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艾琳·伦德摘下墨镜,突然的闪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女孩虹膜中深蓝色的色彩漩涡溅射到瞳孔上,烟熏眼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猫咪一样,安妮娇小的头迅速转过去。一只太阳小兔,从女孩的杂志上蹦跳到沙滩上,又从沙滩跳到遮阳伞上,女孩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它。
“我从这里也能看到这些。她站在那儿。”汗不耐烦地打断道。
“她站在那儿,而且我必须承认,红点泳装穿在她身上真不赖。它是两瓣的,现在流行的那种...而且噢!她刚刚...靠!”双筒望远镜中,玛琳的微笑转为得意的笑,眼中闪过恶意的愉悦。她把手举过头顶,挥舞示意。杰斯帕把背信弃义的镜头藏到肚子下,画面消失了。
汗听见耳朵里的血液在奔腾,手臂上的脉搏在跳动。他半个身体插进带刺的玫瑰果灌木中。飞快将自己扔出,后背着地的特雷斯,此时正抬头望着六月苍白的天空。一只孤独的海雕在高空中盘旋。那只鸟看起来就像挂在半空中一样。
“什么该死的鹰!哦!”玫瑰果灌木尖锐地提醒着汗它的存在。
“别摇晃,你让树丛发出沙沙声了。”杰斯帕的抱怨声从中间传来,他趴在地上,手里拿着双筒望远镜。
“如果她们已经看到我们了,那么我摩不摩擦树丛就没什么区别。嘿,看看她们在干嘛!”
穿着宽松的夏季衬衫的汗伸出拿着望远镜的手,灌木丛再次沙沙作响。他抬起头,尝试在隐身在高草后。他急切地把望远镜从海滩上下移到红色花朵遮阳伞处,在沙滩毛巾上停下。出乎意料的是,他只看到了小玛姬坐在那里看向前方。汗开始担心起来,汗水滴落在他的镜片上。伴随不祥的预感,汗的视线逐渐接近底部的岩石,直到发现相距仅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副观剧镜正直直地盯着他的镜片。手扶臀部站在那里,是身材苗条的夏洛特,姐妹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她褐色的头发随风飘荡。这个九年级美丽又吓人的生物与汗的距离,就像议会席位与他们移民的掌控范围一样遥远。而现在她却如此之近,即使没有玛琳的观剧镜,她的视线也能刺穿汗可怜的双眼。那双他更愿隐藏起来,而不是被望远镜放大的双眼。
“老天,她们给自己搞到些小望远镜。”汗召开紧急会议。
“这就是她们昨天指的东西。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你的…”
“什么,特雷斯?”杰斯帕立刻生气了,“所以她们知道,就在刚才,你让我们直直地走进了她们的陷阱!”
“我忘了,对不起。我想也许她们在看那只鹰。你知道它的巢就在这儿的悬崖边上...”
“你可以把那只鹰插到你的屁股里。”汗对这句话止不住地大笑,杰斯帕继续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站起来向她们挥手,就是这样。我不知道我们要对这场望远镜狗屎秀说些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我有个想法。”特雷斯坚定地站起来,汗揪住他的裤子。不论如何,很快,三个纤细的女孩,就要聚在下面的沙滩上,看到一个血红色头发的削瘦男孩,以及在片刻之后,来自伊尔玛略微超重的男孩,将会尴尬地来到特雷斯的旁边。
“嗨,女孩们!”特雷斯大喊。当高大笔直的身影从四层楼高的岸边一跃而下时,玛琳捂住嘴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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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角疲惫的线条在颧骨附近弯曲。他眼睛下方有两个尖锐凸起,如同猛禽一般。面颊的两侧是深深的沟壑——等等,担忧。长久以来,联合刑警局里的盲目,一直在他带着专断色彩的眼睛上肆意涂抹;没人能够看向其中,参透眼帘之后的事情。联合警探的胡须刚刚修剪过,略微向前延申,他的灰色脖颈修长,因吸烟而疲惫的皮肤正贴着一件白色衬衫休息。细长的黑色领带挂在衬衫的衣领上。过夜雨已经停了,但风没有停,天气依然寒冷。他用左手拉紧大衣领子,用右手抽烟。
特雷斯以这样的姿势站在边防巡洋舰的船头,身旁一位年轻的瓦萨警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问道:“喀琅施塔得有什么?”
