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头图及文中插图:《有头骨,蜡烛和书的静物》,保罗·塞尚;《命运女神与死亡天使》,居斯塔夫·莫罗 ;《在篝火上》,康斯坦丁·瓦西里耶夫
作者按:鉴于篇幅,分为二节,请务必连同(下)节一气读完。OS. 奇幻风格大段水字数,爽。以下正文
世间魔法无穷尽,但总归只有两种类型的魔法师,即信奉福尔图娜的、和不信福尔图娜的。有人说,福尔图娜就是命运女神,她的神职与其他任何概念都有冲突。所以,那些拥护公正、智慧或变革等神力的人,自然是不信有命运的结构。反之,如果某人坚信世界公正缺失、智慧不足或变革迟滞,他就会重新反思福尔图娜的存在。据闻,那些恶疾缠身的人,曾梦见一个同样的老妪,它步履蹒跚,蚊蝇环绕,脸上布满凹坑与皱纹;那些首战大捷的人,也曾在天际目睹某存在身着金甲,骑战神之车,从东海驰入西山;那些怀春而无处泄欲的人,也总会在梦中与拥有一想之美的神秘对象共度良宵。他们都说,这是福尔图娜的化身——人世的种种遭遇,那些不合理的、和极度合理的因果,都可归为福尔图娜的安排,也是它对信众降下的无尽试炼。
在边境之地的阿克西亚学院,也有命运学派的门路。魔法学徒,能够根据自己的天赋,修习不同的魔法奥秘。传统的几大门类,诸如元素系、毁灭系、变换系或幻术系等,门下成功毕业的学徒,都能在未来的开拓事业中大放光彩。这些学派的选人门槛也只会越来越高。但福尔图娜的魔法体系,也就说是命运学派吧,它什么废物都收。这些加入命运学派的学徒,虽魔法学得都不很理想,但最终如能入了巫医乐师百工之属,也不枉费几年学院青春了。
每个人都会面临福尔图娜的试炼。在毕业季之前,有四个学徒,组队要去完成学院的毕业任务。他们心情各异,动身前往一个被哥布林占领的废弃矿洞,拿到年级导师利用空间魔法,放置在某处的四面体物件。一开始,他们在临近目的地的森林里迷路了。
林中凉风习习,人抬头,可望见树冠缝隙处透露出来的点点星光。阿图沙抬头望天。他很安静,是一名见习观星者。有着一头蓬松橙色长发的斯妮娜,眨着长睫毛,在一旁,幻想着自己的福尔图娜、应如阿图沙一般长相。第三位的法尔奇穿着老旧二手皮甲,一脸担忧地看着斯妮娜那宽松的魔法袍。百无聊赖的迪安放下自己的怀表,左手叉腰,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摩梭着下巴的胡茬,饶有兴趣地盯着法尔奇那被黑色皮裤紧紧勒着的、翘起的屁股。
“唉。”阿图沙挽着自己耳畔的柔顺头发,拉起沾着些许湿润泥土的衣摆,叹了口气,“需要一些蜡烛了,起码给我一根吧。”话毕,斯妮娜马上接话,“嗯,好的,好的,法尔奇,快把蜡烛拿出来吧!”
法尔奇对可爱的斯妮娜言听计从,他没作任何思考,“嗯嗯哦哦”几声,开始在自己的背包中翻找蜡烛。迪恩皱了下眉,靠近比他强壮不少的法尔奇,拍着他的肩膀制止住对方的动作,带着不悦的语气,反问阿图沙:“你想干什么?都看了半天了,如果天上的星星没法给你启示,那我们就回学院好了!”
