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那个人。搜索范围是整个市区,任务没有时限,机密性受到损害也在所不惜。越狱后每一封通讯话单都要经过筛查,所有经过根解析服务器的流量包必须重新审计,立体监控摄像网络会拍下行踪,上述痕迹会指明她的去向,加上一些现场调查、热心市民的举证,再由专门组建的行动小组甄别互相矛盾的线索。她总归是要被找到的,然后经过过程公开、程序透明的审理,被判处一年缓期徒刑和三百小时的社区义务劳动,刑罚与企业理事会的头目马西埃尔相当。
——在澪最初的设想中,当局是会这么做的。先是传播危险谣言,而后越狱出逃,那位玉城小姐怎么看都像极了危险人物。然而,没人要求澪提供证词,就连瓦伦汀也绝口不提此事。好像除她之外的整个世界都患了失忆症,唯有她对那天听到的字字句句都念念不忘,终日回响。每逢独处,玉城小姐口中城市倾圮颓败后的悲惨情形便会蓦然浮现,与她之前做过的噩梦微妙地彼此交融,千万道对未来的深重忧虑凝固为灼痛且伤感的意象。她想,她必须向对方问个清楚,不然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澪起得很早,特地化了个完全不像她本人的妆,天蒙蒙亮就跳上橙线轻轨,前往第二区拜访艾斯沃斯故居,时间精心规划过,不早也不晚。今天正好是第二区例行整修清扫无主住宅的日子,市政维修工这会儿大概刚刚上班,正等着被她骗走钥匙呢。
原本,千叶市民去世五年后,个人住房会收归公有,修缮妥当后分配给符合申请资质的市民。只是为了感念他的贡献,旧宅的重新分配被推迟了五十年,维护则照常进行。本提议由秘书长神崎早纪女士发起,时任委员及市民听证团均以多数表决通过,因此还请有意申请者耐心等待——上述信息在繁荣司住房保障计划主页即可查到。不少人就喜欢艾斯沃斯家那种建造于复兴时期的老式独栋住宅,他们可有得等了,最好为委员会的陨石拦截计划多多捐款,如果心怀信仰也不妨祷告,免得没搬进新家就在小行星撞击时的高温中整个汽化。这份不幸反倒是澪的好运,让她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一如既往,轻轨车厢里空空荡荡的,布面座椅上残留着些许空气清新剂的柠檬芬芳。市民数量有限,千叶市的公共交通称得上相当宽松,即使是横贯南北,连接集约农场和核电站的蓝线也不难找到座位,在六个中央扇区打转的橙线自不必说。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班的另一个乘客紧盯着手机上的猫咪图片,无暇他顾,便把面前的电视调到CBN新闻频道。然而电视里只有消防员拯救迷路小猫的英勇事迹,没过多久她就感到索然寡味,彻底放弃希望,关掉了屏幕。
两天来,她把所有发布过的官方消息都接进了自己赶制出的自然语言识别模型里,每隔一小时,它就会用迷人的女中音向她报告:玉城小姐或黄昏电台被提及的次数是零,是零,见了鬼地还是零。她确信,委员会绝对侦测到了电台主持人向她打来的那通电话,却一反常态地向市民隐瞒了情况。也许委员会并非无所不知,比如找不出破解版战前游戏的最初上传者——可也相去不远,只是它行使职权时一向审慎,仅就那些与破坏秩序相关的信息作出应对。既然一切都是为了千叶的安宁着想,市民们随时受到监听,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小代价。她整理的盗版游戏、不知是谁发来的感人告白,还有她在线上透露出的爱欲迷离、伤怀欣喜,颤抖、悸动,最微末的一点感情,在和谐司数据库的一角均有镜像留档,这点她早已了解,从前也视之为理所当然,与全体遵纪守法的市民别无二致。直到最近,更具体地说,听过电台后,她的看法才有了些不便向人言说的变化。
若非全无消息,她又何必扮演侦探呢——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向窗外。街景中五颜六色的招牌渐渐减少,时有宅院在树影的掩映下向她靠拢,旋即被甩到身后。已经是第二区了。
即使是兼职倒卖不法出版物的她,也仅仅是从一部黑帮题材的动作片那见过战前的千叶第二区。玻璃幕墙装点的高楼挤成一团,后巷则是暴力犯罪的完美场所,也为片中大部分打斗桥段提供了置景,事实上,一部电影里的流血冲突就超过了千叶市近十年犯罪记录的总和。怎么会有人能忍受那种地方?重建后第二区的林荫大道、电器街的战前电影同好会,还有豆腐烧配动作RPG,缺了任何一样的生活,她都没法想象。
