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名剑,笑三少齐名江湖已久。
三人武功卓绝,即是至交好友,也是角逐 “ 天下第一 ” 的对手。
笑三少却在决战前夕,身陷滔天血案。更掳走自量堂主狄准的爱妻,消失不见。
为了救回爱妻,狄准相邀老友梁饮帮忙,追查其下落。
笑三少却与爱人蝶舞,躲到了神秘的银钩舫上。
为了查明真相,笑三少决定求助于银钩舫的主人·阎罗天子。
若见天子面,先拜状元局。为夺状元局资格,笑三少先闹赌坊,再战狩房。
殊不知,暗处里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欲置他于死地……
危难方解,余毒未消,笑三少只觉酸软无力,提不起劲来。他爬到大门处半倚着身子朝擂台方向望去,只见那里尘嚣弥漫,火光冲天。狩房的观众们并未作鸟兽散,他们还沉浸在脑佛爷那一招中。
极乐御史早调水龙来灭火,齐腰粗的皮囊管直插入海,水柱顺着龙嘴喷涌而出,与台上的火焰又激出一阵白雾。一个巴掌大的身影趁机飞入台下机关,转瞬便被锋刃搅碎吞没。众人的目光连同数十支泛着寒光的箭锋,齐齐射向擂台上。他们都想知道,最后站在那里的到底是谁。
硝烟散去,擂台已被脑佛爷毁去大半,他尸骨无存,自然不在台上。笑三少被人扔下台去,当然也不在。这时,一只手扒住擂台的边缘,紧接着硕大的身躯便翻到了台上,是崔猩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躲到了擂台的下方,抱着支撑的石柱躲过一劫。不过死劫能免、活罪难逃。烈火烧的他浑身上下破破烂烂,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味。海水虽然浇灭了他身上的火焰,但却加剧了伤口的痛处,让他忍不住怒骂起来。
这喝骂声瞬间带动了全场的气氛,看客们附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是在庆贺着崔猩猩的胜利,亦或者赞叹于这场笼戏的精彩。不过更多的,恐怕是血脉贲张的原始兽欲。
状元局的名额,自是到了崔猩猩的手里。笼戏规定擂台上只有一个人能活,可没说下了擂台的一定要死。所以笑三少并未坏了规矩,他用输了的赌资,赢回了自己的性命。
“他一路回房,便再也没出来过。我看他脚下虚浮无力、呼吸急促。进气短出气长,止不住的咳嗽,这内伤想来不轻。我和四哥已经摸排好了银钩卫的巡逻时间……”
谭志的房中,老五莫不器有条不紊的汇报着。一旁的老四褚不应在屏风上挂好图纸,这是八虎骑自上船后记下的船舱结构图,笑三少的房间已被朱笔圈住,醒目异常。
谭志则坐在角落里磨刀,他用拇指抵住刀身,反复在牛皮上打磨,这能让他更好的思考。莫不器的话说完,他的刀也磨好了。短刀“ 笃 ”地一声钉在了朱笔圈住的地方。那是笑三少的房间,他的目标也是笑三少?