面对迪恩的质问,斯妮娜冲他翻了白眼,“你懂什么?法尔奇,赶紧找蜡烛。”阿图沙却微张红唇,点头解释道:“迪恩少主,如今之计,我打算发动一次‘灵烛指路’。您知道的,这是命运魔法的一种基础招式,它很可靠。”听完话,斯妮娜看着阿图沙认真的样子,作崇拜状,点头维护道,“阿图沙同学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魔法学徒,一定能找到路的。”
“是吗……”迪恩知道阿图沙的厉害,但他一直怀有退却之心,为了转变自己的心情,他带着蔑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斯妮娜,又对阿图沙不耐烦说:“如果蜡烛没给启示,那么我们就回去吧,这也是福尔图娜的安排。”
“你别妨碍人家施法!”法尔奇顺着斯妮娜的意,讨好式笑笑,把一根白色的蜡烛递给阿图沙,瞪了迪恩一眼,“你这公子哥,如果想延毕的话,就自己回去好了,脚就长在你自己身上,别连累其他同学!”听完法尔奇的话,跋扈的迪恩只是吞了口唾沫,没再说话。阿图沙面容平静,看了身后三位同学一眼,便低头摆好蜡烛,补充道:“如果没有明显的启示,那就是最准确的启示,我们自然可以打道回府了。”
大家不再说话,周遭仅有虫鸣。蜡烛凭空燃烧,火尖直指上天。阿图沙捂着发疼的小腹,屏息凝神,期待火苗的跳动。十余秒后,忍痛的他,却没等来命运吹动火苗的“风”。
其他三名同学惊奇地看到,满头大汗的阿图沙,他守护着的蜡烛,其火苗变成青绿色,暂时违背了物理法则,尖端朝一个特定的方向燃烧着。这时,阿图沙的动作变得干净利落,举烛起身行走,语气不容置疑:“迪恩少主,斯妮娜同学,还有法尔奇同学,我们一起行动,赶紧去完成任务吧。”
四人在蜡烛的指引下走出黑暗的森林,前路豁然开朗,一批批完成或正在完成自身任务的魔法学徒走在路上。阿图沙四人抓紧时间穿过一处谷口,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矿场遗迹前,“我们到了。”
遗迹很大,居中有个规模惊人的露天矿场,坡面堆叠七层,应是学院某批大法师发动了集体的伟力,借助神话生物和器物的力量,开山挖穴而成的。这个学院的遗产,从天空俯瞰,像一只神秘的眼睛,螺旋的纹路,暗示在此经受考验的毕业学徒,魔法奥秘如梦似幻,在极尽遥远的深渊一点中,那里只诉说着,道途唯有循环。
有七座矿山和一座采石场废墟环绕“漩涡”。学院请了一些不算玩忽职守的佣兵守在这里,看守着各处升降梯,确保学徒们的毕业任务能够一直进行。这些暂时受雇于学院的“社会人士”,虽不至于在这种荒郊野外杀人越货、奸淫掳掠,但总会做各种轻浮的举动。佣兵中的一些好人,也会盯着从他们眼前匆忙走过的年轻男女,好心劝退他们,说“哥布林巢穴真的很危险。”
谁说不是呢?阿图沙有些神经质地、继续拉着自己的衣摆,冷眼看着月下墟市上摆着的刀枪剑戟、还有桌案上一颗颗哥布林的头颅。这些头颅五颜六色,听说,绿色的最弱,黑色的最强,而红色暴躁、紫色性淫;其实,如果没经过专业训练,即便是一个成年男性,面对一头身高只有一米出头或一米不到的哥布林,也得费好大力气才能击败对方。从这角度来说,进入哥布林的巢穴,学院的毕业考验是很严格的。哥布林从来没有落单的说法。阿图沙嘴角抽了抽,他转身看着自己的三名同伴: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一直摆出不情愿表情的迪恩。这是他的贵人,自然不准得罪。迪恩的魔法造诣极其平庸,各种生活、作战技能也没学好,但这在命运学派里不算个事,因为福尔图娜已经给他最好的赐福——投了个好胎。迪恩的父亲是金羊毛骑士团的领导人之一,他急需一名年轻有为的宫廷魔法师,而阿图沙就是候选人之一。阿图沙年少有为,学习成绩很优秀,更重要的是,他有着绝美的容貌和超凡的气质;光最后一点,就让来自三河平原的、名义上拥有侯爵顺位继承资格的斯妮娜大小姐迷恋不已,“好呀好呀,阿图沙同学,我们快去完成任务吧!”
