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万(1901-1968 年)出生于海伦-伍兹。她以婚后的名字海伦-弗格森(Helen Ferguson)开始写作生涯,共出版了六部小说。直到她精神崩溃后,她才成为安娜-卡万,即 1930 年小说《让我一个人》中的主人公,她拥有了不同的外在形象和新的文学风格。她的大部分人生经历至今仍是一个谜,但她才华横溢,其作品被拿来与多丽丝-莱辛、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弗朗茨-卡夫卡的作品相提并论。卡万患上精神疾病,并长期吸毒成瘾--她在 20 世纪 20 年代开始吸食海洛因,并终生未戒。她的作品广受推崇,包括《精神病院小品》、《我是拉撒路》和《朱莉娅和火箭筒》(死后出版)。1968 年,在她最著名的作品《冰》出版后不久,她因心脏衰竭去世。
前言的作者乔纳森-莱特希姆是《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著有九部小说,包括《异见花园》、《慢性城市》、《孤独的堡垒》和《没有母亲的布鲁克林》,散文集《影响力的狂喜》曾入围美国国家书评人奖决赛。作为麦克阿瑟奖(MacArthur Fellowship)获得者和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小说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 for Fiction)获得者,莱特姆的作品曾刊登在《纽约客》(The New Yorker)、《哈珀杂志》(Harper's Magazine)、《滚石》(Rolling Stone)、《时尚先生》(Esquire)和《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等刊物上。
后记的作者凯特-赞布瑞诺(KATE ZAMBRENO)著有长篇小说《绿草原》(Green Girland)和《堕落天使》(Fallen Angel),以及两部实验性非虚构作品《巾帼英雄》(Heroines)和《穆特之书》(Book of Mutter)。她在萨拉-劳伦斯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的写作课程任教。
安娜-卡万的《冰》是这样一本书,就像月亮就是月亮。它只有一个。它冰冷而洁白,它回望着你,既挑衅又无动于衷,既静止又疯狂地移动,既有相位标记,又遥不可及。它甚至似乎在追随着你。这本书隐藏着,又闪烁着,就像 "女孩 "一样,她是这本书鲜明的、寓言式的灾难、追逐和重复-强迫场景的中心。故事看似简单:在一个因政治和科学犯罪而陷入生态灾难的世界里,上演了一场绝望的三角恋。叙述者坚定不移地寻找女孩,起初可能是善意的,甚至是英雄式的,但慢慢地,他的性格和动机与虐待狂、控制欲极强的 "典狱长 "趋于一致,后者是本书的反面人物,也是叙述者的替身。虽然《冰》总是清晰而直接的,但其中的一切都不简单,它本身就具有迷宫和镜子的特性。
就像这个女孩和这本书的作者一样,《冰》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和潜在的赞助者。该书出版于 1967 年,布莱恩-阿尔迪斯、克里斯托弗-普利斯特、安娜-宁(她为第一版撰写的序言被卡文拒绝)以及现在的我都曾为其撰写序言。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和 L. P. 哈特利(L. P. Hartley)也对《冰》赞赏有加,L. 蒂梅尔-杜尚(L. Timmel Duchamp)、伊丽莎白-杨(Elizabeth Young)和凯特-赞布雷诺(Kate Zambreno)也对其进行了批评性评价,卡万已经成为两本传记的主题。也许,有鉴于此,且由于这个易碎、受损、迷人的 "女孩 "很难在叙述者和典狱长为她设计的封闭环境中健康成长,你也许应该怀疑我们所有的动机,越过这些文字,去阅读《冰》本身。
我第一次遇见《冰》实在一所旧书店里发现它的在美第一版,由道布尔戴出版社在安娜卡万死后出版,Aldiss作介绍,后者称其为科幻小说。当时我正拼命搜寻类似菲利普K迪克和J.G.巴拉德诸如此类(包括aldiss的哥哥像是概率A的报告这种书)的作家。但卡万的《冰 》并不是如此。我怀疑它是否该被归类为科幻小说,也许它根本就不该被归类。即使考虑到安娜-卡万非凡的人生经历,以及她书架上冷峻愤懑的小说,《冰》也是傲然自立。
