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科幻连载《死线俱乐部》第五十三章：东方快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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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鸦天帝释之子，
群鸟之中数第一；
飞行迅捷如疾风，
平日栖居深山里。
……
你从羽穗草垫上，
取下一叶作梵箭；
燃燃箭矢射乌鸦，
仿若劫末之烈焰。
——悉多在猴王哈姆曼面前回忆罗摩《罗摩衍那：美丽篇》
时间 0347（+5.5） 梦境聚落 › 印度聚落 › 卡纳塔克聚落
乌鸦列车在没有任何梦境支撑的阿拉伯海暗区飞速前行着。“渡口”不断将印度元素添加到列车前方，但他们仍然身陷无边的黑暗之中，远处的印度聚落就像是地平线上遥不可及的曙光。
忽然，曙光骤然闪动，未等程刚仔细观察，那光亮映红了列车前方，一团火焰飞速靠近列车。
“糟糕！加速！”米娅大喊道。
列车立刻提速，那光亮在车尾炸开，震荡沿着车厢波及司机室，一时间天旋地转。
列车重新恢复稳定后，鸦官支撑起身子，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列车……列车没事。” 
“那是什么东西？”惊魂未定的程刚问。
“梵箭……”鸦官有气无力地说，“罗摩……梵箭……”
“罗摩？”程刚诧异地说，“我们已经进入印度聚落了吗？”
“还在加载中，”米娅说，“但渡口会不断加载元素进来，这个罗摩，像是聚落的守护者。”
车窗外再一次被映红。
罗摩放出了第二支梵箭，不知怎么的，程刚感觉这支箭他们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见鬼，”米娅转向鸦官，“这个罗摩，他跟乌鸦有仇吗？”
鸦官看了看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米娅说。她忽然变换形象，戴上了鸦盔，穿上了缀着乌鸦黑羽的盔甲，然后将右手放在嘴边作势要呼哨。
程刚一把抓住她的右臂：“你要干什么？”
“得有人引开箭，女武神来自于乌鸦意象。”她淡定地说道。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没有箭快。”米娅的右手挣脱了程刚的抓握，放在嘴边一声唿哨，然后跳出了列车，她的身影消失在车门外，但下一刻，一匹飞马已驼起她重新出现在车门外。
“Viel Glück（好运）！”米娅对程刚一振长矛，然后猛拉缰绳，向着梵箭飞去。
“Fantasie stirbt nicht（幻想不灭）！！！*”列车前方传来米娅的高呼。
她话音未落，爆炸又在同一处响起。
* * * *
米娅是对的，其他办法根本来不及，被她拦截的梵箭几乎就要撞上车头。但爆炸还是波及了列车，列车从渡口航道偏离，向无意识海洋的更深处沉去。
罗摩没有再射出梵箭，估计已经明白列车无法再骚扰他所守护的聚落了。
一时间程刚已经不再关心把戏的命运，他只想着米娅，是不是所有参与把戏的摆渡人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们忽然从梦境中醒来会面对什么？中风？神经紊乱？无论是什么，按照米娅所说，他们再也无法返回聚落了。
“伙计！……我们得……做点什么……”鸦官挣扎道。
“我们还能做什么？”程刚说，“米娅不在了，你又重伤，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是一名……摆渡人！”鸦官说，“米娅已经……已经认可你了。”
“我是一个没有真名的摆渡人，”程刚心灰意懒地说，“我什么都摆渡不了。”
“等等……你说你没有真名？”
“嗯。”
“真的？”
“真的，有人把它夺走了，尽管我现在还没搞清楚真名究竟是什么。”
“管他妈是什么，既然你没有了真名，愿不愿意要我的名字？”
* * * *