“那就让我来协助你吧,阿图沙同学……”既然斯妮娜愉快答应了,她的满面芳华自然感染了法尔奇,让他在两人身后默默无闻跟随着。这个苦修副手增强魔法与剑术的青年,正在努力往见习魔法剑士的道路迈进,他是小组里最强壮也是最具近身格斗能力的学徒,但自认心性也是最差的。一连好几天,他都控制不住自己,梦见阿图沙先生和斯妮娜大小姐脱光衣物,在天鹅绒床垫上交欢的淫靡场景。即便在梦中,任由满足的斯妮娜叫着,那个一心想要博得凡世威名的阿图沙对她还是没多少兴趣,急得斯妮娜疯狂命令自己,去给阿图沙推推腰背……
“那好吧,我也来吧。”迪恩看着一旁法尔奇失落的样子,终于开口答应下来。是的,作为一名“合格”的贵族子弟,他更喜欢健壮男孩的屁股。他可以对阿图沙和斯妮娜表现出不耐烦的恶劣态度,但对法尔奇这个天真大男孩则言听计从,起码,直到把他骗上床那天,再尝试改变想法吧。
我们再来复述一遍,这个各怀心思、形成性格讨好循环的年轻学徒小组,其成员要“下副本”时的装备:
阿图沙拄着观星者魔法杖,身着一套棕黑色的魔法袍,袍子衣摆及脚,胸口带有一枚特色的银质飞鸟形卡扣,松紧合适地挂着镶着红绿边的黑色垂布披肩,一盏轻便的风灯就挂在腰间,那里还有一本小小的、封面闪着银光、居中绘着金色眼睛的笔记簿;装着整体朴素单调,和阿图沙黑色的长发一搭配,有种极佳的学者气质;
斯妮娜干脆把好看的微卷橙发扎上两个发髻,仍留有厚重的后发垂落,点缀一个大红蝴蝶结发誓,那是涉世未深的贵族小姐所爱的,她听了最好的闺蜜之建议,摒弃了大红大紫的套裙装扮,以淡青色的休闲法袍,来搭配自己的发型,毕竟,淡青色的宽袍子,和自己的碧眼色调形成和谐;尽管衣服的腰部被紧束起来,看起来轻浮了点,不过就不呆板了;另外由于衣袍开口越过胸腹部,所以斯妮娜还是穿了件奶白色呢绒衬衣,领上还有个小蝴蝶结;她是药草学徒,要背个小挎包,里面有一些药剂和其他道具;她原本拿着一柄钢撾,头部是食指中指交叠的握拳形状。斯妮娜嫌这武器猥琐,便吩咐管家,找到名铁匠,把钢撾融成极其优雅的鹰头飞翼钉锤。大伙都懂的,这武器对于斯妮娜而言,就是好看的摆设而已;
法尔奇的出身比阿图沙还卑微,一年级时,他穿着一身猎户装来求学,被大家笑了好多天。于是,法尔奇只能把从小到大积攒的卑微都化作许多年轻人无法拥有的勤奋,努力向上。他此时身着的皮甲,也是自己勤工俭学租赁而来的。法尔奇认为,从出生以来,自己没有多少日子是拥有快乐的,直到他认识斯妮娜,看着这个可爱的家伙冲自己发笑,内心不止一次幸福地发誓:我要成为她的剑!尽管,法尔奇越来越丰富的阅历理性地告诉自己,这个迷恋漂亮男孩的少女,她一旦对喜欢的人有多热情,就会对不喜欢的人有多残忍。一想到这,法尔奇就失魂落魄,他手握长剑,眼神迷离;
迪恩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那高调又富有个性的大背头,暗示着他的父亲之权势比斯妮娜的父亲更盛,而且,他是更有希望继承权力的男性继承人,这就让他睥睨众人了。迪恩表面说,既然要和自己的兄弟争抢大位,自然不会在魔法奥秘上耽搁太久;但他的贵族礼仪、交游和政治团队基础打造,也没有多少进度。这个男孩喜欢穿博人眼球的衣物,着得体的黄紫相间的紧身衬衣,腰间挂着一把迅捷剑、一把手弩,背着一个可以装袖珍古物和宝石的胸带。轻便,没有负担。
登记好信息后,四人下矿井。铰链咯吱咯吱响。四个命运学派的学徒紧靠一起,置身竖井的黑暗中,心有不安地听着升降梯下降的声音。
