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之前说过我没活了的时候会发点以前的东西——现在就是那种时候。最近在重写一篇短篇,估计一周之内就能和大家见面。这是我去年写过的一篇——当时写完还有点沾沾自满,现在重读只觉得幼稚。总之,还是发上来吧,就当做个记录。
每一个晚上,每一个被挤到床边的晚上,他都会飞离自己的躯壳,脱离性与形的束缚,逃离这颗星球的大气层,进入到宇宙当中。
在梦里,他飞向月球。月球有两样东西:玉兔与嫦娥。银河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包裹他一切的不完美与完美。玉兔有三片唇,亲吻嫦娥,企图窃取她的仙气登仙。嫦娥有完美的身体:她有像毛笔轻轻一带留下的眉毛,丰盈而不张扬的胴体,如河流般婉转的小腹……她的身上仅仅挂了一缕红绫。她又逃离重力,无所依凭地浮在空中,手自然地指着空中,哪怕她此时仅仅是空中静置的一篇光景,这样的姿态却真真切切地凝结了她的舞蹈。是的,她已经起舞了,就在这月球表面,星河几乎成了她的陪衬——她简直像壁画中走出来的人。
三叶草在月面和地上的最底往返,每一个晚上。他有玉兔的模样,生的矮小,又有着三片唇。他的人生过于急躁了,他只好把那些本来要花上数年时间体验的东西压缩到短短几天,然后匀出来时间到马戏团表演,从他的兔子嘴里说出观众们所期许的人话——哪怕在他们眼中,三叶草只是一种奇异的生物,而非真正的人类。
“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为你们展示——这一奇特的生物!
“传说它曾被一只兔子所诅咒,也或许是某个妖精变成了人胎的样子…
说着,老马戏团长拉开了盖在笼子上的布,在那后面,一个丑陋的孩子被囚禁在其中,他的上唇裂成两片,眼睛则乌黑一片,看着相当可怖、瘆人。
场内登时响起一阵惊呼,观众们有的甚至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那非人的生物咒骂。更有甚者直接骂到了马戏团长的头上,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恶魔的诅咒带到他们的眼前。
观众们毫无下限的话语大概是来自于第一次见到这样生物的震惊——也可能是装做第一次见到,总之,这样的话语又和他们昂贵的衣服显出了相当大的反差,正如马戏团显眼帐篷地上扎眼的那坨马粪。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你们绝对不相信这是具有人智的东西!请看!”说着,一旁的助手展开一卷画,向观众们展示画上的内容。画布上的人物正乘着四匹马所拉的辇向西去,很显然,这上面画的是某位神。
“赫利俄斯。”三叶草这样想,这是他在某段神话中读到的名字,那是马戏团长为数不多能读下来的书之一,不过在他思考之前,某个别的名字已经溜到了嘴边,直接跑了出来。
这一滑稽的举动不仅搞得马戏团长相当难堪且诧异,同样也引得观众一阵爆笑,他们丝毫没想到这个恶魔一样的生物嘴里竟然吐出了发音这样怪异的东方名字。
“傻东西,那分明是阿波罗!哈哈哈哈……”观众里面胆子大一些的甚至直接把自己独到的见解喊了出来。
三叶草早就习惯了这些各种各样的嘲笑,所以他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熬到了表演结束。
到了半夜,散场之后,马戏团的孩子们才有机会吃上一口冷的馊饭,看团长坐在一边的木箱子上,时不时沾一口唾沫把皱巴的票子捻开,点着今天赚的钱。
“我的那本书,你偷看了吧。”三叶草旁边的女孩坐在和自己一样高的木箱子上,散漫地甩着腿,侧着脸,歪过脑袋来看他。她的头发连带着眉毛都是雪的颜色,不过在这个地方就不是那么显眼的特征了。
