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一抹风从北方吹来了黛青色的淡淡的夜。那是怎样忧伤的萧瑟和沉湎,渲染地雪镇仿佛是一个哭泣的女子,低低地喃语着什么,全散落在风里,听不清,寻不到。
街道上行人渐行渐稀,一些店铺纷纷打烊,只有客栈还热闹得很。灯火的那一点暖红在冷冷的视线里显得那么突出,让人感觉到久违的安适。
可是,坐在屋顶的看着这一切变化的采桑却感觉不到哪怕一点宁静。她的思绪就像交缠在一起解不开的线,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头绪,到最后只能不甘地输给自己的懦弱。
“我该怎么办……”采桑抱着蜷曲的双腿,把脸埋在膝间,自己问自己。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那种挣扎的窒息,那种摇摆不定的自责。
其实事情很简单,自己只需要在两个决定中择其一。嫁给宇文略,或者不嫁。看似简单的选择,结果却完全不同。前者,不幸的只会是自己一个人;后者,镖局所有人都会因此而丧命。包括林菻。
要如何打败自己的自私,放下对林菻的不舍,以及对今后生活的迷茫。采桑难以取舍,只能望着明亮的上弦月,暗自祈祷。
就在一阵寒风袭来的时候,林菻悄悄地爬上屋顶,将自己的长袍给采桑披上:“别着凉了。”说罢轻轻抱住采桑。
采桑自然地靠在林菻的怀里,问道:“林菻,如果,我嫁给了宇文略……”
采桑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自己心中的那些困惑。
“我们要一起面对。如果牺牲你一个人而换来大家的生,以及我的。我宁愿和你一起死。所以,不要做傻事。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林菻看着眼前沉睡的雪镇,说道。
林菻用手轻柔地理顺采桑的长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直到头发花白,动也动不了。”
听了林菻的这句话,采桑心中某根弦被触动了,发出异样的声响。她随着林菻那近在耳畔的均匀呼吸说道:“一直在一起,直到动也动不了?”这是一个问句。可是林菻并没有听出来。
那一瞬间,采桑作出了决定。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翌日,清脆的鸟叫声回荡在院子里,让人更加有了秋的感觉。林菻很早就起来了,她昨晚并没有睡好。采桑的状态太让她担心了。林菻非常清楚,采桑是怎样的一个人。什么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不去伤害别人。和她那冰冷的待人态度完全相反,她有一颗无比善良的心。
来到采桑房外,林菻刚想推门进去,采桑就打开了门走了出来。林菻一愣,随即笑着说:“美女今天起得好早啊!”
采桑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裙裳,黑色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一座刚睡醒的冰山,透着刺骨的寒意。她看了林菻一眼,也不说话,径自朝大门走去。
“呃?采桑!”林菻被采桑突如其来的反常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赶紧拉住采桑。
采桑似是有些恼怒地回头看着林菻,然后挣脱林菻,又默默地走起来。林菻这下才意识到不对劲,走上前拦住采桑道:“你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奇怪?”
采桑不得不正视林菻,神情没有变化,冷淡地说道:“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林菻皱着眉头说。
“我本来就这样。”依旧是那样简短,似乎话的结尾只有句号,而没有其他感情色彩。采桑说完撞开林菻继续朝大门而去。
“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假了吗!你没必要这样!”林菻转过身对采桑喊道,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背对着林菻的采桑身体轻微颤抖着,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哭,狠心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不想再逗留片刻。
“你要去哪!”林菻看着采桑渐远的背影喊道。但采桑没有回答她。林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上去,她好怕,怕就算追上去也无法改变采桑做出的决定。自己未免太没信心了不是吗?林菻这样问自己,可事实是,自己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太可笑了,怎么说变就变,昨晚还好好的……
她,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冰山一样的她。拒人千里之外,而我,好像从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一样。无力感使得林菻扑地一下跪倒在地上,目光空洞。
采桑快步走出大门,门口的门卫赶紧向她问好:“大小姐好!”采桑只当这两个人是空气,毫不停留地走下台阶。留下一阵令人打颤的寒气。
两个门卫面面相觑,似乎再问对方,谁又惹大小姐生气了?
今天的采桑只想到雪镇里走走,看看这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乡,或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那些市井小贩,那些奇怪的古老建筑,还有那些街头嬉戏的孩童,无不触痛着采桑的心。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自己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接受着所有人投来的惊艳的目光。这种目光是很单纯的发现了美的惊讶,不掺杂一点非分之想。很久以前,当采桑发现自己能在市井中找到难得的安静和温暖时,采桑便喜欢上了这些平凡的人们。他们勤勤恳恳地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虽然平日里有些争吵,但到最后总会释然。
这样平凡的美,是采桑想要的。但似乎,自己从来都不曾拥有。从小到大,自己在家人的呵护下成长,没受过一点委屈,对母亲更是依赖到了骨子里。直到母亲去世,自己才发觉世界上黑暗的地方原来那么多,原本可爱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狰狞。
为了保护自己,加上埋怨父亲,采桑开始排斥外界。不想靠近别人,更不想别人走进她的世界。那样寒冷的。
林菻是个例外。就像流星一般,意外地闪过,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最难割舍的,到了这种时候,才是最最让人伤心的。林菻会原谅自己吗?原谅我的自私吧。我自私地想要你好好地活着,自私地希望大家都安然无事,自私地妄图通过这样的选择来弥补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所有人的亏欠。
我爱你,毋庸置疑地。采桑走在人群里,眼眶却湿润了。她看到林菻无邪的笑脸,林菻耍贫时候的无赖劲,还有林菻生气时那种令人倾倒的霸道。
宇文略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手里端着一杯茶。他静静地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沉默着。心中想着采桑那宛如洛神般的面容,还有那阳光下闪耀的冰山般的清雅笑容,不禁地有些迷失了自我。
“我,有没有做错什么。这般强硬地逼婚。但是……”宇文略问自己。
忽地,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无奈地叹道:“红颜祸水啊。”
这时,一直静候在一旁的两个伛偻的身影像是死人忽然有了气息一般,同时发出颤抖的枯老的声音:“大皇子,莫要心软。”
宇文略的背脊莫名地一凉,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二老不用担心。那是我想要的女人,我一定会得到。”
两个瘦骨嶙峋的身穿宽大黑色斗篷的老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眼睛的颜色略有不同。一个墨绿,一个深红。
深红色眼珠的老人干笑一声,使人浑身汗毛炸起,道:“这样才像个皇者。”而一旁的墨绿色眼珠的老人则是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叫人摸不着头脑。
……
“采桑!你回来了,饿了吗?我们去煮排骨汤吧?”林菻露出放心的笑容对迎面走来的采桑道。
但是,采桑看都没有看林菻一眼,和她擦身而过顾自走进了镖局。林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从没有那么酸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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