“听说,这种矿藏能够发掘出大量魔晶石,有很多普通人会因此富有。”迪恩尝试主动聊天来给自己壮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来闯这个毕业关卡,“不过,这种富贵一般也与底层矿工无缘。”
迪恩的这句话,虽然毫无来由,但却有一定意义。阿图沙用食指揉搓着自己那已经变成红褐色的紫檀木魔法杖,感受着被岁月刻上的裂痕与粗糙。这根古老的观星者杖,其上镶嵌着一颗一直在褪色的绿色宝石。那里寄存着的一些熟悉灵魂,让阿图沙临阵镇静,他接住迪恩的话轮:
“迪恩少主,矿工所要面对的最大困难不是贫困,而是突如其来的死亡。所以,我们得尽量接近平台中心,避免被过度伸长的铰链卷死;另外,你要注意脚下的木板,因为它可能已经黏着许多被压死之人的皮肉了。”
法尔奇明明是个需要上战场的学徒,但一想像阿图沙描述的那个画面也是心里发毛,学着迪恩局促地抬起脚看了看。不过,他又看到,此时,斯妮娜竟找到借口般,轻声惊叫地把胸脯贴到阿图沙手臂上。呃,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很彻底的转移。
“是的。”阿图沙没有躲开斯妮娜刻意的倚靠。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有时候更是有点阴险地、把她作为助自己大展宏图的备选人物之一。三河平原的选地侯国虽不如金羊毛骑士团实力强劲,但其领土十分富庶。斯妮娜基本不可能是下一任帝国选地侯,但在她毕业后,领个实物税收很可观的伯爵领,应是没有大问题。
法尔奇可能和阿图沙想到一块了,他自卑地叹了口气,没察觉身后的迪恩往他后背靠得更近了,他立马表态道:“诸位放心,遇到什么危险,都有我顶着呢!”这种习好武艺,货与贵族的态度很谄媚、但同时也很务实,不得不做。穷人没有额外的选择。
迪恩倒是对他保持热情:“没事,法尔奇,遇到危险的话,阿图沙会出手的。你负责保护我和斯妮娜就行。”
“用不着你说。”斯妮娜厌恶地瞄了迪恩一眼,“我也不需要法尔奇的保护!”
阿图沙吞了口唾沫,回应道:“我会带好队的,放心。”
随着木板撞击地面,阿图沙说了声“到了”。他把腰间的风灯点亮,和他一样,其他三人的心跳都在加快。升降梯之外是一片开阔的空间,黑暗的地上游动着微微透明的雾气。四处都很恶臭,斯妮娜赶紧分发一些芳香粘液,先是给了阿图沙,然后是迪恩,最后是法尔奇。阿图沙点头,但只有法尔奇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涂抹在鼻孔处。迪恩则把让自己恶心的粘液涂抹在手帕上,用它捂住鼻子,没有表态。
阿图沙很讲究,他把一部分粘液涂在自己左手腕的动脉跳动处,把另一部分涂抹在观星者杖身,这样,他能够有效缓解恶臭带给他的焦虑,也能够保持敏锐的嗅觉。他感受着周围环境的各种声音细节,“隐藏在暗处的哥布林正嘶吼着,”阿图沙跟众人继续讲解,“这个矿洞理应不大,但除我们外,可能还有另外一些学院的人在完成任务,仔细听,甚至还有些不守规矩的佣兵在收集哥布林的残骸,要知道,他们按照规矩是不能下矿的。”
“那我们怎么办?”斯妮娜有气无力地捧着自己的鹰嘴飞翼锤,心中很焦虑。这种阴冷潮湿又散发着生人勿进警告臭气的环境,让尚不成熟的她打起了退堂鼓。法尔奇下意识挺剑护在她身边。迪恩一脸苍白,按住自己的佩剑,和法尔奇排成一条直线,目光严肃地看着阿图沙。
“简单。”阿图沙尝试让自己看上去更显一脸从容,解释道,“学院没有规定我们以何种形式完成任务,只要我们四个人能够一人一手握住四面体物件就算通过了,不是吗?”
迪恩脸色稍微缓和:“阿图沙,你果然有轻松通过毕业考试的办法!”
