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他的视野,赞提恩先听到了卡兰图的话语——他的感官在重新调整后,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这位怀言者低头看了看他臂弯中的石碑。它以风的低语与他交流。在他们之间,塞西莉亚无力的瘫软在豪华的长榻上,偶尔抽搐的身体是她仍活着的唯一证明。
“在我们遇见的人中,唯有她的思维独树一帜-——强大、毫无保留。她将与吉莉娅联结。重振劝诫号的辉煌。” 卡兰图仰头,金色的双眸熠熠生辉:“她将引领我们离开此地。”
是的,塞恩啜泣道。我们渴望追寻歌声,重回黑暗王子身侧... ...
共享的画面仍在脑海中闪烁,田野如绸缎铺陈,酒池肉林。色孽的庭院。她将在黑暗王子的怀抱中重生。而他... ...他将被遗弃,沦为容器,最终被倾倒而出。
在她恍惚的瞬间,赞提恩趁虚而入。他早已擅长捕捉这些脆弱时刻,每当他们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时,他总能如紧身衣般轻易回归自我。他用绿松石般的眼眸凝视着卡兰图,然后说,“不,”他平静地说。
“... ...不?”卡兰图问。这并非傲慢,而是真切的疑惑:“我们一直期待着此刻。我的实验已经证明了她是适配者。我… ...我不明白。”
不!塞恩咆哮道,意识到他再度夺回了控制权。她在他体内翻腾,如蛇般游走,寻找他意志中的薄弱之处。他拦住了她。他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他的心灵无懈可击。他将利用她的力量,但绝不会让她进入。
“你的女士已经离去,恶魔学者。现在,和你的战帮首领说话,祈祷在我的灵魂中能寻觅到对你背叛的怜悯。”
卡兰图眨眼,刺青的眼皮掩藏住金色的瞳孔。值得赞扬的是,他并未退缩。
“闭嘴,巫师!”赞提恩咆哮道:“你与我体内之物暗通款曲。她很强大,但瞒不过我。我清楚你的背叛。”
“那女孩是我的缪斯,怀言者。是我的。是谁允许你们从我手里夺走我的东西?”
卡兰图朝长榻上的蜷缩身影挥了挥手。在宽敞的房间里,她显得如此脆弱。
“她只是个凡人,赞提恩。在这世界当中,有数千个灵能者,其中强者无数。从中挑选一位,做你的灵感之源,让我们修复你心爱的船只。”
“她的天赋无关紧要。你明白吗,恶魔学者?你不可夺走她。”
“但... ...” 卡兰图犹豫道。“为什么?有了她,我们便能逃离此地,征服整个银河系,体验无上的快感。难道你不想展现你作为崇拜者之主的真正实力吗?”
你在撒谎!塞恩咆哮。你在撒谎,你在撒谎,你在撒谎,她重复着,猛烈撞击着他的身体。
“那么,请允许我带走这个生物,并对她实施必要的改造。”
卡兰图张口欲言,但怀言者的石碑再度低语,他的面容变得冷峻。“我明白了,” 他说。“你从未打算离开塞尔芮尼。”
赞提恩双手合十,礼貌鼓掌。“甚好,表兄,” 他说,用猫一样的眼睛盯着怀言者。“尽管我对你耗时良久稍感遗憾。你与你宠物的交流往往较之同辈更为深入。” 他让笑意在他漆黑的唇间微微闪烁。“我们为何要离开这个世界?在虚空里,我们需与卑鄙的海盗与叛徒周旋,被背叛者阿巴顿与荣耀的第三军团的可悲残部追捕。而在这里,我受到了真正的尊崇。在这里,我即是神。”
我被无数人奉若神明。他们晨起时呼唤,夜寐时默祷。我在他们脑中镌下深深的烙印。这难道不算神?
我赋予你权力,恶魔,你于我体内存续,仅仅是因为我允许。是我将你引入此世,亦令你停留此地。
“我们遭到了攻击,”卡兰图说,“舰船受损,这并非我们所愿。”
赞提恩面露狰狞,转向怀言者。“你真以为我会容忍凡人、异形的崇拜者来毁坏我的舰船?我的表兄,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愚蠢。”
“当然是我。我策划了降临于这个世界的亚空间事故,以及对劝诫号的袭击。只需在船体的关键之处安置炸药,并在误导的读数下引爆即可。”
赞提恩轻晃手腕,自语道:“为了我赢得的奖赏,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你将我们困于此地,只为了统驭这微末之物?你怎能如此待我?我为你倾尽全部!