卡万不是她的真名,或许我应该说这不是她的名字。海伦-伍兹出生在一个英国上流社会家庭,后来两次不幸嫁给了年长的酗酒者,她用婚前的名字海伦-弗格森出版了几部小说。从这些书中,她使用了自己自传式作品中人物的名字,如果以她后来的写作为标准那这些作品相比起来显得传统,但这名字准确而令人绝望: 安娜-卡万。她经历了战时流亡、多次自杀未遂、精神病院监禁以及数十年海洛因成瘾等漫长的经历,这些细节可以写满一本书;卡万用这些细节写满了 16 部小说,不过她更喜欢将自传升华为沉思、错位和有些麻木的表象。
在《冰》中,冰封的灾难笼罩着整个星球,让人联想到那个冷战时期、炸弹肆虐、战后的二十世纪,在很多方面,我们仍然生活在其中;这与罗德-瑟林(Rod Serling)的《阴阳魔界》(Twilight Zone)和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的《猫的摇篮》(Cat's Cradle)中的形象如出一辙。作品中散布着战争、内乱和集体社会功能失调的场景,既生动又有说服力。二战期间,卡万乘坐蒸汽船从新西兰缓缓驶向包括纽约在内的多个港口,最后返回英国。如果是现实主义小说家,或许会以此创作出像奥利维亚-曼宁(Olivia Manning)的《巴尔干三部曲》(Balkanand Levanttrilogies)那样的史诗,但卡万不是史诗的创作者,陪伴她的不是多姿多彩的丈夫,而是她自己的暴力孤独。事实上,在《冰》的夹缝中可能潜藏着一部被碾碎的、充满想象力的逃亡史诗。然而,正如卡夫卡、坡、阿部宽和石黑的《无可慰藉》一样,本质上的不安存在于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之间不可分割的相互作用之中。卡万致力于表达主观性,但在这部她最伟大的小说中,她却通过分离来实现这点。如果说 "女孩 "在某种程度上是卡文自身脆弱的写照,那么她也是一个难以窥见的隐喻,既令人恼火,又令人怜悯。有人认为,《冰》中的 "冰 "指的是瘾君子与毒品的关系,但这本书很难归结为这种或其他形式的寓言。海洛因可能是这本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无处不在地隐藏在人们的视线中,但也是无关紧要的。《冰》中关于伤害和忍耐的戏剧性场面,既是迫不得已的,同时又是原子式的、冷静的好奇心。
卡万细致、紧凑的文风不仅使这一切成为可能,而且令人目不暇接、难以忘怀。这本书既有着悬疑小说的速度感又有着与贝克特或卡夫卡等高度现代主义写作样式的因果错位。整部作品呈现出梦幻般的效果,但即使是这种表面效果,也被梦境、视角和叙事动力的异常断裂所破坏。有时,读者会觉得《冰》像是拼贴画或混搭画;或许威廉-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也曾用他的剪刀和浆糊壶尝试过。然而,到了最后,人们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一台绝对精确、无情的散文机器的摆布,而这台机器根本不屑于制造因果关系的假象。在所谓 "情节 "的位置上,卡文提供了一个递归系统,一个反应点索引,就像一沓罗夏克斑点一样令人不安而又整齐划一。在我看来,这本书的近亲是巴拉德叙事最不连续、想象力最丰富的作品《撞车》(Crash),或者是戈达尔的《阿尔法维尔》(Alphaville)(比《冰》早两年上映,但对多年前就在创作中的这本书可能没有影响)和阿兰-雷奈斯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Last Year at Marienbad,1961 年上映,卡万是该片编剧、法国小说家阿兰-罗布-格里莱(Alain Robbe-Grillet)的崇拜者)等同时代电影作品。就像那些电影一样,它也会继续存在,甚至会更加深刻。
我迷路了,当时已是黄昏,我已经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快要没油了。一想到我可能要困在这些孤独的丘壑中我就焦躁起来,所以当我看到一个标牌并开到一个车修理站里时我很高兴。当我打开车窗和接待员说话时,外面的空气冷到我得竖起我的衣领。但他在填满我的油箱时他抱怨了一下天气。“从没在这个月这么冷过。天气预报也说这是非常糟糕的寒潮。”我人生的大部分都是在国外度过的,当兵或者探索遥远的地区:但尽管我刚从热带过来并且寒潮对我来说不意味着什么,我还是被他的话中不祥的声音震撼到了。我焦急地想走,所以问了我想去的村庄的路。“你在黑暗中是找不到的,就在废弃的铁轨下面。而且山路结冰很危险。”他似乎想说只有傻瓜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车,这让我恼怒。所以我打断了他的指路,付了钱开走了,忽视了他最后呼喊的警告:“当心冰!”