阿图沙点点头:“总之,我们先寻找一个安全处,躲起来吧。”
四人轻手轻脚,摸到一个矿洞角落。在这里,一些废弃的木桶摞成一面黑乎乎的墙,躲藏其后的人可以透过缝隙看到更为光亮的外部环境。
“首先,除了小组成员,我们不能相信这种环境里的任何外人;其次,我会施展一个‘绘影寻踪’的咒术,你们懂的,这是一种在特定范围内定位特定物件的魔法,其间,你们既要保持安静、也要保护好我的肉身;最后,当我完成定位时,迪恩少主,你或许需要和斯妮娜同学待在原处,法尔奇同学陪去取回物件,然后我们就可以马上回升降梯,头也不回的完成毕业任务了。你们看如何?很简单吧。”
这计划,无论中途经历多复杂,起码从步骤来讲,听起来是很简单的。然而,迪恩和斯妮娜却异口同声说道:
这是自然。阿图沙在心中又叹了口气,福尔图娜关照了他的小队,所以,四人的情爱与利益关系变得错综复杂。斯妮娜不想阿图沙涉险,她暗示迪恩和法尔奇动身取物更好;迪恩不想法尔奇涉险,他暗示阿图沙和斯妮娜动身取物,死在矿坑深处也无所谓。无论如何,这样的组队,才是这两位显贵子女乐意看到的。在这种充满危险又有神秘气息的黑暗空间里,两人相处,很容易擦除某种情感火花。
阿图沙自然是不乐意,他心想,哦,有一点战斗技巧的法尔奇还好说,你们随我去矿洞深处拿四面体,万一遇到哥布林、还是不怀好意的人类,给他们一刀剁了,我还去找谁的家族求职效忠了?他摇摇头,用不可置疑的眼神扫视着黑暗中的大伙:
“但这一次,如果你们想要快速完成毕业任务,那么,就听我的。”
斯妮娜虽有改不掉的大小姐脾气,但她在很多次夜晚里都把阿图沙幻想成自己的伯爵大人,所以现在就很代入情绪地,压着性子,像个乖巧的小猫,低头“嗯”了一声。迪恩呢,虽说不太习惯阿图沙对自己态度的忤逆,但他也必须依靠阿图沙的能力,所以扭捏地折衷道:“要不……我建议来次硬币投掷?”
阿图沙这次是假装叹了口气,点头应允。迪恩乐了,他吐了口唾沫,搓搓手,往自己的背头上抹,(听那些老赌棍说,这样能够增加气运),然后从自己的腰带缝隙处抽出一枚古旧的硬币,示意众人:“福尔图娜的硬币,人头像面就阿图沙和法尔奇,阴阳鱼面就去阿图沙和斯妮娜去!”
“可以。”阿图沙表面上妥协了,暗地里已经在脑海中构建魔法奥术的公式。
福尔图娜的信徒就是太相信一个历史事件的特殊性了。阿图沙知道,自己有能力改变硬币掉落规则的叙事,而眼前这三个傻乎乎的同学是没法发现的。知识就是力量,很多人对这句话不屑,是因为大家往往难以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发挥知识力量的机会,或者说,即便这个机会来临了,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察觉、更别说去把握好了。
硬币抛掷,上升反转,下坠正旋,落于尘土,福尔图娜女神在微笑。
阿图沙克制住自己施法之后的剧烈反胃,轻抹脖颈处的冷汗,也对众人微笑:“这是命运,那么,就那么定了。”既然是命运,其他三人没再抗议,开始掩护组内最像专业魔法师的学霸安静施法。
“抱我一下,拜托了,斯妮娜同学。”阿图沙犹豫了两秒,要求道。其他三人闻言傻了一会,然后都“噢”了一声。斯妮娜无疑是最开心的,她元气满满,双手穿过阿图沙的脖颈,纵情拥抱他。这种青春场面所释放的信息素,很大程度会被封闭空间的一些生物捕捉到,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危险。不过,斯妮娜的青色法袍下面藏着不少绣花星星,它们的作用是,一旦被外界挤压刺激,它们激发出的魔力可以掩盖主人的气息。
虽然,阿图沙早就感受到了。在学院时,经历过斯妮娜无数次找借口后袭击式的热情拥抱,现在的阿图沙也能轻松克制自己的生理反应。自己虽然不喜欢部分女人的幼稚,但他的身体不会对所有具备繁衍优势的雌性撒谎。