“嗯。”三叶草小声地应了一句。那个女孩叫槲寄生,不知道为什么,三叶草只要一听到她朝自己说话,就会感到脸颊发烫。他不敢多说什么,怕自己还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没什么,下次和我说一声就好了,我肯定会借的。”槲寄生的怀里正抱着那本书,“不过说回来,下次演出的时候别出岔子了,要不是今天没什么大乱子,团长肯定要被你气个半死。”
“我说你听见了没?喂!”槲寄生敲了一下三叶草的脑袋。
“哦…哦,我说了听见了嘛…下次肯定不会了……”三叶草有点委屈,不过他也没敢反驳。
他的动作像是钟摆一样,重复,时不时又喝一口酒,在三叶草眼中又没有丝毫意义。三叶草坐在地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在月球背面,阿波罗环形山的中央被海洋填满,这个原本漆黑一片的角落今天显得金碧辉煌,光芒万丈——这使三叶草想到了槲寄生告诉他的话:
三叶草行走在湖的中间,不受任何力的束缚。他看见自己遮住太阳的影子投到湖面上,又回到他的瞳孔中——那正是他本该成为的样子——一个正常的,至少是某人的儿子,也将要成为某人的父亲的,人。
他看到在山的另一边,一个人站在山顶,隐约能看见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他想走过去,可那距离又过于遥远,使他无法到达。
他又看到另一样东西,在湖面上显现的倒影中,自己的背后又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发条。他拧了一下,登时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没有由头的力量与愤怒。他冲出去,伴随着两边被他冲开的海水——他就像是摩西的权杖。
随着他到达了山脚下,他再看向湖中,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恶魔般丑陋的怪物。他害怕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山上的人,只好戴上了一个突兀地出现在地上的兔子面具。
这时,三叶草才看清了山顶上站着的人,那不是别的,正是他梦到过无数次的嫦娥。嫦娥的面容还是那样丰盈美丽,浑身上下只着一段红绫。可现在的她像是暮春的花一样,丢失了自己积蓄的所有生机。三叶草看见她的肚子变得像自己的脸一样,丑陋,布满了衰老的皱纹,又好似被撕裂的血管,无数蚯蚓从上方爬过。
在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已经不再啼哭的婴儿,它的脸已经憋的发紫了。
嫦娥说,因为日食正在发生,发生在她身上,发生在她父亲用道德为她铸成的那座广寒宫上。她经历了某个以她的名字为国号的王朝的覆灭,她想这样死在火中,烧的连灰烬都无法被收集,连一块碑都没法将她的名字刻上才好。
日食正在发生,因而,火焰从环形山的山脚逐渐蔓延到了山顶,到了嫦娥的身后——原本应该是广寒宫的位置。
三叶草因为刚才的奔袭,累得瘫倒在地上,沉入了环形山中央的海里,他的视野一片朦胧,看见上面的火光在他眼前晕开——他分不清是海水的折射还是自己在哭了。
直到一个婴儿也掉了下来,正好到了他的怀里,伴随着嫦娥最后的灰烬。
三叶草强撑着从海里站了起来,抱着那个婴儿。婴儿咳嗽了几下,终于哭了出来,他的脸也终于回复了血色。三叶草低头想端详一下那张脸,可他已经来不及了,大火烧到了海里,把月球背面的一切全部烧干了。
当火焰烧到他眼前,烧到他脸上时,三叶草仿佛听见了一个渐渐变大的喘息声,那声音正催促着他醒来,不然他就要随着大火一起被淹死在月球的背面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正搭在某个人的肩上,是槲寄生。她正背着自己往远离马戏团的方向奔跑。
三叶草听见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像是在颤抖。她也可能是在哭。
三叶草这下子听清楚了,这句是她哭着喊出来的。他在地面上站定,问了出来:“发生什么了?”
