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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了，祝机友们年底可以摸得快乐。
每到冬天，脑海里总有许多念头，以前也写过几篇时间是冬天的短篇小说，最近想在机组分享出来。这一篇是好几年前大学时写的，故事和文笔都带着学生气，但是那些略显稚拙的浪漫和伤感也令我怀念。这是一个发生在平安夜的，有点奇幻的青春故事，如果你愿意读它，还希望能让你喜欢。
——
12月24日，平安夜。
和同学们唱了一下午，出歌厅时，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被满街的彩灯闪晕。穿着时尚的情侣们成双成对，男人们戴上最自信的微笑，女人们化着最美的妆，像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奔赴战场。雪花落下，夜幕初上，挂着圣诞装饰的商店橱窗映出小女孩通红的脸庞。
我和同学一起向饭店走去，路上和无数男女擦肩而过。上大学前我没发现世上有这么多情侣，到了某一天，他们突然像雨后春笋般一齐出现在我身边。我慢慢学着接纳并无视他们，可是今晚看他们经过我身边，我心底还是涌起迷茫——我已经二十岁了，还是没有对谁说过喜欢，还没有被谁依靠过肩膀。这座城市每天都有许多浪漫的故事在上演，却没有一个属于我。
耳畔响起同学欢乐的吵闹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我也跟他们一齐用力大笑。到了饭店，橱窗已是水雾蒙蒙，只能看见店里昏黄的灯光和火锅的烟气，像暖暖的梦。推门听见清脆的风铃声，接着是店里潮水般的喧哗。我跟着同学们走进二楼的包间，大家脱下外套、围巾，坐下点菜，之后班长便招呼着玩游戏活跃气氛，很快确定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一起欢呼——这场游戏又将为班里带来足够聊半个学期的八卦。果然，抖出的猛料不断，大家吵着闹着，有人甚至笑出了眼泪。
终于，转了一圈轮到我了。班长问我：“家熠，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我说。大家都选了真心话，我不想显得不合群，何况我也不是班里的红人，没有值得隐藏的秘密。
这时萧何插嘴：“班长班长，总是你问，给我们其他人一点机会，这次我来问吧。”班长答应，于是萧何清了清嗓子，边看我边托腮皱眉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我想她一定已经想好了问题，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专门挑我。
她突然一手握拳敲另一手掌心，说：“我想到了！”然后带着些许坏笑盯着我，问：“家熠，在我们班的所有女生里，如果挑一个作女朋友的话，你会选谁？”
话音刚落，满桌同学便炸开锅似的，男生们默契地找准节奏拍桌子，高呼“家熠、家熠、家熠”，女生们有的捂嘴笑，有的也跟男生一起拍桌子。萧何搂着坐在她身旁的赵曼曼，在她耳边轻声耳语，赵曼曼低下头不说话。
我有些惊讶，原来只要是恋爱相关的话题，即使是我这样不起眼的人也能让班里同学如此兴奋。更令我惊讶的是看样子赵曼曼好像喜欢我，可印象中我和她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我正踌躇该怎么办时，突然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种系统默认的、毫无特点的铃声。大家像被泼了冷水，瞬间安静下来，边抱怨边问是谁的电话，最后找了一圈发现是我。他们一起发出不满的嘘声，我尴尬地笑了笑并道歉，让他们稍等一下，然后快步出门、赶紧点了接听，瞟到来电人的那一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小百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嗯，晚上好啊家熠。”手机里传来那令我魂牵梦萦的、清脆好听的声音。
“怎么了？”我努力想要找点话说，大脑却像宕机般一片空白。手机那头，小百也支吾着沉默了几秒，然后问：“你……今晚有空吗？”
我还没来及回味小百的话，身后突然传来同学的喊声，让我快一点，大家都在等我。我赶忙捂住话筒，小百却已经听见了。“你是和朋友在一起吗？抱歉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是食堂里的声音，我刚进食堂准备吃晚饭的……不，我还没吃呢！我晚上没事啊，你，你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鼓起勇气问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好啊！”小百迅速回答，“那就七点，星空影院门口见吧！”
“好！一定准时到！”
说完，我俩又沉默了几秒，我说再见，小百也说再见，但都没有挂，我俩都有些尴尬、但又很开心地笑了，小百说不见不散，才挂断电话。
我抬头看了半天走廊天花板的吊灯，然后靠着墙、身体缓缓滑落，一手抱头、一手握着手机，头埋在双腿中间，忍不住嘿嘿嘿地傻笑。