下车时她从唯一的旅伴身边经过,后者正伸出苍白短粗的手指划过手机中一张张宠物图片,轻松自在地傻笑着,唯独没有即将化为乌有的迹象——若末日真的降临,我是不会拯救她的——她浮现出恶毒的念头。然后,她的指甲猛地刺进掌心,带来清晰可辨的尖锐痛苦。对刹那间的小小邪恶,也许这忏悔已然足够。
街旁的常绿乔木摇晃着枝杈,不过那并非因为它们本是流离泡影,只是恰好被一阵湿润宜人的轻风拂过。四下人影寥落,即使今天是法定工作日,但似乎还没人从梦中醒来。和老电影处于同一个时代的人不会想象,有一天市中心会被寂静笼罩,而唯一能打破它的只有几只电子乌鸦的啼叫。它们的外观和有血有肉的鸟儿难以区分,只有长期留意,才会发现其大多数时候都按照既定的轨迹盘旋,即是景观,也用作隐蔽的空中监控。
她比预期中多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那辆亮橙色的小车;又花了更久,市政维修工总算把多功能清洁车停在艾斯沃斯的草坪前,比繁荣司网站上给出的时间表延误了一个小时还多。考虑到自己的来意,她倒不讨厌遇见个责任感淡薄的家伙,她一摆手,权当打招呼:
工人拉起刹车,跳出座位。他先是从后座上取出一部折叠型清理机器人,任其在自行在院落中对付落叶,之后才慢悠悠地向澪走来,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口头上仍保持了市政服务规范要求下最低限度的礼貌:
她双臂略一用力,把自己从草地上撑起来,没忘了拍拍大腿上的泥土。
“路口的全息地图展板需要更新数据。一家新开的画廊没显示在上头,可能是更新单元的时钟同步出了问题。”她决定采取迂回战术,继续消磨对方的耐心。
“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我想,您可以去拨打相应的保修电话。当然,我更推荐你直接填写一封反馈邮件,附上简明描述,相信问题会阻燃版解决的。”
“那你的职责是?”她佯作不快,内心其实放松了不少。千叶市民正逐年变得怠惰。这也难怪,既然在家赋闲、整天做白日梦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生活保障金,又何必产生热情呢?电影同好会早已得出共识,悠然的生活虽然人人渴望,却也夺走了戏剧冲突生长的土壤,新千叶的电影几乎只剩下一种类型:镜头对准一对永远苦着脸的恋人,他们不明所以的流泪争吵,还有猛烈地摄入酒精烟草,伴以大量象征性的超自然要素,结尾来段比布道还冗长的独白,而故事从未真正开始过。每逢话题进展到此处,论坛上就会冒出一连串厚古薄今的抱怨。
当然,精明审慎的品质远未灭绝,但具备这种品质的家伙要么跑去当了文艺走私客,要么被选进了安全司或者和谐司,就比如那个总是给澪和千叶市非法出版物圈子找麻烦的亚莉安妮·杨。
“当然是平整草地、记录待维修的外墙、还有定期清扫无主住宅啊!”工人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傻瓜的目光打量着她。
“那好,”她朝身后那幢原木色的房屋指了指。“我打算进去。”她凑近修理工,在手表上按了几下,唤出一张证照的立体投影;同时微微弯腰、把腕部藏在阴影中,以免仿生乌鸦注意到。要不是这些无所不在的仿生机器人,她只需要带个破窗锤就好了。
考虑到眼前这位修理工的怠惰,他大概不会在意搜查令的有无,也不会追问行动授权的来源,只要能赶紧摆脱澪,他什么都乐意做。然而,完全出乎澪的意料,他表现出的不是应付差事式的配合,也非为了显摆聪明劲而抗辩不休,而是单纯地怔住了,仿佛突遭雷击,电流从上牙床流经脊柱直到脚尖,烧坏了途中每一处神经突触。一、二、三、四….每多数一秒,澪呼叫救护车请求中风急救的冲动就越强烈,但他终究还是醒转过来,拿出个钥匙匣哆哆嗦嗦地翻找着,刚才的傲慢劲一扫而空。
“钥匙在这,请您把那东西收起来,拜托了。”他不仅声音颤抖,把钥匙递到澪的手中时始终侧着脸,没拿东西的那只手在喉咙处上不安地抓来抓去,就好像工装领子成了根绞索,把他勒得喘不过气似的。
“感谢您的配合,对本房屋的保养作业恐怕得改天了。”澪把自己的困惑藏得很好。收回证照前,她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张瓦伦汀以“协助和谐司搜集违禁出版物线索的必要工具”为由硬塞给她的假证:编号、照片、职务,还有按惯例嵌在防伪背景中的诗句:“生,若是梦,那么死,可是睡眠?”
