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依旧藏身于地下避难所中,等待着风暴平息。少数留于地表之人,或藏匿于掩体,或布防于街巷,手持铁棍、工具、灯柱与有限的轻武器,固守最后的领地。然而,午夜领主归来之际,他们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批牺牲者,尸体被抛入剥皮坑中。
挖掘机仆们将整条街道挖起,不断扩大的坑洞中堆满无皮的尸体。飘荡的伺服颅骨与午夜领主的头盔记录下这场血腥的屠杀,将其归档以作备用。
大摄政王未曾离开他的书桌。尽管这个世界黎明微弱,但距离破晓仍仅剩一小时。入侵者归来之际,他决心寻求答案。倘若今天注定是他的末日,他也绝不会带着无知离去。
教唆者穆沃匆忙步入房间,颤抖的手中紧攥打印报告,长袍拂过满是灰尘的地板。地上已无仆人清理废墟。
“民兵已所剩无几,”他说,“通讯已经…毫无监听的必要。它只是在无休止的尖叫,如同警报,大人。”
大摄政王微微颔首。“留下吧,穆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个坏习惯,”年长者坦言,“并非事事皆能如愿,但我们应以尊严面对。我似乎听见了楼下的枪响。”
穆沃走向书桌,“我...我也听到了。您的护卫们何在?”
大摄政王重新落座,双手交叠。“数小时前,我已命他们前往最近的避难所,或许他们会出于愚蠢的责任感,选择留守于门外。也许,他们正在船舱中,以生命为代价,只为给我们的会议争取几秒钟。但愿他们并未这样做,那将造成极大的浪费。”
第一烈爪踏入大厅,盔甲上的血迹依然鲜明,沾染着塔楼守卫的生命。塔洛斯率众步入,径直将一顶鲜红的头盔置于大摄政王的桌案上。木桌应声而裂。
“这桌子可是传家宝。”大摄政王泰然自若,倚靠在椅中,双手未见丝毫颤抖。塔洛斯立刻对他生出了好感——尽管这丝毫不会影响军团的行动。
“我猜,”大摄政王继续说:“这是起源战团阿斯塔特的头盔?”
“你推断得没错。”战士的话语随之传来,裹挟着残忍的咆哮声:“你们的守护者妄图阻挡我们对这世界的计划。那是他们犯下的最后错误。”
战士转身,绕着观测穹顶走动,俯瞰着城市的全貌。最后,他回头,骷髅头盔毫无悔意的凝视着大摄政王,却又奇异的不带丝毫恶意——这是一副冰冷而空洞的面孔,不曾泄露过佩戴者的丝毫情绪。
大摄政王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我是朱利乌斯·乌鲁马尔,达尔恰纳的大摄政王。”
“这世界并无帝国之名。达尔恰纳,是我们舰队中第一艘登陆舰的名字。”
“这世界名唤查瓜尔萨。你,老头,谎言之王。查瓜尔萨曾有国王。他的王位空空荡荡,坐落于被遗忘的堡垒中央,无需任何大摄政王。”
先知回望城市,倾听两位凡人的心跳声,此刻,心跳骤然加速,湿鼓般的节奏愈发急促,恐惧带来的冷汗犹如咸涩的海水,在他的感官中弥散开来。恐惧中的人类,气息最为浓郁。
“让我来告诉你,为何帝国从未找过你们,”塔洛斯终于开口,“以及为何这世界在帝国的记载中无迹可寻。查瓜尔萨曾在一场如今已被遗忘的战争后,接纳过一支叛军。因此,帝国只愿遗忘这片土地,以及其上所有的生灵。”
他转身,望向大摄政王。“包括你在内,朱利乌斯。你已身陷其中。”
大摄政王逐一审视着他们——颅骨所做的战利品与华丽的武器;他们的猩红目镜与由沉重背包驱动的战斗装甲。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惊异于自己的声音并未在喉咙的紧绷中窒息。
“塔洛斯,”高大的战士低吼着:“第八军团的塔洛斯,诅咒回音号之主。”
“四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期盼着帝国的援助,他们听不见我们。”
午夜领主摇头,他破损的装甲伺服器嗡嗡作响。“他们当然听得见,只是选择了沉默。”
“别找借口了。我说过,他们为何会抛弃你们。这次他们会回应的,我保证。你们这里有星语厅吗?”