鸥鸟翻飞,沧海扬尘,银钩舫早已驶离大唐海域。船上的十二张桅帆吃饱了海风,破浪而行,不知它到底要前往何方。航线的目标不清楚,人的目标却是清晰无比。
贺不逢与莫不器扮作胡商,勾肩揽背的向一处房间行进。他们肥大的袍袖下内藏软甲,阔身短刀则绑在臂膀之上。二人手里佯装醉态,一路上并未惹人怀疑。他们挑的时间也是侍者轮值的空档,故此这客房通道中并没有银钩舫的人。
厢房之中,笑三少正抱元守一,调息运气。走脉神针虽解,但遭其荼毒的经脉仍需调养。他内功深厚,又有蝶舞在旁辅助,再过几日便可将功力恢复至七成。蝶舞心知这已算是神速,倘若换了旁人,非得个把月不可。这几日她要严加防范,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二人所在房间少有人来。蝶舞警觉有脚步声传来,立时吹灭烛火,将短剑抄在手中。那脚步声愈近愈弱,显然是刻意压低。
如此行事,绝非送饭送水的侍者。蝶舞心知有异,回头看了看笑三少,见他额头汗珠密布,已是到了要紧之处。蝶舞轻声拔剑,挑下床边帷帐遮住笑三少。接着蹑足悄声的靠近门扉,剑尖遥指门闩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
“唰!”门闩如刀切豆腐,被利落划断。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贺不逢与莫不器齐齐撞入房中。两人短刀在手,兜头便斩。这双刀齐出,竟无破空之声,可力道却是半点不减。
房中身形窜动,像是被这突然一击逼得后撤。但紧接着响起“叮!叮!”两下兵铁交击之声,贺、莫二人手中短刀一顿,攻势被截的同时,腰腹前方似有寒风袭来。两人好似心意相通,齐齐闪身避开。拧身之际,调转刀头,一左一右扑杀对手。蝶舞柔剑恢恢,裂空而舞,一式 “ 雨骤风狂 ” 使得密不透风,力阻二人逼近床榻。
三人在房中缠斗不止。贺不逢刀法刁诡,常常招行一半,立时调转刀锋攻向他处。若应对他的刀招,莫不器的迅猛刀式便循着贺不逢的上一招杀到。两人愈打愈快,招招狠辣卓绝,均是自诡谲的角度出刀,直击要害。
最奇的是他二人出招闪躲,一不见影二不闻声,只能等二人招至身前尺寸之间,方能感觉到有异物逼近要害,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非蝶舞集正邪两派所长,又达到心斋秘篆 “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的境界,以肌肤代替耳目感受气息流动,实难在黑暗中与二人匹敌。
蝶舞若有烛火照明,便能看到贺、莫两人双足移动,均是以小碎步贴地前冲,绝不漏出靴底。如此行进,肉眼视之只行一步,但实际已达三四步的距离。
而两人每逢出刀时,则一脚站定,另一脚放松,借自身重心增加挥刀力度。两人互补步伐招式,以身法调整攻击的方位,这才使刀法无声无息,令人捉摸不透。
这奇诡刀法乃是谭志所传,名曰“夜绽”。专在黑夜和狭小的环境下施展。用以行刺闯阵,无往不利。
千门中人常惹麻烦,多要逃债避难。历代门主中姓方号白羽者,便创下绝妙身法,能在十息之间逃出生天。谭志偶得残篇,辅以战阵武学,创出这路刀法。八虎骑又从中悟出刀阵,八人全力相合,可以力挡百人。
战至此刻,贺不逢与莫不器均感点子扎手,未料到对手攻势虽缓,但剑围难越。
大唐尚武成风,女流习武并不算少数。蝶舞少时得父亲“ 燕千岁 ”打稳根基,来到中原后又得“ 名剑 ”悉心调教,本身早已迈入一流高手的境地。只是她历练太少,未能发挥剑招的狠辣之处,为保笑三少只好一昧固守。
依照谭志的算计,再过二十招若还拿不下,便要抽身,另做打算。但莫不器心有不甘,如此机会实在难得。
他这一急,便给了蝶舞机会。她适才躲过贺不逢抱刀旋斩,以致架势出了纰漏。莫不器心浮气躁,察觉到破绽便着急抢攻,不由分说的砍向蝶舞小腹。这一下反而使两人默契无间的节奏被打乱。
蝶舞心中早有反击计划,只是适才被二人招式强压,未及施展。她力贯玉臂,挫腕挺剑一击,打在莫不器力尽薄弱之处。使莫不器短刀偏移,短剑顺势滑落直逼中宫。
贺不逢听得剑锋破空之声,唯恐莫不器有失,急忙提刀来救。他直刺蝶舞右臂,逼蝶舞回剑拦挡,哪知这必中的一刀竟戳空了。
黑暗之中,蝶舞足不履尘,纤腰如满月,仰面跌了下去。可就在将将落地的一刹那,蝶舞站立的双足以桩功硬生生停住跌势。紧接着左肘反撑地面、右脚飞起,径直踢中莫不器的脚踝。