没有任何一样要素有引人不快或是望之生畏的可能,却起到了远胜鬼怪照片的惊悚效果,转念一想,能轻易弄来伪造证件的瓦伦汀恐怕也不只是个借着职权之便交易地下电影的税金小偷。当然,这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澪不动声色地记下疑点,转动钥匙,推门入内。
她不得不靠手机照明,因为电器维护不属于无主房屋维修计划的要求之内。入口处印着金盏花的墙纸上倒是只蒙了薄薄一层灰尘,管道四周也有翻修后重新粉刷的痕迹,证明那个市政雇员和他的机器助手没有完全渎职。但在把室内彻底搜索了一遍后,只收获了莫大的失望。
无主房屋内的氛围死气沉沉,而且,陈设或许仍与几十年前主人去世时一般无二——除了座钟停摆、灯泡不亮之类的小问题,但最要紧的东西却不见了。书架上不见书,写字台上没有电脑,白板上没贴着备忘笔记,相框中的相片被换成白纸;她在抽屉旁反复推敲,摸出了夹层时大感宽慰,结果只找到一板过期几十年的抗血栓药物。艾斯沃斯的本来面目被完全抹除了,只以一幅官方精挑细选的形象活在宣传中,号召市民团结在委员会的领导下尽一切力量以对抗未来的灾难,他是那样沉稳、睿智、笃定、永远忧心忡忡,简直无法不去信服。每个人听了他的报告,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托付给委员会,而后者也的确把他们照料得很好。只在那则神秘录像中,艾斯沃斯又变回了患动脉硬化的老人,疲惫且衰弱,内心填满了对谎言的愧疚。
录像。她再次咀嚼这个词,终于品出了一丝早该想到的弦外之音,拿出手机重播剪辑片段。视频中博士所处的正是这间书房,布局上两者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墙边书架的位置有所变化。她俯身仔细打量,从灰尘的分布判断,近期无疑有人挪动过它。她忘了去考虑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她得把书架搬开;由于久疏锻炼,颇花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办到。书架后是一扇带密码锁的厚重金属门,但它并未上锁。澪松了口气,无谋地走入黑暗中。
千叶市有不少人都加深了地下室,改造成生存堡垒,存储让每个生存狂都爱不释手的柴油、抗生素和高热量罐头。此类私自改建行为只在近年才被委员会禁止了,但既往不咎。地下通道的四壁都贴了金属板,有意制造法拉第笼的效果,吸收掉一丝一毫可能会泄露心声的无线讯号;通道顶端的灯带透出冰冷的白色光晕,说明供电仍能正常运作,应该是基于一套独立的发电系统。艾斯沃斯肯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当成避难所,毕竟。她缓步前行,沉溺在揭开隐秘的喜悦中,完全忽略了危险的迹象。等到大门与门框相撞的闷响传到她的耳中,已经太迟了。她如梦方醒,回到楼梯顶端,但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开口已经合拢,书架也复归原位,权当障碍物。靠她两条细弱的胳膊,可做不到隔着虚掩的大门撞开柜子,用尽全力,也只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足以恢复手机信号。接着她又朝着门缝大声喊叫,但袭击者完全没有找回良心的征兆。当然,她也不期待千叶重建以来绝无仅有的一级谋杀犯会回心转意,即使对她而言,这想法也属天真过了头。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另一个闯入者察觉到她后躲藏了起来,而她径直走进地道,给对方创造了行凶的良机。说不定那人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行动,就像看着一只小白鼠难以自控地把爪子伸向夹子上的奶酪。