看着原本是个小圆脸的法尔奇失魂落魄地拉了个马脸,阿图沙有些头疼,他单手推开女孩,再次解释道:“好啦……你们也知道的,施法需要灵感。我们都在学院的阶梯教室上学过,男女,呃,类似交合时的情绪,最能够成为魔法奥秘发动的催化剂。”
好学的法尔奇被阿图沙的话语一带,倒是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论文,里边讲了个小段子,当年,在法令能国的斯特拉斯堡,一个毁灭系魔法大师在与自己的帅气情人做爱时,情不自禁丢了好几个高级别的火焰法术,导致半个城区被焚毁。
相比这个,斯妮娜就抱抱阿图沙,也不是事吧?法尔奇挠挠头。
没等其他人表态,阿图沙双手拄杖,右手拇指按在绿色宝石之上,左手拇指按着右手拇指,沉声吟唱。
命运学派的学徒总体的魔法能力远不如其他系别,但总有那么几个能够掌握特别夸张的魔法——
比如,“绘影寻踪”就是一个伟大的命运魔法。说它伟大,是因为它的上限极其高,而下限也不低。曾几何时,有位传奇法师花费两天半时间,用这一招找到沉没在远海底下的运宝船。纵使天赋异禀,阿图沙没修行个三十年,没法做到如此。但,要让他在“镜海”中绘制一个规则的正四面体,那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心灵暂时脱离肉身,进入镜海去构建自己的所求所想,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说其微妙,是因为施法者无法评估这种动作的危险程度。有些人不慎在镜海泛起另一个时空的涟漪,那么他在现世将要接受的惩罚可能会很严重;究其类型,比如,轻则双目缺失,重则化为灰烬。阿图沙念动的这段咒语,足有135个音节。要熟练记住这段咒语,并熟练地重复吟唱,对于普通人而已是很困难的,更别说在进入镜海时,阿图沙要让自己的语调、语速和灵魂侵入的节奏保持同步。
阿图沙进入一片无垠的平原,他无法感受到实地的存在,但站在虚空之中,他不会下坠。于是,他仰头望天,看到一片油腻肮脏的斑斓色彩。镜海,反映着侵入者的每一面凡世欲望。据说,那些终于寻得圆成的老法师,他们的镜海是一片荒凉的沙漠海,白沙绵软,一望无际,雪白一片真干净;在这种纯净的镜海里构建自己的所求所想,是格外轻松的。阿图沙没能达到这种境界,肯定差远。他曾有一次进入沙漠海,发觉那里的沙都是黄褐色的,到处是滚滚尘暴,不远处有一头顶天立地的猫神兽在捣乱;在这种不净的沙漠海里,构建任何结构都是徒劳。猫咪会打烂所有结构。
此时,阿图沙用心眼观测到天空的任何东西,都是凡人七情六欲的表达。那些崇高的圣人,他们的理想会幻化成极其光耀的苍天;或追求绝对超脱者,他们的精神会暗示出一种红土黄天,杳杳无穷尽。而像阿图沙这种渴求威名、积极上进的庸人,只看见色彩斑斓的恶天。于此,有无数肥厚丰满的嘴唇,拉着口水丝,张开,吐出长长的、其上带着跳动的肉疙瘩的红舌头,卷动着一颗颗漂浮在天上的小行星。这些小行星,有的呈碧绿的腐烂色,有的呈紫红的糜烂色,有的呈乌青的朽烂色……唯独,居中,有颗金光灿灿的,无比光滑,让那些鞭长莫及的嘴巴无法舔舐的金星。阿图沙盯着那颗金星,那是命里闪耀的人生,不懈的追求,那让他发出幸福的微笑。此时,天空裂开无数眼睛,瞳孔躁动不安,上下左右游移,盯着那些红唇,渐渐鼓胀起来,白目仁充满血丝,留着脓水,让没有尽头的边缘泛起洪灾。这时,虚空的荒原突然出现一堆强壮的半人马,他们举起无数根粗大的方尖碑,找准舌头的空隙,地对空,抛射击中无数个眼睛……
阿图沙没有去管这些乱象,他认真地等待着,直到金星熔融,化作六根直线,轰隆坠落荒原。阿图沙凭空掏出一个袋子,越过万水千山,他走入一个古代的市镇中,穿过茫茫人海,来到一处无人的神庙遗迹,高声喊道:“赞美福尔图娜,请给我些金币!”
