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圆的明月高挂夜空,拨开云层。月光洒向了大地,把随风鼓浪的草地照耀得波光粼粼,每一盏光点,都犹如一点火苗。希卡迪亚的游牧民将圆月称作银火,不是没有道理的。
乌克里娜这般想着,戴上避风用的狼皮大衣,弯腰系紧皮靴的绑带。发梢滑下肩头,由于尚还湿着,感觉有些沉甸甸。在她身后,青白色的大湖镶嵌在银火熠熠的草地中央,就像一颗雪白的玉石。
迈萝迪雅湖以铁马王挚爱的王后命名,湖水天然发热,时刻向上喷涌着翻滚的白雾。这是寇斯人的母亲湖,也是寇斯的女人们每天洗浴的地方。
但赫尔.查图拉给予了她特别的通行证,母亲湖的守护者们,查图拉氏族的勇士受命将她包围,齐声呼喊着曲调阴沉的古语,向她的脸庞涂抹狼血。这意味着血盟的订立,也意味着乌克里娜.佛狄米尔从此有资格踏入迈萝迪雅湖周边。
赫尔族长一边摸索着自己那拖长至大腿的花白胡须,一边咯咯笑道。他的笑容慈祥又安定,总让乌克里娜想起远在凯洛安的外公。
凯洛安,四季如春,有柔软的床褥、漂亮的花园和芳香的柳月花茶。她开始思怀起外公泡的茶,以及每日早晨都能听到的轻灵鸟叫。
当下,正好便有几声狼嚎自不远处传来,夹杂着人的战吼。乌克里娜循声看去,只见轮廓踏过银火,疾驰而去。在那些负责镇守班.萨莫卡的狼骑兵们的前方,是他们正在追逐着的,常在夜里侵扰羊圈的狮群。
就在她望着狼骑兵围猎狮群的景象出了神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人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很显然绝不会是那些查图拉氏族的守护者战士。
乌克里娜疑惑间,脚步声与说话声已经越来越近,女人的笑声娇媚而高昂,而男人则用刻意压得低沉的声音,述说着一个又一个肮脏的玩笑。
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连忙盘好湿发,并抬手擦拭颈肩处的水珠。
迎面走来一位身材苗条的小姐,身体由兽绒和皮革所包裹,肩头披着查图拉氏族的青色薄纱披肩。她生得很美,浑圆的双眼与浅浅的眼窝尽显异域风情,深褐色的皮肤在月亮的映射下,绽放出宝石般的光芒。她的长发微卷,比夜色更重,垂落肩头,松散结成了巨大的麻花辫。
“噢,乌娜!”她见着了乌克里娜,立刻微笑着朝这边挥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偶遇。”
“塞内提小姐。”乌克里娜向她点头致意。塞内提.查图拉是赫尔族长的孙女,拥有高贵的家世与一尘不染的笑容。
“许久不见了,乌娜。我说过的,我会履行我的职责,在你身旁寸步不离。”现在说话的是和塞内提一同走来的男人。海德尔,白发白眼,一个佣兵。
“是乌克里娜。”她甩动狼皮大衣砸他的脸,“你怎么进来的?”
“不!不是这样的,乌娜,你误会海德尔爵士了。”塞内提马上护住了海德尔,仿佛一只护食的小鹿,“是我邀请他进来的,他需要履行自己的义务,为了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啊,我也可以保证,他绝对没有接近迈萝迪雅湖,没有触犯禁忌!”
“我当然不会干出那种事情了,佛狄米尔女士。”海德尔伸手抹过被衣摆拍红的脸,“你尽管可以不相信我的为人,但可爱的塞内提小姐的话,你总得听吧?”说罢,他居然颇为绅士地牵起塞内提的手背,在其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就像他在前两个歇脚点,对另外几名少男少女做的那样。
塞内提,爷爷的好孙女,父亲的好女儿,草原上最明艳的花,此刻的脸颊忽然泛起微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啧。”而乌克里娜对海德尔的杀意也从心底涌上牙关。
直到塞内提在侍卫的呼唤下小跑离开,骑上狼背飒爽远去时,乌克里娜才稍微开始展现出心底压抑许久的怒火。
“塞内提是赫尔大人的孙女,凯尔提大人唯一的女儿。”她保持着微笑,咬牙说道,“你,别给我添麻烦。”
“正常社交。”海德尔的神情倒是显得惬意,他咯咯浅笑,还顺带耸了耸肩膀,“哎哟,我亲爱的乌克里娜女士,你总不能连我开展正常社交的权力都给剥夺了吧。”
“那个老头。”海德尔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是他一以贯之对待所有说教的态度,“不是说要为我们举办一个欢迎晚会吗?”
乌克里娜轻叹一声,摇摇头,“不是为了我们,也不是欢迎晚会。萨莫卡大会是寇斯人的传统,我们只是赶巧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去,皮靴踩着平原上银光烁烁的草地,柔软又轻盈。不远处狼嚎仍在,伴随着声声狼嚎,大刀砍断了草原狮健硕的四肢,传出嘶嘶的皮肉撕裂声。
“只要有肉吃有酒喝,那就是好晚会。”海德尔一步跟了过来,皮甲上零碎的铁件如铃铛般作响,“对了,听塞内提讲,她将在晚会最热闹的时候跳一支舞。”
“嘿,别告诉我你不期待。”他直视着乌克里娜的冷眼,阴阳怪气地坏笑道,“你们这些诗人我见多了,没一个不喜欢看美人儿跳舞的。”
“只从欣赏美的角度来看,我们确实如此。”乌克里娜恍惚间又回忆起了凯洛安的鸟语花香,以及每次春夏时节都格外热闹的大剧院。舞剧演员装扮华丽、身姿优美,令她着迷。
就在这时,草原狮的哀嚎撕心裂肺,一时盖住了海德尔的嬉笑,也将乌克里娜心头的嗔怒转为惊慌。
草叶纷乱得像在舞蹈,狼骑兵身上的兽皮大氅随风摆荡,风吹来了他们表明胜利的欢呼,也吹来了血腥味。月色下,狮群已经不再动了,只余下几个落单的影子,它们很快也消失在了暗夜深处。
“查图拉狼骑,”海德尔揽起胳膊,语气间一半尊敬、一半淡淡的不屑,“想当年铁锁关大战,他们可是让北境军吃了不少苦头。”
“我记得你参与过铁锁关大战?”乌克里娜回头看海德尔。大风吹乱她的头发,遮挡眼前视野。
“好久以前的事了。”海德尔笑了笑,右手叉腰,左手搭上剑把,“怎么?你开始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
孤单的狮子返回战场,借着夜色的掩盖悼念死去的族人。它们的声音无比凄厉,像是人类拔剑时果决的铿锵,只是更加悠长。
寇斯人特有的低沉歌声从天边传来,萦绕她的双耳,也驱逐了最后的狮子。萨莫卡大会似乎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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