“不幸的是,我无法回答那个问题。”特雷斯机械地咕哝,眼睛交融在秋季天际线上。船的引擎发出咔咔声启动,一群海鸥从海港的芦苇丛中飞起,在冰冷的水面上鸣叫着。有一股燃料的味道,水下是化学彩虹。
特雷斯感受着水滴溅在脸上的感觉。焕然一新。今天早上,低沉的灰色天空上看不见太阳,只有飞艇的灯光在城市上空盘旋,大型格拉德巡洋舰的钢铁轮廓如同鬼魂般悬挂在海湾里。“*Järnspöken[40]*”,这是他们对它的称呼,钢铁鬼魂。这里没人喜欢那些不详的舰船。遭遇鬼魂。用于自卫,是的,但是敌人是谁?谁向谁宣战了?没有人。而格拉德和他的钢铁雨伞,无法在这里赢到任何人心。甚至是看起来像是普通北方人,却像格拉德人一样讲话和抽烟的特雷斯,对祖国齐姆斯克[41]的言论也不外乎百年侵占,南格拉德大屠杀[42]。是的...自然还有勇敢者弗朗索瓦。
当然了,他想变得像勇敢者弗朗索瓦一样。仍然想。所有克吉克都想像勇敢者弗朗索瓦一样。占领地盘,发动起义,再次升起伟大的西格蒙德旗帜。具备胆魄,joie de vivre[43]就是雷霆万钧的三驾马车!
一艘孤独的边防巡逻艇穿越北海。海浪猛烈地摇晃着舰艇,很快,特雷斯不得不扔掉香烟,才能防止在甲板上滑倒。摇晃着的恶劣吸烟环境令舱外失去了意义,于是他坐到客舱长凳上。他尝试不去看蜿蜒海岸线下,夏洛茨扎尔所在的地方。哦,他多么渴望去那里!有一次他搭乘灰域磁悬浮列车,从四千公里外的格拉德回到了这里。他甚至没给汗和杰斯帕打电话,径直去往夏洛茨扎尔,就像个傻瓜一样坐在那儿。然后他启程回家。再花一周穿过灰域。他和杰斯帕还在为餐厅的事争吵,而只和汗出去闲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那是两年前他的冬至假期。那就是他的*假期*。精神部门禁止他一年内再次旅行。如此频繁地穿越灰域被视为危险行为。
马切耶克的嘴里含着止血带,用玻璃和金属制成的注射器,刺穿了手腕处清晰可见的静脉。
但他仍想看看芦苇是如何在风中弯曲的。欣赏海洋轻柔冷峻地拍打沙滩,是如此的迷人。阴霾中的某处,是岩石悬崖的剪影。还有水,冰冷的水。雨滴落下。欣赏它们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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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adramutkarsai*!”小伊纳亚特·汗在悬崖边大喊,一跃而下。太阳正烈。他的肚子刺痛,好像要下坠几百米一般,但下落只持续了一瞬间。转眼间,他的脚就落在沙土上。在几秒内,他把脚后跟磕进沙子里缓慢地滑行。小汗感觉树根在戳他的屁股,岩石在刮蹭他的后背,衬衫也从裤子里钻了出来。眼镜从他脸上弹飞了,正在底部喝彩的雀斑男孩特雷斯手忙脚乱地接住。女孩们向他遭受重创的身体跑来。
但小杰斯帕的不值得。此时他正一个人在那里,视线经过悬崖,他的白色长裤,水手衬衫,最后又移回悬崖。
“不行。”他抿了抿嘴唇,收拾起被汗丢在后面的背包,走上穿越森林的遥远路程。他以最快的步伐大步前进,算不上有损尊严的小跑。男孩走过松针覆盖的小径,转向两个高地间的吊桥,随后向下走到另一边的木板道上。去往沙滩的路程似乎无穷无尽。他已经带着莫名的恐惧地想到,愚蠢的汗一定在滔滔不绝地讲废话。他该如何与它的笨拙相处?