列车还在慢慢坠入无意识深海中，这里的熵力在慢慢增强，意象渐渐失去了景深，失去了形体的束缚，站在程刚面前的是优雅的女士与威武的男子，骄傲的女王与谦逊的鸦官，但在同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只乌鸦，散发着太阳的灼热与死亡的腐败。
“我乃布兰之魂的守护者，伦敦塔的鸦官，我带着伦敦的传说来到此处。”虚弱的鸦官坚持继续往下说，“失去真名的人，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名号，讲述我的故事？”
程刚点点头：“我愿意。”
鸦官的身体溃散成七只乌鸦，它们扑向程刚，融进他的身体里。
程刚感受着自己的内心，“椰壳”已经完全碎裂，意识汹涌流淌着，毫无滞涩。它觉察到了涌来的黑色飞鸟，将之纳入了无休止的能流中。
骄傲的女王走上前来，站在鸦官刚刚消失的位置上：“我是冰岛的布伦希尔德，我也是奥丁的女儿布伦希尔德，我的故事你已经知晓，我的悲恸你已经体会，你是否愿意讲述我的故事？”
“我愿意。”
更多的乌鸦融进了他的身体。
另一个乌鸦意象走上前来……
* * * *
持弓的罗摩在印度聚落边境驻足良久。
除了无意识深海的混沌声响，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乌鸦恼人的嘎嘎叫声。
他起初并不讨厌乌鸦，毕竟它是因陀罗的儿子。但谁让它调戏了自己的爱人悉多，从此罗摩便与它势不两立。
看来乌鸦们终于消停了，罗摩收起了弓，转身向聚落走去。
可他刚刚走出几步，身后的无意识之海又掀起波澜。
未等他回过头去，一股狂躁的旋风便吹得他无力抵御。
一只城市聚落大小的巨型乌鸦从无意识的混沌中挣扎而出，向着印度聚落飞去。
罗摩惊讶地看着那只巨鸦，连忙扯下身旁的一片叶子化作梵箭，搭在弓上瞄准。可箭尖剧烈震颤着，无法瞄准意象的真名。罗摩检查了箭矢，不是箭的问题，他再用能看透真名的双眼注视意象，才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只乌鸦中蕴含着许许多多真名，但与此同时，又无名无姓。
* * * *
“我们就在这儿傻等着？”周沂渊问许佳琦。
“难道你还想溜溜弯？”许佳琦说，“去啊，我不拦你。”
他们眼前是覆盖整个印度聚落的蓝色蝴蝶，他们身后站着化身哈努曼的印度摆渡人，风神伐由和死神阎摩两个神话意象站在他左右，他们共同吹出一股死亡之风，在蝴蝶的海洋中清扫出一片空地，但仅仅是一小片。
“我怕我遛个弯回来就把你忘了。”周沂渊说。
“切，你怕忘记的是丁萦姐吧！”许佳琦抬杠道。
“你这话说得就有点浪费辰光了，”周沂渊说，“如此美景，只有你我两人，共同——”
哈努曼咳嗽了一声。
“泼猴别闹。”周沂渊瞪了哈努曼一眼，转头正要继续跟许佳琦抬杠，哈努曼又咳嗽了一声。
“我说，”周沂渊不满地对哈努曼说，“你刚才说你的原型哈奴曼在神话里也是一位善于调解夫妻矛盾的高情商人士吧？怎么到你这里如此不通人情世故？”
哈努曼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指向聚落远处，周沂渊循着他的手指转头望去，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一只巨大的鸦头从聚落边缘显现出来，随后是它的双翅，然后是他身后紧随的烈焰。
“是刚哥！”许佳琦指着巨鸦大喊道。
“那是戆程？”周沂渊面露惊惧，“这哥们是跟什么世界级的邪恶boss做灵魂交易了吗？”
巨鸦扇动羽翼，一股满是死亡与腐败的气息席卷了整个聚落，蝴蝶纷纷被吹散，印度聚落渐渐露出了它真实的面貌。
“礼赞迦延陀！乌鸦之神，因陀罗之子！”摆渡人哈努曼双手合十。
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乌鸦身后的火光追上了它，那是一只燃烧着明亮火焰的箭矢，径直扎入了巨鸦的右眼。
一声吱嘎哀鸣响彻了整个聚落。
“不好！戆程有难！”周沂渊急道，他转向哈努曼，“你有筋斗云么？快去救援！”
哈努曼诧异地望着他：“那是什么东西？”
“筋斗云，能飞的云朵，”周沂渊夸张地比划着。
哈努曼一脸茫然，他亮出自己的虎头金棍：“我只有这个。”
“这个能像中国同款那样变大变长吗？”周沂渊说，“请告诉我可以。”
哈努曼点了点头。
* * * *