这一招“ 金步摇 ”经过蝶舞精密算计,集全身之力的蹴击,是以险换伤的奇招。随着细微的骨裂声响,莫不器的踝骨应声而断。后者来不及吃痛,蝶舞剑走一线,动枝生乱影。潜藏于剑身依旧的气劲迸射而出,使得剑身的磷粉映射出刺眼光芒。
莫不器“嗷!”的一声痛喝,胸前中剑。蝶舞身后突然传来碎裂之声,引得她回身望去。贺不逢趁此机会,一把揪住莫不器的脖颈,带着他冲出房门。
蝶舞见状急忙去追,哪知两人没有逃跑,就藏身转角处。贺不逢五指箕张一掌轰中蝶舞右肋。蝶舞虽被偷袭但心神未乱,手中短剑循声刺去。嗤地一声刺中莫不器的肩膀。
贺不逢欲再赞一掌重伤蝶舞,却听得身后一声厉喝:“贼子住手!”贺不逢回头望去却见是一个蓝袍公子,戟指客房这边骂道。这一声震耳欲聋,怕是整个船的人都能听到。
“快走!”莫不器拔出短剑,掷出四五个烟丸。两人在烟雾掩盖下迅速冲出客房通道。他们前脚刚走,循声而来的银钩卫与侍者便赶了过来。银钩卫在蓝袍公子的告知下循着血迹追踪,却断在一个拐角处。这两人似乎有遁地术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不知道的是,贺不逢与莫不器就在一墙之隔的偏房中,他们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动弹不得。而制住他们的人,便是久未露面的陆离仙。
“哇!”就在擂台上焰火飞腾之时,闭眼凝神的陆离仙面色涨红,终于忍耐不住,呕出一蓬鲜血。那血液溅在丝绢上竟然红中泛紫,甚是妖异。
一口血涌出,陆离仙旦觉阳白、天突、关元三处穴位如遭雷击,剧痛万分。他浑身抖如筛糠,强行将十指勾连,手结道教的反天印,口中急急诵念,只能听出几句“……仁和度我,元气破通……七星辅卫,亿保长生 ! ”
他每念一句,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弯曲收缩,脸上也变了一股颜色,时而青蓝、时而赤黄,最后如同婴儿在母体胎中的模样蜷缩在地上,直到擂台上胜负分明,观众们响起如潮浪般的喝彩,才缓缓爬起身上。
眼下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百试百灵的纵意心猿法,怎么突然失效了……
笑三少还未上船的五天前,陆离仙便已先他一步到了银钩舫上。仆一上船,便找上了脑佛爷。风流羽士侠名远播,脑佛爷自觉来者不善,但他又好奇这牛鼻子老道搞什么名堂。于是乎,两人便在一楼的大堂上约见。
果如脑佛爷所料,陆离仙来此便是要取他的 “ 性命 ”。这厮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脑佛爷武功的死穴,拿住了他的要害。两人单论武功修为,本在伯仲之间。如今陆离仙占得先机,脑佛爷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便被陆离仙以纵意心猿法操控了神智,成了任其摆布的【不僵尸马】。
往后的几天,陆离仙静待笑三少上船。期间,他还把脑佛爷的状元局名额过度给了自己。至于他为何上船,又如何知道脑佛爷的秘辛,都系于龙兴观的那一晚。(可见刀剑笑·第二幕)
待到了狩房那日,陆离仙本已雇佣了崔猩猩下手。可他天性多疑,又派脑佛爷助阵。而他自己,则躲在看台上,用特制的骨埙操纵脑佛爷围攻笑三少。那声音只有脑佛爷能听到,别人是听不到的。
可千算万算,到最后实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脑佛爷竟然失控了。自他击杀白啸衣后,便脱离了陆离仙的掌控。陆离仙立遭纵意心猿法的反噬,导致心魔入脑。
待他恢复元气,狩房中的人已走了大半。陆离仙悄声退去,旁敲侧击下自其他人口中得知了笼戏的胜负。
“ 娘希匹!”陆离仙愤而拂袖,气的胡须倒竖,不自觉脱口骂道。身旁众人纷纷侧目,这样仙风道骨的修士,竟也骂得如此腌臜,心想这老道怕是输惨了。
陆离仙心有不甘,意欲再探虚实。如果笑三少身受重伤,他立时催动仙游掌力将其暗杀。蝶舞那点“微末”武功,根本拦不住他。外人只知他精通剑法,不知他还有仙游的功夫,绝查不到自己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八虎骑与蝶舞斗得正酣时,陆离仙已潜入隔壁房中,先用迷香将主人迷晕,再行刺杀。
他刚要动手,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非礼勿视,阁下不知?”
