你们就在这简单说说吧。主要是也没谁受伤。”警察平淡地说,好像是见惯了我们这类人一样,那表情怪叫人不舒服的,“继续回答问题。”
“我当时在楼下和人群一起。”我解释道,“我本来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但是突然有人告诉我有人在跳楼,还是我认识的人,我过去一看居然就是杏。”
“什么叫听是听到了,你听全了吗?她当时在楼上说如果你不出现在她身边她就马上从楼上跳下来,而你听到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是继续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哎呀,多亏了警察大叔呢,啊哈哈……”没等我回应,杏就摸着脑袋开朗地笑着,笑着笑着还因为可乐喝多了打了个小嗝。
“你们是在闹矛盾?看着也不像啊。”警察对于我的态度有些好奇,不再是那幅无所谓的态度,似乎我变成了他在无聊案件中的一点可口的佐菜,不过不是对探究真相的那种坚持,而是对八卦的热衷,“所以说这个叫……城岐的,你为啥要跳?”
“因为今天阿信今天没有给我做便当,明明之前约定好了今天给我做的。”杏吸着可乐含含糊糊地说,“肯定就是不想给我做饭的意思吧?以后结婚之后如果我吃不到阿信做的菜的话我肯定会饿死的,到时候他也会和我一起殉情,所以不如我现在就死掉算了。”
“都说了只是今天忘记啦。”我把杏拥入怀中,她手里的那罐可乐贴在我的胸口,凉凉的,“原谅我好吗?”
虽然没有去看杏的面庞,但是我能感觉她展露出了相当可爱的笑容。
今天是圣诞节啊。每次天气变得冷的要命的时候,我就知道差不多要到圣诞节了。
我在家门口一个人绕着路灯乱晃。今天忘记带钥匙了,但是妈妈也不在家的样子,只好在门口等妈妈回家了。
昨天妈妈和我说今天要去和新的叔叔一起过节,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礼物的,今天不知道回不回得来。要是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的礼物是《假面骑士Kabuto》的玩具就好了,果然比起今年播出的《假面骑士电王》还是更喜欢Kabuto啊。
我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对面邻居黑灰色的墙壁做了一个变身动作,嘴里喊出“变身!”。变身完毕之后还不忘拍拍腰带右边进入“Clock Up”升时化状态,在这个状态下我能在这个空间中实现高速移动!我眯着眼睛,嘴里往外呼呼地冒着白气,在满眼氤氲的光晕中,我仿佛真的变身成功,浑身被甲虫铠甲覆盖着,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嚯伊!”我开始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起来,在路灯的昏暗光线中我的动作都带上了速度的残影,我真的变得很厉害了!
不过打了几分钟之后我就没力气了,果然还是没办法长时间地变身嘛,我气喘吁吁地蹲回到家门口的台阶上,地面冰冰的,明明刚才起身之前都用屁股温暖过一次了。
啊,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啊。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我会在这里冻死吗?
我的手撑在地上,仰着脑袋看着天空,今天的夜空很晴朗,星星很多,不过我对这种东西倒不是多感兴趣。妈妈是不是在和新的叔叔吃好吃的呢?要是吃完能给我打包带一点就好了。
“喂,你怎么不做刚才的那个了?”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是一个女生,不止,是我的同班同学,浅井雪子。雪子穿着和白天一模一样的小学制服,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相当巧合的是,雪子也是住在我家对面的邻居,但是在学校外的地方我还没有和她说过话,只是曾经看到她出门的样子,这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刚,刚才的,你都看见了?”我没底气地问,平常班里的女生就很讨厌男生讨论这些,假面骑士啊超级战队什么的。
“嗯!那个是Kabuto对吧?”雪子得意地说,好像是猜谜比赛拿到了什么好的名次一样。
“之前陪堂哥看过一点,我记得有个Clock Up的东西,可以让时间变慢,很厉害的样子。”雪子摆出和我刚才类似的动作,然后神情严肃地喊了一句,“Clock Up!”
