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晚睡,也不知是因为咖啡的缘故还是精神的缘故,亦或是二者兼有?这种事总归说不清道不明,如同我无法回答我的过往。
是否每一位少年少女都曾有过片刻的忧愁,在夜里独自躺在床上,不自觉的回顾过往,分析着自己的选择,思考另一种可能的人生。确实,从当下看过往,一切尘埃落定,似乎都是某种不可改的必然。所以我才会想,是否当初可以做不同的选择?朝另一种方向前进,探索未被认知的人生?只是偶尔想想倒也无妨,但常常沉浸于此,那又与老人何异?或许,相对于整个“现在”而言,我已走在于“未来”,疏离地回顾自己身上的一切。未老先衰,何其哀哉!
记得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初中,慢慢地睁开眼,有些陌生的面孔一点一点熟悉起来,后排同学叫我,才发觉是王远,原来自己身处大学教室。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只记得他说,高考倒计时只剩一百天了。呵,多可笑,大学的朋友成了高中的同学,提醒我备战高考。说起来,我很少记得自己在梦里是否说过话,或许梦本就无言,只是我给它加上了注解。又或许,梦是一面镜子,里面映照的景象在向我诉说,而我是无力的倾听者,言语在我身上失去了作用,只剩下充满意味的图像残留脑海,梦醒时却分外孤独。我为什么喜欢梦?因为没有人比梦更懂我,在梦境中“它”可以责骂,也可以安慰,既启示未来、扭转当下,也可以重塑过往、拼贴万物,指示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世界。“它”是始终如一的朋友,默默地在我清醒时分关注我的一切。
何谓成功?何谓失败?我不知道,至少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大概写上几万字的议论文也说不清楚,即便旁征博引,从古今中外的思想家里寻找信服的答案也不可能。常见的办法是从书店买一本成功学秘籍,辟如《方圆与规矩》,熟读里面的规训,内化为自己的人生准则,ok,万事大吉!你成功了!很可惜我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当下的青年大概也不再信奉所谓的成功学,躺平、享乐、阴阳怪气才是新圣经。对新生代而言,幸福的议题取代了成功的陷阱。但是幸福与成功的概念都建立在生活上。没人可以逃避生活,除了死亡。
睡不着的夜晚总是异常清醒。放下手机,枕头僵硬有些不舒服,天花板上的夜也不黑,蕴藏浅浅的蓝月清辉——从窗外倒映而来。窗栏把月光分割成几块,中间便是深黑的栏影。街巷上偶尔驶过几辆摩托,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行驶的黑影在天花板上溜过,尔后只剩空调外机的嗡嗡声静默地运转着。总归与小时候不一样,那会的晚上除了风扇嘎吱嘎吱外,还能清晰听到国道上大货车那像汽轮一样的呜呜鸣笛撼动夜的宁静。这些声音如今都被水泥楼房阻隔,街巷也显得狭小拥挤。
失眠是什么?当你躺下去,思绪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像毛线团般没有头序的记忆时,失眠便悄然到来。回忆总是没头没尾,尝试理清反而越陷越深。或许在开始的时候,童年也好,少年也好,记忆还像平行线一样串联起整个世界,但不知为何便乱了,扭结成一团,拥有一个看似封闭的世界。记忆从此像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来越快,直至某一刻塌散,四分五裂。不过,雪是白的,记忆呢?我们所留下的记忆会有颜色吗?又或是逐渐消融,蒸散成云雾继续笼罩这个世界?