双掌一触,陆离仙与身后那人同时击出一掌,发出了水珠滴入镜泊般的声音,唯有至臻至纯的道门内功相互冲击,才能发出这样的响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仙背后的砖墙石屑纷飞、一只手呈龙爪之势穿出,五指紧扣,一把拿住了陆离仙的大椎。是笑三少,他已缓了过来。
眼见对手要害被制,蓝袍公子眼中精芒暴涨!一股柔而无匹的狂飙罡炁自掌心源源不绝的涌向陆离仙,而他的另一手则抓向陆离仙的脖颈。道门内功的玄关之处便是脑后玉枕穴,玉枕穴被制,便再无反抗之力。
陆离仙骤觉罡炁袭身,厉声暴喝。他最后一个“道”字拔高声调,霎时筋骨暴响,须发倒竖。身形之快,已然在蓝袍公子抓他脖颈的瞬间,藉着这一掌之力射出房外。笑三少与那蓝袍公子同是一惊,何以陆离仙能摆脱二人夹攻、脱身而逃。
笑三少敏锐非常,顿时察觉两人并未走远。当即后发先至,赶在贺不逢偷袭之前掠到蝶舞身后,一指戳中她的神道穴。沛然真力激涌而出,抵消了这暗算一掌。
而那蓝袍公子则趁机引来了银钩卫,等两人再想寻他时,这人也没了踪影。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舫上的疏忽。不消盏茶时间,银钩卫在极乐御史的率领下将二楼团团围住,开始搜查刺客。如此行径,无疑是对银钩舫的挑衅。
银钩卫很快找到了凶手,他们在西厢房躲藏不及,被当场射杀。
银钩卫抬着两人的尸体交由笑三少和蝶舞辨认。这二人俱是百济非常道的高手,是跟笑三少同一时间上的船。非常道是百济盛名的刺客组织,恐怕他们是接了谁的委托,前来刺杀笑三少。
虽然剑伤位置和所使兵器相同,但蝶舞总觉得这两人并非是与自己交手的刺客。只是眼下并无实证,此事也只好作罢。
蝶舞猜得不错,这一切当然是陆离仙的手笔。那两个百济人早就被陆离仙控制,为贺、莫二人做了替死鬼。
陆离仙屏息点燃如意法,在被点住穴道的贺不逢与莫不器鼻下扇了扇。随即伸出手指,在两人的喉结狠揪了一下。两人一个激灵,便不受控制的猛吸了一口。
陆离仙熄灭香薰,解开二人穴道。贺不逢与莫不器自觉不是对手,转身欲逃,可四肢酸软无力,心脏也是咚咚地跳个不停。
贺不逢意志力较强,察觉自己中了迷药,当即意守玄关、气走诸天,欲抵抗药性蔓延。可他不运气还好,一运气自己反而头眼昏花,心乱如麻。
莫不器更惨,他欲拔刀砍杀陆离仙,故而中毒更快,眼前幻想骤生。陆离仙双手不断的结印,莫不器的心绪便在陆离仙变化的手势中迷失。那十指化作成人,是为他所害的仇敌,是他的挚友亲朋。他们一个个都在笑着,僵死在脸上的笑容。
“滚!尔等已死,能耐我何!”莫不器咆哮着,挣扎着。但在陆离仙的眼里,他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死狗。肥大的身躯蜷缩起来,埋着头浑身发颤。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里面房里的声音。
贺不逢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每个字都像是从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中挤出的。这种痛苦并不是严刑拷打带来的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精神的折磨。他的内心已然是一个正在经历剧烈震动、逐渐崩溃的世界。意识,也随之淹没……
陆离仙经文念罢,散开双手结成的莲花印,擦了擦头顶的冷汗。这行伍出身的战将,意志力确实要比江湖中人更强。自己还是头一回把纵意心猿法施展完,方才把二人催眠。
陆离仙突觉喉头一甜,他连忙抚胸顺气,又从怀中摸出一粒枣红色的丹药,苦笑着服下。一定是方才与九华癫道对的一掌,勾起了他积压已久的丹毒。