赞提恩对着恶魔,对所有人说:“还有你,亲爱的。你以为在我们共度的漫长岁月中,我寻找到的仅仅是你的意识吗?你的诸多兄弟姐妹都深谙在色孽与银河间的风暴航行之道,他们乐于分享这些知识,以求得欢乐。然而,你却不允许,对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视你为猎物,发现你在此处,虚弱不堪。”
虚弱、丑陋,令人作呕的生物!塞恩尖叫着。此乃感觉,而非言语。
“闭嘴!”赞提恩怒吼道。“我给予你多少?救你于将你献祭的兄弟之手,护你在你那可悲军团的刽子手面前。我给了你一个家,一群可唤作兄弟的战友,一位可永远追随的领袖。”他倾身向前,翠绿的眼眸注视着卡兰图。“而这便是你的回报?与共用我身躯的生物暗中勾结?”他自王座上起身,重掌身躯,肌肉在恶魔之力的余晖下燃烧。他向塞西莉亚抬起一指,在他高大的身影下,卡兰图显得如此渺小。
他将剑深深刺入卡兰图腹间。怀言者踉跄后退,漆黑血染唇齿,赞提恩将剑从表亲体内抽出。卡兰图并未立刻倒下。他摇摇欲坠,撞在大理石基座上,撞碎了玻璃外壳,最后倚在陶立克柱上,稳住了身形。
“背叛的代价,卡兰图,”赞提恩说着,悠然走向伤痕累累的恶魔学者。“你自找的。”
怀言者倒在血泊之中,屈膝伏地。在他尚未起身之际,赞提恩便重重踏在他腹上。陶钢压住他渗血的伤口,卡兰图痛苦痉挛。“我只想给你们最好,而你们却以此相报,”赞提恩说,黑唇骤然紧抿,夸张犹如皱眉。“你让我别无选择,”他对他的表兄说道,高举痛苦之刃,准备了结他的性命。
剑已挥下,卡兰图横起石碑挡住致命一击。单分子剑刃深入黑岩,石碑在轰鸣中粉碎。
赞提恩被那无形之力骤然一推,摔倒在房内。污秽的液体四溢,浸透了他全身,散发出腐烂组织与过热等离子的恶臭。漆黑的触手与空洞的双眼自暗流中涌现,舌头粗粝,肌肉盘虬。它们找寻着他盔甲上的缝隙——他的咽喉、腋窝、腹股沟——他只得挥臂驱赶它们。
“表亲,你的藏品着实繁复,”赞提恩喊道。“还有何珍藏?”
他起身,看见卡兰图正拧开他符文器皿的盖子,旋即如扔手榴弹般用力掷出。从中爬出的生物瘦长无比——若它是真实世界的产物,恐怕下半身难以挤入如此狭窄的空间之中。它的下半身由四只强健的腿部支撑,末端则是锋锐的黑曜石利爪。镶嵌皮革的甲胄紧贴其腹部,勾勒出肌肉的轮廓,由钩子牢牢挂在刺痛的浅紫皮肤上。两条手臂自柔美的肩头垂落,末端则为弯曲且硕大的利爪,尖尾在楔形的头颅上盘旋。头颅两侧镶嵌着熠熠生辉的角,一条两码长的舌在空中颤动,腐蚀性的唾液滴落在地板上,灼穿了厚重的地毯。
塞恩曾在色孽庭院中与兄弟姊妹嬉戏时,将它们唤作色孽兽。
那恶魔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蓝色,在激烈旋转中飞快环顾四周。它的恶臭犹如熔炉热浪般甜腥且灼热。然而,那双眼中流露出掠食者般的机警,正锋芒毕露地打量着他,伺时出击。
“还不算晚,赞提恩。”怀言者从不可见之处大喊道。“这无非是个误会。我仍将追随你的领导。”
赞提恩厉声反驳道:“谎言,卡兰图。你的罪孽无法被宽恕。”
卡兰图尚未应答之际,恶魔已骤然发起攻击。它如狸猫般矫捷,穿梭于他们之中,发出刺耳而悦耳的吼声。赞提恩全身皆有所感:双耳聆听,指尖触摸,舌尖品尝,鼻间嗅闻。他的脑海中泛起一股精神的刺痛,犹如肌肤上的轻柔触感。他欲在那一刻屈从于它,任其剥皮噬骨,吞噬五脏六腑。
