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罗奔尼撒半岛,这个处于希腊南部的区域,自它出现在西方史中的那刻起,就注定拥有不凡的命运。在这里,古希腊完成了第一次文明的交接,同样也是在这里,点燃了注定让希腊陨落的战火。这块小小的半岛,在巴尔干半岛南端静静矗立了两千多年,仿佛从古希腊陨落之后,它便在历史的静默处陷入了漫长的沉睡。直到1874年,一名逐梦者的到来,打断了它的长梦,一段被尘封的历史开始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
这名突然到访的逐梦者是一名来自德国的富商,名叫海因里希·施里曼。在那个现代考古学还没有成型的年代里,从小喜欢荷马史诗的他,曾一直坚信着特洛伊战争是一场真实发生的历史,他梦想着能在自己有生之年亲自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设想,让史前那座名唤特洛伊的驯马之城重现昔日的荣光。在中年经商积累下足够的资本之后,他结束了自己的从商生涯,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逐梦者,全身心地开始搜寻特洛伊之城的下落。
相对于当时的考古学结论,施里曼更相信荷马史诗的记载,他通常选择挖掘地的理由往往都是这样的:造物主创造了这块土丘,就是用来建造宏伟宫殿的。这种荒诞的逻辑也让他长期受到学术界的嘲笑,但是就这个看似很不专业的门外汉,却完成了震惊史学界的三次重大发现。
1870年,他在土耳其半岛的查纳卡累以南40公里处的西萨尔立克发现了埋藏在地下的九层古城。他按照荷马史诗的记载,坚信这里便是特洛伊古城的遗址。虽然这种拿史诗传说定论的做法很不靠谱,但是经过考古学家考证,发现这个古城遗址确实时来自于当时人类并不知道的史前时代,这次发现震惊了全世界。之后,他又按照荷马史诗的记载,登陆伯罗奔尼撒半岛,相继发掘出了迈锡尼王陵(1874年)和梯林斯古堡(1886年)。曾经被遗忘的迈锡尼文明,因为他的发掘,得以重见天日。
想要说清楚迈锡尼文明的源流,那我们必须先从印欧人的迁徙开始说起。众所周知,史前的农业革命使人们告别了原始的部落文化,踏出了迈向文明世界的第一步,欧亚大陆先后出现了辉煌的史前文明:古巴比伦文明(始于公元前3500年)、古埃及文明(始于公元前3000年)、古印度文明(始于公元前2500年)、克里特文明(始于公元前1500年)、华夏文明(始于公元前1500年)。这些文明因为彼此所处的环境不同,也呈现出彼此迥然的特点。在那个人类社会尚在襁褓中的年代里,这些史前文明擎起了文明传承的第一把火炬,以星星之火,照亮了人类世界史前灰暗的天空。
这些文明在彼此孤绝的空间里,以微暗的光明去烛照文明的黑暗。就跟每个人需要经历磨难才能真正成长一样,这微弱的光明终究也要经历灾劫的洗礼,才能真正点亮人类的大地。到了公元前第二个千年之时,这些文明因天灾或者人祸,相继开始衰落、凋零。在百废待兴的废墟间,文明的火种没有被掐灭,它们沉睡于残垣缝隙,等待历史的下一个传承者。但是这个传承的过程并非如同我们想象的那般轻松,这其中少不了征伐中的剑与火。在这个过程中,印欧游牧部落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了史前的历史长河中。
现今史学界普遍认为,人类最早发源于非洲大陆。大约在5.5万年到8.5万年前,人类走出了非洲,开始全球迁徙的过程。其中有一支来到了当时的中东地区,在此处他们又分成了三支:一支选择继续留在中东地区,创造了亚欧大陆上最早的两个文明——两河文明和古埃及文明;一支选择东进,先后缔造了古印度文明和华夏文明;最后一支选择了北上,之后他们定居在了伏尔加河和顿河流经的东欧平原,发展成了现代西方人的祖先——印欧人。