“马戏团的人,他们要抓我们…我把油灯摔在地上,帐篷现在烧着了,我们再跑远一点……”她还在抽泣着,但是完全没有透露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很久之后的一个日子里,三叶草才终于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正是他们这些卑微的生命一切悲剧的来源。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在他们踏上第二段旅途之前,他们跑到了城市中去。
三叶草和槲寄生脏兮兮的,身上也没有什么钱,他们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晃悠,直到他们走到了某座形似教堂的建筑门口,一个穿着黑色教袍的人推开了门,嘴里念叨着:“一个丑陋的男孩,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哦,是了,就是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点了一个马戏团的帐篷。”
“唉…好吧,你们还是进来吧。”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记得把门也给带上。”
“这里姑且算是座福利院吧,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别的去处的话,这里可以收留你们。我能给的东西不多,不过两张床,还有一日三餐还是可以保证的。”男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他的声音像是用锥子推出来的木屑,枯瘦,还带着一丝细不可察的悲怆。
“所以,他应该对你们,不,对你做了什么对吧。”他停住脚步,看向槲寄生。他的目光像一堵墙,或者说厚重的冰盖,把水底下绝望挣扎的女孩生生压死。
“行了,你不用说了。总之,他在十多年前是我朋友,直到他的女儿抱着一个不能被说出父亲的孩子从熊熊燃烧的房子上跳下来。那时我终于铁下心来和他撇清所有关系。”
“我希望之后在这里的时间能让你们仍旧新鲜的伤口结痂,哪怕他们注定会在你们的人生里留下一道丑陋的疤。”
这句话随着他们的记忆泛黄,在之后的每一个晚上,三叶草都会飞到环形山的中央,踩在海面上,试图把嫦娥从广寒宫顶发生的悲剧中救下来,不过他从未成功过。
直到他们逃跑前的一天晚上,嫦娥终于问了三叶草几个问题。
“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使他从注定走向死亡的命运中活下来,就像我搞不懂,我究竟凭借什么才在我重复了无数个晚上的十六年的人生中活下来。告诉我啊:
“你说,是这炽热地把我烧尽的阳光,还是这最后把我埋葬,为我立下墓碑的土地?”
“也对啊…但我无所谓了。”嫦娥第一次朝着三叶草笑了出来。
“其实你不用戴上那样的面具,我早就想象过你会是什么模样的孩子,然后成为什么样的大人,远在我比你还要年轻的时候。”
“其实我爱这个孩子,但我不希望他背着这样的罪活下去…”
“不过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活下去更好一些吧…阳光和土地…这些促使我活了十六年的东西依旧存在,那你也同样可以存在。”
月亮自转,公转;地球同样自转,公转……三叶草的第一千四百六十一个晚上,第一千四百六十一个梦里,月球第一次移开,阳光透过它的轨迹,找到地面的位置。
三叶草睁开眼,他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耳边的枕头,指向某座被燃尽了的废墟。
槲寄生拎上她所能携带的不多的东西——一些破烂衣服,一点钱,够买四瓶酒,或者一位魔术大师的演出票——足足两张。她离开她身前使他疲劳的纺织机,往工厂老板的方向走过去。
她精于数学,这使她得以清楚地认识到她不会在这里请一个长假,然后去见那个改变了自己生活好几次的人,再安然无恙地回到这里,仿佛那只是一段插曲。
她更不能,她无法允许自己忘却掉别人的罪,或者把它轻描淡写的放了过去。
她比三叶草大两岁,她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两年,同样的,衰老了两岁。
当她再次推开福利院那扇厚重的大门时,三叶草在孩子们稚嫩的、处于变声期而沙哑的,还有院长沧桑的歌声的合唱中被簇拥着,迎向门外。