程刚感觉自己在下坠，右眼的剧痛切断了他与乌鸦意象的连接，他无法扇动翅膀，只能眼睁睁地坠向聚落。
忽然，一道金色光芒从聚落中升起，那光芒笔直地向他伸来，他看见了光芒顶端的摆渡人哈努曼，还有后者背上的女孩。
许佳琦从虎头金棍顶端跳上了巨鸦的脖颈，努力抓住羽毛。
“刚哥，能听见么刚哥？”
程刚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他努力让意识重新流入乌鸦的意象，但一旦连通，剧痛便再度袭来。
“右眼很痛吗？”许佳琦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我有个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说完，她吻上了乌鸦的脖颈，然后沿着脖颈一路向着焦黑的右眼吻去。她的手拨开右眼后的羽毛，对着乌鸦的耳道喷吐着热气。
“现在还痛吗？”
备受鼓舞的程刚试着重新接入意象，虽然疼痛还在那里，但却被一股更加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不再像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他发出一声振奋的鸣叫。
许佳琦见状，紧紧抓住乌鸦羽毛，对程刚大喊：“飞吧！”
下坠的乌鸦扭动脖颈，展开双翼，在空中拉起即将坠落的身体，轻盈地滑翔，最后降落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摆渡人哈努曼望着巨鸦说，“你的真名乱得一塌糊涂。”
哈努曼重新调整意象，将程刚从巨鸦的形体中分离了出来，失去程刚的巨鸦意象立刻瓦解，重新变成了乌鸦列车，所有的车厢都没有损伤，只是没有了鸦官的身影。
聚落西边忽地又泛起火光和热浪，罗摩再度射出了箭矢。
“不能跟罗摩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哈努曼说，“我们得找到克制他的意象。”他转向程刚，“我主伽内什给你的信物还在吗？”
程刚点了点头，掏出了象牙：“需要我请求象神的帮助吗？”
“我们要请的是他的妈妈，”哈努曼说，“而且是他妈妈的凶相。”
* * * *
罗摩驾着战车赶到乌鸦列车旁边，却发现难近母杜尔迦的法相坐在乌鸦列车旁，他懊恼地放下弓箭向杜尔迦下拜。
“胜利的女神啊，湿婆的妻子啊，”罗摩说，“你曾阻止我杀死罗刹王罗婆那，今天为何又要把我阻拦？”
“不过是只鸟儿，”杜尔迦说，“再说你已经击伤它的右眼以示惩戒，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这不祥的鸟带来了不属于我们的死亡与腐败，为了维护正法，必须将它们清除。”罗摩斩钉截铁道。
“他们只有如此才能清除遮蔽众人眼睛的蝴蝶，他们一路背负着散播死亡的责骂为麻木的众生展示世界之真，这才是维护正法。”杜尔迦道。
“看来我们说服不了对方。”
“那只有按老规矩来了，”难近母露出可怖的笑容，“向我礼拜，我便不再阻拦。不过现在是冬天，我只在春天接受礼拜。你得找到一百零八朵象征春天的青莲花。”
罗摩无奈，拾起弓箭，转身离去。
* * * *
“罗摩去寻找青莲花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追杀你们。”摆渡人哈努曼说，“快快上路吧。”
“印度的神话意象还真是复杂。”周沂渊叹道。
摆渡人哈哈大笑：“如果想了解更多神话，欢迎多来我们聚落转转，也别忘了在梦评网上给我们的梦境点赞。”他看着程刚等三人登上列车，与他们挥手道别，可手挥舞到一半，忽然僵住了，“等等！等等！”
“又怎么了？”许佳琦探出头来。
“我漏掉了一件事，”摆渡人哈努曼说，“按照原定计划，你们会从这前往尼泊尔聚落，然后在雪山神女的意象庇护下使用喜马拉雅山渡口，前往泛中华聚落。”
“是啊，没错啊，有什么问题吗？”许佳琦道。
“但雪山神女如今就在这里。”摆渡人指着刚刚赶走罗摩的难近母道。
“她不是叫杜尔迦吗？”周沂渊诧异道。
“她既叫杜尔迦，又叫帕尔瓦蒂，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湿婆的妻子，在聚落中同一时间只能维持一个意象。”