白小百是我去年在马拉松志愿者活动上认识的女孩，和我一般年纪，在同城的另一所大学念书。见她的第一面我并没有很特别的感觉，她也不算是大美女，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孩好白啊，像是天气晴朗时的满月。但是一天相处下来，我便喜欢上了她，她大方又温柔，很爱笑，而且和我有许多共同爱好。我们加了微信，那天之后经常在网上聊天，我也常想着约她吃饭或看电影，却总没能鼓起勇气。后来我想可以约她再一起参加志愿者活动，这种事积极健康、不会让人想歪，于是我每天都关注市里有没有哪里招志愿者，每次问她去不去她都答应，就这样，我们成了奇怪的志愿者朋友。
可就在刚才，她竟然主动约我吃饭！这是我俩第一次因为志愿活动之外的事单独相约外出。我像吞了蜜一般，把她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反复咀嚼回味。不知过了多久，谁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傻笑什么呢？”班长好奇地看着我，“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手机屏幕。坏了，已经六点半了，我得赶紧过去！我猛地跳起，冲进包间抓起我的外套就往外跑。“家熠你去哪儿？”班长喊。“对不起，寝室着火了，我先失陪了！”我头也不回地说，远远地听见包间里室友的惊呼。
——
12月24日，平安夜，星空影院前。
人群熙熙攘攘，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小百。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外套，也看见了我，兴奋地冲我挥了挥手。
“晚上好啊。”她笑着说。
“晚上好。”
她从挎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系着丝带的小方盒，递给我：“圣诞礼物哦，祝你圣诞快乐。”
我愣了一下，道谢接过，然后难堪地说：“抱歉，我没准备礼物……”
她摇头，说没关系。我还是道歉，她不耐烦地拍我后背，说你怎么还婆婆妈妈起来了，下次再补给我就好了。我点头，问她礼物可以现在打开吗，她让我回去再看。
我将小方盒揣进大衣口袋里，和她如往常一样聊起天。我们走进商场，我想起一个学长告诉过我，星光广场有一家西餐店，“情调高雅，好吃好看，女生都喜欢，特适合约会”。我当时问学长贵吗，学长骂我思想觉悟太低。
小百边走边四处张望，问我想吃啥。我说我知道一家店还不错，你跟着我就好了。她点点头，到了店门口，她皱着眉头盯着这家店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我不喜欢吃西餐，换一家吧。”我愣了一下，在心里骂学长骗我，然后和小百说这家店味道还不错的，你再考虑一下。她摆手说不行不行，换一家换一家。
我们最后在一家火锅店坐下，她脱下外套，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说冬天还是得吃火锅。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我们从店里放的音乐聊起，聊到各自的中学时光。小百说高二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她就唱的这首歌，唱到一半不知怎的舞台灯突然灭了，台下一片混乱，她在吵闹的黑暗中唱完了整首歌。我觉得这个场面非常滑稽，笑出了声，她翻白眼，说你还笑，我当时可委屈了，在台上好不容易忍住没哭出来。
吃完饭买单，竟然打了七折。我问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老板指着门口的广告牌，说平安夜情侣用餐优惠。我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小百也没说话。我不敢看她，纠结了一下，对老板说了声谢谢，他很豪爽地摆摆手，说以后常来。
我们在商场里转悠，小百东看看西看看，我也留意着有没有适合送她的礼物。小百突然拉着我，指着窗外说：“你看，好大的雪！”
还真是，才一顿饭的功夫，窗外的世界就被大雪覆盖了，一片银白。
“我们出去看雪吧！”小百兴奋地说。
走出商场，迎着灯光看见天空中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小百高兴地叫出声，伸出双手接雪。我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突然想起童年。
“你家很少下雪吗？”我问。小百点头：“很少下，就是下了也不太能见到这样的景象。你呢？”“还可以吧，每年大概都会有一两次大雪。”“好羡慕啊。”
我们肩并肩在大雪中散步，我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一时插在兜里，一时拿出来，然后又插在兜里。奇怪，之前我的手是放在哪里来着？晚餐时的那份轻松自然突然不见踪影。
这时，一个抱着一大束花的小女孩跑到我们面前，带着可爱又颤抖的软糯嗓音，紧张地说：“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穿了一身褪色的红棉袄，戴着一顶破旧起毛的圣诞帽，脸蛋还留有可爱的婴儿肥，但是冻得通红，抱花的小手生着冻疮。
“多少钱？”我问她。“一枝二十。”她说。