话毕,后背金币侵倾泻声响起,撞击着发疼的背,流入黑洞洞的袋子中。
阿图沙喝止:“够了!”命运没有意志,亦不会思考,命运从不同情或毁灭。所以,置身其中之人,要在欲望压过理性的那瞬间叫醒自己。阿图沙赶在袋子破裂前制止了福尔图娜的撒币行为,他回到荒原,用袋子里的金币换了一个身影模糊的巨人。阿图沙指挥巨人,搬运那六根直线,开始构筑一个有四面正三角形的结构。
镜海,空间在压缩、逼近,阿图沙浑身是汗,指挥巨人加快构建速度。很不幸,阿图沙的巨人在完成正六线结构的瞬间,后背还是被某条舌头狠狠舔了一下。
灵魂重新撞回现实的肉体中,阿图沙后背发毛,浑身酥麻,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斯妮娜扶住他,男孩朝她耳畔哈气,她红着脸,能够感受到对方现在正处于性高潮,浑身颤抖,魔法袍里散发出浓烈的古怪气味。这很正常,魔法师发动任一魔法奥秘,都必须付出相应代价,这种代价奇奇怪怪,难以捉摸。这是进入镜海之中,被欲念纠缠的结果。
阿图沙接过斯妮娜递来的一个香包,挂在腰间,眨眨眼,喊道:“总共有五个?可恶,没时间了,法尔奇,马上出发,跟着我!”
“啊啊,哦哦。”法尔奇冲斯妮娜腼腆点头,跟随穿法袍的阿图沙奔跑。他看到阿图沙在自己前方奔跑,露出两节白晃晃的腿肚子。真白,比女孩子的皮肤还要白呢。魔剑士学徒胡思乱想,随口问道:“阿图沙同学,你看到了五个四面体的存在吗……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有其他组外同学也在这里进行毕业试炼。五个四面体被放置在不同的地方,无论如何,总有从易到难的获取顺序。你明白我为什么要争分夺秒了吧?走这边,我们换条路!”
话音未落,阿图沙就透视到一个四面体残影在缓缓上升,那应是已经被别人拿走并守护着上了升降梯的四面体。他改变了作战路线,让法尔奇紧跟在身后。转了几个令人眼花的角落,走远了一段路,很快,又看到第二、第三个正在缓缓飘向地表的四面体。
“离谱了啊。”阿图沙心态发生了变化。他思考着,照理说,学院的毕业任务应该不会出现差额竞争的情况,但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小组需要到最危险的地方获取四面体。作为命运学派的学徒,自己的队伍有多废,他是清楚的。虽然法尔奇的体格不错,但他心态不行,而且,遇到太多的哥布林,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另外,多了那两个小公主小王子什么的,可以说不只是减员两人那么简单,而是扣成负分了。
阿图沙深呼吸了一口,克服自己的身体不适,继续转向,小碎步下了一道石梯,推开大门,那是一个石室,里面有无数双不对称的发红眼睛。听着那骨质和金属武器摩擦的骇人声音,阿图沙伸出右手压住法尔奇冲过来的惯性,慢步后退。
“阿图沙同学,我们怎么办?”法尔奇紧盯着被哥布林围在身旁的,放在细长石台上的黑色金属四面体,正隐约反光。
“这个石室的哥布林集聚一堂,估计是为了避免矿洞里人类佣兵的围剿……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但它们不打算动手。不能让它们再度应激了,这个物件我们不要,去拿最后一个吧。”
当阿图沙和法尔奇来到最后一个四面体的房间里时,另一组魔法学徒正守在那里,很不友善地盯着他们。
“晚上好,诸位。”阿图沙盯着那隐约反射着光的手弩箭镞,心中又叹了口气,“有缘相见啊。”
那伙人冷冷道:“这次的四面体是等额的,这个我们拿走,最后一个你们拿走,我们不需要爆发冲突,怎么样,大家同学一场,很公平吧?”
那个如果能拿得走,我还会来着吗?阿图沙心中骂了一句,开始盘算着如何把眼前的四面体骗到手。他始终认为,成群的哥布林,可比四个学徒难对付得多。但问题是,眼下的四个学徒当中,有两人拿着短兵、一人拿着手弩还有一个手拿法杖的,就法尔奇和自己,也对付不了。
阿图沙望向法尔奇,后者的脸憋得通红,除了他自己,谁都猜不出法尔奇此时的心思。
僵持了片刻,阿图沙点点头,回应道:“好的,同学们,我们现在就走,祝你们好运。”
离开那间石室,阿图沙和法尔奇在坑道的一处角落里站立着,等了两分钟,也不见对方出门。期间,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躁动的哥布林叫声,让两个男孩的心里都没有低。于是,法尔奇问,“如之奈何?”阿图沙嘶嘶了几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长了蛇眼,“那个应该是毁灭系的。我不知道,福尔图娜没有给我提示。不过,也许这就是提示了。走吧,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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