从这一刻起,三叶草成年了。他看见槲寄生就站在门口等他,她略带疲惫的面容,还有微微勾起的嘴角——她在向他发出一个邀请——他们等待了五年的旅途。
于是他们出发了,沿着河流走向高山,走向所谓“马戏大师”的最后一次表演。
他们日夜兼程,累了就在河边的城市里寻户人家借住,没有就在野地露营。
槲寄生看了眼自己口袋里的散钱,犹豫了一下,把它分成两堆,把一搭给了三叶草,然后拿着剩下的去了酒馆。
这是她生活的习惯——安眠药太贵了,酒精则刚刚好,醉了之后再入睡可以不让她梦到那些恶心的东西——也可以让她说服自己,她其实乐在其中。
哪怕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百骸,所有的骨髓,器官和血肉都被掏空,只留下自己空虚的皮,悬浮在近地面——一个无法离开灰尘,却更加接近天空的地方。
她喜欢这样——让酒精推着地球中心的那颗大齿轮,带着他们所有人走向注定的方向。她大概买了两瓶酒,在往河边走的路上喝掉了一瓶,然后手一滑,把它摔在了地上。
之后她就在三叶草旁边解开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枷锁,她似乎终于能够放肆的大哭一场,接着放声大笑了。
“我总是能看到那个禽兽,他拉着我进了一个大箱子里。那个地方本来能装下四个人,但是已经不足以容纳他的耐心了。
“他说,他已经等不及了,之后就开始一只手解开皮带,然后抓着我的手腕。他抓得我生疼,我喊了出来。
“不过所有人都默许这件事的发生,就像第二天的天气是晴天一样。我喊了好几个名字,可能还有你的——你应该睡着了,也可能像医生说的那样,你的心脏也想把你上了。
“我就这样看着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他的皮带已经解开了,连带着他的裤子一起掉在地上。他抓住我的裙子,想要一把抓下来。
“不过还好——”槲寄生说到这里笑了,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里应该放的是小丑的东西。在我左手的位置又恰好有那样一把匕首。我抓住它,向他期许我怎样抓住他的下面一样,然后用那样的动作把匕首送进了他的眼睛。”
“但是你也不该为此自责。如果你帮了我,我兴许还要责备你让我错过了这样一次宝贵的经验,我可能其实相当享受。”她又笑了,笑得让眼泪从她复杂、挣扎的眼角里流下,好像她的眼睛是一块冰,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开始融化。
三叶草不能接受自己毫无作为地听着她这样糟蹋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槲寄生没有拒绝,她无力地倚在三叶草的怀里。他多瘦啊,她似乎隔着衣服感受到了他同样脆弱的骨头。他们是怎样地可怜,才只能靠着彼此的残躯来取暖。
她最后还是像触电了一样,把三叶草推开了。她承认了:她从未有任何一秒享受过在那个大木箱子里的时间,她甚至害怕其他有任何相似性的遭遇。
三叶草有些诧异,但他立马就明白了那个男人对槲寄生做的事情究竟怎样伤害了她。于是他没再多说。二人一齐躺下,准备进入他们痛苦的梦乡。
她把瓶子举起来,对着月亮看瓶底剩下的东西——只剩最后一口了。月光透过棕色的瓶子照到她的瞳孔中,好像太阳般金黄。河面像一条黑绫,正好来做她下葬时的面纱。
她想象三叶草醒来时的画面,她其实有些期待着能躺在他的旁边睁开眼睛,可她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此同时,尽管她刚刚喝掉最后一滴酒,但她现在无比清醒,更甚以往。如果有人想调查的话,他们会把原因怪罪到这个该死的瓶子上——好为他们的愚昧犯下的罪行开脱。
三叶草一个人踏上了他最后的旅途,带着槲寄生最后剩给他的东西——一些钱,可以买一张票,或者两瓶酒。他再次日夜兼程,直到他看见了远处的山顶上所停留的东西——醒目的红色帐篷。
他把最后的钱交了出去,换来了一张劣质但好看的纸片,然后检票员又帮他把这纸片撕的粉碎,他这才进了帐篷里。
一个枯瘦的光头男人站在舞台中央,他只穿了条简陋的黑色裤子。在舞台的边缘摆放着燃烧的火把,给他照出来了十个明暗不同的影子。观众们坐在周围临时搭起来的席位上,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影子在不同人的眼中又显出不一样的形状。男人就这样立在那个位置,等着所有观众入场。