我假装自己的动作变慢了,缓慢地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话也是放慢的好几倍的那种速度:“好——厉——害——你——也——是——假——面——骑——士——”
雪子指着我咯咯地笑着:“你的脸真好笑,演技真差!”
“加藤你也太不会演戏啦,哈哈哈。”雪子还在嘲笑着我的演技。
“可恶,本来我的梦想是以后去当假面骑士的演员的说。”
“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加藤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不一样呢,他们还觉得假面骑士是真实存在的呢。”
假面骑士当然是真实存在的了!不然那些真人剧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啊!浅井你是笨蛋吗!
但是我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附和着:“那他们还真是幼稚呢。”
“不过以加藤你的长相来说没办法当假面骑士的主角的吧,你可没有水嶋宏或者佐藤健那种脸啊。”
“只要有一颗假面骑士的心就够了!”我生气地说,这个女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啊!
“诶,这样啊,”雪子脸上还是带着叫人不舒服的笑容,带着像是猫看着老鼠的眼神,“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你才是,在这里做什么啊?女生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很危险的哦。”我可不想让她发现我知道她住在我家对面这件事情。
“我家就住在对面那里哦。”雪子指着背后亮着灯光的房子,“你家是住在这里吧?我之前看过你从这里出来。”
“是啊,和我妈妈住在一起,但是她今天不在家,我也忘记带钥匙了。”
“不在家吗?今天明明是圣诞节,一般来说圣诞节不是要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度过吗?”
“她就是有很重要事情啦!”作为第二重要的人也很厉害了啦。
“好可怜的样子,要不要来我家玩?今天家里买了很多好吃的。”
“我才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的!”
“哦,哦。”我不在乎地点头,更像是不停地胡乱地砸头。
“不行,果然你还是得和我去我家,要是我和我妈妈说了的话,我妈妈肯定会怪我没把你带回去的。”
雪子的力气很大,就这样半拖着把我拉回了他们家,最后就在他们家里暂住了一晚上,换洗衣服穿的是她堂哥大很多号的衣服。我们趁她父母睡觉之后偷偷吃了一大堆蛋糕和曲奇,玩牌玩到很晚才互道晚安。
顺带一提,第二天我收到了来自妈妈的圣诞礼物,是她因为害羞没有送出去的名牌剃须刀,我很喜欢用这个给街道周围的野猫剃毛。
“你也受不了里面的人吗?太吵了是吧?”我递出去一瓶橘子味的汽水。
“啊,谢谢,多少钱?”女生接过汽水,她旁边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关起来,明明整个KTV里都开着空调,女生热的满头大汗,脸也是热的通红。
“不用,我就是觉得里面太闹了,出来清净会儿,你应该也是吧。”我走到女孩的左边把窗户关上了,“为啥不把窗户关上,你不热吗?”
“嗯,是刚才有个看起来很凶的人过来抽烟打开的,我不是很敢关上。”
“那个人看起来很凶,带着唇环,还有耳环,还有鼻环,还有呃,总之很凶。”女孩形容得眉飞色舞的,两只手也在自己的脸上标注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环的位置。
“你说的那个不就是五十岚学长吗?呃,你也是城研会的吧?我记得你是叫城岐的对吧?”城研会就是我现在所在的社团,城市建筑研究会,是一个没有什么活动每天就知道拿着学校经费玩乐的社团。
“诶?是这样吗?啊,对,我就是城岐,我叫城岐杏。”
城岐沉默了,别过头去闷闷地喝着汽水,看来是个不好沟通的家伙啊。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和这家伙搭话才出来的,这家伙应该是和我一样受不了房间里面的喧闹才跑出来的吧。往嘴里灌了一口果汁,往凉凉的纸质墙壁上一躺:“喂,城岐,我睡一会,待会你们要是准备走了的话记得把我叫起来。”
见城岐没有回复我,我又添了一句:“你听见了吗,城岐?”
