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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文： 蛔声 | The Echoes - 01
四境
黑暗的山洞中，一尊遍布锈迹的青铜鼎被数根铜锁固定在山腹内壁。整个铜鼎不断震颤，内里更是传来指甲抓挠铜鼎内壁的尖锐声响。
就在铜鼎的下方，一个黑袍人正贪婪地用一只碗在虔诚地接取从铜鼎里渗漏出来的汁液。
他自昏迷中醒来，看到妻女被绑在山洞的另一侧，正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祈求和绝望。
那黑袍人转过身来，走到自己身前扯下了堵住自己嘴巴的绷带，将那碗汁液灌了进来！
他拼命挣扎，却依然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一股粘稠的冰冷顺着喉咙透进了肠胃，仿佛有无数只触手开始向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蔓延开去……在剧痛中他隐约听到妻女凄厉的哭喊，黑袍人狰狞的狂笑，以及一阵宏大的声浪夹杂着炙热从天而降。在他意识弥留之际，只听到黑袍人的笑声变得说不出的惊慌，随后他失去了意识……
已经十年了啊。
霎时韩道人从熟悉的梦中惊醒，心中传来一声叹息。
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前额，正好瞥见一旁本该轮值的池殇谷居然也趴在窗边睡着了。
眼见窗外已是月上三杆，一道白影悄然从远处闪过。
韩道人推醒了正在小憩的池殇谷，先是以噤声手势示意池殇谷不要发出声响，接着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截一指长的细竹节。
只见韩道人拧开了竹节一端的封盖，朝自己的左眼滴入些微细竹节里的液体，然后递给了池殇谷。池殇谷虽然不解其意，却也如同韩天麟一般向自己的左眼滴入了几滴细竹节里晶莹的液体。
一股冰凉的刺激感瞬间涌入池殇谷的脑海，然而更刺激的是，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不同起来。
在他左眼的视野中，夜色的黑暗消隐了一小半，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现有无数细小的浅灰色丝线从自己身上逸散开来，再仔细看竟然能随着目光在脑海中听到放大的心跳声和血液在身体不同脏器内流动的声音……
当池殇谷再望向韩天麟，他惊异地发现韩道人并不像自己那般有灰色细丝逸散出来，而是周身透着一股淡白色的荧光，犹如月华皎洁无暇，翩然有几分仙人模样，他哑然道：“这莫非是得道之人修出的宝光吗？”
韩道人低声道：”刚才给你滴的是犀牛泪配合其他药物炼制的‘还真露’，这是让没有神通的人看到魂魄的药物，只有一个时辰的效力。以道法而言人间有四重境界：识海，灵台，烛照，神游。凡人的识海是一团介于阴阳之间的混沌，随着思绪和情绪这混沌会逸散开来，当这团混沌散尽了，凡人的寿数也就走到了尽头。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担心。”
韩道人顿了顿又说道：“而所谓灵台，便是指通过修心在那混沌中开辟出一片狭小的天地，有古籍称之为‘内景’，那是初窥门径的道士神魂观想的所在，古语有言‘灵台清明’便是因为这修炼出的小天地比之凡人的混沌更难被外界的妖邪侵蚀，你所看到的就是我的灵台散发出的光辉。”
池殇谷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修出灵台是不是能长生啊？”
“哪有这样的好事”，韩道人笑道，“灵台是让修行者观想的场所，并不能提升寿命，这光华其实和识海逸散的混沌丝线并无区别，至多是能让弱小的阴邪退避一二。再往上的烛照之境我也只听恩师提起过，那是真正修出了本命神通，可以将神魂的一部分化为烛炬从而点燃一朵道火，在方圆数丈之内可以短暂离体扫灭至阴至邪之物。但燃烧神魂乃是自损寿元的举动，能到这个境界的恐怕世间也不超过五指之数。至于最高的神游之境恐怕千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放在人间已经如同陆地神仙，你就只当是轶闻吧。”
