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开始,她在家里养了一只猫,深蓝色顺滑的皮毛和柔软的白色脚垫。大师给它买了昂贵的食物,每天花1个小时陪它玩耍,但她实在不能从其中获得什么乐趣,除了那双大而空洞的眼睛给了它一些掠食者的气质,这个生物再没有能吸引大师的地方。
有一天大师的工作结束,她带着疲惫和两个手提箱回到简陋的家里——一个装满了现金,另一个装满了用过后必须要回收的工具。一进门大师就闻见一种刺鼻的臭味——猫尿、猫屎和猫自身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像还没腐烂的尸体。她把猫抓进笼子,细心地清理了房间,可密闭的房间里臭味仍然没有散去。大师换了一副手套,把猫装进塑料袋放到水池里,猫调皮地从袋子里探出脑袋,大师轻抚它的脑袋,它就乖巧地缩回了袋子里。
大师隔着透明的塑料袋仔细观察着袋子里的猫,因为被紧紧包裹着它看起来很自在,柔软的肚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大师面前。水池的银色倒影中她的嘴角好像微微上翘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失控,很快冷静下来从墙上取下一把尖头厨刀,一刀刺进猫的心脏。它只颤抖了一下,没有惨叫,也没有一滴血飞溅出来。大师用另一个袋子套住这个袋子,开门的时候打开了窗户,房间里的味道全部被吸进寒冷的夜里,连一点淡淡的血味都没有留下。那个袋子被扔进了厨余垃圾桶。
大师继续过着她平静的生活,工作之外就是锻炼身体和调整设备,几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感到厌倦。她想要出门走走。她坐着公交车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买了一束花和一个漂亮的方形长条玻璃花瓶。她把剔透的冷水灌进浅蓝色的花瓶,好像把沿途的记忆灌了进去——仅仅行走着佝偻老人的灰黄色乡间土路,人潮如同海浪上涌又似泡沫消融,净是灰色玻璃的高新工业园方块大楼,还有无数俊男靓女穿梭其中的商业中心,哪一个都叫人提不起兴趣。不过这是大师珍贵的回忆,除了工作以外她从去过这么远的地方,路上风一直吹着,凉风吹得她脸发烫,她感到一种生命的实感,她觉得幸福。
大师很小心地照顾着这束花,每天为它换水,她睡觉和出门的时候就把花放进冰箱里,她的冰箱里已经抽掉所有隔板,像一个大理石首饰盒,只放着这束花和这个花瓶。有一天大师结束工作回到家,和往常一样兴奋地打开冰箱,可里面的花已经枯萎。大师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她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冰箱的门敞着不断飘散出白气,白气的味道很淡,是植物腐败的味道,和白菜或者眼珠腐败的味道没有区别。
大师在那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下身开始麻痹她才从心碎中恢复过来,她把花的残骸安葬在了郊区的山上,而那个长条花瓶,大师还是每天为它换水。她常常注视着这个花瓶,注视其中透明凛冽的水,日出时它是灿烂的白金色,中午时她是温暖的浓橘色,到了夜里才最妙,路灯的残照穿过纱帘,经过水体把粼粼的波光投到墙壁上,它变成了银河的颜色。大师第一次看见这种光芒就被它的美所震慑,为了让这种美登峰造极,她买来一盏高流明的照明灯放在阳台上,让遮光帘仅仅露出一个花瓶的空隙。
灯打开,仿佛整个宇宙的光辉都流淌进房间里,水流过水却不交融。宇宙的辉煌斑斓和它灼目的热烈都被纯净的水体滤去,只剩下了浅蓝的白色。大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躺在一个巨大的泳池中央,宝石一样璀璨,白色的火焰银河在泳池壁上徜徉,它所反射的透明星光从水面上回旋着向下流转,它们的光辉犹如瓶中的冷水一样包裹着大师。
大师在星光中睡去,醒来后还是照常准备工具——手枪、消音器、匕首、碳素绳。不同的是她这次带着喜悦和激动的情绪,因为她的生活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她制造,欣赏并且拥有着美,这比任何事情都更有意义。她只需要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得以从刺客的义务中解脱,但这违反了刺客的本性,刺客必须冷血,精确,没有感情;也违反了她作为一个刺客大师的骄傲,刺客大师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杀死目标。她现在更像是一个有着欲望的人,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单纯是一个怀着希冀和憧憬的人。这份喜悦使她沉醉,只有那一秒,她错过了自己视野里瞄准镜的反光,于是她再也没能回到自己简陋但美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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