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倚陆打断刘破虏道:“刘兄且慢,你看这两俱尸体,虽是齐颈断开,却是从后颈处先入,但观二人目瞪口张,却似行凶之人近在眼前。却不知是甚样人物,竟能在须臾之间,先站在面前,后从背后一次斩断两颗头颅?”
把肚闻言,不耐烦道:“你这梆子,净喜装神弄鬼,你站人前与他每言语,我从他每背后钻出,一刀下去,也能让他两个脑袋一起落地。”
金明镝见这鞑子又对自家先生出言不逊,便要张口骂他,岂料金倚陆伸手横在他胸前,对把肚微微一笑,“刘兄说笑了,那报官之人分明说得是,几人夜间行路,前后不过间隔十步,且走得是巷子,那刀手如何便能绕过后面人去砍前面人而不被发现?总不能是从地头里钻出来罢?”
把肚却要再说,只见刘破虏努努嘴,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再胡搅蛮缠。把肚便咂了咂嘴,歪过头去,不再言语。
刘破虏顿了一顿,说道:“儿时曾听家父说过,天启元年,浑河之战时,四川石柱兵亦有参与。那石柱兵各使一杆丈五长枪,枪杆使上等白蜡杆,枪头为精钢打造,刃长带钩,可刺可砍可拽,故又称石柱白杆兵。
浑河一战,建奴八旗兵轮番冲杀,反被杀得丧胆,更有奴贼白甲兵,被钩刃连盔带脑犁掉,切口平整骇人。”
“竟有此等强兵!?”金倚陆不觉又对天朝敬上一分。
“只可惜奴贼冲白杆兵不下,遂层层围堵,使其炮兵重炮轰杀,可怜三千白杆兵,十死七八,其主将秦老将军殉国,秦二将军率残部突围,再未能重建白杆兵。”刘破虏虽是感叹,却也不愿说出辽兵只顾溃逃,不愿救白杆兵过河,以及清军乌真超哈炮兵皆是投奴叛军之事与外邦人听。
金倚陆亦是叹息不已,“刘兄之意是……这行凶之人,或是同使白杆枪之人?”
“本就是夜间,被杀之二人距离后面人十余步,白杆枪一般丈五有余,彼此相加,后者看不到行凶之人,以为鬼魅,情有可原。那凶手突至面前,刺出钩枪,猛得掣回,钩下头颅。除此之外,我不知还有何解释。”
“如此便有计较了,只需刘兄找城中铁匠探问一二,何人伺候过这般枪头,再查探何人买过丈五以上白蜡杆,便能守株待兔,等那人上门了。”
刘破虏便央金倚陆、金明镝主仆二人前去寻铁匠打探枪头之事,自己和把肚去寻城中木材商人询问白蜡杆之事。
二日后,白蜡杆之事一无所获,虽有些许白蜡木买卖,然丈五细杆却从未有之,作枪杆者,最多一丈,再长者皆是整木,处置不易,莫非是自己想错了?刘破虏不禁后悔浪费了时日。
正想着,只见金倚陆主仆快步走来,来到破虏身边,左右打量一番,轻声说道:“有了!”
破虏心下欣喜,言道:“烦请金兄快讲!”
随之金倚陆娓娓道来……
却说金氏主仆平日里采买箭头,多与这些铁匠铺有往来,故而刘破虏让他打探铁匠铺的消息。
今日上午,他探到第三家时,店主便告知他,正巧前些日子接了个活计,打磨修补一支枪头,却似个钩镰枪,钩却不似月牙,且血腥味腥臭不散,打磨好后,三日前被人取走,取走枪头之人,是个本地青皮无赖,不知何时开始在城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个把月才回家一次,想来这几日便又要出城去。
金倚陆问清了那厮住处,便来寻刘破虏,破虏听了当即决定四人一同前去,时间紧迫,便也不带那些派不上用场的军户弓兵。
此处省略抓捕两千字……
“老实讲来,那枪头为何人所有,人现在何处?”破虏横刀立在那人脖颈威逼道。
“我若说出来,大人可能放我一条生路?”
“那要看你可曾害人性命。”
“大人明鉴,小人只管替人带物磨枪,不曾杀伤人命。”
此人名叫罹三,本是个青皮无赖,日前京畿大疫,他一伙人死得七七八八,未得疫的也逃散出去。他没了生计,便跟着剩下几人一起半夜在城中短路。
不料那日却撞了阎王,本以为短住了两只肥羊,一人敷衍他们,一人解开包袱,一眨眼功夫,竟从包里摸出几节铁棒结成一杆长枪,把他兄弟几个杀个精光,单留了他一个,探明了家居何处,便放他走了。
之后,便时不时进城住到罹三家,皆是住一二日便走,那二人一个唤作阿塞博,听着像个鞑子名,另一个从不见他说话,唤作老黑,平日里皆是阿塞博吩咐罹三做事。
那老黑夜里睡的很晚,有时整夜不睡,单抱着枪头坐着。有时困极,稍眯一会,就惊叫醒来,嘴里喊着杀建奴!杀建奴!或又喊着辽狗还我命来!似是个老兵。
前些日子,阿塞博交给罹三一柄枪头,让他去寻铁匠好生打磨,说是急用。
三日前上午罹三去取回,交还给那人,当夜二人出去,快天明时才归,浑身血味,便像初见时一般。那晚老黑却是酣睡无虞。
本来昨日阿塞博就要带老黑出城,老黑不肯,与阿塞博争吵。之后阿塞博便说要再住一日,今日上午,阿塞博说要去福禄居吃锅子,快中午时便领着老黑带着行李出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刘破虏一行人便破门而入,将罹三捉了。
刘破虏和金倚陆对视一眼,福禄居……不正是前日刘破虏宴请金倚陆之处,真是无巧不成书。
“难怪找不到枪杆出处,竟是那厮找人做的铁节为杆!”把肚怒道。
“丈五铁杆……配上枪头,便是丈五白蜡杆,非有虎力亦使唤不易,竟是何等神力能将这铁杆长枪用的出神入化?”