“哦,我知道啦。”城岐小声地回复道,不过也没有回头看我,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啊。
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就完全沉浸在空调凉意带来的清爽梦境中了,虽然这个睡觉的姿势不太舒服,但总比歌房那个狭小房间要好得多。
在梦里我梦见雪子回到了这座城市,还转学到了我的学校,成为了我的后辈,真是的,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唔,现在是,几点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窗外有些浓稠的橙色夕照打在我面前的打蜡地面上,我浑身肌肉都因为这个难受的睡姿而酸胀得厉害,两条腿也是麻木得发颤。我艰难地从长椅上把身子支了起来,眼前满是黄昏的夕阳余晖和头顶高亮的白色灯光甩出的残影,光的嫩芽在视网膜上强劲地抽条生长,在恍惚中我看见城岐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几点了,城岐。”我闭上眼睛按摩着脑袋,朝着城岐的方向问。
“六点半了已经。”城岐的声音在发橙的黑暗里有些叫人安心。
“因为我……和你又不是很熟,我不想和陌生人说话。而且你说话的时候态度也很差。”
“真受不了你。”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你知道他们之后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城岐背对着我,手上还捏着那个我之前请她喝的橘子汽水,不过已经喝完了,易拉罐被她用细细的手指捏来捏去,捏出了一道道凹痕。
“你还在这做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吗?”我伸了个懒腰,睡过头了反而比睡之前更没精神了啊。
“要一起吃晚饭吗?反正也我也不想和他们一块,估计又是喝酒什么的。”
城岐转过身来,我这才算能好好打量这个女生的外表,穿着一件印着蓝色龙形动画角色的米白色长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外套,下面穿着长裤。她的脸很白,应该是很久没有接触到阳光的缘故,五官算是可爱型的那种吧。只不过她的有点太瘦了,让这张脸看起来一股子清贫的感觉,而且四肢有点过于细瘦了,明明很小的袖口还有一大块空间在晚风里晃啊晃的。
“话说你穿这么多不热的吗?”我皱着眉头问,“穿外套就算了,下面太穿着这种不透气的长裤。”
“不……不热啊,这样比较方便。”城岐在一次别过头去。
从这个时候开始城岐就进入了跟屁虫模式,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一到了室外她的话就变得少了起来(虽然本来就不多),回应往往就是“哦”,“行啊”,“随便”这之类的通用性回复。
最后实在受不了折磨的我带她在一家我常去的拉面馆解决了晚饭,其实我本来还觉得一般女孩子不是很愿意去拉面馆这种地方吃晚餐,结果她好像吃得很开心的样子,最后还加了面。
“呃,城岐,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指责我或者骂我都无所谓。”我看着这个不敢直视他人的瘦小女孩,“难道说,你不太擅长沟通?”
“别,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虽然回击的语气相当有气势,但是城岐低着头一点不敢看我,这不是完全戳中痛处了吗?
“没关系啦,大学时光才过了一个学期不是吗?之后还有很多时间来改变自己。”
“哪有那么容易啊,说的那么简单。你不是也差不多吗?一遇到人多的地方就会本能地跑掉,吃东西也只会去自己熟悉的地方。我可是把你观察得相当透彻了!”
“我可跟你不一样!我是自己不想社交而已,要是真的想要交朋友的话,我马上就能交很多个的!”同样被戳中痛处的我开始使用谎言进行反击。
“真是丢人啊,明明刚才还在拼命耍帅,马上就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了。”城岐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反派里的智将角色得逞时发出的声音。
可恶的家伙,下个星期我一定要把我所有的朋友拉到她面前给她瞧瞧。
“现在的你,好像一只烦人的蚊子啊。”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诡异的黑洞,拖拽着我的神经,要把我所有的思绪全部都拉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怎么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本来以为随着时间我能慢慢忘掉这些叫人不快的回忆,结果它们反而像是厕所里蔓延的水渍一样逐渐爬满了整面墙壁。
“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话了,那我就走了哦。”见我没什么反应,城岐把手放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那个路口,到了和城岐告别的时候。
我看着城岐的脸,她的脸很小,只是有点太瘦了,本来挺可爱的五官显得有点小气的感觉,不过正好就和这家伙本身的性格差不多吧。
“哈?突然说什么啊?性骚扰?”城岐不耐烦地说,现在的她和下午刚刚遇到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了,在KTV走廊里的那个时候显得更加木讷一些。
“可,可爱?你脑袋出问题了吗?”城岐红着脸骂我,“我从小就是这么瘦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胖起来啊!”