道门中人,常有人为求功体速进,炼制丹药辅佐。久食过后,虽功力大有精进,但体内铅汞淤积甚多,逐渐凝成丹毒。似陆离仙这等高手,自可闭关将丹毒逐渐排出体外,但他这些年忙于在长安勾连权贵,练成仙游后便再未闭关。
将内息调匀,陆离仙走上前去,将贺、莫二人唤醒。两人如痴如呆,眼神涣散,已成了那纵意心猿控制下的【不僵尸马】。现在他要好好审问一下,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意欲何为。
每逢大战过后,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沙场将士,都会选择办一件事——吃饭。
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着。
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晓得自己还有饭吃。
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知道自己还有奔头。
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更好面对下一场厮杀。
江寄余就是这种人,他甩开大袖,甩开架子,甩开腮帮子,接连吃了一十二碗炒饭。蛋炒饭,就在灶台旁吃,就吃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炒饭。他的蓝袍被他披在肩头,直吃的浑身冒汗。
给他做饭的人还在炒,只不过这回炒的是糯米饭。这一大锅糯米饭里有上好的云腿,香菇,虾仁,青豆,满满一大碗蛋浆,还有必不可少的猪油。这一锅饭如果省着吃,足以让人活半个月。
“幸亏你从九华癫道那借了这一掌之威,否则以你的功力,绝不是他的对手。”炒饭的人边说便将一勺饭包在干制熟成的鱼皮中,细细用鱼鳔胶粘好。
“放心,师伯在我体内种的这一记【颠虚抱玄】足以乱了他体内的丹毒。到时再对上陆离仙,你们便可事半功倍——嗝!”江寄余打了响亮而又悠长的嗝,结束了自己的第十三碗饭。
“你们道门寄体留招的法子当真绝妙,此事过后,我可要跟你学上一学,到时必有重谢。”
江寄余一听,连忙摆手道:“打住,你这奸贼快快滚远吧,少找江某的麻烦,便是重谢矣!”
炒饭的人见状不由打趣道:“诶,这事还要多亏你那薛姐姐。若非她提醒,我都不知你这享誉上流的老饕,竟然还是身怀崔氏绝学的隐世高手嘞。小舅子,你就认了吧。”
“装你的饭吧。朱胖子的船离这至少四五天的路程。你可多准备点干粮。”
“我你还不放心吗……”
风铃微响,房里寂寂。三元和四喜品茗对弈。他们周边家私摆设,窗格屏风。都俨然一派书墨气韵,与这纸醉金迷的宝船格格不入。
“江寄余坐船走了?”
“嗯,走了。那几个安排好的弟兄只是晕了过去。他们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三元手执黑子子,将局上的三三一子继续走强。
“谭志也与陆离仙接上了头。韦子春的消息准确无误,要挟他们的是同一个人。”
四喜轻敲棋盘,白子落在右上星位,将这一片黑棋隔绝在战局之外。
“他们纵然连了起来,也不堪大用。这两个人都太过贪婪,绝不做赔本的买卖。陆离仙拿到状元局的名额,就是想在局上利用咱们的规则逼死笑三少,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谭志跟他合作,这胜算便又多了一筹。”
三元对这一步棋频频点头,他并没有将棋子落入他处,而是继续与那一片黑棋相连。
“陆离仙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要不是当年他上船医病,也不会这么轻松的在船上布局。那谭志是什么来历,阿弟何以说他不堪大用?”