恶魔在地毯上磨砺利爪,蓄势待发。赞提恩无法超越它,但作为纯粹的感受者,他或许能智取它。他全神贯注于恶魔,悄然走向那张巨大的木桌——桌上满是卡兰图于夜幕降临前精心布置的、装满恶魔的容器。赞提恩凝视着恶魔,微不可察地伸出手,去拿最大的容器。
爆弹枪的轰鸣自赞提恩肩头骤然绽放。这意味着卡兰图已重拾起武器与理智,从暗处发起攻击。赞提恩会处理他,但眼下,恶魔带来的威胁更为紧迫。当光与声乍现之际,恶魔惊慌失措,猛地朝他扑来。赞提恩倾倒沉重的桌案,洒落邪恶的器皿,恶魔撞上尖尖的桌角。踉跄不稳,头晕目眩,迷糊间踩碎了陶罐、蒸馏器与圣器。
瞬息间,房间被声与色所充斥,笼中的无生者发出尖叫,这场混战释放了他们,打破了数千年来的枷锁。火灵在地板上跃动,火花划出轨迹,它们笑着,向房门奔去。恶魔的长足上,恶臭的幼崽们互相推搡,兄弟姊妹在欢笑中噼啪破裂,直至被恶魔蹂躏或利爪撕裂。愤怒的妖精破笼而出,欢声高唱,展开皮革般的双翼,飞扬于天花板上,或砸碎玻璃窗,翱翔于夜空之中。
“卡兰图!”赞提恩振臂高呼,试图驾驭这群猛兽。回敬他的则是一颗金光闪耀的头颅,自远处飘然而至,轻落于他身侧。这颗头颅不断喷出黑烟,化为一条长蛇,盘旋于他右臂之上。他尽力驱赶恶魔,但它却如泥鳅般难以捉摸,始终保持着半实体形态,令他束手无策。当恶魔几欲扼紧他咽喉之时,竟陡然被拽走。赞提恩抬头,只见那烟蛇之尾竟被一只黑眸赤肤的小侏儒攥在手中。小侏儒毫不迟疑地将烟蛇送入口中,开始享受这场狩猎,它的猎物在它身周挣扎,每挣扎一次,便留下一缕漆黑的烟雾。
卡兰图抛掷出诸多容器,揭开盖子,破除封印,宛若制作炸弹。赞提恩对其中某些器皿颇为熟识,曾与之并肩奋战多年。当他以痛苦之刃穿透一具双眼硕大、口含吸盘的肿胀身躯之时,心中闪过一丝怜悯。魔法之躯在剑尖下枯萎、沸腾,剑刃刺入其中。此剑是为容纳强大恶魔所铸,对弱小的无生者而言,无异于惨遭灭顶之灾。
然而,那恶魔仍具威胁。它挥尾横扫,将木石击碎,搜寻那夺目的变种猎物。赞提恩跃过倒塌的桌案,企图以痛苦予它致命一击,但恶魔扭曲身躯,刀尖刺入地毯。赞提恩勉力抽剑,恶魔却以迅雷之势踢向他。利爪掠过他的胸甲,深深刺入他的军团标志与陶钢之下。他旋转剑刃,从中抽离,猛然砍向恶魔。
恶魔以甲壳利爪抗衡攻势,舌尖扇向他的面庞。他嗅得毒液的气息,伸手轻抚脸颊。白手套上泛起病态之色——红紫混浊之状——毒液渗入血液,剧痛犹如针扎。
他的躯体如强化般反应,他的腺体——贝彻尔腺体,以及那些在他漫长岁月中植入的、被遗忘的腺体,对入侵他体内的外敌释放出大量兴奋剂与解毒剂。恶魔的毒液或许能使普通的阿斯塔特、甚至尸皇的原铸怪物倒地,但赞提恩仅是眼前稍显模糊,随后心脏便将毒素排出体外。毕竟,他是帝皇之子,荣耀第三军团的遗珠,对化学物质拥有独特的亲和力。
恶魔歪了歪头,困惑于未曾倒下的猎物,旋即,长舌再度甩出。他将痛苦横于身前,粉红舌尖缠住刀柄。恶魔猛力拉拽,伴随着吸吮声,武器从赞提恩手中脱落。他踉跄,前倾,失衡,翻滚至恶魔对侧。反曲的腿正中他的后背,他沿着灼黑的地毯滑行。
“你从未欣赏过我的孩子,赞提恩,”卡兰图咆哮道,他的恶魔正肆意摧残着塞尔芮尼的瑰宝。“你仅是在利用我们,满足你的个人私欲。”卡兰图咳嗽一声,嗓音嘶哑。怀言者平复呼吸。“数世纪的虐待、暴行、冷落。如今,我们将共同复仇。”
恶魔之尾破空而过,赞提恩只得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行,那尾尖如影随形,频频叩击着地板。他迅疾如风,但恶魔的每一击皆紧贴他裸露的腹腔与大腿,他的盔甲无法护他周全。