我掏出钱递给她，她小手紧攥着塞进兜里，把花递给我，说：“祝你们圣诞快乐、永远幸福。”说完就跑开了，去寻找下一对情侣。
我拿着花，不停地回头望她，直到她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不见。小百突然在我眼前招手，我愣了一下，赶忙道歉，把花送给她。她说谢谢，我说你喜欢就好。
我们走出了商业区，路上人迹渐稀。来到一座很长的桥边时，小百说：“刚刚那个小女孩好可怜啊。”
我点头。小百说不知道她有没有爸爸妈妈，我摇头。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让我想起一次旅行。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们吃完烧烤，都喝得有些多了，于是坐在江边边吹风边唱歌。我当时非常感动，想着这就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了。唱完酒口渴，于是我们去不远处的小推车买凉粉吃。小推车后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身旁是一个小女孩，大概和刚刚那个女孩差不多大吧。她一手抱着个小娃娃，一手拉着女人的衣服，有些害怕又好奇地看我们。
“女孩的妈妈边做凉粉边笑着和我们聊天。她问我们是来旅游吗，我们说是，她又问我们是大学生吗，我们说是。她跟身旁的女儿说，婷婷你看，哥哥姐姐是大学生，你要向他们学习。
“离开的时候，朋友们边喝饮料，边继续开心地唱着歌。我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好心情，不停地回头望那对母女。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了，我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小女孩什么时候能睡觉。她们的背后是弯弯的江水，倒映着对岸的霓虹大厦。我突然感到罪恶，又为自己的伪善感到恶心。”
我说着说着，眼泪突然在眼眶里打转。我抬头眨眼，不想让小百发现。我特别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着说：“抱歉，我又胡言乱语了。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介意。”
“我明白的。”小百说，“而且不是伪善啊，家熠很温柔的。”
我们走过桥，不知从哪传来音乐声，有些熟悉的旋律，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歌。小百开心地说：“啊，这是那首，我和你一起听过的歌！”我迷惑了两秒，才想起这是张国荣的一首歌。小百非常喜欢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音乐和电影，无论是港台还是日本、欧美的，她都广泛涉猎。对过去的岁月，她好像有种太强的迷恋。
她跟着音乐声，用不太标准的粤语轻哼起来：“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慢慢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百的歌声。路灯下，雪花在她身边缓缓飘落，她的影子在雪地上拉长、变短、再拉长。她的歌声连同她的白色外套一起，仿佛成了这个雪夜的一部分。她双手插兜，很轻松地哼歌，丝毫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多么漂亮。我停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她唱完，回头看我，没有说话。我看着她，鼓起从没鼓起过的勇气。
“小百，我喜欢你。”
——
送小百回寝室后，我转身走出她的大学，脑子还是懵的。花了很久，我才从今晚的幸福里回过神来。我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虽然雪还在下，我却浑身热得发烫。这幸福太过巨大，我一个人好像没法承受，此刻我非常想对谁说声谢谢，让他一起分享。我抬头望着月亮，仿佛看见圣诞老人坐着驯鹿车飞过天际。我索性对圣诞老人表达感谢。接着我又许愿，希望我和小百从此一生都能像今晚一样幸福。
小百的大学门外是一片老住宅区，今晚非常安静，路灯一闪一闪。我在弯曲的小巷里迷了路，花了好久终于找到出口。我迈步，抬头，看向四周。
——
12月24日，平安夜，星空影院前。
人群熙熙攘攘，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小百。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外套，也看见了我，兴奋地冲我挥了挥手。
“晚上好啊。”她笑着说。
我迷茫地看着她。
小百也疑惑地看我，问：“怎么了？”
我没弄懂眼前的状况。小百怎么还在这里？是有什么没说完的话吗。我问她：“你怎么又出来了？”
小百皱起眉头，说：“什么我又出来了，不是说好见面的吗？”接着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系着丝带的小方盒，说：“不知道你吃错了什么药，等下再慢慢说吧。喏，这是圣诞礼物，先送给你，圣诞快乐哦！”