“你们的神话还真是复杂……”周沂渊抱怨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想要爬过雪山，就会被罗摩穷追猛打，如果我们不想被罗摩三杀超神，就无法爬过雪山？”
“是的，雪山上的聚落太稀少了，必须借助强大的神话意象才能通过。”
“好吧，僵局。”
“你们这里还有其他‘渡口’吗？”程刚问道。
周沂渊好奇地问：“‘渡口’到底是什么？”
程刚示意周沂渊安静，让哈努曼回答。
哈努曼皱起眉头说：“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渡口’了。”
许佳琦举起手说：“我还是要问大叔的问题，渡口到底是什么？”
“就是一种基于情绪应力的摆渡。”程刚勉强向许佳琦解释道。
“重色轻友，”周沂渊酸溜溜地说，“我能听懂你说的每一个字，但连起来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它的实质是一种情感共鸣，”摆渡人哈努曼耐心说，“我们印度聚落与泛中华聚落的很多感情共鸣源于雪山，因此能循着这种共鸣在两个聚落间往返，这种联系很多是传说、神话与自然地貌。”
周沂渊打了个响指：“这样就听得懂了嘛，戆程你要多跟人家学习学习表达。”
“懂了有什么用？”程刚不满地说，“你能有啥办法？”
“我有了啊，”周沂渊说，“喏，办法就是他。”他指向摆渡人哈努曼。
“我？”摆渡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
“是啊。你就是最强大的感情共鸣。”周沂渊将手搭在猴王的肩上，“有没有听说过自己在中国的分身护送一位和尚从东土大唐来你们天竺拜佛求经的故事？”
 
秦乌啼哑哑，
夜啼长安吏人家。
吏人得罪囚在狱，
倾家卖产将自赎。
少妇起听夜啼乌，
知是官家有赦书。
下床心喜不重寐，
未明上堂贺舅姑。
少妇语啼乌，
汝啼慎勿虚。
借汝庭树作高巢，
年年不令伤尔雏。
《乌夜啼引》唐·张籍
时间 0437（+8）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长安聚落
“我们取经回来啦！我们取经回来啦！”周沂渊对着远处长安聚落大喊着。
“大叔你在喊什么呀？”许佳琦好奇地问。
“这是大叔小时候看的老电视剧里的段落。”周沂渊说。 
“没想到大叔你这么古董呢。”
“是我爸爸小时候强迫我看的好吗？！”周沂渊侧身清点了一下人数，“咦？我们刚好四个人耶，戆程你这么老实，可以扮作唐僧，我嘛，就勉为其难当沙和尚好了……”
“我呢我呢？”许佳琦话刚出口，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哈努曼，恍然大悟，她抢过哈努曼手中的棍子，向周沂渊打去。
“唉！唉！疼！佳琦女侠你放尊重点，把金箍棒放下！这是神话意象，不是你家擀面杖！你是白龙马！你是白龙马行了吧！”
* * * *
刚听闻周沂渊的计划时，其余人并没有什么信心，但他们搭乘列车赶到印度的巴特那聚落时，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得多：在城市的孔雀位面里，玄奘法师曾驻留过的那烂陀寺有着精心维护的投射，投射里的梦匙储量丰富，其中大部分是长安聚落的摆渡人留下的。
当地的摆渡人还告诉他们，长安聚落的摆渡人与他们共同开发了两条梦境旅游线路，已经有不少梦者往返于此。旅游线路是快线，靠沿途梦匙所不断供给的应力，能够让梦者在一个快眼动睡眠周期内穿越沿途聚落。
于是，列车沿着玄奘西行的返程路线，从印度聚落中的巴特那聚落出发，途径巴基斯坦聚落和阿富汗聚落，进入了泛中华聚落。在葱岭投射点，他们的线路并入了诸多聚落的摆渡人共同开发的丝绸之路快线，自此一路飞驰，奔向长安聚落。
程刚从未见过景点投射与神话意象如此密集的聚落，来自神话传说和各个朝代梦境元素沿着渭河投射从咸阳聚落经西安聚落蔓延至临潼聚落，共同构成了繁华的长安聚落。
