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就是,菲利普·迪克为何唯独盛赞《电兽》?他是如何阐释甚至过度阐释《电兽》的?在接下来的内容中,我们将先概述《电兽》的故事情节,进而分析菲利普·迪克在《人,仿生人与机器》(Man, Android and Machine)中对《电兽》的评价,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所涉及到的厄休拉·勒古恩的科幻小说《天钧》(The Lathe of Heaven)。最终的结论是,菲利普·迪克试图将《电兽》的入侵故事重新阐释为人类意识问题的寓言。所以阐释是这样的,弗雷德里克·布朗只要写作就可以了,而菲利普·迪克的阐释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伊恩·沃森的论文《勒古恩的<天钧>和迪克的角色:作为调解者的虚假现实》(Le Guin's Lathe of Heaven and the Role of Dick: The False Reality as Mediator)发表在1975年的《科幻研究》3月刊上。通常认为,勒古恩于1971年创作的《天钧》是其写作生涯中的一个异类,是对菲利普·迪克式的虚假现实探索的过度模仿。而沃森则驳斥了这一观点,认为《天钧》是勒古恩创作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过渡,并且完善了菲利普·迪克的虚假现实模式。《天钧》讲述了超现实事件对现实地球的影响,绘图师乔治·奥尔(George Orr)的梦境能够替代现实,在哈伯博士的催眠下,乔治不断在梦中构建乌托邦,但却总是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实现。哈伯希望乔治在梦中让各个国家放下仇恨携手共进,但由此产生的新世界却是一个所有国家联合起来对抗外星入侵者的世界。后来,哈伯也通过增强器拥有了梦境替代现实的能力,但却在这一过程中陷入疯狂而险些摧毁世界。最终,外星人启发乔治掌握了控制梦境的知识,从而最终战胜了哈伯。世界也在这一过程中变成了多个梦境现实的混合。沃森认为《天钧》中的外星人具有两重性,它们一方面是乔治潜意识的体现,是他梦想世界和平的产物;另一方面又是宇宙中的客观现实,像弗雷德里克·布朗笔下的电兽那样,追随着梦境的信号来到了地球,并且具有操控梦境的能力。外星人在梦境和现实间游走,从而将二者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这实际上调解了勒古恩《黑暗的左手》中未能解决的现实与超现实之间的关系。而这也正是迪克与勒古恩的虚假现实间最本质的区别,迪克对现实的扭曲使读者最终消解了现实感;而勒古恩则指向了一个更坚实的结论,将现实等同于幻觉。
菲利普·迪克显然认为电兽比人类更清晰地认识到了真正的时间与现实,电兽作为一种噪声般的无线电波式的存在与无意识密切相关,这很难不让菲利普·迪克联想起自己在1974年2到3月间的一系列幻觉与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将其视为缩写为“瓦利斯”(VALIS)的“巨大活跃生命智能系统”(Vast Active Living Intelligence System)与自己的接触,这促进了菲利普·迪克对现实世界真实性的怀疑,他在《解经》(Exegesis)中写道:“瓦利斯正在使我们的‘真实’世界变得一文不值。他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可以被迫看到并同意任何事情。我们区分真实和非真实的标准完全颠倒了。”也就是说,电兽的无线电属性促使菲利普·迪克将其视为与瓦利斯相同的存在。在他1981年创作的《瓦利斯》(或《神圣秘密》)中,肥特正是在密纹唱片的噪声中得知了瓦利斯的存在:“用画面和声音,向我们发射了各种各样的信息,都存在大脑的无意识层面中。”迪克虚构了一部名为《瓦利斯》的电影,其中的无意识材料被编码在随机配乐之中,这些音乐“采用计算机制造的随机声音”,听起来与噪声别无二致。而《电兽》中的乔治也正是通过这些无意识的材料模糊意识到世界真实的可能性。《瓦利斯》将意识表示为感知装置与记录设备之间的相互作用,而通过记录设备本身可以直接进入无意识,从而提供了消除自我界限的精神体验。与之相同的,电兽也就不仅仅只是来自外星的入侵者,更是唤醒人类认识真正现实的声音,它改变了我们理解宇宙的方式,帮助我们“扔掉我们所戴的面具——那些原本被当作现实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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