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生活 | 机核 GCO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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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经过漫长的历史进程,才产生了人性一一即人类独有的文化心理结构,即人类(历史总体)的积淀为个体的,理性的积淀为感性的,社会的积淀为自然的,原来是动物性的感官人化了自然的心理结构和素质化成为人类性的东西...审美的符号形式之美来源于人类文化和社会生活的积淀。”--李泽厚《美学论集》
李泽厚先生的“心理积淀论”是对美的来源与形成过程的解释。是一种对于个人审美与社会、与自然关系的解释。这之中体现着艺术与生活平等，为个人如何了解美、如何体验与创造美提供了宝贵的思路——美源于生活，不高于生活。艺术应当指引个人与生活（即社会与自然）和谐的共处，而生活是艺术的来源与共处的对象。这一关系并非是灵光一动的箴言警句，而是在人类在历史长河中不断探索与进步中诞生的。
在艺术早期，艺术是奴仆，为宗教生活，为封建生活所服务。从中世纪的壁画、油画可见艺术的卑躬屈膝。画面所绘制的人物刻板僵硬，其只能严格地按照程式制作供人朝拜的画像与雕塑。甚至对神的敬畏使得其将透视法、解剖学的表现视为欺骗。这并不意味着早期艺术视觉上感官的丑陋，其诞生无数精美的作品。例如埃及的艺术，在今日仍然令人叹为观止。但一样的是百年来无限重复的图样，一成不变的公式。艺术就是为皇权、神权永续的传播工具。即使在开明的希腊，美也只是理性思考与自然规律的产物。可见个人对于自然与社会的畏惧和渺小。
随后，启蒙理性、工业革命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与物质力量。艺术作为一种人类特有精神力量，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最初是对于封建神学的自信，《蒙娜丽莎》、《岩间圣母》虽然仍是神学的故事，但人物的描绘中无不透露出人性的光辉。透视学、解剖学的运用也可以看出人类开始对自然产生了主动的认识与了解。不同于中世纪与埃及的刻板僵化，艺术家们得以有机会运用技法与知识表达自身的情感与精神追求。艺术在之后一段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变化进步，获得了越来越高的地位与自由，甚至成为了现实生活的指引。艺术与生活达到了一种平衡与和谐的状态。
工业革命的到来，使得人类第一次如此有力的面对自然，巨大的轰鸣着的机器使得人类无比的自信。此时，艺术也分化出了设计，这是一种更为人类物质生活服务的艺术。但是此时的艺术显然更加具有野心——不甘愿于只跟随现实生活的步伐。艺术的自律性前所未有的爆发了。先锋艺术运动无比主动地挥舞着各种旗帜，希望艺术成为独立主体来领导糟糕的社会与改变混乱的世界。杜尚的《泉》通过自我解释为艺术破开了生活、客观世界的束缚——看似阐述着生活即是艺术，所有东西都是艺术品。实质上，艺术不再只用局限于物质实体与现实规律。而风格派则是通过提纯绘画语言，用最简单的三原色块与垂直的线条来意图创造宇宙平衡的关系。艺术开始与社会生活脱节，成为了艺术家、思想家们占领哲学高地的工具。这些艺术运动无疑高度影响了设计的发展，现代主义设计的理念就被这股艺术的风潮所扭曲。现代主义的诞生是极具民主色彩的，其宣扬高度的功能主义，力求用最低的成本建造出具有美学价值的产品。但是在艺术自律的影响下，设计也一样出现了过度理想化和理念化的迷失。例如包豪斯校舍的极简设计，虽然本意在于无装饰的建筑利用结构设计达到低消耗、不浪费的美学与实用表达，但是巨大的玻璃刚体结构反而带来的是冬冷夏热的使用体验，反而加剧了浪费。这些自相矛盾的实际效果并没有阻挡现代主义理念的前进。当它到达美国时，成为了风靡全球至今的国际主义，也促生了流线形运动、有计划废止制等等运动。其仍然保留了现代主义的美学语言，但是民主、节约的初心消失不见。设计为虎作伥，对社会贪婪欲望的满足无疑是对自然的挑衅与破坏。
在这一系列艺术与设计强势的变化发展中也有如高更这样的浪漫主义精神。他主张回归原始、自然的生活，追求古朴、原始、神秘的美。《布道后的幻象》就放弃了透视，用平涂的色彩与厚重的轮廓线来表现他对最本初的人性与敬畏自然的追求。但类似“高贵的野蛮人”的思想无疑不能停下当下艺术对于生活破坏与解构的前进。
面对艺术自律带来的虚无与破坏，需要新的美学思想来对抗与弥补。就像李泽厚先生所阐述的实践美学：认清艺术与生活不可切割的关系，应当平等地互相影响与推进。设计本身的性质使得其更快的达成了这一“调头”。就像无印良品的理念——看不见的设计才是好设计。好设计不再追逐理念的表达，而是真正开始尝试去融入生活、融入大众。诸如宜家这类公司，将生产美学、生活美学、实践美学投入自身的产品之中，达成个人与社会生活、与自然环境的和解与共处。而其他“纯艺术”领域仍然在泥潭中挣扎，所剩的道路仿佛只剩成为调剂生活的小品或是批判已被认定的批判。艺术与生活共存的新形式仍然是艺术家们需要探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