“你是我老妈吗?!”城岐的脸越来越红,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急忙拿手捂在头顶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用什么灯晃她的眼睛。
“太棒了,和城岐成为朋友了呢!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杏?”
“你不是已经叫出口了吗!真是的。”杏从我的身边退步走了街边,“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真不愧是你啊,过了这么久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加藤信。”
“哦,那我就叫你信了,再见。”城岐缩着脑袋转身就跑掉了,离开的时候还不小心还撞到了一个遛狗的人,似乎是踢了一脚那条柴犬,她糊弄地鞠躬道歉,然后就消失在了街角的位置。
我目送着她的消失,心里燃烧起某种激情来,就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开始学习一个新的兴趣,扎了新的一针镇痛剂。这是必须的,不然我永远都没办法从那个女人的阴影中走出来,哪怕这可能会使另一个人陷入我之前经历的痛苦之中,就像伥鬼一样呢。
“今天中午的饭有点太软了。”杏把头放在在我的膝盖上抱怨道,头发刚洗完还是湿漉漉的,不过她毫不在意地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完全没有你平时的水平,这样可不行哦。”
“昨天一边看视频一边煮饭,好像不小心水放多了。”我拍拍她的肩膀,“起来吹头发了。“
杏从我身上爬了起来,背对着我,接着又开始喋喋起来:“上次去那家店真的很棒哦,装潢很好看,菜也很不错,特别是最后的甜点,不算太甜,而且一进到嘴巴里就完完全全地化开了……”
“那家花很多的餐厅吗?”我笑着打开吹风机,呼呼的热风从风口中灌出。
“……是啊是啊……那次……我说啊……真叫人生气……”在吹风机的轰鸣声里,杏的话只有只言片语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不过我还是习惯性地积极应答着“嗯”“这样啊”“哈哈”,像是一台自动售货机,不过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与其说是很吵闹,不如说是久违的安宁。
距离和杏正式开始交往已经过了大半年了吧,像这样在杏的公寓里做饭,给她吹头发,一起看电视玩游戏已经是习惯到不能再习惯的事情了,就连留宿那也是常有的事情。时间过得还真快啊,大半年了啊,我望着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八点半了,按理来说这应该就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间了吧。
“喂,阿信!”杏把脑袋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你烫疼我了。”
“怎么了,今天一天都是这样,很没精神的样子,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杏牵住我的手,她的手比刚见到的时候正常了很多,不再像几根干瘪的草根那样细瘦了,不过依然是小小的。
“这样的话,阿信今天就在这留宿吧”杏笑着说,往后一仰,把没有完全吹干的头发靠在我的胸口,仰着脑袋用她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却生出恐惧来:“今天就算了吧,作业还没有弄完,回去还得接着做呢。”
“啊,这么忙的吗……不愧是理工科啊,喂,阿信,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照顾我导致没有时间做作业?像我这样的人,肯定像个累赘一样的吧。”杏又开始了。
“才没有那回事,和杏说完话之后会很有干劲哦。”我露出标准的笑容来。
“这样啊……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啊……太好了……”杏捂着肚子,开始放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从眼角渗了出来,“哈哈哈哈太好了……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哦。”我抱住女孩,但是她的笑声还是没有停止,像是霉菌一样爬上我的胸口,然后透过我胸口的血管蔓延到我的全身,“不是你的错。”
杏抱着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再笑了,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怀中,一瞬间她的身体好像又变成了最开始瘦弱的模样,仿佛我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套套着衣架的衣服罢了。
