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马利乌斯哼着走调儿的小曲,搅拌着脚下的泥灰。虽然自己只是一介学徒,但自由民的身份足以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特别是最近几天,活儿已经多到自己的师傅单独让他来给一户人家修墙。虽然屋主人的监督仍然让他不很自在,但是单独出活儿能多拿不少工钱,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他都想好怎么用这笔钱了,自然是去趟鲁巴纳(Lupanar)。垂涎三尺非一日之馋,之前他也经常路过。只不过他自己的囊中羞涩,配不上去享受里面的五光十色。师傅可是知道的。倒不是说他常去光顾,毕竟他有自己的奴隶,而是因为那里面的很多马赛克都是他老人家亲手制作。那可真是他人生的高光,每次吹牛都要把这个案例拿出来。哎呀呀,那可是他们手艺人侍奉维纳斯方法。
涅马利乌斯终于收工,收了主人的钱、抱怨和挖苦之后,心满意足地朝着鲁巴纳前进。
他并不像自己的师傅一样富裕,也不像师傅一样已经拥有出众的手艺。但他有未来,知道自己只要努力伸手,就能摸到天。辛苦劳作换来的金钱用面包和烤鱼喂饱了他,用葡萄酒和水果浇灌了他,甚至还有盈余可以供他享受侍奉维纳斯女神的奢侈。与他一起侍奉女神的侍女有着棕色的皮肤和黑色的长发,他们卖力地礼拜,叫喊着赞颂,直到精疲力竭。
当剧烈的震动和叫喊声终于将他们吵醒,起初是困惑,之后是惊慌。在没有霓虹灯的时代,周围到处都是橘红的颜色,伴着刺鼻的气味,他俩扒着窗户朝外看。
庞贝狭窄的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远处的维苏威火山就像一个巨大的油灯,天空是低的怕人的滚滚黑烟。泥瓦匠学徒抱着开始哭泣的妓女,哪儿都去不了了。
公元前214年,暴君希伦二世驾崩,叙拉古变成了共和国。强人已去,到了消灭罗马人深为忌惮的叙拉古海军的绝佳时刻。一支强大的军队经过统筹,跨过大海来办你。叙拉古的最后一天来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率军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库斯·克劳狄乌斯·马库卢斯,文能出任罗马执政官,武能打出“敌羞,吾去脱他衣”。4次当选执政官,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当场击杀敌军将领夺其盔甲,罗马历史上也只有三人成就。
但这都是后话,眼下马库斯正在吃瘪。伴着满满的雄心壮志,率领着压倒性数量的罗马舰队和陆战队的他,正看着眼前的战舰熊熊燃烧。
海军指挥的操作并无不当,他们控制着非常好的距离,做了十足的准备。但现在引燃战舰的并不是火焰箭和油瓮,而是阿波罗的一道道光矛。这些光落在战舰的帆布上,就像是找妈妈的小蝌蚪。先是一番纷乱地四处游走,最后终于找到妈妈,逐渐集中在一起,点燃了船帆。
“加速!加速!” 海军司令声嘶力竭的大喊,甲板上,巨大的号角开始哀嚎,催促甲板下面的士兵和奴隶一起摇起橹,要尽快赶到海岸。结果就在快要到达靠海墙体时,巨大的机械臂伸出城墙,罗马人想起了神话中才有的对巨人的恐惧。机械臂们各司其职,有的开始在船上打孔,有的套住船首开始撕扯船体,有的直接抓住船体往海里摩擦。
马库斯看得目瞪口呆,戎马生涯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种架势。感觉就像《帝国时代》里的疯狂电脑封建时代就打遍整个地图,结果玩家秘笈调出来激光兵和法拉利。赶紧鸣金收兵。
RTS游戏,说到头打的是经济。老玩家马库斯自然懂。围困叙拉古跟你熬鹰,看你希腊城邦所谓的自给自足和我大罗马共和国的后勤究竟谁强!然而究竟做不到天衣无缝,迦太基见缝插针的投喂让叙拉古的最后一天拖延了将近一年。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不仅仅是叙拉古共和国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整出光学武器和机械臂的器材阿基米德的最后一天。故事我们都耳熟能详。
马库斯·克劳狄乌斯·马库卢斯,赢了还要赢。叙拉古没了,接下来就你迦太基了。身为优秀的将领,马库斯深知侦察的重要性。这一天,风和日丽,野餐露营的绝佳时间。带了一队人马,马库斯离开了营地。他走的时候腰上配着剑,回来的时候身上插着枪。迦太基的努底亚骑兵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迦太基军神汉尼拔为表示敬重对手,特意前往瞻仰,并为他安排了隆重的葬礼,并把剩下的骨灰金花配银瓮送回了罗马。汉尼拔有没有对着马库斯问一句“别来无恙啊”我们并不知道,但马库斯根本用不着瞪眼怒目。因为汉尼拔此时也是糟心事一堆。因为“莫须有”的原因,叙拉古国王不再给汉尼拔兵员和补给。后者最终只能班师回朝。
但这还不是汉尼拔的最后一天。他还要看着迦太基的衰落和最后的毁灭,听说西庇阿在迦太基的土地上撒盐,在希腊和小亚细亚辗转流亡许多年,最终在罗马的排挤下无处可去,服鸦片。
西庇阿消灭迦太名声大噪,汉尼拔流亡期间风光无限。和对方同一个属相还要小上一轮。与汉尼拔互相有戚戚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都在公元前183年,
经过乌尔班大炮的连续轰击,城墙和城市满目疮痍。很多地方都无法修复,即便是穆罕默德退兵也无法修复。而对这残垣断壁无法修复的原因,就是同样破碎的经济水平。多年的动荡和腐败已经让这个国家虚弱无力。但凡他能有点儿钱把乌尔班留住呢?罢了,疾重难返,那根棍子也打不过壮汉。