现在很暗了,我很快就在绝望中前所未有地迷路了。我知道我本该听从那家伙,但同时我又希望我从未和他说过话。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的发言让我不适;仿佛是对正常探险的一个不祥之兆,我开始后悔我遵从了这一凶兆。
我本来就对这场旅行充满怀疑。我前一天刚到,本该在镇里处理事务而不是到乡下拜访朋友。我自己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想见到这个女孩,她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我的脑海中,虽然她不是我回来的原因。我回来是为了调查关于这部分世界迫近的神秘危机的一些传言。但我一到这里她就成了我的执念,我只能想她,想立即见到她,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当然我知道这非常不理智。我目前的不适也同样如此:我自己的国家对我没理由有任何危害;然而我开着开着就越来越觉得焦躁。
现实对我来说总是个未知数。有时候这是恼人的。现在,比方说,我拜访过这个女孩和她的丈夫,并且记得他们家附近的乡间平静又富饶。但这记忆迅速消散,失去其根基,变得越来越难以置信和模糊,此时我在路上没遇到任何人,没看到任何村子或者光亮。天空黑暗,无人打理的围栏耸立直指着天空;当车顶偶尔照到路边的楼时,那些楼也总是黑暗的,很明显没住人,或多或少荒废着。仿佛整个社区在我不在的时候都成了废墟。
我开始怀疑我在这总体的混乱中可不可能找到她。看起来任何有序的生命都不会出现了,毕竟也许某种灾难摧毁了村子让农场荒废。就我所见,没人尝试过重回正常。地上没进行过任何重建工作,地里没有任何动物。道路急需修理,被忽视的围栏下野草堵住了沟渠,整个地方显然被放置和抛弃了。
一些小白石头打在挡风玻璃上,让我跳起来。我很久没体验过北方的冬天了,我没能认出这种现象。冰雹很快变成了血,夺走了可见度也让驾驶更加困难。异常的冷,我意识到这和我越来越难以忍受的不适之间的联系。修理站的那个男人说他从未在这时见过这么冷的天,而在我印象中冰和雪来得太早了。突然我的焦虑变得如此严重以至于我想掉头开回镇里;但路太窄了,我被迫在无机的黑暗中跟从没有尽头的曲折上下的山丘。路面总是变得更加陡峭和湿滑。我不适应这冷,让我头疼,为了躲避冰面我的眼睛也干涸起来,车会在那里渐渐失去控制。当车灯时不时掠过路边的遗迹,惊鸿一瞥总是惊到我,在我确定我真的看到之前消失。
围栏上开始涌现古怪的白色。我经过一个沟向里面看去。一时间,我的车灯像探照灯一样找出一个女孩的裸体,纤细如孩童,对应着雪的死寂的白色是象牙的白色,她的头发像玻璃纤维一样明亮。她没有看向我。静止着,她盯着渐渐移向她的墙,那是玻璃状的闪亮亮的固体冰的圆圈,她在中心。耀眼的闪光从她头顶的高处的冰崖上袭来;在下面,最远的外围冰已经触及到她,定住她,在她的脚和踝上牢固如混凝土。我看着冰爬高,盖住膝盖和大腿,看着她的嘴大张着,白脸上一个黑洞,听着她轻微的痛苦的尖叫。我不同情她。相反,我对她的痛苦有种难以描述的愉悦。我斥责自己的残酷,但它确实存在。很多因素造就了它,虽然它们都不是脱罪的借口。
我一度为她痴迷,想娶她。讽刺的是,我本意是为了从世界的残酷中保护她,她的柔弱和脆弱似乎邀请着前者。她过度敏感、高度紧张,害怕人和生命;她的人格被肆虐的母亲毁灭了,后者让其永久处于恐惧的主观状态中。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赢得她的信任,说我总是温柔对待她,小心地压制我的感受。她是如此地瘦,当我们跳舞时我害怕紧抱她会伤害她。她凸出的骨头似乎易碎,隆起的腕骨尤其吸引我。她的头发迷人,银白,白化病,像月光闪烁,仿佛月光下的威尼斯玻璃。我像对待玻璃女孩那样待她;有时她显得不真实。她多少不再害怕我,对我有种孩子气的依赖,但还是羞涩和难以企及。我以为我已经向她证明我能够被信任,并乐意等待。她似乎就要接受我了,虽然幼稚让她的感情真挚性难以评判。她的依赖也许不全是伪装,尽管她突然抛弃我去跟随她现在嫁给的这个男人。
这都是过去了。但这一创伤性经历的后果在我承受的失眠和头痛中仍留存。医生为我开的药让我做噩梦,在梦里她总是无助的受害者,她脆弱的身体支离破碎充满淤青。这些梦不只是打扰睡眠,更糟糕的副作用是我如何享受它们。
能见度改善了,夜还暗,但雪停了。我看到陡峭的山丘上一座城堡的遗迹。没什么留存了,只有一座塔,它损毁了,空洞的窗洞像黑色的张开的嘴。这地方稍微有点熟悉,是我有点印象的某种东西的扭曲。我认出来了好像,虽然我之前见过,但不能确定,毕竟我只在夏天来过,那时一切都显得不同。