说罢他轻轻地推开门悄声向外走去。池殇谷定了定神，就拿起身边一根烧火棍，又从床下摸出一把剪子揣上，跟着韩道人朝墓园走去。
阴祭
才出门没几步，就见韩道人停住了脚步。
池殇谷顺着韩道人的目光望去，只见墓舍前的空地上有一团人形的灰烟倒伏在那里，隐约还有幽绿的火星子从那灰烟团里迸射出来。
韩道人皱眉道：“恐怕这就是王守德遭遇不测的地方。”
池殇谷虽然能看到这团灰烟却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小心翼翼地问道：“何以见得？”
“只是一种推测”，韩道人踱了几步，“一般来说凡人的神魂在死后很难停留超过三天，除非是死的太突然一时无法接受，又或者是受了什么冤屈无处伸张。墓园里的渠老头是被吓死的，其神魂要么留在体内消散要么当场就魂飞魄散了。如果当时这墓园里只有两人，那么这团墓舍前的神魂更可能是王守德遭遇了什么留下的。”
正当池殇谷想用烧火棍戳一戳这团灰烟的时候，一阵细碎的絮语从墓园的方向传来，仿佛是无数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看来今晚没有白等“，韩道人话音刚落，身体已经如同离弦的箭朝墓园的方向疾行而去，池殇谷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咬牙跟上。
一进入陵区，远远地已经见到一小片密集的飞虫犹如黑云盘旋在某个坟茔上方。而在那坟茔的墓碑前，一位鬓发霜白的翁媪单膝跪地，祭品稔稠，纸钱轻摇于朔风冷意之中。她手中沉烬似的香烟袅袅升起，与夜虫哀鸣交织成一曲凄凉的挽歌。
只听那身着白衣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身子念念有词：”南朝圣众敬拜南堂太均娘娘……儿啊，汝在九泉之下，可闻吾声？今宵，母以虔诚之心，恳求汝之魂魄飘然而归……“
那老妇人反复念着招魂词，而与此同时，空中盘旋的虫群似是有所感应，在密集的低鸣中传出似人非人的呼唤：“娘……吾之魂魄虽存，但仍需一具躯体还阳……”
不远处韩道人和池殇谷躲在一棵树后，看的心惊肉跳，都不敢发出声响， 只得屏息继续观望那虫子组成的黑云和老妇人接下来的变化。
只见那老妇人赶忙从地上抬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竹竿，竹竿的一端插在坟茔边的一个新土堆里。
就在远处两人一头雾水的时候，空中盘旋的密集黑虫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股脑地蜂拥涌入了竹竿朝天的一端。
"咔嚓咔嚓……" 夜色中不停传来虫子啃噬竹节的声响，老妇人竭力扶住那斜插入土堆的竹竿，只听不过十数息的功夫，虫子在竹竿里啃噬的声响就逐渐消失了。
老妇人终于是体力不支，放下了竹竿瘫坐在地上，却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土堆……一切又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能勉强听到老妇人沉重的喘气声。
而在用了'还真露‘的韩道人和池殇谷的视野里，墓园里的场景却是另一番模样：
只见那新土堆里赫然出现了一蓬散乱的红光，乍一看像是过年节时孩童甩在地上放的焰火。
随着散乱的红光愈发旺盛，老妇人面前的土堆里也终于有了动静，一截扭曲的前肢“噗嗤”一声从土堆中陡然扬起！
接着是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手和另一只脚……当那土堆里的头颅冒出来的时候，池殇谷几乎要发出一声惊呼——那正是失踪了的棺材铺老板王守德！
却见那躯体以极为别扭的姿势伏在地上——至少一个活人是决计无法扭成那般形状，浑身上下发出劈里啪啦的关节扭曲之声。而视野中的红光逐渐平静下来，如同细流隐没在这具躯体中……
不过数十息的工夫，那具躯体已经调整完毕，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过那一张毫无生气的灰白色脸庞，却不见它张口言语，随风就传来一阵似人非人的沙哑声：“两位可看够了吗？不妨出来一见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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