第三层的残垣断壁在他自己的心里。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这座城就像他自己一样。
乌尔班大炮已经哑火,但小型一点的火炮仍然震颤着大地。君士坦丁十一世内心没有丝毫波澜。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寻求邻国增援,请求教宗帮助,调和不同成分的军队矛盾。作为基督世界与伊斯兰世界的大门,又有着同样的名字。他已经决定与这座城,还有基督世界,走向同样的命运。
那曾是什么样的命运啊!11个世纪前,与他同名的君士坦丁大帝登基。为了加强当时强敌环伺的东部边界,亲自选址、兴建、并且迁都君士坦丁堡。这是罗马精神的光彩,不畏挑战、积极勇敢。他同时吸纳罗马公民和小亚细亚居民,继续着罗马国际化的风格。那个时候,它是全新的,它的命运还没有被编织成型,从这座首都出发,罗马将再次统治全世界。
1453年5月29日,经过了58天惊心动魄的攻防和骇人听闻的损伤。君士坦丁堡城破。康斯坦丁十一世褪下皇袍,加入到最后的守军当中,淹没在湍急的土耳其人当中。
宋弋觉得今天自己就要留在这儿了。但他已经在这个地方走了快一天了。必须得走,走起来热乎,不走就得冻死。但是很快,他的腿就已经生疼。并不是那个局部因为磨损疼,而是整个腿因为不停走动造成的疼痛。嘿,这是要长个儿嘞!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打趣。
真是个不毛之地啊!连根毛都没有。宏观上确实是什么都没有,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甚至到现在都不通电。交通基本靠走,安全基本靠狗,通信基本靠写信。不用吼的原因多半是吼的人吼出来的全都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
“去年右派司令部让你编写的是什么?!藏在哪儿了?!”
这个地方谁都能对着他吼,只有他自己不能吼。他只能写信,给毛主席写,给周总理写,给朱总司令写。写了也没用,根本送不出去。他写什么,对他吼的人就划掉什么。最后基本上只剩下收信人的名字。那些名字他们不敢划。
宋弋坐在一块石头上,捶了捶腿,但是他冷,于是又站起来开始走。一圈又一圈,像是驴拉磨。有经验的人都说,人快要冻死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打圈走。那他现在有意识地打圈,能不能主动冻死,一了百了呢?
太难受了,临走,他想舒服点。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房子,里面没有人,也没有火。但是如果他进去了被人发现,难说要让他怎样难受。因为说不出自己犯下的右倾罪行,他被罚在外面站着。隔壁的小孩儿一会儿一会儿就过来查他岗,最单纯的小人儿在做最糟糕的事儿。
正在他着看向围墙,想着那个小孩儿会不会冒出脑袋来。还真有个脑袋冒了出来。是邮差老王。
宋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走。老王一把搂住宋弋的肩膀,把他带进屋里。宋弋一脸惊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邮差老王一边往炉膛里面放柴点火,一边招呼老宋也一起过来。等到炉子里开始发出光和热,两人已经蹲在一起伸手烤火。身体状况更好的老王烤暖和了,站起身来抻着懒腰。低头看了眼老宋的后背。
“怎么还带着这么个玩意儿?”说着,一把把宋弋背后缝在衣服上的“右派”布条给撕扯下来。
宋弋看了看老王,哭了出来。邮差老王的包里厚厚的一堆书信文件,大多是了关于远方几个大人物倒台的。
高考最后一门文科综合的最后一个问题。同时也是宋一山作为高中生的最后一天。他这次高考整体感觉都不太好,这无疑让他越发压力山大。而这压力越大,他越不想继续去面对。
简述其历史意义,我今天坐这儿考试又有什么意义?!宋一山愤愤地想着。这也意义,那也意义。哪有那么多东西有意义。这题我答对了,分数上压掉几千人,这就是意义?就我这破成绩,压掉几千人又怎样?
这道题肯定有标准答案,但是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确切地知道。他可以用自己多年的答题经验编一个意义出来,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正确答案。那又是什么人来总结标准的、正确的意义呢?
难道非得等到历史尘埃落定,在最后一天到来,才终于有人能够全面客观盖棺定论,给出正确的意义?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为什么不能是宋一山,在高中的最后一天所给予的意义呢?哪怕不是100%,难道他最后给予的意义就不值得吗?
只要历史在继续,只要人类在繁衍,人类便会不断地赋予历史各种意义。最后一天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天而开始反思,意义才会出现,并会把希望和信仰会被传递下去。很不幸地,冲突和斗争也会继续。
多年之后,宋一山已经不记得那道题自己写了什么。高中最后一天的最后一道题,他想了很多,甚至有可能比他冲刺复习的时候都要多。而这些思绪一直跟着他,前往不知道何时到来的未来。
本文缘起机核网,由@正统小狗老师带头的写作互助小组。本文为笔者第一期活动的投稿,活动主题为“最后,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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