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似乎没有非常好的选择,把门锁上不会给她丝毫安全感——这一行为在此时的作用和闭上眼睛的差别不大,尽管理性告诉她门外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办法凭空打开一扇反锁的门,但她的理性同样告诉她:她的父亲早就死在了几天前的校园枪击案里——她连葬礼都办了。她更希望这是一场梦,但她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样荒诞的场景,梦见一个她完全不怀念的人。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一切都糟透了,她希望这事赶紧过去,门外的那个人赶紧利索地把他要做的事情做完就好了——无论是杀了自己还是什么别的都好,快点来吧。
“你在藏些什么?你明明很清楚,我完全有能力进来,却为什么还是要锁着它呢?”
门外的那个人这样说着,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钥匙,我的那一把你应该还留着吧——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有些麻烦了,说真的,我不想动粗。”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看起来是摸到了什么东西:“我们还是进屋再谈吧。一场久违的父女间的促膝长谈——她走了之后,你一直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我也为此平添了不少烦恼。”
一把枪,看起来有些生锈了,就这样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伸出口袋的手里,他晃了晃,似乎是在检查它的状态。
林觉察觉到了不对,恐惧像是顺着门缝爬上了她的脚尖,然后沿着她的身体将她的四肢缠住。她凭着最后一点理智,飞速向屋子里面奔去,溜进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再反锁,然后疯了一般地拉动旁边的柜子,试图把门挡上。
这肯定毫无作用,她想——那个人手里拿着的可是把枪,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拖延——对,也许她这时候可以报警,如果能拖到警察来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枪的响声,她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一声——那是足够停止所有情绪的声响,可以给所有等待完成的故事强硬地画上一个戛然而止的句号,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应该早点这样做的,她看向那个她在天花板上吊了好久的绳套,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想要叫出来,可能这样会显得她正常些——因为说实话,她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只是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遗憾,在这种时候,她回顾过去短暂的十几年人生,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有不少可以做的事的——但她把它们都忽略了,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其实刚才的声音只有你一个人能听见,因为我想让你听见——仅仅是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发闷,这是隔着门听的效果,而不可思议的是,下一秒,那声音就变得清楚起来,到了她脑后。
“就像进来一样,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办的到——这是事物的运行规律,它们应当遵照我的意志,因为我对这些有着清楚的认识,所以我能运用它们的客观规律,而在你看来,我像是学会了魔法,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你看看,你怎么都哭了——其实你明明可以找我倾诉的。”
他的手,她能感觉得到,毫无一点体温,僵硬地抚去了她脸上的眼泪,她只感到浑身发颤。
“我猜,你可能在想,一个死了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你背后,天哪,这太可怕了,’我明明都看过他的尸检报告了!‘等等。这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因为,当我对着自己开枪时,我从没有一刻设想过自己死去之后该发生的事情,因此,我就不会死。”
说着,他坐到自己女儿的床上,摘下头顶上的帽子,露出自己的额头,上面有一个黑黢黢的洞,隐约可以透过它看到后面,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个洞,露出狡黠的笑,相当自信地说:“看到了吗?子弹确实结结实实地打了过去,但我还没想好死了该怎么办——换句话说,如果我现在脑子里有一个想要去死的念头,血就会源源不断地从这个洞里涌出来,那会很吓人。”
林觉看到了这个骇人的场景,她再也忍不住了,只感到一阵反胃——那肯定不是他的父亲,如果她早点把自己套到绳子上就好了,现在这个没能坚决的自己只能空空受到他的折磨。
“我还知道,你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自我了断,你在后悔,如果早点的话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不,你根本没有那样所谓的掌控自己生命的权力,因为你的生命是我给的,哪怕你再早冒出那样的念头都不会有用,我总会赶在你之前——因为那不是一个巧合。你不必后悔,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强迫的,因为这能让你痛苦,而我乐于看到这一点,这样你就不必再幼稚了,不必再把自己的行为当成一种疾病——因为我在强迫着你。”
“而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终于能够让你发觉了——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也没有丝毫能够反抗我的能力。因为你太没用了,林觉,你简直让我失望。对的,我下定决心了,那个你期待的时候就要来了,现在,我想让你死,你会开心些吗?“
”因为让我来毁掉,和你自杀这两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于我而言。“
我不是来看你在这里自我满足的,我们说好的不是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有意羞辱我,而我完全有能力把刚才你讲给她的话向你复述一遍,记清楚谁给的你这条命。
他的动作一滞,在他的袖口处,领口处,浓烟开始缓慢的冒出来。
“你根本就是在给自己立牌坊,我们明明要做一样的事情,而且你也离不了我——”
他的话被打断,浓烟开始覆盖他暴露在衣服外面的所有皮肤,缓慢地爬上他的手,蒙住他的整张脸,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没能说完话。
我在等待一个更天真的自己活过来,但是达成这一点的办法会让我痛苦,这没办法——所以你这些额外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我能感觉到,你正在羞辱我,这令我恼怒,你的态度同样如此。
烟雾散去,她的眉心正中,一缕灰烟缓慢升起。林觉的瞳孔像水一样散开,灰尘马上就要落到上面,但她对此毫无反应,好像她真的死了。
“这枪是你开的,你怪不到我身上。“烟雾渐渐从他身上褪下来,露出他那张毫不在乎的脸——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倒在地上的人是他的女儿,”接下来怎么办?“
他推开门走出去,又把它合上,像是自己没进去过一样,随后沿着逼仄的楼梯向下走。
脚步声从下面传上来,一声重的后面跟着一声轻的,节奏不太均匀——是两个人。
烟雾这次没有再爬上他的脸,而仅仅是环绕在那把枪上,让它的形状变得模糊,于是他就随便挑了一节台阶,放松地坐了下来。他拿着枪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面,枪口似乎指向下面的方向。他对这个状态的枪有些好奇,晃了晃,又打算把弹夹撤下来看看里面的状态,像他在最后一天上班之前做的那样。
别乱动。你清楚这一点——只要你不去检查弹夹,那它的子弹一直都是满的,而且你也确实见识过它的威力。
两个脚步声比刚才接近了不少,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把枪稍微举得正了一点,应该能瞄得准些——他已经想象好那两个人倒下去的方向了。
第一个脑袋从视野右边被楼梯挡住的部分探了出来——不过还不能心急,反正他们大概率也不会带着枪来,还是等两个人都出现在最佳位置的时候再下手才会稳妥些。
他已经能猜到他们此刻困惑的思绪——自己明明是来找一个有自杀倾向的孩子的,怎么却碰上了一个带着枪的死人?