仅仅过了半小时,杰斯帕抵达下方的沙滩,无助地站在女孩们空荡荡的沙滩巾旁。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否碰巧看到,从这里跳下去的男孩去哪了?”他指向背景里的悬崖。这个老人被要求去看女孩们才感兴趣的东西。杰斯帕推测,不论他们去哪儿,都不会离开太久。在被烈日炙烤了一段时间后,他坐在了花朵图案的沙滩巾上。在进行是否脱掉衬衫的思想斗争后——天气越来越热了——他决定表现得富有品味,并以最*酷*的姿势躺在沙滩巾上。酷的地方在于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的漠不关心的姿势。杰斯帕现在对云产生了更多兴趣。他现在沉浸在思绪里。他在思考。
随后香水的微小原子单位击中了他的鼻子。幽谷百合,呼吸和人体肌肤在他眼前溶解。杰斯帕转头,越过沙滩形成的米色平原,他看到了它:芳香的,异域的,少女的物件组成的世界。那里有叠得整齐得可怕的,打着领结的白色和苍白色裙子,小铃铛和无用的装饰,安妮精致的手链;编织篮中放着女孩们会喜欢的食物。杰斯帕似乎记不得里面放的任何东西了,但肯定没放太多。女孩们不喜欢吃东西。这点杰斯帕还是知道的。
在愚蠢的迷恋下,他用手从小包里拿起一个突出的瓶子。香水瓶的形状像一个石榴。杰斯帕着迷地盯着它,金色的液体在树莓色的玻璃后流淌。世界消失了。杰斯帕仍然举着瓶子,他自己甚至也不清楚为何,就偷偷摸摸地把一个小发带塞进水手衬衫的前胸口袋里。他再次背朝后躺下,透过瓶子的玻璃看着太阳。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他进入了树莓红色的石榴世界,直到突然,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夏洛特的长腿在他视野里赫然显现。小玛姬在特雷斯的肩上,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在用你的瓶子做什么,安妮?”
咒语消失,杰斯帕头脑里炽热的神经突触迅速开始连接。他没有让不经意的惊讶出现在脸上。
“*瑞瓦肖产*。”他饶有兴趣地拼写道,然后像老师傅般总结,“*深红石榴 [44]*,三号,选的不错,如同强烈的音符,自然,杜松子增添了几分随性的味道...不,绝佳的选择,我还能说什么呢?你的,安妮?”
杰斯帕安静而坦然地站起身。特雷斯和汗惊讶地从女孩们的方向看过来,尤其是安妮,她正微笑地舔着一支柠檬味冰淇淋。
“我的,没错。”她答道。一开始有点傲慢,但随后表现出礼貌:“你妈妈是调香师,是吗?”
“更偏进口而不是制作。最近一段时间是这样。但她有资料和实物。你知道,我去过瑞瓦肖香水工厂,参观*石榴石*是如何蒸馏的。”
“你去过瑞瓦肖?!”连夏洛特都震惊了。她在学校里是女神般的存在,是身着昂贵时装,高中男孩相伴左右的更高阶级。而此刻女神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大睁。杰斯帕的耳朵羞愧地发红。
举着写有云霄之上的旗帜的特雷斯,认为更大的危机已经解除,杰斯帕应该被带回到地面了:“这就是为什么你闻起来像朵花!”