“我看大人却不是叹他本事,只是叹他跟你同命。”
“竟胡说!我怎地便与他同命?”
“那厮被辽兵抛弃,所以袍泽尽死,留他一人不敢归乡,大人当日不也是被友军留下等死?
老大人当年背后中铳而死,那白杆兵不也是被你每汉人发炮轰死?”
听了把肚这几句,刘破虏顿时哑然,是啊,自己与这白杆老兵,又有何区别呢?
此处省略准备抓捕工作两千字……
金明镝先上楼寻人,不一会便下来,告诉刘破虏,人已找到,正是三楼前日众人吃饭的那张桌子,今日上面人少,正适合动手。
“你可认清楚了?莫弄错了,害大人拿错了人!”金倚陆仍不放心。
“除非罹三诈了刘大人,不然,按他描述,必是楼上二人!”金明镝摇头如扇。
刘破虏下了决心,“待会动手时,金兄射那鞑子,把肚用钩箭射那假哑巴脚边包袱,想那包袱里便是枪节和枪头,中了便往回拽。我便上前去擒那厮,他没了兵刃,想来不难。”
“老金可别射错了鞑子,把我射中咯。”把肚打趣到,众人抿嘴一笑,不再言语。
众人早已跟店家打了招呼,张弓搭箭,捉刀持盾悄悄爬了上去。唤作以往,莫说是区区刘破虏,便是京营里的参将,也不敢在这福禄居亮兵刃,只是如今京城不太平,日后还有用的上这姓刘的主子骆养性的时候,便随了他去。
三楼桌上,那形似阿塞博的鞑子正伸着筷子要捞锅子里的羊肉,那形似老黑的男子正举盅喝酒。
金倚陆眼中看的真切,摒气将弓弦拉了个满耳,叫了声“中”,嗖的一声,那箭便穿透阿塞博举着筷子的右手,阿塞博吃痛攥紧筷子,反将锅子打翻。
差不多同时,刘把肚的钩箭也埋入包袱,随即猛得往回一拽,包袱便飞了过来。
老黑早已跳将起来,一脚踢翻桌子,想要用脚去踩包袱,却是未踩中。
却见刘破虏已举刀欺身前来,骂到:“好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刘破虏终究还是想捉他活口,许是之前被把肚说中,他与老黑,究竟有何区别?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息,却见老黑从胸口衣物里掏出一块布,准确的说是布里包着的东西,他将布头一扯,扔向刘破虏,刘破虏正待后退,只见布条碎裂成数块,赫然一把枪头刺向面门而来!
老黑竟是将枪头枪杆分开来放。
刘破虏急忙举刀来挡,一时竟被这枪头压住,脚下不稳,被压得单膝跪地!
金倚陆又搭一箭,想要射老黑,却见翻倒的桌子边爬出一个身影,正是右手中箭的阿塞博,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就要爬过去刺刘破虏。
嗖嗖两声,阿塞博胸口和左眼瞬间被箭射穿。
原来是把肚眼见阿塞博要害刘破虏,情急之下二人都把箭射向了阿塞博。
顾不得聒噪,金倚陆弃弓拔剑便冲了向老黑右侧,为把肚让出射界。
老黑正压着刘破虏,枪头钩刃已经压致刘破虏脖颈,只要转过刃来,往回一扯,刘破虏就会脑袋分家。
金倚陆大吼本奔来,让老黑失了机会,他只得飞起一脚,将刘破虏踢开。
这一脚竟让刘破虏感觉飞了起来,胸中气息几乎被尽数挤出,差点昏死过去。
踢开刘破虏,老黑挥动枪头去迎战金倚陆,短短的枪头竟让金倚陆的长剑一时近身不得,只能堪堪抵挡。
“喝唉!!!”把肚大吼一声,放出箭矢。
老黑听他吼叫,不觉想往金倚陆身边挤去,想要把肚投鼠忌器,不敢近射。
却不知把肚故意大喊,乱他心智,只见箭支紧贴金倚陆耳边,洞穿了老黑脖颈。
老黑身形一顿,随后仍不放弃,最后挥了一下枪头要刺金倚陆,被金倚陆躲过,然后倒在地上不断咳血。
此时,刘破虏已经缓过气来,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老黑面前,老黑注视着刘破虏的面庞,突然面目狰狞得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刘破虏,挤出漏气的声音道“狗……辽狗……”,然后便断了气。
把肚想要从老黑的尸体上抽出那染血的枪头,却抽不出来,眉头一皱,骂到:“狗杀才!死了还作怪!”便要抽刀去剁老黑握枪头的手。
“把肚!”刘破虏喊了一声,把肚回过头,却见刘破虏眼睛盯着老黑的尸体说道:“罢了,把这枪头跟他一起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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