周沂渊一看见长安城墙的投射便夸张地大呼小叫，听得程刚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这呐喊声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它惊起了覆盖西门的蝴蝶，摆渡人们趁机将金光门打开，放列车进入长安聚落。
列车在西市忽然急刹，车厢中的乌鸦瞬间冲破了车厢，向聚落四散飞去。
“糟糕，”程刚惊呼，“快控制住意象。”
“包管咧！包管咧！”一个蹲在西市投射里吃面的老汉放下碗筷，起身向他们跑来，“雀儿丢不了滴。”他自顾自地跳上火车，进入司机室对众人说，“线路还么走完捏，‘丝绸之路’套餐到西市，你们的套餐是‘玄奘返唐’，终点在大雁塔。”
“你也是摆渡人？”周沂渊不禁问道。
“咋？！不行么？”老汉瞪了他一眼，见周沂渊讪讪地闭嘴，他继续说，“天快亮咧，科利马擦走起！”
列车再次启动，在老汉的指示下向大雁塔投射驶去。老汉说过果然没错，乌鸦并没有飞远，它们跟随列车驱赶着沿途蝴蝶。
当列车通过投射密集的朱雀大街后，大雁塔投射在众人的意识中逐渐明晰起来，老汉的关中话忽然切换成了字正腔圆的陕西普通话，他一板一眼地向他们介绍起玄奘法师返回长安后，在慈恩寺内修塔贮藏经书的故事。
“这座贮藏经书的慈恩寺塔呢，就是如今的大雁塔，”摆渡人老汉说，他转向摆渡人哈努曼，“玄奘法师在你们的国家听说了一个故事，一只大雁为拯救饥肠辘辘的僧人而投地自尽，僧人便葬雁建塔，所以这座塔最初的风格，也是印度雁塔式的。我们长安聚落的摆渡人在陕西历史博物馆和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的帮助下复原了历史上大雁塔的所有风格，你们只需要切换位面就能一一看到。不过这不属于‘玄奘返唐’梦境套餐的内容，如果你们下一个快眼动周期依然停留在本聚落，我可以作为导游带你们游览秦咸阳城、汉长安城或者明西安城，除此之外，还有霓裳羽衣曲、薛平贵与王宝钏、梦回大唐等更多五星梦境供你体验。我的讲解到此结束，欢迎来到长安聚落，您的随身助理已为你保存了本梦境的全部记忆，请在醒来后前往梦评网给本梦境打分，谢谢！”
“长安聚落的摆渡人都像你这么娴熟的吗？”周沂渊问道。
“么办法，游客太多咧。”摆渡人笑呵呵地说。
* * * *
鸦群在长安摆渡人的引导下环绕了聚落一圈，它们将覆盖聚落的蓝蝶清理干净后，纷纷飞回了车厢里。
“乌鸦怎么这么听你们的话？”周沂渊问为首的摆渡人。
“因为长安聚落跟乌鸦亲和。”摆渡人解释说，“乌鸦有个别称叫‘秦乌’，秦朝为水德，水在五行里是黑色。”
“所以黑色的鸟就比较圈粉？原来如此。”
“这只是原因之一，”摆渡人说，“寒鸦会将食物分享给同类，被古人认为在反哺父母，称它们为‘慈乌’。太阳神鸟的意象衰落之后，秦汉时期乌鸦就成了慈孝典范，这种对乌鸦的好感一直持续到唐朝。”
“那宋朝呢？”程刚问。
“文化中心南移，南方人不喜欢乌鸦，他们喜欢喜鹊。”摆渡人道。
“这会不会跟宋朝城市排污技术的发展和社会分工的细化有关，乌鸦的城市清洁能力不再受重视了？”程刚想起了沿途所见的乌鸦意象衰落。
“有趣的理论——”
“现在进行学术讨论有意义吗？”周沂渊打断说，“大和聚落快要上浮了。”
“是的，还有一个快眼动周期。”长安摆渡人说，“正是因为这个，你们需要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一挥手，将东亚聚落的拓扑图展示在众人面前，他一边在拓扑图上划线一边说，“我们本来的建议是向北，有一位强大的摆渡人会帮助你们到达东北聚落，满族人的梦境里还保留着泛西伯利亚萨满大渡鸦的一个子意象，这会强化列车，接着你们就可以按照原计划穿过泛朝鲜聚落，从釜山渡口前往大和聚落，但问题是这位强大的摆渡人出了一点‘个人问题’，他无法保证能在半个快眼动周期内将你们送至东北聚落。”
“什么个人问题？”周沂渊好奇道。
“先听我说完，”摆渡人一边说一边在拓扑图上画出了另一条线路，“另一个计划是向南，这位摆渡人会带领你们翻越秦岭，另一位摆渡人会在秦岭另一边的汉中聚落接应你们，然后沿着汉水进入武汉聚落，从那里进入泛长江流域聚落的快速线路，你们将通过上海聚落的渡口前往大和聚落，这条线路会面临很多问题，而最主要的问题是……”
“南方人不喜欢乌鸦？”程刚说。
摆渡人点了点头。
众人陷入了沉默。
许佳琦指着地图上的两条线路问：“这些线的颜色变化是什么意思？”