小玛姬坐在特雷斯的肩上,对男孩们说的每句话放声大笑。他很幸运。特雷斯永远不会想到他会成为某种儿童磁铁,但那个冒险的一跳已经让他飘飘然了45分钟。汗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试图接住特雷斯每个诱饵的三分之一,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咕哝了几声。
安妮在面红耳赤的杰斯帕身旁坐下。“我觉得杰斯帕闻起来挺好的。一点也不像袜子或者换衣间的味道。”
“说实话,都是冯·菲尔逊。”汗现在得到了他的第一分,“菲…菲尔逊的穿的那些运动袜。它们的气味通常不那样。”
特雷斯松了口气。冰淇淋化的水已经垂下长长的一段。汗和特雷斯在危急情况下都不是最好的语言高手,特雷斯的计划是在杰斯帕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避免那个话题。幸运的是,玛姬解救了他们,他要求坐在特雷斯的肩上,喋喋不休,逗得所有人大笑。
现在特雷斯终于感觉,是时候标定议题了。他把玛姬从肩头放下,暗示性地瞥了一眼杰斯帕,若无其事地提醒道:“东西你都带着吧,对吗?香烟?望远镜?”
安妮艾琳并没有上了“香烟”的当:“你那个望远镜之类的东西是什么?我们昨天就看到有个东西一直在闪光。像是个小镜子。令人兴奋!”
“呃,只是观鸟的,你知道的,几只海雕在这附近筑巢…”在特雷斯刚开口时,玛琳就坏坏地笑道:“观鸟。”
安妮在杰斯帕旁边咯咯笑着,而邪恶的女神夏洛特,甚至更尖锐:“是的,近些日子观鸟确实在绅士们之间流行。”
杰斯帕变成亮红色,而在马切耶克雀斑脸上深深的沟壑中,勇敢者弗朗索瓦昂起了他无畏的头颅。时机就要到了!他催促着特雷斯,将谨慎扔进风中,面向那最耀眼,也是最不可能得到的奖品。按我们下流克吉克的谚语说:不成功,便成仁。
“Goląbeczko moja[45]。”特雷斯·马切耶克带着温暖的微笑说道,“或许,我们看到的是更稀有的鸟。”
大多情况下,不成功便成仁,对我们下流克吉克人来说意味着成仁。但那天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炎热的艳阳天。夏-洛-特!她锁骨突出,圆润的肩膀向前伸展。在眉毛形成的拱门下,冷绿色眼睛随着微笑亮起,像远方星辰的辉光。对特雷斯来说是这样。
特雷斯太开心了!一切如此顺利!阴影渐长,几个小时过去,洁白的沙滩变成黄色,接着变成阴影交错的橙色。女孩们把沙滩巾披在肩上,小玛姬打着哈欠,盖着一条毯子睡着了。风平息了,周围变得很安静。一个王国。有轨马车在远方行驶。它的轨道在尖啸,远方某人的花园里传出音乐。沙滩空了,天空变成蓝紫渐变色。特雷斯告诉女孩们他父亲的外交别墅的事情,他们计划着夏天,还有之后的日子。换衣间矗立在沙滩上,投射出的阴影如同钟表指针。云雾带从平滑的水面上升起,在腹部凝结成淡紫色,青色,洋红色,在地平线上冷却为深橘色。玛琳试戴了一下汗的眼镜,而汗在玛琳巨大的墨镜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女孩闪烁的身形,如同摇摆不定的烛火。
“带点苹果酒!”在马车门即将关闭时安妮艾琳大喊。四匹苍白的马从原位猝然猛拉,车厢在暮夜里发出暖黄色的光。而长着天使的翅膀,穿着白裙的小玛姬,躺在玛琳的大腿上睡觉。童话里圣母的魔杖从她的手中掉落,落在车厢里满是沙子的地板上。
电车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外,而三个男孩站在车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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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在毛毡推销员的嘴边的酒店床单,在温暖酸涩的气息中起伏。