相较于那些居于北半球低纬度地区的居民,东欧平原没有成片可供耕种的土地,故此,印欧人没有掌握亚欧古文明那样发达的农业种植技术,只能靠狩猎采集为生,这也使得他们常年迁徙,没有固定的居所。食物的短缺和常年的迁徙,给印欧人烙下了游牧部族的深深印记。因为技术的限制,印欧人在古文明发展前期一直都没有突破自己的地域限制,他们游牧的区域也只是限制在短距离的范围之内,但是这一局面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被完全颠覆了。
促成这一变化的是两项技术性的突破——轮子的发明和驯马的技术的普及。关于远古的人类是怎样得到启示发明“轮子”的,这一直都是一个未解的历史之谜,我们至今也无法解答。据汤阴比的《历史研究》考证,人类文明史中最初发明轮子的人应该是当时生活于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而后“轮子”这项发明在部族的交往和侵伐的过程中,逐渐传播开来。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有了“轮子”,印欧人才有了实现远距离陆地迁徙的基础。与此同时,为了更好地实现狩猎的过程,印欧人早在至少6000年前就驯化了欧洲的野马,用以代替自己的脚力。正是有了马匹与车轮,一场完全颠覆文明历史发展的迁徙大运动就此到来。
在公元前4000年到3000年左右,由于地质发生变化,导致整个北半球的高纬寒带往南移。受气候影响,东欧平原不再适宜人生存,为了寻求新的栖息之地,印欧人开始大规模南迁。常年的狩猎生涯,使得印欧人天生都具备较强的攻击性,所以这个过程不免会夹杂着许多血与火的战争。印欧人不断与南部的定居文明发生摩擦碰撞,改变了史前文明分布的格局。
在众多印欧游牧部落的分支中,有一个名叫阿卡亚人的部族约公元前2250 年,抵达了希腊半岛,并开始在半岛上定居下来。期间,他们多次入侵了克里特岛,在这个过程中,也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后者的影响。到了约公元前1600 年,入侵者建立起了希腊半岛南部的迈锡尼文明。在公元前15世纪左右,因为锡拉岛的火山喷发,导致之前曾在爱琴地区盛极一时的克里特文明开始逐渐衰亡。在文明的火种行将熄灭之际,迈锡尼在废墟之上捡起了微弱的火种,成为了继克里特文明之后的爱琴地区的文化中心,而他们也正是出现在历史中的第一批希腊人。
作为印欧游牧部落的一个分支,迈锡尼人天生好战,但他们学习能力也很强。很快地,他们便融入到了已有的文化圈。作为继克里特文明之后爱琴地区的文化传承者,迈锡尼没有表现出克里特那般令人惊叹的艺术造诣。在文化上,他们对米诺斯王国的艺术多有借鉴,成就却比后者大为逊色。但是作为游牧者的后代,他们为史前的希腊文明注入了一种不同的气质,那就是“剑与火”的气息。
按照神话学的逻辑,在现今已知的各种神话体系之中,最先出现的神祇往往都是具有母性特征的。因为在远古时代,对于任何一个部族来说,生育往往就代表着部族存活下去的最根本条件。母性往往会在部族之中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因为他们是生育活动的主体。照此逻辑,天地间的各路神祇往往都是母性为大,这其中其实蕴含了很多生殖崇拜的含义。
现如今留存的许多远古陶罐中,鱼纹和蛙人装饰纹较为常见,这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蠕动的鱼唇,跟女性的外阴出奇的相似,象征着受精;而青蛙产卵的形象与它鼓鼓的肚皮,与人类产妇有着许多相似之处,象征着生育。中国神话中,缔造生命的女神之所以会拥有“女娲”这个名字,那是因为这个女神最初的形象不是人蛇混形,而是一只巨大的青蛙。所以,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其实就是青蛙(更确切地说是蟾蜍)背上的卵(泛着五彩的色泽);而支撑天地的鳌足,其实就是青蛙(蟾蜍)的四条腿。
这点在克里特文明中也是如此。根据已经发掘出的相关遗迹推测,作为一个定居的民族,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王国一直都是一个女性至上的社会。相较于之后的希腊,克里特神话呈现出一种独有的气质,它精巧而优雅,少了很多希腊神话中征伐与鲜血。但是这一点,因为迈锡尼人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