那时,当我接受了那个男人的邀请,我怀疑过他不可告人的动机。他是个画家,不是正经的,是业余的;那种总是有大量财富却从未工作的人。也许他有私人的收入:但我觉得他表里如一。我惊诧于他温暖的接待,他很友好。同样,我有所戒备。
女孩基本没说话,站在他身边,长长的睫毛后大大的眼睛左右打量着我。她的存在深刻地影响着我,虽然我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我发现我很难对他们两个说话。房子处在山毛榉林中央,如此近地被许多高树环绕,仿佛我们处在树梢,绿叶的浪打在每扇窗户前。我想到了一种几乎已经绝迹的会唱歌的狐猴大型,它们被称为 "印第斯",生活在一个偏远热带岛屿的森林里。这些近乎传说中的动物以它们温柔多情的生活方式和奇特悠扬的声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开始谈论它们,在话题的魅力中忘我。他似乎很感兴趣。她什么也没说,就离开我们去吃午饭了。她走后,我们的谈话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那是盛夏,天气很热,外面拂动的树叶发出了怡人的凉爽声音。男人的友好继续着。我似乎误会他了,并且开始为我的怀疑感到尴尬。他告诉我他很高兴我来了,然后继续谈论女孩。“她非常害羞和紧张,对她来说看看外面世界的人有好处。她在这太孤单了。”我不禁思索他有多了解我,她告诉了他什么。继续戒备似乎有些荒谬;然而,我对他的亲切谈话还是有所保留。
我和他们待了几天。她没接近我。我在他不在场的时候没见过她。舒适的热天持续着。她穿着短薄的非常简单的裙子,肩膀和手臂裸露着,没有长袜,一双孩子的凉鞋。在日光中她的头发闪烁着。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样子。我发现她有一个很大的变化,一种逐渐积累的自信。她更常笑了,有一次在花园中我听到她唱歌。当男人叫她的名字时她跑着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心。只有当她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有所拘束。临近我的拜访结束时他问我有没有和她单独聊过。我说没有。他说:“你临别前没有话要留吗。她担心着过往;她担心她让你不开心了。”所以他知道。她肯定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也没什么,当然。但我不会讨论发生了什么,所以说了些拐弯抹角的话。相应的,他换了话题:但很快又旧事重提。“我希望你能让她安心。我可以给你单独和她聊的机会。”我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毕竟我和他们就剩最后一天待在一起了。我在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就要走了。
那天早晨前所未有地热。雷声响彻云霄。即使是早餐时,也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令我惊讶的是,他们提议去郊游。如果我没有游览过当地的一处美景,就不让我离开。他们提到了一座小山,从那里可以看到著名的景点: 我听说过。当我提出离开时,他们告诉我只需开一小段路,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回来让我收拾行李。我看到他们很坚决,就同意了。
我们在一个古老城堡的废墟附近吃了一顿野餐,这个城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人们还担心会有人入侵。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我们下车继续步行。天气越来越热,我不愿意赶路,被落在后面,看到树林尽头,就在树荫下坐了下来。他回来了,拉我站起来。"走吧!你会发现爬山是值得的。" 在他的热情催促下,我沿着陡峭的斜坡爬上了山顶 在那里我欣赏到了美景。他还是不满意,坚持要我从废墟顶上看。他似乎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兴奋得几乎发烧。在尘土飞扬的黑暗中,我跟着他沿着塔墙内侧的台阶往上走,他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我什么也看不见,差点在少了一级台阶的地方摔断脖子。塔顶没有护栏,我们站在瓦砾堆中,没有任何东西阻挡我们坠落地面,而他则挥舞着手臂,在广阔的视野中指着不同的东西。"这座塔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一个地标。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山脉。海就在那边。那是大教堂的尖顶。远处的蓝线就是河口。"