毛毡推销员。毛毡推销员。毛毡推销员。他的左手放在后颈上,抓住绕在脖子上的亚麻布的两端,拉紧成一个结。这个结复杂且非常结实。八楼阳台的门仍在咔咔作响,冷空气渗进海天使[46]的房间里。从阳台俯瞰下方,傍晚的海滩一派壮丽的景象。在阳台的芦苇地板上,一个装有反射式柔光箱,覆盖着一层防护漆的望远镜,被人从底座上拆下。童子军的模型。望远镜后方是一台改装相机。在阳台,且只在阳台,不在隔壁房间也不在走廊,那不是油毡推销员喜爱这些东西的方式...所以它们只在这个阳台上,他能听见魔鬼急促呼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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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孔·赫德注视着在审讯室的铁窗前心烦意乱的联合警探。卑鄙下流。维德孔穿着他的灰色监狱连体衣,反光条上印着“维德孔·赫德”和带有字母缩写的编号。警探脱下他的夹克,漫不经心地扔在窗前的地上。衬衫的腋下有汗渍。警探的行动很笨拙。衬衫胸部是刚喷印的带有访客识别码的徽章。风扇发出哼鸣。
“嘿,你喝-多-了!”维德孔越过肩头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中士,“酒精的气味在侵入我的大脑…请让我离开这里,我没那个心情。”
维德孔听到马切耶克和惩教警官的对话片段,得意地笑了。
警卫关上身后的门,一个可疑构造的钥匙从特雷斯手中飞快闪过。
“马-切-耶克。”维德孔拼写道:“你是个克吉克!你就像一条格拉德杂种狗,某种双重劣等生命的组成。”此时赫德的胳膊和腿都被拷着,沉甸甸的钢铁将他的胳膊束缚在背后,形成一个不舒服的姿势。但除此以外,不知为何,他坐得就像一位贵族。
“你在撒谎。你从谁那儿得到的画?”特雷斯双眼朦胧,男人愤怒地眨着眼。
“听着,你听说过那篇称赞克吉克谦逊思维的优生学研究吗?”
“一位学者,你知道吗,建议将你的种族和黑人杂交。超级工人。”
“闭嘴!”特雷斯拉下审讯室窗户上的铁质窗帘。窗叶突然嘎嘎落下,紧接着锁眼里传来惩戒警官焦躁的钥匙叮当声。
“蠢货,你想进监狱还是干嘛?在这里我们要遵守*宣言*。我们可不是处于格拉德的那种无政府状态。”
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单调的铁灯下,特雷斯·马切耶克站在桌子旁边,打开了他的手提箱。它的衬里镶嵌着一个铁质小盒,盒子上的白色字母写着“ZA/UM”。
“你没有这个许可!你必须得有许可!给我看看你的许可证!”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听不见,有只猪猡一直在叫。”特雷斯把铁盒砸在赫德的脸上,鲜血泼洒在灰色的连体囚衣上。
赫德呜咽着,鼻子上露出一小块白骨。男人昏厥了。门后传来低沉的警告声,但是特雷斯的钻石钥匙在锁孔中发出咔咔声。
“我是国际联合刑警探员特雷斯·马切耶克,来自格拉德,米诺瓦,我有调查的合法权利,如果你再敢动一下那扇门…”敲击声暂停了一会儿,ZA/UM的开关开启。可以说。一切发生得迅速而熟练。特雷斯从盒子里的泡沫垫上拿出悬挂着插管的发黄管材,用一根绑带将怪异的波纹管状装置固定在他自己的手腕上,把橡胶软管缠绕在维德孔·赫德被锁死的胳膊上,拉紧。他微微摇晃着将软管旋拧到装置上,把针头插进维德孔的静脉里。赫德的一小滴红色的超级人类进化趋势,直接流进插管中。
跑步声从钢幕拉下的窗户后传来,沉重的靴子踏在地板上。援兵。马切耶克的手腕上装置的盖子咔哒一声打开。一排试剂瓶出现了,装满黄色的液体,像是上唇下方被烟熏的假牙,拉扯出面无表情的微笑。伴随一声轻微的嘶嘶声,第一个试剂瓶卡入位置。盖子顶上的波纹管颤动了一阵,马切耶克手腕上的装置如一只宠物,无声地呼吸着。尿黄色液体汩汩涌入维德孔的手腕里。他睁开了双眼,开始惊恐地剧烈喘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该死的阉猪!”特雷斯紧贴在维德孔肿胀的脸前,从牙齿间嘶道。
男人嘴里夹着血丝的唾液飞溅到马切耶克的脸上,他恐惧地转着眼珠,哭求道:“我撒谎了,你说得对。我…我从没见过她们,我的狱友…”
“我什么也没想。我在告诉你,我有个狱友,几年前,迪雷克…”
“我不在乎你想什么。我想要你的真相。”特雷斯的眼睛恐怖地突起。维德孔的胳膊和静脉因为麦司卡林[47]和麦角酸[48]而肿胀,剧烈地收缩着,塞住了他的嘴。
突然间,维德孔似乎要将牙齿碾碎一般咬着牙。“你从我这儿什么都得不到了。现在你从我这什么都得不到。”他愤怒地咕哝着,“我非常强大!”