不同于克里特文明,迈锡尼常年征战沙场,靠侵吞与掠夺的方式获取自己的生存资源。在这样的部族环境中,是无法奉女性为部族首领的。故此,迈锡尼文明拥有着很强的男性崇拜传统。他们尊崇那些能在沙场中建立功勋的男性,认为人最完美的体态健美而充满力量的。
正因如此,他们信奉的神祇不再是以工艺见长的工匠们,而是一个个孔武有力、体型健美的男性。也正是他们将奥林匹斯众神的信仰带到了爱琴地区。神祇作为人类世界的精神映射,固然也会带有特定部族独特的人文传统。这些作为征服者的神祇明显地不同于爱琴海世界的那些从事生产活动的神祇,他们主要从事两件事情:战斗和享乐,而这也为希腊神话的形成注入了一股英雄至上的浪漫气息。他们对爱琴海地区的血与火的征服活动构成了希腊英雄传说的历史原型,那些传说中的阿卡亚英雄和国王们,如阿伽门农、阿喀琉斯、奥德修等,成为荷马史诗和稍晚的“系统叙事诗”中的主人公。
对于战争的崇拜,使得迈锡尼人钟爱种种庞大而有力的事物。他们热爱海洋,因为大海给了他们远航征伐的可能性。他们会依靠一支庞大的舰队构建起防御自己城邦的“木墙”,就如同后来在德尔斐神谕中描述的雅典舰队一样。同时,他们也会将陆战跟围城战的场景夸张地表现在他们的艺术之中。正因如此,迈锡尼文明拥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石质建筑。这些建筑的残垣断壁曾一度让古典作家产生困惑,认为这些都是由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库克罗宾(Cyclopean giants)所建。还有学者认为,正是因为这些巨石建筑的存在,证明了迈锡尼也是当时“巨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仅如此,迈锡尼人好战的秉性还体现在他们生活的其他方面。按照线性文字B系统记载,当时迈锡尼在征战的过程中曾大量使用双轮战车,这其中可以看出印欧人的血统一直影响了迈锡尼人很长时间。除此外,在迈锡尼人的伟大战争首领的墓葬中还曾挖掘出大量的青铜武器,同时有记载证明他们很擅长利用黑曜石制造薄如纸片的箭头。以上的种种,为这些最初的好战的希腊人提供了强大的武力支持,让他们在史前的爱琴地区成就了自己不朽的霸业。
迈锡尼虽然不能作为克里特之后一名好的文明传承者,但是他们依旧算作是爱琴文明苟延残喘的孑遗。他们延续了文明的火种,也在其中注入了自己曾经的光芒。作为最初的希腊人,他们从登陆这块土地开始,就已经在此深深地铭刻下了自己部族的记忆。文明的滚轴依旧向前,在诸神看来,希腊的文明之火还未曾完全点燃。为了成就辉煌的黎明,爱琴文明仍需经过痛苦的洗礼,才能完成最终的蜕变。黎明前至暗的时刻,在文明背后悄然降临。
在公元前12世纪,膨胀的迈锡尼王国为了争夺海上的霸权,跟小亚细亚西南沿海的国家发生了数次激烈的冲突,而这些集体记忆在时间深处渐渐演变成了希腊神话传说中那场著名的史前战争——特洛伊之战。史学界一直存在有关特洛伊的争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这漫长的战争,拖垮了一个辉煌的文明。
公元前12世纪末叶,一支来自于北方的更野蛮的印欧语系游牧入侵者多利亚人(Dorian)冲入了希腊半岛,摧毁了摧枯拉朽的迈锡尼文明,使爱琴海地区陷入了长达三个多世纪的“黑暗时代”。那些日后出现在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们还在钢铁的襁褓里艰难地成长,而在纷扰的乱世中,有位盲人诗人带着竖琴用史诗唱响了新时代黎明的曙光,而他就是之后被人们熟知的吟游诗人荷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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