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再说一遍,我不管你赶什么进度,我的剧本你要是改一个字,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跳进那个坑里。”
我指着窗外那个停工的工地大喊。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和白鸟洋介在会议室里吵架,他坚持要把第十章的剧情交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东大毕业生香奈去改编。
“这样吧,你先去改写第二章和第三章的剧本,那些剧情更可能被玩家读到。”
我没有回答他,推开门走出了会议室。和洋介实在没什么好谈的,如果说一个月前我还愿意苦口婆心地劝他两句,让项目能走得更远一点,现在我已经放下这种幻想。对他来说创作,都谈不上创作,制作剧情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最要紧的是能拿到下个月的薪水。
我只有离开这一个选项,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接触业内其他公司,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自从东京和千叶开战,经济每况愈下,整个游戏业界都在萎缩,魔法幻想游戏这个品类怕是要完蛋了。我知道不该这时候和洋介翻脸,但实在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去写垃圾作品。我走进公司四楼的健身房,吊在单杠上审视着自己从业的这十年,我试图想起点什么,心里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有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工地,一个大坑和一栋烂尾楼,那个坑像巨人的坟墓一样足装得下五栋十层高的烂尾楼躺在里面。
我不想在这工作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在消耗我的灵魂。
坟墓上空橙红交杂,夕阳正打算从那栋烂尾楼刺起的钢筋之间沉下去,楼里有一个年轻人还在工作,总是他。我很熟悉他,他躲在三楼的第四根柱子周围玩手机,太阳在哪边,他就躲去另一边柱子的阴影里。等到下班这会儿他会拿起锤子对着那些钢筋敲敲打打,以示这块工地还有人在工作。大家都觉得钢筋水泥是冷冰冰的工业产品,那些扔到土里受风吹日晒恩惠的作物才是匠心人情,其实不是这样的,二十三区乃至全世界的大部分建筑可都是实打实的手工制作,地基是人挖的,钢筋是人扎的,水泥也是人灌的,大楼广厦说是木工,瓦工一点点垒起来的也不为过。建筑这种事情说穿了就是搭个框子,然后垒起来,我曾经认真想过要当建筑师,所以我知道。
他的工作没什么意义,我的也没有。如果要说一切工作都有意义,那反过来说一切动作都没意义也成立。大多数日本人小时候都思考过想要被爱还是被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答案很简单吧——既不能被爱,也不能被理解。我从小就是这样,毕了业以后才依靠文学创作找到逃避人生的好办法,现在我的文学也沦陷了,那个什么作品都百花齐放的黄金年代已经不再,战争改变了一切。
刚开战的那段时间,东京这边的大媒体每天都在宣扬着我们的正义和荣耀,军队永远在战胜和策略性战胜之间反复横跳,后来又有了局部性胜利和灵活机动转移这些词汇,总之我们东京人从来没有输过,只是船桥、八千代、手谷,这些小城市被填满了不知道什么人的尸体。一开始我还觉得心痛,明明不想得知任何关于战争的消息——能有什么好消息,却还是每隔三十分钟就打开东千战争的话题。语言被化作枪弹在网上激烈交锋着,每隔几天午饭和晚饭之后推特的服务器就会被他们吵到崩溃。我流着眼泪祈祷战争结束,说真的,我从没觉得那些千叶人有什么可恶的,也许他们心中也坚守着什么不能放弃的东西吧。
谁都没有错,可是人死了。战争会死人,这很不好,我觉得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杀死一个人都很不好,更不要说杀死成百上千人了。我们不把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就会反过来把我们杀干净,也许大家都在这样害怕着。
在见识到战场的残酷,社交媒体上东京人和千叶人山呼海啸的愤怒,以及我对这一切的无能为力之后,我感到眩晕和绝望,而后很快麻木了,因为如果不麻木就没办法继续活下去,没办法去健身房和麦当劳。可战争不允许我麻木,它以枪炮和炸弹之外的形式另一种形式提醒着我它还在,首都保卫基金。按我的收入每个月都要交百分之五十到这个基金里,我一般是赚多少花多少,大部分钱都给了房租和烈酒,上交百分之五十虽然无奈,也不至于无路可走。要命的是洋介因为背着房贷和老婆,被这个基金夺舍了一样,写作水平一路从大河内一楼俯冲到实习生香奈,最近几年,为了避免被人看出来他的滑坡,他一个字都不写了。