我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礼物，同时心中划过一丝惊恐。我赶忙摸大衣的口袋，才发现之前放在这里的礼物盒不见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到强烈的恐惧。我颤抖着掏出手机，点开屏幕，看现在的时间。
7点整。
我和小百走进商场，小百一直关心地问我出什么事了。在我连说了几声没事之后，她才不再吭声，但还是担忧地看着我。
我们恰巧走到了那家声名在外的西餐店门口，我没多想，问小百要不要在这里吃饭。她皱着眉头看了这家店一会儿，摇头说：“我不喜欢吃西餐，换一家吧。”
我没有反驳，和她来到火锅店坐下。我思索小百对饭店的选择，她说不定知道那家西餐店价格高昂，是在为我着想。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的心还是因为她的温柔变暖。虽然还是不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有可能我来这里的路上睡着了，做了一场梦？无论如何，我决定暂时不去追究发生了什么，好好享受和小百的约会。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和之前一样，我们从店里放的音乐聊到中学时光，小百又说起她高中的元旦晚会事件，即使是第二遍听，我还是笑出了声，小百翻白眼，说你还笑，我当时可委屈了，在台上好不容易忍住没哭出来。
吃完饭买单，还是打七折。我笑着不说话，小百问老板现在是有活动吗。老板说平安夜嘛，情侣用餐优惠。我看向小百，她脸红着低下头。
我们逛商场，接着到外面看雪。迎着灯光看见天空中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小百高兴地叫出声，伸出双手接雪。我们在大雪中散步，我鼓起勇气牵她的手，小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看我，但是没有拒绝。好可爱啊，我在心里大喊。这样的夜晚真美好啊。
我们无言地走了一会儿，卖花的小女孩跑到我们面前，让我给小百买束花。我的心底又涌起酸楚，问她：“小妹妹，你手里有多少枝花？”
女孩愣了一下，开始认真地数花，可是数到十就犯了迷糊，扳着手指小声嘀咕。
“哥哥买五枝好不好？对不起啊，哥哥没有多少钱，不能把你的花全买下来。”
小女孩愣愣地看我，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给了我五枝玫瑰。小百突然说：“小妹妹，姐姐也买五枝。”
这下子她完全呆住了，大概从没卖得这么顺利。她看着我们，激动地说：“谢谢哥哥姐姐！祝你们圣诞快乐，永远幸福……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奶糖！”
我和小百目送她跑远，然后互相赠送对方五枝玫瑰。我俩都笑了，小百笑得尤其开心。
我牵着她的手继续走，这次小百的话又多了起来。她聊到刚刚的小女孩，说她好可怜啊。我点头，又不禁说起曾经旅行的经历。小百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走过桥，又听到某处传来的音乐声。小百跟着哼唱，大雪中的她依然那么美丽。唱完，她回头看我。我第二次说出那句话：
“小百，我喜欢你。”
送小百回寝室后，我转身走出她的大学，脑子还是懵的。即使是第二次经历，这份幸福依然让我喘不过气。等回过神来，我开始注意脚下的路，有意朝着与星光广场相反的方向走。我自己都为这样的举动感到好笑，可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担心。虽然今晚很幸福，但是两遍也已经够了，我不想稀里糊涂地再重复一次。小百是我的女朋友，一定有许多和今晚一样幸福，不，是更幸福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终于，我走出了住宅区。
——
12月24日，平安夜，星空影院前。
人群熙熙攘攘，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小百。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外套，也看见了我，兴奋地冲我挥了挥手。
“晚上好啊。”她笑着说。
我迷茫地看着她，接着摸大衣口袋，空空如也，没有礼物。
“现在……是几点？”我出声问小百。
“几点？七点啊。我们不是约好七点见面的吗？”小百说。
我呆了。
“我是朝反方向走的啊，怎么回事……”我失神，自言自语。
“嗯？什么反方向？”小百问。我摇头，看小百白皙可爱、因为冷有些微微发红的脸，心底却没有了激动，反而涌起些许疲倦。
怎么回事？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算了，肯定是我哪里搞错了。再来一遍吧，下次一定要找到正确的出口。
我换上微笑的面孔，开始和小百交谈。这对我来说已经很简单了，同样的夜晚我已经经历了两遍，我只要像之前一样表现就好，只要和之前一样就好。
吃火锅，听小百聊中学往事，逛商场，买花，一起可怜小女孩，走到桥对面，听小百唱张国荣的歌。我数着歌词等她唱完，甚至想按快进键。终于，她回头看我，我第三次说出那句话：
“小百，我喜欢你。”
好了，结束了。
——
送小百回寝室后，我转身，却不敢迈开脚步。