“是文化差异度、网络延迟和对乌鸦反感程度的综合加权结果。”摆渡人说，“总的来说，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拥堵程度，跟电子地图一样。”
程刚这才细看两条线路，向北的线路一开始是绿色的，但过了洛阳聚落之后就逐渐变成了红色，而向南的线路从秦岭开始就保持着红色，直到接近苏州聚落之后才渐渐变成绿色，没有一条线路十全十美。
“你们跟大和聚落有旅游线路合作吗？”许佳琦忽然向杵在一旁的摆渡人老汉问道，众人齐刷刷地向两人望去。
“当然有！”摆渡人老汉连忙掏出了好几本旅游小册子交给许佳琦，“拿去拿去。”
许佳琦接过小册子，粗略地翻了一下，然后从其中一本小册子里拖曳出一条线路，叠加在拓扑图上：“这条如何？”
新的线路覆盖了之前两条中大部分绿色的区段。
摆渡人领队的眼睛顿时亮了，她连忙重新进计算，一边计算一边赞叹说：“这线路比之前的解法好得多，而且旅行快线的文化共鸣会为整个线路加速！”说完她激动地一挥手，将结果展示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条完全绿色的线路。
“撩滴很！”摆渡人老汉赞道。
程刚望向从许佳琦手中拿过小册子，仔细看了看这条旅游线路的名字：
鉴真东渡 梦境旅游套餐
长安聚落←→平城京聚落
运营时间：
平城京聚落方向 （首班：东八区22:30，末班：东八区 4:45）
长安聚落方向 （首班：东九区23:30，末班：东九区 5:45）
列车向华山飞驰而去。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华山朝着列车飞来。
这不是两种参考系下的不同表述，而是确确实实在梦境中发生。
一名摆渡人正挪移着整个泛中华聚落的山峰意象，将华山搬向列车。
站在他身旁的周沂渊戏谑地问：“个么……‘个人问题’？” 
摆渡人“山神”一脸尴尬，但搬山的把戏却没有因此而滞涩，他将华山苍龙岭对接上了列车轨道，这才开口说：“我……不太想去东北。”
“你不是‘山神’吗？难道东北的山不是山？东北人得罪你了？你歧视东北人？”周沂渊连珠炮似的发问。
“不不不，你别瞎讲，”“山神”慌忙说，“只是最近……往东北摆渡有些困难。”
“男人总有那么几天力不从心的，不要难为自己。”周沂渊拍着他的肩说。
“瞎扯什么，”“山神”的脸涨得通红，“还不是上次你们缚龙的把戏闹的……”
“那这次你放心，”周沂渊憋着笑安慰说，“这趟车上没有东北大哥。”
列车如一条长龙越过苍龙岭，绕着玉女峰盘旋而上，然后在摆渡人的引导下跃向东边的朝阳峰。
“不过讲真，你的把戏蛮灵的，”周沂渊说，“整个聚落的山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得修炼多久才能有你的道行？”
“多爬爬山。”摆渡人沉默了片刻又补充说，“多读读诗词。”他将朝阳峰上的一颗巨松接续在前方的轨道尽头，做成了一个大大的跳板，列车最后一节车厢驶上巨松的一刹那，被压弯的松枝立刻发力，将列车向东弹射出去。
“下一站是嵩山聚落。”摆渡人道。
“好的。”周沂渊简短地答道。
“水师阿沅会在那跟我交接。”
“挺好。”
摆渡人瞄了瞄周沂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策划这个把戏的姑娘呢？怎么没见她跟你们一起？”
“这才是你最想问的吧？”周沂渊笑眯眯地盯着摆渡人，直到后者经不起他的凝视避开目光，他才开口说，“我们的项目经理还在准备后备方案。”
“后备方案？”摆渡人诧异地说，“没听说还有什么后备方案啊？”
“像这种拯救世界的史诗级任务，换做是你，也不会把宝全押在这列小破车上吧？”
“这倒是，”摆渡人说，“能把这么多乌鸦意象从零时区运输到东八区已经是奇迹了，越靠近东九区，变数就越多，我也在担心这趟车能不能完成接下来的旅程。”
“所以我们团队觉得需要给旅程的后半段上一份双保险。”
“双保险？”
“是的，万一列车出现状况，我们需要一个能将乌鸦意象运送到大和聚落的替代意象，”周沂渊微微一笑，“我们要夺回‘死线号’。”
【未完待续】
下一章 第五十三章：东方快车（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