“休想骗我。谎言一出,身体便会揭露你的秘密。这些细微的迹象,都是我识破你的线索。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依据最后的普查数据,七处聚居地,人口总计逾十亿。此处的生活对我们不甚仁慈。”
“生活向来冷酷,银河并无怜悯。我会留下你们中的一部分,在废墟中苟延残喘,等待着帝国的光临。倘若无人幸免,谁来述其所见所闻?或许,一千人中仅有一人能熬到帝国降临之日。这并非必要,但会很有趣。”
塔洛斯清了清嗓子,透过头盔的扩音器,声音犹如坦克换挡。
“我已厌倦了这番对话,大摄政王。顺从我的意愿,或许能让你幸存于黑夜之中。”
“有骨气的人实属可贵,令人赞叹,值得敬佩。然而此时此刻,虚妄之勇难堪大任。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赛里昂上前,紧紧抓住教唆者的乱发。那人尖叫着,双脚离地。
“求求你...”他结巴道。赛里昂抽出他的剑,熟练地在教唆者的腹部划过。鲜血如洪水般涌出,脏器在他的指间摇摇欲坠。他的哀求瞬间化作无谓的尖叫。
“这,”先知对大摄政王说,“便是我们所行之举,在被你称作城市的废墟上、对你的子民所做之事。”
赛里昂,仍紧抓着教唆者油腻的发丝,用力摇晃着他。尖叫声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是恶臭内脏落在甲板上的啪嗒声。
“明白了吗?”塔洛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大摄政王身上。“你们逃进了避难所,自投罗网。我们会找到你们所有人,如同对待逃跑鼠辈般惯常处置。”
他擒住赛里昂手中的男人,铁一般的手紧扼住他的咽喉。毫不留情地将血淋淋的尸首抛至大摄政王的桌案上。
“顺从我,你千分之一的人民将幸免于难。你也会是其中之一。忤逆我,不光他人无一幸免,此刻你就将以命相抵。我和我的兄弟会活剥了你的皮,让你在痛苦的煎熬中苟延残喘。我们是延长痛苦的大师,猎物往往只能撑过手术后的几小时,但曾经有位女子,在整整六夜的哀嚎后,才因肮脏牢房的感染而死去。”
老人吞咽着,颤抖起来。“你的威胁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午夜领主轻抚大摄政王的脸庞,冰冷的陶钢手甲感受着那饱经风霜的皮肤和其下脆弱骨骼的轮廓。
“毫无意义?凡人在心生恐惧时,身体便会发生诸多奇妙的反应,化为单一悖论的缩影:战斗或逃避。此刻,你的呼吸因体内化学物质的变化而变得刺激。肌肉群紧绷,影响了消化、反射和专注力,唯存对威胁的警惕。同时,心脏如战鼓般跳动,为肌肉输送血液以逃脱险境。你的汗液气味不一,更具野性,仿佛动物在恐惧中颤抖,最后一次绝望地标记领地。你的眼角颤动,响应着大脑的隐秘信号,在直面恐惧源头、与闭目回避威胁间摇摆不定。”
塔洛斯紧握住大摄政王的后脑,他的骷髅面具与老者的脸庞近在咫尺。
“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恐惧。你柔软皮肤的每一次微颤,我都了然于心。你身上的恶臭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别再对我撒谎,凡人。于你而言,我的威胁便是一切。”
“什...” 大摄政王不得不再度吞咽。 “你究竟想怎样?”