不过,擅于面对现实是澪最主要的优点之一。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没法自行离去后,她反倒平静了许多,反正哭喊大叫也于事无补,倒不如探查一番地下室,再省下随泪水而逝的水分和无机盐,多活一会儿总比没有的好。
艾斯沃斯的确把这里打造成了他的藏书间。地下室缺乏章法地堆积着书本、光碟,角落里有一台嗡嗡作响的磁盘阵列,灰尘扑鼻,让她咳嗽不已。在她之前光顾此地的那个人点亮了发电机,重启了的机架欢快地闪烁着绿灯,即使历经了几十年,硬盘状况依旧良好。最亮眼的收藏莫过于一台光谱配色的LES2000X,这种与LES3000相隔了数十年的上一代产物少有存世,只要能运行就能卖出天价——当然交易得在私下进行。无论如何,稍后她都得上手游玩一番不可。
澪发现,作为一个宇宙科学博士,艾斯沃斯的品味居然和自己一样差。当然,那堆书中也颇有几本写满了高深莫测的公式,但更多的还是印刷质量极差的旧世通俗小说。她小心翼翼地翻着书,以免把早已发黄变脆的纸张弄破。平装图书上的生灵倒是多样丰富,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中子星上的超高密度物种、句读万物真名以改变现实的巫师,还有擅于破解密室诡计的洁癖悬疑作家。虽然读密室派推理大概对改善自己的处境没太大帮助,但每逢这种时刻,她都不得不感叹战前人的想象力。即使每隔几十年都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写作者本人可能也在为房租而终日惶惶不安,却仍然让笔下的主角超越了自己深陷其中的万般泥泞,寻求触不可及的光荣,一再且永恒地挣扎下去,从不知挫败的意味。虽然若以冷漠的后见之明看待,只会发现倾注其中的希望与整个世界的无常、还有杀死了几乎所有战前人类的红锈病大爆发相比,微渺得犹如一把豌豆。
假使换个时机,再摆脱掉发电机的噪声,她倒是挺乐意浏览一下博士的收藏,最好还能复印几本用于倒卖,但她此行的目标并非读书。比起当下没法带走的各种读物,更让她感兴趣的还是书堆上的手提电脑。多亏战后的软硬件设计迭代速度远逊于曾经,这台印着战前企业Logo的古董电脑竟和时下最新款有相同的操作逻辑,上手毫无障碍。她按下电源钮,风扇立刻发出了一阵令人倒牙的吱吱嘎嘎声。电机和灰尘的斗争始终继续着,难分高下,噪声因此连绵不绝。而主板拒绝轻易结束自检,迟迟不肯引导操作系统。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进到固件配置页尝试排除故障,屏幕亮了起来,提示她输入密码。
“Tamashiro”她条件反射般敲下这串字符,然后望着输错密码的提示,托着下巴,尝试思考。就委员会的正式说法而言,艾斯沃斯终身没有伴侣,也没有当过监护人,疑似对亲密关系过敏,严重到稍稍沾染就会浑身发痒。除了玉城小姐的姓氏,他还可能拿什么当密码呢?走进这间地下室前,她对他近乎一无所知,现在也好不了许多。
如果真有什么她不该失落之物从遗忘中苏醒,那也飘渺得无法抓住,倏忽间便流散无踪。等她回过神来,已敲下这名字,既无法解释胡乱输入口令的原因,也难以相信它真的通过了认证。艾斯沃斯最后一个未经官方审议的侧面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这些回忆侥幸从监察机关的收缴中幸免于难,又被金属城墙幽禁了几十年,却托付给了从未与他有过片刻交集的东英澪。她想,这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倒也不差。
她首先打开了桌面上名为《波江星人、曲率引擎和白洞:科幻小说中的可能与不可能》的手稿。艾斯沃斯大大方方地把名字写在过长的标题下头,致谢页留白,正文则很遗憾地在第五章《太空殖民地的可行形态》戛然而止。除此之外,就几乎全是观测报告和不知道该导入什么软件的数据集,澪对天文学一窍不通,根本无法解读。她寻找的是钥匙,通往未经委员会修正的历史,还有通往那个疯丫头的。但假使艾斯沃斯真的曾拥有过它,也已将其毁去。所有文件都创建于他发表陨石撞击预测的一年内,从千叶重建到委员会成立的记录消失殆尽,一如别处。