我在路旁长椅上坐下，看漫天大雪。这是一个很美的雪夜，这个夜晚看上去又如此寻常普通。然而有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陷入这莫名其妙的重复里？我该怎么才能走出去？我迷茫地看夜空，大雪让月亮也显得朦胧。伸手接雪，雪花在我的掌心迅速融化。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等待。对啊，我可以静静地等，等长夜逝去，等雪停，等阳光照在我身上。我一向不喜欢早晨，可是此刻我真心诚意地期待黎明。
找到方法之后，我一直紧绷的心弦突然松了下来，这个漫长的夜晚赋予我的疲倦像潮水般涌来。我躺倒在长椅上，闭上眼，陷入死一般深沉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雪还在沙沙地下着，周围已无一人，这夜晚该死得安静。我掏出手机看时间，这一次，我被吓得魂不附体。
手机锁屏上时间那一栏是空的，只有日期还显示着“12月24日”。我不安地打开手机自带的时钟，每个时区的时间都是空的，表盘图案上只有刻度，没有指针。接着，我惊恐地发现这里既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我向任何人都发不出消息。
深深的绝望涌进心底。我不顾坐得麻痹的双腿，起身疯狂奔跑。天地间的一切都静止了，雪花悬在空中不再落下，当我碰到它们，它们便像羽毛般轻轻飘开。
我被困在了这个夜晚里，这里不再有路人，甚至连时间都不再存在，只剩下绝对的、如同午夜不会醒来的沉眠一样的寂静。我开始哭泣，泪从脸上滑落后也悬在空中不动。我不顾一切地狂奔，终于，眼前出现一丝光亮。我毫不犹豫地朝它奔去。
——
12月24日，平安夜，星空影院前。
人群熙熙攘攘，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小百。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外套，也看见了我，兴奋地冲我挥了挥手。
“晚上好啊。”她笑着说。
我失神地望着她，缓缓地跪在地上，掩面流泪。
“家熠？”小百迅速跑到我身边，关心地拍我的肩膀，“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抬头看她，她满眼担忧地盯着我，说：“你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和你说？我怎么和你说？小百，我该怎么从你身边逃离呢？如果我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是不是余生只能和你在这一成不变的夜晚中度过？
我慢慢站起身，盯着小百，过了很久很久，我说：“没事，去吃饭吧。”
火锅店里，我俩谁都不说话。店里的音乐放到了小百唱过的那首歌，她突然笑了一声，说：“家熠，别不开心了。对了，我想起一件好玩的事，你要听吗？”
于是我看着她，听她把元旦晚会那件事又说了一遍。烦躁的怒火涌上心头，我突然用力拍桌子，大声喊道：“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你的高中生活，就只有那一个停电的晚上吗？！每次都说这个你不烦吗？！”
我看向眼前满桌的肉和菜，接着骂：“还有这家店，你点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你每次都来？就这点东西你回回吃吃不腻吗？！”
整家店的顾客都在看我们，有些人骂我，有些人小声议论。老板也过来了，警告我不要在店里惹是生非，否则就把我赶出去。我靠在沙发上，闭眼听他们的责骂，竟感到高兴——至少这些是之前几次没有过的。
我缓缓睁眼，看见小百低着头，肩膀在颤抖，泪落在面前的桌上。这一幕像针刺般戳痛了我。我让她伤心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起，将我淹没。或许我一生都走不出这个夜晚了吧，或许我的一生，都要和面前这个女孩困在一起。那么，就算厌烦，也至少对她好一点吧，这样对她对我都好。
我开始安慰她，没吃完就去把账结了，老板没给我好脸色。我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拉着小百的手带她走出餐厅，一路上我不停对她道歉，求她原谅我。
小百突然抱住我。我愣了一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松了一口气，反而感到深深的疲惫。
小百沉默地抱着我，我也紧紧抱着她。她又开始抽泣，我轻轻拍她的肩膀，像小时候外婆温柔地拍我哄我入睡。我轻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发火了。
这时，卖花的小女孩走到我面前，迟疑地看着我。我随手买了一枝玫瑰送给小百，她破涕为笑，我也笑了。
我们聊天，我想努力聊些不一样的东西，可小百还是聊到了那个卖花的小姑娘。我叹气，附和着她又可怜了那个小女孩一番。小百，我这样还不算伪善吗？
走到桥对面，听见音乐声。小百再次跟着哼起来：“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须一个人……”
唱完，她回头看我，我说出了那句已经说过好多次，或许还要再说很多次的话：
“小百，我喜欢你。”
——