一天最美的奇迹时刻就在我这种毫无意义的思考中一闪而过。太阳沉进地平线以后,在最后一缕余晖中那个女高中生来了,她穿着麻袋一样的运动服从工地里走出来,附近的高中没有这样的校服。我也很熟悉她,她不像那个年轻人一样每天出现,大概从几个星期以前她开始隔三差五地出现,看到她总让我想起我高中的那时候。
战争改变了一切,但等你习惯过后,又觉得其实什么也没改变。看到她我心情很好,感觉快要下雪了。
我每天下班以后都会去麦当劳吃晚饭。我要去的麦当劳和公司隔了一条街,和那个工地也只隔了一条街,这是附近唯一还在营业的商业区。我从底商的小门脸上到二楼,点了一个圆筒冰淇淋和一包薯条坐到窗边。金黄的薯条上缀满了盐粒,如果直接吃会有点咸,但如果蘸上圆筒冰淇淋,香草的甜腻和盐味融合起来如同咸奶酪一样鲜美。有人觉得我是个很怪的人,又要吃垃圾食品,又要锻炼身体,这让二者都失去了意义。人们总是这样,一边拼命地寻找着什么意义,一边又要着急轻蔑地诋毁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没意义。
锻炼身体是为了健康,吃薯条蘸冰激凌是为了快乐,可是是否能这样轻易地得到健康和快乐我也不清楚。我就是这样,只要一空下来就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思考占据,它们折磨得我甚至没办法吃完这份薯条。
“你果然每天都会来这里啊。”那个麻袋里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开口和我说话,原来我假装高高在上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背后看着我。“每天都一个人,点同样的东西,也不看手机,不会寂寞吗?”
好像一下子被她看穿了心思,难道我高高在上地审判这个,审判那个都是因为我很寂寞吗?
“我说,你还是别随便这样子和别人搭话吧——”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被她打断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做了手术,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我的嘴故意说了这样无礼的话,我其实很想和她继续说下去,像她说的,我很寂寞,我很久没有和同事以外的人说过话了。可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不可能对一个未成年人出手,我从没有过这样恐慌的感觉,我没有看清她的脸,或者身材,或者头发,任何一个能被用来描述女人吸引力的地方都没看见。她的声音比起普通女高中生尖细聒噪的声音好像没什么不同,都令人生厌。我的理智拖着我起身,却再次被她的一句话抓住。
“想和你说说话”和“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她是否真的知道这两句话之中的细微差别,莫非她已经知道我是个编剧才这样说的?
“我一直很好奇,从这个小小的窗子里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从窗子外面看见的你,简直就和我一模一样。”
那扇对着街道足有三米宽的落地窗在她口中变成了小小的窗子。
“原来如此。那你可要赶快逃跑才行,东京很快就要沦陷了。”
“啊哈哈,我还没到那种程度啦。我们是一边的,我是机甲特攻部队的驾驶员。现在海权基本上丢得差不多了,想来如果东京方面不投降的话,下一步就要被航母编队轰炸了吧。”
“当然了,可别小看我,只要挥挥手,喊一句‘剑来’就能把巨剑召唤到手里哦。”
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可还是想和她继续说下去。
“当然喜欢了,谁会不喜欢机甲啊,我要不要也去试试写机甲小说呢?”
“果然还是不要吧,现在什么东西都不想写,战争时期实在是太难熬了。”
“又要把责任都甩给战争吗,成年人。我们可是每天都在超级努力地作战啊。”她始终盯着窗外,弯起的嘴角下没有埋藏着任何东西,一个完全欢乐开怀的笑,纯真的东西总是锋利得让人无法想象,这让我有点怀疑她所说的机甲驾驶员也许并不是胡说八道。除了笑容、声音和虚妄的幻想,我对她一无所知。她的运动服拉链向上拉死了齐到下巴,那下面可能是全金属义体,连上机甲以后能旋转着躲避三联装舰炮。
她说的是对的,我们很像。薄薄的衣服笼着她,像麻袋里装了半袋棉花糖轻飘飘空荡荡的,没有血肉,只是个壳子。我们说着笑着,和世上所有人一样期盼着明天可能会降临的幸福,那些还未被占有的欢乐,心里却是空无一物。然后她问“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你想去做什么?”
作为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我向洋介摊牌了。我打算继续去学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因为觉得现在过得不开心,就要到别的地方去,就要去见别的人,我知道这是很懦弱的想法,我接受了这样懦弱的自己。
“什么?!你知道现在要找到一份游戏编剧工作有多难吗?”