“我很喜欢你这样想。你这么想再好不过了。”特雷斯喘着气,将另一个插管拧到装置上。这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他盯着手腕,把针头戳进静脉里。
第一个试剂瓶空了,特雷斯与维德孔分享了下一个,嘴里兴奋地嘟囔着:“这是一台粉碎机。你想象不到现在我要多么残暴地碾碎你。”尿黄色液体突破了维德孔的血脑屏障[49],在他的头上,头骨之下,形成一股气泡般巨大的压力。特雷斯的双手紧紧夹住他的脸,开始尖叫。他的声音如同白噪音,纯粹的咆哮暴行,传播到赫德的头脑里。
维德孔头皮上的压力传递到探员的双手,然后像花朵盛放一般从中裂开。似乎有某种东西正从中诞生。维德孔的手铐无助地摇晃着,男人尝试用手抓住从他脑袋里迸发出来的物质。大脑的碎块不停从他的指间流到地面。他抓不住,太滑,太多了。
“我能看见你的○,你在我面前张开,我会撑开你。”特雷斯喘着气,看着维德孔在他面前张开的洞。
在探员锋利的手指下,男人颤抖着,用尽全力试图开口,用人类的语言告诉他,他在寻找的是什么,但他的嘴已经停止工作了。一整段时间,在特雷斯如同水里的老虎,涉水穿过他的头颅时,维德孔从特雷斯的镜子里,只看到了一幅反射出的图像。维德孔逃离了他自己头脑里的毁灭性屠杀,在冰冷的表层,夏洛特·伦德的暗绿色眼睛注视着他。瞳孔的深处,提供给特雷斯的机会闪烁着。它是如此美丽,包含着无限的悲伤,因此当特雷斯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审讯桌后时,维德孔开始哭泣。
瓦萨的海岸线在他身后闪耀,夜晚的海浪贴着边防护卫舰的船体冲到他脚边,在遥远的城市上空,淡黄色光穹熠熠生辉。它看起来愉悦到无法描述,城市里所有的那些或白或黄的光线,全都融进特雷斯的手中。尽管外面很冷,他还是没穿大衣。他敞开夹克,维德孔的血沫还沾在他的白色正装衬衫上。联合警探的双手拷得很松,一位年轻的警官帮助他在甲板上站稳。
“如果我为你写一首交响曲,”晶体管收音机发出破碎的声音。
“我更担心你从船舷跌落。不过行吧。”警官走进船舱,走上甲板。在波浪和引擎的声音之上,是密集的鼓点,一个男人用假声唱道:“如果我为你写首交响曲,诉说你对我多重要…[50]”特雷斯的脚开始敲击。带着只有他在使用“ZA/UM”后才会产生的相同解脱感,他向警官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刚解开了伦德家孩子们的失踪。”
“哦,很久以前了,你那时还没出生呢。但不重要,我现在感觉良好。我想我破案了!”特雷斯放声大笑。这是黑暗的大笑,但是货真价实,绝对货真价实,而北海上空的夜晚也用大笑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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