不知道我问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在疲倦中依偎着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我才醒来,城市的太阳还没有出来,嗓子火辣辣地疼,我把杏放到了床上。看着她床边的阳台,要是我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一切应该就都结束了吧。这种想法马上就被抛弃了,但是又没有抛离太远,就像是被风逐动追赶着我的白色塑料袋,在一个暧昧的距离飞旋迂回。是出于对杏的愧疚吗?将她作为雪子的替代品在看待。还是说杏给我带来了我难以承受的压力?那根磅礴的期待勒住了我的咽喉。我该怎么办?杏躺在床上睡着,轻轻地打着鼾,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安静一些,在学校从来不说话的她把所有的语言都投掷到了我的身上。
“阿信最近很奇怪哦。”杏坐在客厅里的被炉里,撑着脑袋看着我,嘴里还吃着我之前给她剥好的橘子,“呜哇,好酸。”
“哪里奇怪了?”我在案板上切着待会用来火锅的食材,果然火锅这种东西还是要趁着天冷的时候吃啊。
“就是会不停地看手机什么的,难道是出轨了!”杏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橘子,“呜哇,好酸。”
“天天看查手机的人还会怀疑这些吗?你先怀疑一下待会的火锅里会不会下毒再说吧。”我把菜刀在她眼前扬了扬。
“没有人会把要下毒的才做得难吃才对吧,既然要毒死人的话那肯定就要让人乖乖地吃下去不要察觉的吧。”我指正道。
“是啊,蚊子在吸血的时候都是会分泌麻醉剂的吧,就是让人完全察觉不到自己被吸血这件事情,然后等蚊子飞走很久之后人们才会发现那个地方又痒又痛。”杏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不过那里并没有适时地出现一个包,“不过这个季节还没有蚊子就是了。”
“怎么了阿信,为什么不说话?”杏用手敲了敲被炉的桌子。
“果然是出轨了吧。”杏低头小声地喃喃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橘子,“呜哇,好酸。”
“就算阿信的心不在我这边了,我也有办法让阿信一直呆在我这里哦。”
“差不多啦。”杏歪着头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橘子,“呜哇,好甜。”
雪子:Hello,很久没有联系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雪子: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LINE呢。我还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有智能手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问我的LINE了吧。
雪子:我已经回到A市了,应该是要转到你的学校了哦。怎么样?SURPRISE吗?
雪子: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容易相信的啦。我能想象你被屏幕背后的表情哦,肯定和以前一样有趣的吧。
信:你还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吗?我跟你说,我已经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了。
雪子:欸?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当时离开的时候说了很过分的话对吧,抱歉啦。当时的我也不是有意要说那些的啦。
信:你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也不想听你的什么解释了。
雪子:还真是冷血啊,过了这么些年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啊。我可是特地为了你才转过来的哦,你现在是第四年对吧?我可是想要和你一起度过一年校园时光哦,算是补偿?
雪子: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吗?听说你已经搬出去住了吗?有时间的话回到以前住的地方来吧,我还在你家对面哦。
雪子:怎么?想在我的面前炫耀吗?总会看到这种戏码呢,在前女友面前炫耀现任什么的。
雪子:为什么吗?那应该是想要看樱花吧,这座城市的樱花很不一样哦。
雪子:不一样的哦,啊,真怀念啊,学校里的樱花应该已经开了吧。以前每次邀请你去看你一直说还不如在家里玩游戏什么的,真是个不懂美的家伙。
