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下只有宗勋一人,他在连绵不断的雨中守护着罗生门。早前战火,灾难的痕迹早已被连年不曾中断的雨水冲刷得不见踪影,罗生门那些原本斑驳的木柱也早被雨水泡得歪歪扭扭,仿佛下一秒就会塌掉。宗勋还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无名英雄的尸体——尸体在当下可是紧俏的食物。他们的尸体存放在罗生门阴暗潮湿的阁楼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故事,至少没有活人知道。
武士宗勋是受家主的命令于此守护,真要问起这些人的事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宗勋知道既然是家主托付他保护这些人,那他们腐臭的躯干上一定满载着光荣,宗勋因此不敢动要吃他们的念头,几天来他唯一的口粮是两只天上掉下来的死鸟。
宗勋乏力地坐在罗生门门口,饥饿在昨天就吃光了他的理智,只剩武士的骄傲和荣耀支撑他活着。永不停止的雨里突然来了一辆磁悬浮三轮摩托,宗勋立刻起身,调整好自己的佩刀。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瘦男人,他的西装早就被雨水染成深灰色,可他还是撑起一把黑色的伞,提着一个公文包大小的航空箱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宗勋面前。
“先生,我是水门集团的助理,奉命过来提取存放在这里的英烈遗体,这是我的授权许可,请您过目。”
“当然是水门先生的生物仓库了,呃,黎安区善缘街452号水门大厦74层。”
真正的源宗勋看着自称是源宗勋的人,他在心中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贪婪,想努力说服自己面前不是一块60公斤的鲜肉而是一个冒充家主手下盗取尸体的骗子。宗勋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板着那张青灰色苍老的脸,默默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宗勋没有想到因为饥饿,自己腿上的力气在迈步落地的瞬间被抽空,他一下摔出去,假宗勋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他,他扶稳宗勋后关切地问他,没事吧?假宗勋结实的力气彻底点燃了宗勋心里的怒火,力气可是武士才有的特权,世道竟然沦丧如此。他在心中想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一定用谎话骗了不少人,吃了不少尸体,才偷来如同武士一般的力气。
宗勋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门边,侧着身子示意假宗勋进入罗生门,门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假宗勋耸耸肩,看穿了宗勋的想法似的,露出一个青春感十足的胆怯笑容,这个笑容在中年男人的脸上显得尤其虚伪。
宗勋没有说话,两人僵持在罗生门前。淅沥的雨不断从罗生门腐败的缝隙里落下,宗勋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的疲惫,每一滴雨都在夺取他的体力和耐心,他必须要了断,宗勋怒吼道。
假宗勋把虚假的笑容从脸上抹除,换上一副虚假的正经不情愿地走进了罗生门的黑暗之中。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源宗勋,我不允许你这样的骗子玷污水门家的荣耀。”
“听我说,宗勋,尸体就是尸体,谁死了都一样,尸体没有名字。我多少也算个英雄,我和我的伙伴们,还有你,我们都需要吃东西。我们可以谈谈,你没必要为水门家卖命,荣耀一钱不值,最重要的是活着,我们应该为那些活着的人而战。”
宗勋的手指紧扣在刀柄上,他微微下蹲抓地,全身上下和罗生门调合在一起,力量都汇聚在刀鞘里的刃尖上,那是武士将要拔剑的姿态。假宗勋从衣摆下取出手枪,转过身来用枪口指着微蹲在地上的宗勋。
假宗勋在门里,宗勋在门外,枪口和刀刃的连线正好是贯穿罗生里外两个世界的完美切割线。宗勋没有任何迟疑,手枪丝毫没有影响他拔刀的气势和速度,像要把雨水和空气都斩断一样,宗勋把全部生命集中在了这一击。
罗生门里绽放出夺目的光火,子弹钻进宗勋的身体,阻止他向前,可怕的能量又在他身后钻出一个大洞,把他的器官连同血肉抛进雨水里。
宗勋马上就死了。假宗勋持枪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但他始终紧紧抓着枪。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没有料到真正的自己竟然是如此冷酷,决绝,能够没有一丝迟疑地杀死别人,他甚至没能说出“我不想杀人。”
假宗勋握着枪呆坐在地上很久,雨没有任何征兆地停了,月亮和繁星在晴朗的夜幕上慢慢展开,它们的光从阁楼的楼梯口射到假宗勋身上。假宗勋上楼,他不介意空气里弥漫着尸体的味道,那对他来说不是死亡的气息,只是食物的气息。死亡,是火药爆裂的味道。
假宗勋把所有尸体都搬到了他的磁悬浮三轮摩托上带走,只留下宗勋的尸体。他跪下从肮脏的淤泥里抱起宗勋,用自己的西装盖住宗勋的弹孔,把他殓在洁白月光照耀着的阁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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