三叶草被人群推到了观众席的最前头,看见了那个枯瘦的男人。他像是生了病,也可能早就像三叶草一样穷的吃不起饭了——他瘦的皮包骨头,让三叶草无法置信那曾是奴役着他的人。
表演开始了,男人没有做任何介绍,他保持着缄默,只是从地上拿起一把细长的西洋剑,他谨慎地握着它,然后把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让它就这样穿了过去,直到剑尖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却还是显出银白色的金属光芒,而非血的颜色。
观众们先是发出尖叫,随后是惊呼与喝彩,他们被这样奇妙的事情所深深折服了。
男人没有停下,他继续举起那样细长的剑,插入自己的身体中,一把接着一把,穿了足足五把才停下。随后他又拿起一盒刀片,把它们倒进嘴里,开始咀嚼,仿佛他正享受于其中,吃得津津有味。
嚼了一会,他似乎是觉得这些刀片没什么味道了,他才用手指把它们一片一片地从嘴里抠出来,然后开始用水漱口,又吐到杯子里。杯子里的水却还是像刚才一样赶紧,没有一点血的痕迹。他再次博得了观众们的喝彩,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三叶草只觉得这样的表演无聊透顶,他看着台子中央的小丑,似乎能看到自己曾经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观众们原来是从这样的角度看下来的。
表演结束了,三叶草离开了帐篷。他到这时候才发现了自己早就失去了向那个人开口的勇气,他害怕面对使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三叶草感到自己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三叶草沉默了一会,又说:“大概是喝多了,淹死在了河里。”
“那座山的尽头。”他指了指,“在那里,埋着我女儿的尸体。
“我们的房子那时就在这里,我的妻子死得很早。”他的声音像一张纸,随时都要被某种汹涌的情绪捅破。
“酒啊……酒…”他感慨道,“那可以让人干出来很多事情。”
“所以你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个凶手,就像她一样,特意把酒瓶子留在手上,好让我找到个可以去恨的东西。”三叶草没有丝毫同情。
“不是!不是的…重要的是,事情都发生了……她趁我终于出门的一天,烧了我的房子,站在熊熊燃烧的阁楼,浑身是血地抱着那个哭不出声的孩子,恳求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然后又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下面的话。
“她恳求我骂她是个荡妇,好让她有理由,像是用我千疮百孔的道德来掐死那个孩子。
世界似乎变成了什么胶状的物质,天地都变得浓稠起来,风被困在其中,声音被困在其中,每一种生物也都被困在其中。在长久的寂静背后,是他们面对束缚试图做出的挣扎。
“可我们都活到了现在,为什么呢?告诉我,我们是怎样活下来的?”
不,那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们都深陷于这样痛苦的事情当中,像是吞下刀片,用剑贯穿自己,那又是是我们谋生的答案。
我们是这样地卑微,都靠着折磨自己而活。像是战场的残骸中,某一柄断剑下的种子,只能托起它被铁和血磨得钝了的刀刃才能举起阳光。那刀刃不锋利,因此无法将你杀死,却同样让你背负重担而感受到痛苦。
三叶草站在悬崖的边缘。他看见在海洋的某个远方,恒星的光辉像是煮沸的水一样,慢慢地蒸腾上来,溢满天空。他想为自己寻一种死亡的方法——可都不大值得。
他更期望现在出现什么飞来横祸,可以把他带离着痛苦的地方——从这点来说,他像极了他的姐姐——可那不行。这里是悬崖,现在只有情绪能把他淹没了。
他不想哭了,他不想为没有发生在当前的事情再发泄情绪了。他只好笑着看着太阳慢慢地爬了上来。
他终于逃离了所谓马戏团长的嘴巴,他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非什么恶魔。他想到自己在往后的梦里也不用再戴着那个兔子面具,然后毫无负担地看着太阳就这样把阿波罗环形山中央的大海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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