我对近处的细节更感兴趣:一堆石头,电线线圈,混凝土砖块和其他应对即将来临的危险的材料。我想找到些线索,揭示接下来我觉得会发生的危机的本质,我靠近边缘,向下看向我未经保护的脚。
“当心!”他警告道,笑着。“你在这很容易滑倒,或者失去平衡。我总认为这是个完美适合谋杀的地方。”他笑得如此古怪以至于让我转过身看向他。他走向我,说:“也许我轻轻推你一把...像这样—”我及时退后,但脚步慌乱踉跄了几下,踉跄着爬下一级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台阶。他的笑脸挂在我头顶,黑色低着热辣的天空。“坠落将会是一场意外,不是吗?没有目击者。只有我的证词。看你脚下多么不稳。高度看起来影响你了。”当我们重回地面我开始流汗,我的衣服被尘土覆盖。
女孩把食物放在草地上一棵老核桃树的树荫下。像往常一样,她很少说话。我并不为我即将离去而遗憾;气氛太紧张了,她的亲近太令人不安了。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看她,看她银白的头发,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突出而脆弱的腕骨。她的丈夫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兴致,变得有些消沉。他拿着一本素描本闲散地离开了。我不理解他的心情。远处出现了厚重的乌云;我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湿度,知道不久就会有一场暴风雨。我的外套躺在旁边的草地上; 我现在把它折成坐垫,把它靠在树干上头枕着。女孩全身张开在我下面的草岸上,她的手叠在额头上,为脸遮住强光。她还是很安静,没说话,她举起的手臂展示出清理过的腋窝的粗糙和黑色,上面细小的汗珠像霜一样闪着。她穿的薄裙子展示着她孩子是的身体的纤细曲线:我看得出她下面什么也没穿。
她在我面前弓着身子,在坡稍微低处,她的血肉稍稍不如雪那么白。巨大的冰崖从四面八方合上。光是荧光,一种冷冰平淡无影的冰光。没有太阳,没有影子,没有生命,一种死寂的冷。我们在生长的圈层的中心。我必须想办法救她。我喊到:“过来——快点!”她转过她的头,没有动,她的头发像平光下褪色的银。我下去找她,说:“别害怕。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们得到塔顶去。”她看起来没明白,也许因为袭来的冰滚动的咆哮没有听到。我抓住她,拉她上了坡:那很简单,她几乎没有重量。在废墟外面我停住了,一只手抱住她,环顾四周意识到再往高处走也没有用。塔要塌了;它将坍塌,并在数百万吨冰块的碾压下瞬间粉身碎骨。寒冷炙烤着我的肺,冰是如此之近。她在剧烈地颤抖,肩膀已经结冰;我把她抱得更紧,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她。
时间所剩无几,但至少我们将同归于尽。冰雪已经吞噬了整个森林,最后一排树木也在劈啪作响。她的银发触到了我的嘴,她靠在我身上。然后我失去了她,我的手再也找不到她了。一根折断的树干在高空飞舞,被冰雪的冲击力抛起数百英尺。刹那间,一切都动摇了。我的行李箱敞开着,一半打包好了,在床上。我房间的窗户仍然大开着,窗帘流进房间。外面的树梢在流水,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我没有看到雨,但雷声仍在滚动和回响,当我向外看时,闪电又在闪烁。从早上到现在,气温已经下降了好几度。我赶紧穿上外套,关上窗户。