送小百回寝室后，我盯着她的寝室窗户，想着她此刻是否还存在，或者她在我的眼前消失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自己。
我坐在长椅上，想我和小百的初识，和一直以来相处的经历。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她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啊，能愿意做我女朋友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我不该骂她的，我一定让她伤心了，并且再也无法弥补。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凭什么要陷入这个该死的囚牢里？
大雪落在我身上，渐渐堆积起一层白色。我双手插兜，碰到了小百送我的礼物。拆开之后，里面装的是一个小小的圣诞水晶球，水晶球里一栋小房子，一棵圣诞树，也飘着雪花，房前草地上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手拉着手。盒子里还有一个不大的木头底座，我拧紧底座旁的发条，将水晶球放在上面，底座亮起光，照亮了水晶球，也响起了音乐，Fly me to the moon。很简单的音色，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如此清脆。
我紧握着水晶球，哭了起来。我哭得越来越厉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突然，我没握紧水晶球，它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我赶忙趴在地上找散落的碎片，看到水晶球里摔了出来、分隔两地的两个小人。我愣住，慢慢将它们捧在我手心，盯着它们陷入沉思。
我好像想出了逃出这里的方法。
——
12月24日，平安夜，星空影院前。
人群熙熙攘攘，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小百。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外套，也看见了我，兴奋地冲我挥了挥手。
“晚上好啊。”她笑着说。
“晚上好。”
她从挎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系着丝带的小方盒，递给我：“圣诞礼物哦，祝你圣诞快乐。”
我道谢接过，然后说：“抱歉，我没准备礼物……”
她摇头，说没关系。我还是道歉，她不耐烦地拍我后背，说你怎么还婆婆妈妈起来了，下次再补给我就好了。
我将小方盒收进大衣口袋里，和她如往常一样聊起天。我们走进商场，小百边走边四处张望，问我想吃啥。我带她来到西餐店门口，她坚持要换一家。最后我们在火锅店坐下，她脱下外套，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这顿饭吃得挺愉快，我们从店里放的音乐聊到中学时光，小百说元旦晚会的事，我笑出了声。
我们在商场里转悠，小百突然拉着我，指着窗外说：“你看，好大的雪！我们出去看雪吧！”
我们肩并肩地在大雪中散步，卖花的小女孩跑到我们面前，要我买花。我和小百一人买了五枝，小百开心地笑了。
我们继续聊天，聊那个小女孩，也聊许多其他东西。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眼前的景象好像都变慢下来。走过桥，张国荣的歌曲如往常一样响起。我突然恍惚，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可是他的歌仍旧一遍遍被人重放，就像这个晚上。
小百跟着音乐声轻哼起来：“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慢慢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百的歌声。路灯下，雪花在她身边缓缓飘落，她的影子在雪地上拉长、变短、再拉长。她的歌声连同她的白色外套一起，仿佛成了这个雪夜的一部分。她双手插兜，很轻松地哼歌，丝毫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多么漂亮。我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小百，请原谅我吧。
她唱完，安静了几秒，回头看我。她的眼里有光，如秋水，如夏夜，如冬雪。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美，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喜欢过她。我的眼里涌上泪水，心被揪紧一样痛苦，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可我知道，她在等我说些什么。
我吸鼻子，微笑，呼出一口白色的水气。我说：“唱得真好听。时间不早了，小百，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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