想起来,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一个暑假的夜晚。那时,父亲还在揭阳的汽修厂做修车师傅,母亲还在家里照顾我与我的两位姐姐。即使到现在,我也不想承认父亲把我弄到他工作的地方度过暑假是因为父爱,对我来说,这种爱掺了杂质,重的难以忍受。的确,世上难有纯粹的爱,但正因为没有,才会去追寻。那天傍晚,坐在安排好的私家车上,懵懂的我已回忆不起什么,只有模糊的图像残留在脑海——高速路旁疾驰的侧柏,以及终生难忘的夜景——视线越过树丛便是远处高耸成群的大厦散发星星点点的霓虹,凉爽的晚风灌进车窗,楼宇在飞速离去,一切都显得温暖惬意。驶进市区,陌异的街道呈现在眼前,新奇的事物一个一个从视野里出现又远去,喧哗的车辆与街边稀少的行人还没看清便消失在宽阔的大马路上。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处黑暗的车库门前停下,哈欠连连,已经提不起精神,可依旧清楚地记下父亲从黑夜中钻出,穿过街灯昏黄的光线来到车边,连忙与车主热情的招呼着,眼神里满是疲倦,我唯一能听清的是“十点”。确实,我很困了……
躺上床,困意又在焦虑的热浪中蒸发。睡不着,或者说是害怕睡着,害怕一天就这么过去,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于是,我只好不情愿的再次动笔回顾自己不足而立的人生。
现在看来,那座城市于我于它都只是过客,两个月的时间很短,还没来得及熟悉便是分别。我真的对这座城市有什么认知吗?没有吧?毕竟我只记得,父亲带我去了网吧,接触了电脑,玩了QQ农场,也稀里胡涂的在枪战游戏里晕头转向。而坐在一旁同龄的孩子让我知道了洛克王国。父亲除了上去偷菜外,剩下的便是与远在一方的大伯网聊。虽然那段日子,父亲总是因为我的暑假作业痛骂我的愚笨,怒气汹汹地指责我除了哭便什么也不会。在这样的物理鞭策下,暑假作业第一次在报道前一周写完。那个夏天的热浪总在午睡后令人口渴难耐,拧开一瓶绿茶,“再来一瓶”的感觉格外凉爽,仿佛整个夏天都像泡在冰块里的饮料,慢慢消融着倦怠的思绪。
父亲的工友总在下班时分来到便利店,一身工装散发着躁热的汗臭,几位大汗淋漓的师傅脸上还沾着油渍,大家买一瓶冰镇饮料,三三两两的聚到厂门口外面的皮卡车边,坐在上面,仰头看着火烧云浸染整片天空,太阳日落西斜,月亮逐渐越过天际的大厦升上枝头,听着马路上喧嚣的鸣笛传来,喝一口饮料,冰爽入喉,大家七嘴八舌的闲聊一阵,看着火红的天空暗淡下去,星光点点,晚风吹拂,柚树上的蝉也不再叫了,于是大家又三三两两的走进大门,涌进食堂,一天便这么结束。
还记得,路过一家麦当劳时,父亲曾说:“如果明年我还在揭阳工作,一定带你去吃汉堡。”结果这样的约定就像俗套的电视剧里的约定哪样,终究没能遵守。腰椎间盘突出让父亲再不能承受高强度的工作,他只能在第二个暑假到来前离开那座城市,回到家逢人就说:“这种病叫富人病,只有富人才得的起。”或许是事业上的挫折,自那之后父亲对我的期待随着他事业上接连不断的失败愈来愈重。休息一年后和亲戚和伙开了家汽修厂,但是在这样的小县城,失败的可能如影随形,坚持了两年后还是关门了,积蓄也一扫而空。走投无路之下,父亲似乎还不甘心,加盟了一家赣州的物流公司,在本地搞物流中转,强撑半年左右又宣告失败。再次走投无路之下,表叔给了父亲一份工作——到自己的电瓶店里打下手,虽然工资不高,好歹有份收入。我想,这几年的时间里,父亲终于老了,再也不是那个夏日里带我到网吧的父亲,心灵还是和身体处在了同样的年纪。
儿子大概就是父亲的希望,尤其是对年岁老去却又一事无成的父亲而言。他们甚至不会承认自己一事无成的一生,因为还有家庭,还有儿子。孩子成了他梦想的寄托,似乎只要他可以取得自己所未拥有的成就,自己便是成功的。千千万万的父亲如此相信着,却忘了孩子会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父母吃苦耐劳的抚养我长大,希望我能听着他们的安排,逐渐实现自己曾经没有实现的梦。
父母对我的爱,太过沉重。我无法感恩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只能让他们的期望一个又一个的落空。年已不惑的父亲在我高中毕业后,面临经济压力,不得不在工厂里干重体力活。我明知自己能有今天,都是父母的功劳,可我无法认同这种为孩子牺牲一生的观念。大概这就是中国式的原罪吧?
没有人会想写小县城里的悲欢离合,我也不想写。大体上相似的人生写出来实在是令我感到庸俗,好像人生没什么可写的一样。可我还是写了,实在忍不住笔头,毕竟我在某些方面确实庸俗的恶心。不过,至少我写出的文字不是大倒苦水,更不是乐观的希望。不让苦难成为一种可被消费的文化景观是我的底线,让苦痛的情绪逼迫读者思考,回忆起那种无法言说的苦涩才是我的追求。
我不愿再多想,窗外已蒙蒙亮,鸟鸣清澈婉转——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困意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把我拽进睡眠的坟墓。或许,长大便是来到名为现实的荒原?呜,我困了,还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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