“欸?可以吗?住多久都无所谓吗?不过可能没有护士看护我?没有关系的哦,信会好好照顾我的,叔叔能帮我的忙真的太感谢了。嗯,只要能住在里面就好,废弃的房间也无所谓的。我……我们会把它打造成为我们的爱巢的。没有关系的,我相信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会讨厌我,恨我也无所谓,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恨我恨得想杀死我他也不会离开我的。这一点也不过分哦。这都是他的错吧,每天像那样细心地照顾我的话,我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要是以后他离开我的话——他肯定会的,毕竟那个女人已经回来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到时候我肯定会跑到他面前自杀的,那样的话以他的性格肯定会铭记我一辈子的吧,在阴影中痛苦地死掉,一定的吧。这也不是什么违法行为,这只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存方式。总有一天,我想他会明白的。”
距离开学还有两天,学校里已经逐渐热闹起来了,准备社团活动的,自习的,运动的,虽然还没有课程,但是大家已经进入新的学期了。今天天气不太好,出门的时候杏还一直担心会不会下雨,我说要不明天再看,但是杏却说就算下雨也要看,拉着我的手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不久前和杏一起回了老家,还确定了婚约的事情,真的就像是发生在梦中一样。杏的手还是这么凉,就像那天晚上的春雪。前端时间杏一直吵着说要去看樱花,之前一直在忙实习的事情有些冷落了她,为了补偿她就答应了今天去看樱花。
说到樱花,雪子那家伙好像也想约我来着,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明明当时都说了那种话。
“憋聂辣。”我口齿不清地说,把脸从她的手里挣脱开。
“出轨男。”杏佯怒地别过头去,“肯定又是在想那个女孩的事情吧。”
最近她总是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的,应该是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电影吧,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雪子要回来的事情。
“喂,阿信,你看那坨云,像不像一只蚊子的尸体。”杏指着天边的一团锈灰的云。
“颜色像不像蚊子被打死在手心的样子吗?要是蚊子还没来得吸血就被打死的话,尸体就是这个颜色;要是吸了血打死的话就会有红色的血,真让人分不清是谁的血呢。”杏躺在我铺好的餐布上,伸手摩挲着我的羽绒服。
“这种不会传染艾滋病吗?要是蚊子吸了某人的血然后再吸另外一个人的,就像是用同一个注射器那样。”我没话找话地问。
“不会的哦,蚊子吸血之后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只有死的时候才看得到它们肚子里的血。而且蚊子的口器残留的病毒量也不至于导致感染哦。”她对于这种知识总是记得很牢。
“这样啊。”我结束这个话题,我不想再听关于蚊子的东西了,“今天的樱花很美啊。”
今天的风很大,很多花瓣都从枝头上吹落,在空中打着旋,粉白色的花瓣像是雪一样,不过比雪更加轻盈坚韧。潮湿的地面上铺满了花的尸体。它们在地上像地毯一样铺了厚厚的一层,上面沾满了运动鞋鞋底的纹路,要是站在花的视角来看这里是不是它们的坟场呢?
真叫人怀疑是不是樱花的季节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溜走了,不过樱花的季节就是这样的,这些尸体同样是叫人欣赏的一部分。就像是一段惹人发笑的漫才,背后其实就是个倒霉蛋的故事。但是大家却觉得这个很好笑。确实很好笑,这种对他人的侵凌性是必要的,人要在社会中找到自我的话,那种打从心底里窃窃燃烧的自私是必要的。
在漫天的樱花中,一个有些陌生的女人的身影映入我的眼中,是雪子。她笑着走近,樱花落在她的肩头,就像是在梦中,那种视角仿佛浸到水里的关于我们偶遇与重逢的模糊之梦,我似乎做过很多次。
我回头看杏,她已经睡着了,可能是昨天看电影看得太晚了。她就这样靠在樱花树上沉睡着,呼吸均匀,像只猫。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某个决定着我痛苦未来的瞬间,就这样已然在樱花树边带着坏笑踱步而去,我的目光被樱雨中的女孩们夺走,如一只趴在皮肤上吸到忘我的蚊子,看不到头顶降下的手掌的阴影。
这篇花了大概一个多月才完成了,每天就写一点,这段不想写了就直接写下一段,这种时间线完全混乱的碎片化叙事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写起来是真的享受。一直感觉自己没有太多小说的才能,生活经验不足,总是陷入到不知道接下来写什么的窘境,描写也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只能用一些奇形怪状的比喻来撑撑场面。
这篇正确的时间顺序应该是【十二,十,十三,十四,五,十六,十五,七,九,十七,十八,一,二,三,四,八,六】,按照顺序来看的话可能会有不太一样的感受吧。顺带一提,我最喜欢的一段是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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