我终究走对了路。这条路像一条隧道,在头顶未修剪的围栏之间穿行,然后蜿蜒穿过漆黑的山毛榉林,最后到达房子前面。没有灯光。这个地方看起来很荒凉,没有人居住,就像我经过的其他地方一样。我按了几次喇叭,等待着。天色已晚,他们可能已经上床睡觉了。如果她在那里,我一定要见到她,这就是一切。耽搁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来了,让我进去。他这次见到我似乎并不高兴,如果是我吵醒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似乎穿着睡衣。
房子没有电。他先走,举着火炬。我穿着大衣,尽管客厅的火送来些许暖意。在灯光中我讶异地发现他在我出国期间变了很多。他看起来更重、更硬朗、更健壮;友好的印象消失了。他没穿着睡衣,而是某种制服的长上衣,这让他看起来很陌生。我之前的疑心又死灰复燃了;某人这是危机到来之前就未雨绸缪。他的脸看着并不友好。我为我的迟到道歉,解释道我迷路了。她醉了。瓶子和杯子放在一张小桌子上。“那么,为你的到来干杯。”在他的声音里没有热诚,有一种新的嘲弄的语调。他给我倒了一杯然后坐下,长长的上衣拖在他的膝盖上。我找寻隆起的口袋,突出的屁股,但诸如此类的东西在大衣下并不见踪影。我们坐着一起喝着。我谈起我的旅途,等待着女孩出现。没有她的迹象;房子的其他地方没有一点声音。他没有提她,我从他恶毒的笑意中看出他在有意回避。我印象中迷人的房间现在被荒废又肮脏。天花板上掉下粉末,暴风的作用下墙上有很深的裂缝,雨水渗入黑色的斑痕,随之而来的外面的破坏。我终于抑制不住不耐烦,问她在哪。“她要死了。”他咧嘴笑看我的惊讶。“我们都是。”他是在故意拿我开玩笑。我看得出他在阻止我们见面。
我需要见她,这至关重要。我说 :"我现在就走,让你清静清静 但你能先给我点吃的吗?我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他走了出去,用粗鲁霸道的声音喊她拿吃的来。外面的破坏是传染性的,已经感染了一切,包括他们的关系和房间的外观。她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面包和黄油,还有一盘火腿,我仔细观察她的外表是否也发生了变化。她只是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更接近透明了。她完全沉默不语,似乎很害怕,很孤僻,就像我第一次认识她时一样。我很想问问题,渴望和她单独交谈,但没有机会。那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一直注视着我们。酒精让他变得暴躁易怒;当我拒绝再喝酒时,他生气了,一心想和我吵架。我知道我该走了,但我的头痛得要命,让我不愿动弹。我不停地用手捂住眼睛和额头。显然女孩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离开了房间一分钟,回来时手里拿着东西,喃喃地说:"为你的头痛,吃一片阿司匹林。" 他像个恶霸一样喊道 :"你在跟他说什么悄悄话?" 她为我着想的举动感动了我,我本想向她道谢,但他的咒骂太恶毒了,我只好起身离开。
他没有来送我。我在黑暗中靠墙壁和家具摸索着前进,当我打开外面的门时,面对的是一片苍白的雪花。天气非常寒冷,我急忙把自己关进车里,打开了暖气。从仪表盘上抬起头,我听到她在轻声呼唤什么,我只听清了 "承诺"和 "别忘了 "两个词。我打开车灯,看到她站在门口,瘦弱的双臂抱在胸前。她的脸上带着受害者的表情,这当然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是她童年时受过伤的结果;我看到的是,在她的眼睛和嘴巴周围极其细腻、精致、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丝非常微弱的瘀伤。这在某种程度上疯狂地吸引着我。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车就开动了;我自动按下了启动器,没想到它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能工作。就在同一时刻,在我以为是视觉错觉的情况下,黑色的房屋内部延伸出一只黑色的手臂和手掌,猛地伸出来抓住了她,她惊恐的惨白的脸顿时变得支离破碎,她跌入了黑暗之中。
我无法接受他们关系的恶化。在她高兴的时候,我已经脱离了她,置身事外。现在,我觉得自己被牵连了,又和她卷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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