敌军之首,自称为塔洛斯之人,始终驻足于观测穹顶边缘,与避难所中的同伙保持联络。他的话语深沉而凶猛,不时更新着各小队的位置与进程。每隔数分钟,他便会沉默片刻,只是凝视着火势蔓延。
另一位战士,背负沉重的重型爆弹枪,启动了手持式全息发射器。每当塔洛斯下令切换视角时,他都能迅速调整画面,聚焦于不同小队的图像。
阿贝托·穆沃已然沉默。大摄政王合上他朋友的双眼,被碎尸的恶臭呛得喘不过气来。
大摄政王凝视着全息影像,尽管图像失真,他仍能清楚的看见避难所的死亡。覆甲的战士投射在他面前,悄无声息的出现,破开避难所的舱壁,撕裂其中熙攘的人群。他看到他们扯着男女老少的头发,把他们拖到街上,被仆役们剥皮带走、或钉在一旁的建筑物上,标志着最近的避难所已被洗劫一空。他目睹尸体被拖进剥皮坑;血淋淋的尸体堆积如山——尸骸的纪念碑,仅为纪念痛苦与苦难。
他目睹一位军团士兵,揪住婴儿的腿,将其猛然摔向墙壁。驼背、覆爪的战士们,背着他们的推进背包,为了破碎的残骸而争斗,当胜者享用自己的战利品时,画面已切换至另一支队伍。
塔洛斯未曾转身,只是凝视着燃烧的城市。“有些人乐在其中,有些人绰有余裕,还有些人认为,这是我们的帝国,你们无权在此生存,被谎言所奴役。”
当太阳升起时,杀戮并未停歇。这位大摄政王的脑中,仍有一部分原始而愚昧的期待,寄托于光明来临之际,这些生物将会消失无踪。
大摄政王无力地点了点头。“有,但寥寥无几。偶尔,星语者能联络上其他城市的同僚,但那样的机会就像大海捞针。”
“那是因为他们缺乏专注。我会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船员中有机械神教的专家——他们将着陆并检修你们设备的故障。接着,我们会把这些影像在其他城市播出,作为他们未来命运的预兆。”
大摄政王的嘴唇干涩难耐。“你会留出时间给他们反抗吗?”他的声音中难掩期待。
“这世上无人能违抗我们,”塔洛斯说。“他们尽可做好准备。”
“你或许听过他们的奴隶之名——机械修会。”塔洛斯轻蔑吐出这帝国的头衔。“赛?”
赛里昂走了过来,目光紧盯着燃烧的城市。他渴望踏入其中——每个人皆是如此——显露在每一寸肌肉的颤动中。
塔洛斯点头,微乎其微,几乎难以察觉。“这让我想起大叛乱之前的日子。”
确实如此。在那个时代,在帝皇之光最遥远的阴影中,第八军团为了“激励”一个世界遵从帝国的法律,不惜血洗了整座城市。
“是啊,这让我想起相同的境况。不过,下面的大多数兄弟,只是为了追求狩猎的刺激与虐杀的快感。在你给我们的所作所为贴上虚假的高尚标签之前,请牢记这一点。”
“我已不再天真,”塔洛斯坦然道。“我明白我们是什么。他们无需认同我的理想,我的计划亦能实现。”
“会成功吗?”赛里昂问。“我们身处帝国边界的另一端。他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他们会知道的,”塔洛斯说。“相信我,他们必会闻风而至。”
“那么,依我之见:我们最好暂避锋芒。眼下,我们仅剩四支烈爪,兄弟。这次过后,我们必须重返恐惧之眼,与那里任何的军团力量结盟。”
总共一百三十八名星语者,他们杂乱的列队,无章地涌入,身披褴褛的衣物——这是避难所中的居民与帝国边境世界底层阶级的典型装束。
尤里斯——新任的第二烈爪指挥官,带领着他们前进。他盔甲上的血迹已干,斑驳可见。
“打了一架。”他坦白道。“我们闯进了他们公会的避难所,死了七个。剩下的没怎么抵抗就投降了。”
“一群乌合之众。”塔洛斯环顾着囚犯们说。男女参半;大部分肮脏不堪。还有几个孩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竟无一人眼盲。
“他们的眼睛还在。”尤里斯注意到塔洛斯的目光,不禁问道。“倘若他们并未被伪帝的王座所束缚,是否仍能为我们所用?”
“可以。他们并非真正的唱诗班,并未受制于黄金王座的奴役、更不曾提升过他们的力量。事实上,他们甚至不配被称之为星语者。这些人更接近灵能者、半吊子、女巫和野兽。但我仍能使他们的力量为我们所用。”
第二烈爪散乱地走出大厅,与他们抓来的囚犯一样杂乱无章。
“谁是领导者?”他问。一名女性走上前来,她破烂的长袍与他人别无二致。
塔洛斯的黑眸燃烧着。他微微点头,仿佛她证明了什么。
“我没心情给你上历史课,”他说,“简而言之,我是帝国的初创者之一。我秉持其创立宗旨:通过顺从,实现和平。我的目标是让帝国重返这片天际。这个世界曾有过一次教训。我发现,以它为例,重演教诲,也是一种有趣的诗意。”
“什么教训?”她问道,不同于他人明显的恐惧。中年之际,她或许正值权利巅峰,精力充沛,尚未耗尽。或许这就是她领导他们的原因。塔洛斯对此并不在意。
“关门,”他对第一烈爪发出指令。乌萨斯、赛里昂、马库沈和瓦列尔走向房间的两处出口,武器松散地握在手中。
“让我猜猜。在你眼中,亚空间即是来世;一处无光的地狱,那些背叛帝皇者,皆因不忠于祂而受到惩罚。”
“无论你如何解读记录,这无关紧要。你是你们公会的最强者,对吗?”