两颗拖曳着灰烟的子弹从被雾覆盖住的枪口依次飞向这二人的脑袋,他们的结局已然注定。在(或许是)火药助推的强大力量下,子弹贯穿了他们的脑袋,却也让他们的身体像是挨了极重的一拳,向后倒在墙上。
事情办完了,他连一口气也没喘,完全没有个杀人时紧张的样子。
烟雾从手枪上退下,它变回原本带着些锈迹的样子。他把枪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又借着它没生锈的部分看了看自己的脸以及额头正中的那枚弹孔,最后把它意犹未尽地塞进了包里。
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从楼梯轻盈地走下去——浑身散发着一种下班时的喜悦。他的步子轻巧地迈过倒在墙边的那两人,出了这栋楼。
她睁眼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是一缕灰烟,随后她察觉到那似乎是一种幻觉——因为仅仅是一瞬之后那东西就不见了,像是落到了自己的眼睛里——这才让她察觉到自己双眼的干涩,于是泪水不自主的就溢了出来。不,她不会再有情感之类的东西了——她确信这一点,而现在,她好像听得见整个世界的声音,今天应该是个阴天。
她隐约记得自己的瞳孔是蓝色的,不过现在应该变成了灰的——这难以解释,自己没有戴美瞳的习惯——自己怎么会察觉这样的事情?
”应该是没有——至少现在还不觉得疼。真是怪了,咱们怎么会在那睡着——我总觉得现在像个梦。“
房间的左侧是一张书桌,上面摆了不少课本——堆起来的样子很杂乱,而且上面落了一层薄灰。这似乎是……她在学校用的书?
她走过去,随便调了一个课本翻开——里面满是用黑色钢笔划出的线团,把里面的字全都盖住了,这让她心生厌恶,她一秒也不想看下去了。
她看见在这堆书本中间,有个隐约在反着光的东西,是一把裁纸刀。她把它拿了出来。突然一种冲动在她心中萌生,不,她不能再错过这种感觉了,她不能有一刻的犹豫,不然她还要后悔的。
”请问林觉女士在吗?我们是j c,有些事情需要和您咨询一下。“
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裁纸刀,下定了决心——但最后,她还是把它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不,来不及的,他们会发现,然后又像以前一样把自己送到医院。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见在椅子的上面,天花板仅仅连接了两件东西——一盏灯和一个绳套。说起来现在几点了?不对,好像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于是她踩上了那个椅子,她想起来了,这以前好像是妈妈房间里的。小的时候,爸爸就让自己坐在上面练写字——但这椅子对她而言太高了,又离桌子太远了,她写得真是费劲。
她把绳套套在脖子上,这东西还是她一年前买的——都这么久了,希望它不会轻易地坏掉。她之前把它同样放在书桌下的抽屉里,然而爸爸根本不会在意这个的——这和用刀片在手上划出来的血痕不一样,别人可看不见。
敲门声再次响起,看似在询问着什么,实际上这是一种催促。
她想起来了,这东西就像爸爸放在妈妈书桌抽屉里的那把枪一样——她选择了忽视只是为了报复而已。去死好了——反正你也没有回应过我,这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她当时就是这样想着的。
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响声。她的本能让她有些挣扎,但她的意志要生生压制住这一点——所以尽管窒息的感觉相当痛苦,但她没有任何动作,挂在绳套上,像块布一样。
外面传来了撞门的声音,不幸的是,这门确实不够结实了——毕竟刚被撞开过一次,没几下,门就开了——他们一下子就看见了绳套里的林觉。
不过林觉并不知道他们进来了,她只感觉到眼前一片灰暗,嘈杂的声音也都糊成一片,她像是沉到了水底——马上都要结束了,她这样想。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