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伤的失踪案件有时是那种悬而未决的谜案。在建设水力发电站之前,佩雷蒙纳亚·维拉只是叫做维拉河,轻歌剧明星娜嘉·哈南库尔在她闻名遐迩之时便是在这投河的。故事本可以一直这样讲述:一个秋天的夜晚,娜嘉在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后就这样消失了,她天籁般的女高音仍在歌剧院里回响。那位声称看到她穿着晚礼服在桥上走过的老人说的对呢?还是那个坚称自己一年后在瑞瓦肖遇到她的狂热崇拜分子说的对呢?也许偏执的低俗小说家道出了一丝真相,故事里的娜嘉实则是个梅斯克[1]间谍、虚无主义者,还是个世界末日预言家。谁说得准呢?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没人愿意看到娜嘉身穿晚礼服的遗体从水库的淤泥中冒出来。没人愿意看到她眼窝里河蚌聚居,露出金牙死气沉沉的笑容,或者看到水电站施工人员震惊的表情。
徒劳啊。徒劳塑造了世界。历史就是徒劳的故事,进步是一系列徒劳的故事。“发展!”未来学家说道。“损失,”叛逆者说道。“宿醉!”后排的道德家喊道。“失败,”愤怒的叛逆者说道,“时间是灰色的。”造物主的失败是整个时代的引子。卡拉斯·马佐夫开枪自尽,阿巴达纳兹与多布雷夫在奥佐内群岛服毒自杀。棕榈树下,风吹动细沙,盖没他们的遗骨。能指望谁知道这些?世界各地的善人聚集在一起。教师、作家和流动工人挤在战壕里……年轻士兵离弃他们的部队。他们唱的歌谣多动听啊!在他们看来,勇敢的孩子是历史的宠儿,于是他们挥舞着带有银角皇冠的白旗。
政变被粉碎。无政府主义者被填进格瑞特布鲁的万人墓穴。从格拉德洲被击退的康米主义者,撤退到了萨马拉地区,组成一个官僚统治的堕落工人国家。三十五年后,一个周六的晚上,瑞奇·勒波姆八岁的儿子尤金外出玩耍时,在奥佐内群岛一个无名小岛岸边,发现了阿巴达纳兹与多布雷夫相拥在一起的遗骸,这对革命恋人的失踪事件得以结案。男孩当时穿着短裤,拿着捕蝶网伫立着,困惑地看着这些先于自己的骨头缠绵在一起。骨头褪了色而且变得光滑。哪里是一副骨架的头,哪里又是另一幅骨架的尾?时间像洗牌一般把它们混在一起。随后,瑞奇在那开了一家酒店,以及一家如今举世闻名的健康中心。
但最大的失败不是马佐夫以流血而失败告终的世界大革命,也不是如今陈列在香薰纪念棺里革命恋人的尸骨。而是凭借对内部动乱的镇压,格拉德成为一个世界强者,一个庞大国家,城市欣欣向荣,发展的光芒像轨道上闪闪发光的网络一样闪耀。那些曾经有着众多马佐夫支持者的国家,则整个地从世界地图上消失了。就好比西姆斯科这样的国家,那里的人民被贬称为“克吉克人”。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太长时间,导致他们最终都开始这样称呼自己。
特雷兹·马切耶克七岁的时候,他父亲是位模范克吉克人,一名外交官,还是个篡位者的马屁精,那时还未送他去瓦萨上学。那城市是个生态灾难区,一个介于大都市和大墓穴的人类栖息地,处于发展的倒数第二阶段。聚合材料在西姆斯科和南格拉德边界分布开。这只怪物吞没了西姆斯科的历史中心——费迪杜克的皇家老城区和伦卡的松树公园。夏天伊始,地窖的昏暗处能听到一个名字的低语。孩子们在房屋庭院里大叫这个名字。安静的大街上,树叶沙沙作响,格拉德民兵的耳边也只有这个名字的回响。
克吉克种族中最勇敢的人,他是电影明星,一位革命者。就在不久前的春天,暴乱刚被残酷镇压下来,但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据说他潜伏在遥远的雅库特针叶林保护区,并从当地祭司那里获得了特殊能力。太棒了!他那草原雄鹰般的颧骨、满怀渴望的目光,以及温和的笑容,仿佛从针叶林上方升起的太阳。而只有在因忧虑而严肃地皱起眉毛时,他才会难得收起笑容……他无畏的面孔出现在针织品工厂里拍的禁片里,那里的女人们也很勇敢,把背心和内裤缝在白布上。不,勇敢者弗兰蒂切克就在萨马拉!在那谈判。他是带着人民共和国的军队来的!别天真了,弗兰蒂切克在遥远的科拉,在冬季轨道上,在伊格努斯·尼尔森的小屋里。他们永远找不到他!安静!勇敢者弗兰蒂切克不会藏起来的!就在昨天,有人看到他在排队买肉,如今他留着假胡子,身着屠夫围裙,自称沃扎姆·萨克[2],倒着念!
但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很快就到了秋天。工业粉尘像哀悼的面纱般落在金红色的树叶上。十月,一个全然不同的故事开始在西姆斯科悄悄地流传。勇敢者弗兰蒂切克在垃圾箱后面被枪杀了。
[1] 梅斯克:原文为Mesque,位于蒙迪洲(Mundi)。
[2] 沃扎姆·萨克:原文为Vozam Sark,弗兰蒂切克原文为Frantič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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