四喜平素少言,今日似乎在兴头上。他睃了三元一眼,继续压制三三黑军。将这片黑棋死死按角落里。
“谭志是千门中人,他第一个师父是【霸得蛮·阴胜】,传了他一身千术。阴胜死后他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应该是化名加入了帮会或者干脆做了响马。再出现时,他成了大兴善寺的和尚,算是方丈玄超的关门弟子。”
三元不由得啧啧称奇,从骗子到响马,又做了和尚,要是放在民间话本中,这是个做皇帝的命。
“在大兴善寺待了五年后,玄超利用自己的人脉,将谭志安排进了行伍。谭志一路做到了副尉,从北做官做到南,可谓是顺风顺水。但之后就再未进一步。究竟是难进,还是不想进,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这一路,可敛了不少钱财人脉。他那八个结拜兄弟也是在这期间凑成的。”
三元听的入神,随手在白子的空隙间下了一步便道:“我看这人倒像个硕鼠,喜欢在阴影里觅食。不显山不露水,但好处一点也不落下。就算真出了差错,他马上就转到下一处继续觅食了。”
四喜拈棋不定,再压制边角的黑军也无大用,不若另开局面。他将棋子扔置大飞守角继续道:“安贼起兵前,谭志出乎意料的谏言哥舒翰,希望他能上书陈奏,提防范阳。可信还没倒哥舒翰府上便被人治罪,兜来转去,让他去雁门关运粮草去了。这之后,谭志便一直在边军做事。为了夺军功还坑杀过丐帮驰援的义军,却为郭子仪所责罚,只好避难到永王麾下。”
三元将茶水一饮而尽,又沏了了一杯,忽然想起一步妙手,拈棋落在下边星位:“塞北江南,转战千里啊,这厮倒真有些手段。我看他坑杀丐帮,是为了自污。”
四喜双眉一皱,举棋逼近下边星位的黑军:“用得好是奇招,用不好便是臭棋。他投了永王麾下,就真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也就只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不过永王也没亏待他,将自己的义女许配给了他,生了一对儿女。温柔乡是英雄冢,一点都不假。”
三元不等四喜说完,便落子左下角的星位,他黑子站定四方,像是初学者的思路。
“看来,威胁他的人一定是拿住了他的家小。”
四喜如影随形,接挨着三元的棋路飞攻:
“李旸那个蠢猪想让他老爹继承大统,便暗地里让自己这个妹夫和一种谋士招兵买马,做 “ 江南小朝廷 ”。谭志虽是千门之才,可天才之上犹有天才。似他这等天才,只能牟私利,不能摆弄苍生,决策天下。如此,便出了极大纰漏、一个关乎于永王这个总领四道权宜的纰漏。”
三元俯览棋局,四喜纠缠不休实难有战机出现,若是在中腹围出大空,那让出边角也无所谓。如此,他棋定一方,牺牲下边的利益保住了黑军方形的大空:
“如此说来,就算那人不威胁他。这事早晚都会被永王发现,他这次来已报了死志。拿自己的命换一家老小的命。”
四喜见三元退让,便固守军势,以待变化:
“谭志和八虎骑在这几天里散布了什么东西,像是一种花粉。我已让银钩卫悄悄清除了一部分。至于陆离仙操纵的那些行尸走肉,我也做了记号。”
三元忽然 “ 啧 ” 了一声,他怪笑着将棋子落在左上角。现在数枚黑子相连,立时逼住白棋的三枚棋子,局势陡然一变:“阿弟你错漏一个人呐。”
四喜抬头道:“是谁?那个梁饮?他不过是笑三少的一个助力,而且真相不明,他绝不会死心塌地的帮笑三少。”
三元伸出食指在茶水中了蘸了一下,在木桌上划了两个长短不一的横线。
四喜思绪飞虑,喃喃道:
“王小二?他确实与笑三少见过面,以三件事换状元局的名额。逼出暗桩,杀掉害他侍女的空色相,让他演示一遍的名剑的剑法。他做这些,无非是为了回中原。”
三元指着方才随手下的一枚黑棋道:
“你虽注意到了各方局势变化,却忘了最关键的灯下黑。
王小二差那笨蛋做的三件事,都是一明一暗。
挖出暗桩是吸引你去,趁你不在着手其他事宜。
至于狩房那一次,我虽未得到消息,但银钩舫近日来所需的煤料远超平日,想必与此有关。
如此行事,背后必有人指点。”
三元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肃然道:
“我看就是他,他想回到岛上。不过你放心,我已提前做了应对。就是他把银钩舫毁了也无济于事。而且主上在这次出海时留下了锦囊妙策。你无须担心,主持好明天的状元局才是最关键的。赌局,我可就帮不上你了。”
三元隔着棋局拍了拍四喜的肩膀:“阿弟,我今为其易者,尔且任其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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