移步之际,他手触硬物,它滚动起来,分散了恶魔的注意力。赞提恩趁机跃起,环抱此物。这是一尊大缸,厚重无比,从桌上坠落后亦能保持无恙。他左手拥着它,右手挡住恶魔的攻击。缸口以脓液般的绿色蜡状物密封,他以护臂鹰翼刀刺入,撕开了封印。
恶魔降临之际,他死里逃生,随即反生悔意。恶臭如炼狱般可怖,集痤疮、坏疽、墓穴于一身,浓郁得足以盖过恶魔优雅的麝香,令它头晕目眩。赞提恩扔下大缸,仓皇逃窜,尽量远离那令人窒息的源头,他回首时,方才发现罪魁祸首。
一块腐败肿胀的肉块,长约八英尺,自满是污垢的大缸中爬出。这怪物形貌怪异,生有短而粗的双臂,末端长着蜡黄的蹄状指甲,无足,仅有一尾,尾端汩汩流出无色液体,在触地时泡沫四溢。它无颈,头直接生于躯干,仅有两颗水汪汪的眼睛与头上的肥大触须,仿佛对人类头发的讥讽。起初,赞提恩以为它没有嘴,但当它以豚目注视恶魔时,肿胀的腹部裂开,露出一张满是獠牙的嘴,以及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恶魔率先发起攻击,以利爪与尾巴撕扯怪物的腐肉与脂肪。纳垢兽则以欢快的咕噜声回应每一次攻击。它用松弛的臂膀紧紧环绕住瘦弱恶魔的脖子,愈发收紧,直至恶魔的牛头发出痛苦的尖叫,彻底脱离了脖颈。
“呜呼,”野兽悲戚的哀泣,腹口无比沮丧地沉下。它失去了朋友,心情一落千丈。
赞提恩瞥见卡兰图卧于房间一隅。这位怀言者瘫软如泥,神经被长剑割断。他张口欲言,赞提恩却抢先在他施法前,一拳击中了他的脸。骨骼在撞击声中发出悦耳的碎裂声。赞提恩再度挥拳。
“等等,”卡兰图说。他声音嘶哑,下颚无力地挂在脸上,含混不清。
“你想道歉?”赞提恩问。“我接受你的背叛,尽管你的血已被玷污,但我会让你死得体面。”
“不… ...”卡兰图低声说。他的眼中映出纹身的金色光点。“让我… ...”他咳嗽着,漆黑的血染黑了他的唇。“至少让我死在她手中。”
塞恩在他体内挣扎,但赞提恩反复无常的怒火是她难以逾越的壁垒。恶魔咆哮着,猛烈冲击他的意志,冀图掌控他的肉体,吞噬这自愿的仆从。然而,她仍太过虚弱,赞提恩怒火炽盛,将她拒之门外。
他说,“即便在最后一刻,你依旧背叛于我。”赞提恩半跪于学者面前,缓缓抬起他的脸,直到彼此间仅有几寸相隔。
他低声说,“铭记这一刻,当你离世时。”随即让他无力倚墙而立。“我,是你的主人!”每一句都伴随着对卡兰图头颅的猛击。“服从我,崇拜我,爱我!”
卡兰图咳出鲜血,却依然活着。喧闹引来了纳垢兽的注意,它兴高采烈地咕哝着,发现了两位阿斯塔特。卡兰图抬头,望向赞提恩,一只眼肿胀着,随着战帮首领的目光转向恶魔,后者缓缓以黏液为阶,爬过房间。它的双眼因雀跃而圆瞪,腹腔的嘴里喷出恶臭的痰泡。赞提恩带着狡黠的笑意转向卡兰图,站了起来。
“不,求你了,”卡兰图惊慌的哀求道,灿金的眸中终于满溢恐惧。“请赐我解脱,至少这一次。”
“你难道不是你那庞大动物园的主人吗?”赞提恩讥讽的笑道,缓缓远离受伤的表亲。
“赞提恩,我向你道歉。我愿效忠于您。但请别留下我、残废的我,和这野兽在一起。”
“为时已晚,朋友。再说,我想你的宠物一定会喜欢的。”
当他将塞西莉亚拖出藏身之处时,赞提恩看到纳垢兽逼近束缚它的巫师,听到了他表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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