只有一张照片挺过了时间和自我审查的摧折。桌面背景中,艾斯沃斯和马西埃尔站在未完工建筑的混凝土框架下方,热烈地讨论着。千叶的救主手持一沓文件,头号罪人的身边则是一台忙于焊接的小型机器人,机械臂前端迸溅出火花,火花则以光晕的模样留存至今。它不仅是澪从未见过的型号,其外表之粗粝根本就是对人类审美的无情羞辱。图像的另一侧,年轻版本的神崎早纪盯着怀里的平板电脑,有些出神。抓拍照片的人没有留下姓名,他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也不会料到自己将会捕捉到什么。那个女孩坐在光裸的水泥房梁上,对着镜头比出了得意的V字,鼠灰色直发垂至腰际,美丽的脸上笑容狡黠,仿佛等这一刻已等了半生之久。澪不禁猜想,她就是艾斯沃斯唯独留下这张相片的理由。至今为止数十年的时间一视同仁地把每个人弄得变老发皱,最后再把他们踢进坟墓,唯独轻饶了玉城。稍加感慨后,她拿出手机拍下桌面,相片透露出的疑点不少,可暂时想不出能提供哪些线索。
那么,她所能做的也再无其它了。的确,就连在梦中,一想想到能在玩游戏的时候死掉,轻飘飘的幸福也满溢而出;当然在醒转后的世界里还是别死为妙,能否活下去却也由不得她。
艾斯沃斯用过的LES2000X里只留了一部游戏,起了个叫《千镜深渊》的怪名字。进入游戏,简要浏览了下角色信息页面,看到相当复杂的角色构筑要素,同时主角的动作也流畅自如,她便知道这不会是个劣作。不过,她总觉得留着银色长发的女性主角相貌与玉城小姐类若,但这只可能是巧合吧。唯一令她不甚合意的是叙事方法,过场动画仅仅交代了主角是个被剥夺了姓名的罪人,至于她不得不与之战斗的怪物的来历,以及始终昏暗的天空中为何密布紫色裂缝,暂时全凭澪的想象。鉴于游戏的体量庞大,她大概是没法活到揭开悬念的时候了。
尽管不缺娱乐活动,但对饮食的需求还是摆脱不了。睡眠或在游戏里对付阴影侵蚀体,饥饿和焦渴都不愿轻易放过她。在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意识恍惚而没能躲掉boss的组合攻击后,她手一松,再也抬不起半根指头了。
每部硬汉侦探片的主角都会身陷险境。《剃刀》三部曲的主角菲利普·斯卡德一会儿被腐败警察严刑逼供,一会儿又被当地黑帮丢进运河,但澪可算不上侦探。再说了,饥饿而死一点都不酷。但她失魂落魄,只有半睁着眼睛,任由不同形式的幻觉在眼前一唱一和。
她读到过,苦修士经历的奇异体验,大都是饥饿濒死引发的谵妄,经由盲信的头脑加工,才有了神启的传说。那她为何还没有…她的思绪就此断掉。渴,她记得这个词,它在舌尖停留的时间比其余更久。
一阵脚步声传来,遥远得仿佛来自世界的极深与极远处,恐怕还是幻觉吧。睡眠的诱惑从未如此强烈,梦里不限量供应的豆腐烧还等着她享用。
“喂?你还好么? ”她感到自己正被人粗暴地摇晃着,不满地咕哝了两句,勉强把眼皮抬起一丁点,瞥见一轮蓝色光晕,还有几个小字,拼起来像是亚莉安妮·杨。“和谐司公务!”那人急切地说道,但她并不觉得那比睡觉更要紧。
“明明每次都能奏效…算了,唯有如此了。”不知来意的访客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转移出地下室,也许是缺乏蛮力之故,没多久就发出了吃力的呻吟声。但是,来回摇晃的臂弯简直就像是吊床一样舒适啊…她放松了不少,心思愈发飘忽起来。她忘记了重要的东西,但那到底是什么来着?她回想了没多久,便彻底晕了过去。
为什么是1.5呢?因为少了能让它成了第二节的那个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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