他们并未遵从。孩子们挤向父母,惊恐的低语和间歇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公会女主人的躯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闭上眼睛,”塔洛斯重复道。“用你最擅长的方式与力量沟通。现在,去感受你已故领袖的灵魂。所有能听到她灵魂在我们周围尖叫的人,向前走。”
“只有三个?真是令我大失所望。恐怕我又得开枪了。”
他沉默地等待,观察着那些声称能听到他们已故女主人尖叫的面孔。有位女士尤为明显,她仿佛身临其境,颤抖不已,抽搐不堪。当众人都说不再听见她的声音时,唯有她整整一分钟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现在她走了,”她说,抓挠她稀疏的长发。“感谢王座。”
塔洛斯拔出他的剑,抛起,接住,重复三次。最后一次时,他转身,将它掷向房间的深处。一个向前走的男人倒在地上,无声喘息,双目圆睁,嘴巴像缺氧的鱼一般张合。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随着每一次痉挛,轻轻敲击着地板,发出微弱的叮当声。
“他撒了谎,”塔洛斯告诉其他人:“我看到他眼神中的闪躲。他听不见她,我憎恨欺骗。”
拥挤的公会中,紧张的气氛犹如潮水涌动,层层叠叠,蓄势待发。
“亚空间并非寻常之物。我们所见的宇宙之下,还隐藏着未知的领域。在这无形的灵魂之海中,有无数的恶魔游弋其中。此时此刻,他们正吞噬着你们逝去亲人的灵魂。亚空间并无意识,亦无恶意。它只是存在,回应着人类的情感。痛苦、恐惧和仇恨尤为强烈,因为在这些时刻,人类最强大、最真实。痛苦为亚空间注入色彩,灵魂的痛苦则犹如灯塔。你们的帝皇,正是借由这种痛苦,为他的黄金王座提供燃料,投射出星炬。”
塔洛斯察觉到,鲜有人能理解他的话语。无知束缚了他们的智慧,恐惧蒙蔽了他们的敏锐。对此,他颇觉有趣,他那猩红色的目镜在一张张面孔上扫过。
“我会利用你们的痛苦,制造出我自己的灯塔。这座城市的屠杀与折磨仅仅只是序曲。你们已能感受到死亡与痛苦在你心中翻涌。不要抵抗,让它渗入你的内心。听听灵魂的尖叫,它们将从这个世界消散到另一个世界。让他们的痛苦在你的心中发酵。将这苦难视作荣誉,因为你们即将成为与你们敬爱、遥远的帝皇无异的工具。你们,正如他一样,将成为无尽黑夜中的灯塔,由痛苦孕育而生。”
“为此,我将逐个折磨你们。缓慢而精准,让痛苦滋生出疯狂。我会带你们登上我们的战舰,接下来的几周,你们将受尽剥皮之苦,鞭笞之痛。然后,我会将你们残损不堪、痛不欲生的躯壳——在我们精湛的技艺下苟延残喘——送入牢狱的实验室中,那里唯一的陪伴将会是你们孩子的残骸,父母的尸体,以及你们死去世界中的其他受难者。”
“以我施予你的苦难,以你经久不衰的痛苦,我将扼住帝国边界的帷幕。舰队将应声而来,忧虑周围的世界可能坠入恶魔的掌控。人类帝国无法再对查瓜尔萨视而不见,并将重拾一个古老的教训。仅仅流放罪人和罪犯是不够的。你须以他们为鉴,彻底斩草除根。宽容、怜悯、信任——皆为帝国必须付出的代价。帝国本有机会在此消灭我们。我们会让他们再次明白这一点。”
“你们的生命已经结束,但在死亡中,你们将步入近乎神圣的境界。长久以来,你们都渴望离开这个世界。满足吧,你们长久的祈祷即将实现。”
他沉默半晌,凝视着他们脸上惊骇与驳斥的神情。他们难以理解他的话语,不过那又如何,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明白。
“真奇怪。”塔洛斯摇了摇头。“对于这个问题,你的同类从未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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