“嗯,我知道。我想明白了,你写的那个世界空洞又扭曲,这种世界我不想要,一个字都不值得我写。”
“你是觉得换到别的公司就好了吗?我告诉你,哪里都一样!”
“我没那样觉得过。战争永远无法结束,业界的萎缩也无可救药,我不能去改变你和香奈,还有你手下的其他编剧。说真的我不怪你们,你们就是这样,你曾经能写出真东西,或许香奈,他们以后也能写出真东西,可这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要放弃你们,放弃做了十年的工作,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洋介沉默了一阵子,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到我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谈谈好吗?或者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洋介换了一副嘴脸,我想是因为离职率也在他的绩效考量之内,不然他根本不会在乎。
“有一个人问我,如果战争结束了,你要去做什么?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辞职。我太着迷于等待战争结束,等一切安定,其实我现在就可以辞职。”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真,没有谈谈的余地了,一定要走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有哪家公司挖你了?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往外说。”
“那你这是为了什么啊?要写作的话,在公司也可以写啊,你留下来,等下个版本上线好不好?我会给你申请调薪和年终奖的,等明年经济好了,还可以把你提去新项目当组长。”
我最后一次推开会议室的门,我现在要去见那个机甲驾驶员。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年龄,更不知道自己凭什么会认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会永远在那里,坐在麦当劳的落地窗前。
从公司离开时我只带走了平常写字用的那支签字笔。香奈站在公司门口,可能是洋介安排她来挽留我的,我直视前方假装没有看见,还是被她叫住了。
“谢谢你一年来的照顾。一直以来我都很讨厌你,讨厌你那种油滑的幽默,讨厌你把那些剧情随意撕成碎片,讨厌你的虚伪和自负,还有故作高深,全部都讨厌。只有扎实的语法,逻辑严密的诡计和设定才是真正的剧本,你写的那种东西,最多只能算是三流同人作品。”
“对了,还有,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在离开公司的最后一刻听到这样的长独白似乎还不错,那个唯唯诺诺,被捆在在洋介的大纲下只能修修补补,让那个空洞世界吞噬自己鲜血的香奈,竟然也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了。我知道她说的是假的——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帅哥,别人说你是丑八怪你肯定不会生气,你知道他是嫉妒你,可如果你真的是个丑八怪,情况就不一样。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子,她毕竟是骂了我,我没办法对她说出“展翅高飞吧。”同样也不想对她说“滚去吃屎吧。”
我决定不再对任何人说谎了,于是我什么也没说,用她最不喜欢的故作高深对她笑了笑,这是我生存的方式,哪怕要伤害别人,也想这样继续下去。还没走过马路我就把香奈和洋介都抛到了脑后,我做好见不到机甲驾驶员的心理准备爬上楼梯,一转角就看到了在老地方的她,和几个陌生男人相对站着。
我走到她和那些人中间,他们中的一个人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到在桌子上,速度快到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机甲驾驶员开口了,她的声音冷若冰霜。抓住我的人一松劲儿,我就挣脱他站到了机甲驾驶员身前,我在许多本小说里幻想过这种剧情,女高中生对上流氓街溜子,我把右手放进胸前的口袋假装里面有枪。
她突然从背后抓住我的手,避开我的手指,轻轻抓了一下我的手腕。
“DF22千里小队已到达指定区域,预计于2500单位时后开始突破云层。”
耳机里传来队员颤抖的声音,稚嫩的少年的声音,十五岁?还是十六岁?磕磕绊绊地说着敬语,好像正在教学楼背后要对暗恋的学姐告白。我们的命运是否就是如此,被打捞队从战场上捡起,接受人体改造,然后,葬身于火与剑的海洋之中。也许他们的命运要比我更残酷一些,连我那种昙花一现的幸福都不曾拥有过。
我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对他们说谎,说完我关掉了通讯器。
帝国的荣耀也好,特异者的荣耀也罢,都是骗人的,像垃圾一样死去根本没有荣耀可言。东京的战机都去为轰炸机群护航了,我们现在藏身的云层也肯定已经被千叶的战机包围,一穿过去立刻就会被战机和舰载高射炮夹击。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必须把精力集中在观察上。
云层越来越薄,乱流的颠簸渐渐趋于平稳,我紧握着操作杆的手出汗了。我有几秒?光学迷彩骗不过雷达,从被发现到被击中大概有11秒,我要在这11秒里击沉至少两艘航母,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东京就可以战胜吗?轰炸机群就可以炸平千叶军政府吗——
我正想着,机甲已经穿过云层,三面一百七十二度的环绕玻璃由灰白变成深黑,航母飘摇在如黑色群山一样的无光大海上,看起来只有花瓣那么大。
斩舰刀不偏不倚地传送到机甲右手的卡隼上。止痛药和传送的副作用在我后脑勺里拮抗,经过这么多次大质量传送,药物早就盖不过那种痛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着火一样的疼从鼻窦爆炸到整个脑袋,我的声带和耳膜痉挛着,我不知道是我发出了声音还是直接听到了声音,整个世界都在金属震荡的吵闹中被撕碎。只有那只连着传感器的右手还能感受到斩舰刀推进器的牵引,它拖着我的机体下坠,我的手指和右眼本能地为它校正着位置。
吵闹的声音突然停止了,黑色大海涌动的潮声从背后包裹住我——
伴随着雪点,海面上瞬间开满黄白色的十字花。护航编队的数百座舰载炮一齐向着天空开火,我在这密集而灿烂的死亡花海中急速下坠,那些光火刺得我勉强睁开的右眼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我必须穿过去,穿过死亡,我的耳朵和大脑逐渐变得清晰——
一切都安静了,枪炮声被抛到脑后,斩舰刀刺穿航母甲板的美妙振动通过传感器流经我的全身,我紧握着刀柄,如同紧握着幸福一般。此时另一把斩舰刀从我身边划过,刺进大海,他是队员里唯一降落下来的,但是他失败了,降落下来的只有一条手臂。我抬头看向落雪的天空,机甲爆炸的红光点亮了千叶的战斗机群,他们已经解决掉我的其他同伴正冲入云层准备爬升迂回。
太晚了,等他们俯冲下来,一切都结束了。我拖着刀割开脚下的航母,轻盈地跳上了另一艘航母。挥砍,切割,在弹雨和雪花飘零的美好世界里——
我操纵着机甲,把自己的全部机能都交给了它,剑刃,榴弹,激光,疼痛狂飙在血管里,如果没有那些止痛药剂,我体内肾上腺素的浓度足够毒死两三次。我在高浓度的激素中敏捷地运动着,尽全力去毁灭我所能看到的一切,他们都没有错,但他们必须得在这里毁灭。
战斗机群第二轮俯冲时机载炮打穿了我的左臂,只是一条手臂而已,我卸掉左臂和配重,马上又跳向另一艘舰只。药效好像耗光了,麻木从颈椎一下扩散到全身,不管我怎么用力握着操作杆的手指都不停颤抖着无法移动一点。
我站在被砍成两段的高耸舰岛旁,我必须赶快动起来——
两发穿甲重炮从背后贯穿我的头部和推进器,顺带打穿了我面前的护航舰。我跪倒在火海里,这应该就是我的结局——沉入大海,死于黑暗和缺氧,真是个糟糕的死法。我还是想在东京的一条马路上,随便找一辆车子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死,我不想死于战争,我想像一个寻常女高中生一样死于一场寻常的车祸。不过我不后悔和他相遇——
千叶海军占领东京湾沿岸的几个港口以后,东京立刻就和平解放了。战争仍在继续,好在军政府上台以后首都保卫基金不用交了,我在我们约定的那个麦当劳里打工就足够维持在东京的用度。麦咖啡的吧台正对着楼梯,只要她来我一定会知道。
我戴着耳机专注于蒸汽棒打发的奶泡。在战争结束以前,我都尽量不去想她,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一旦你被某个人点燃了希望,等待的煎熬就会把你燃烧殆尽。她始终没有再出现过。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哪怕要在日记或者作品里提起她,也只好称呼她为那个机甲驾驶员。久而久之我甚至都相信了她真的是个机甲驾驶员,因为东京沦陷了她不得不把上班的地方改到名古屋或者大阪那一带,这样也就没办法和我见面了。说到底机甲驾驶员也只是一份工作,见面以后说服她辞职比较好。
“明天是周六吧?前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戏节?不过看起来前辈完全不玩电子游戏,会勉强吗?如果勉强就——”
“我的心里空空如也,靠近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所以,还是放弃吧?”
“什么啊。原本还觉得你不错,真把自己当万人迷了?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她生气地转身离开,我一个人站在吧台里看着远处阴郁的天空,好像又快要下雪了。
“高见真下士,请于5000单位时后前往指定地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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