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前前后后写了一个月,写的过程中确实遇到不少困难,也有很多写得并不精彩甚至说乏味的桥段,如果我愿意多推敲推敲的话,大概会好很多。不过我不是那种精益求精的人,仅仅是出于对自己这一时期写作的一个总结,包括我现在的问题——我还是打算保留那些没那么好的段落。不过还好,至少终于赶在生日前一天写完了。如果有人愿意读完并且给我随便发点感想啥的话(幻想时刻),那就是我在这个有特殊意义的生日能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再次,谢谢,谢谢。
*注:文章为虚构背景,其中与国家相关的事件均为虚构。
我被憋醒了。说不清是什么时候醒的,外面还能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远处夜店的低频大音响震着,还有工地上说不清什么钢管的响动——入了夜之后的那堆声音还照常响着,夜夜不眠的人们照常醒着的时候,总之,我醒了。
推开门,我的拖鞋啪嗒啪嗒地打在厕所的瓷砖上——这声音我倒没感觉出什么,说不定我洗完澡之后里面的水还没干。我平时懒得拖地——我完全可以怀疑我挂在那的那把海绵拖把里面长了青苔——我不是说它和我一样像个待业的大学生,躺在那发霉了——但是如果真长了什么的话就留下来吧,让它长着也好。
在我打算脱掉裤子的前一刻,我的脚一软——也可以说是水太多导致的打滑,反正我一个后仰摔在了地上。不疼,我没感觉出疼来,但是我太困了,实在是懒得检查那里的伤口之类的——如果我真摸到了血,那我就要在这个点打120什么的,然后是一系列的付费以及缝针云云。所以如果真伤了,那就等肉自己长回来吧——总会好的。我实在不想有再多额外的麻烦了。躺在地上的视角与站着有许多不同,比如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低头的时候从来没想着看什么,就像是我很少抬头一样。我低着头,只是不想让别人看着我的脸,而我根本不关心哪块地砖的颜色有所不同——譬如说我到现在才发觉这地上的水根本不是我洗澡留下的。洗手台边缘正有溢出来的水不断地淌到我的脸上,凉极了——还好不是热水,我糊涂的时候少有地聪明了一把,虽然浪费了很多水费,明天还要遭楼下的邻居骂——但是至少我不用为热水器付额外的加班费了。第二点是:我终于搞清楚一直是什么东西在卧室边上隐隐作响了。
干脆躺在这想到天亮为止?说实话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是在水里呆久了好像这样的温度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是我把旁边的水泡暖和了?还是我也慢慢变冷了?但是说回来这么想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这样毫无意义的低质量问题,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闭上眼,索性装作自己像是刚刚大哭了一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用手划拉了两下,睁开眼,站起来老老实实地把水龙头关了,然后湿漉漉地躺回床上睡着了。反正这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还是留到明天吧,或者留到楼下的邻居上来找我,到时候总有人能帮我把事情办妥。
天已经亮了——我把帘子全拉了起来,我猜太阳现在已经到了最高的位置。我不想探出脑袋去看。手机就放在枕头旁边,我也不想打开它——只是为了看个时间。我似乎快要失去对时间这种奇怪东西的概念,如果被那些网红在大街上采访,我说不定会被当成时间穿越者或者精神病人。今天是几号?哪年?现在几点?那些好像都无所谓了——我只是在用眼睛衡量这些东西:闭眼之前的日子是昨天,睁开眼之后就是今天·,再闭上眼,明天就到了。昨天的事情都无所谓,今天的事就留到明天,而每一个明天都让我感到不安。
矫情完了,我还是老实地拉开帘子,外面又是阴天,下着那种像雾一样让人看了就不想工作的小雨。我身上的水这会已经干了——好像睡觉就是这样一件有魔法的事情。在小时候,我还活得像个人的日子里——反正至少是会出去跑跑跳跳的年龄,如果第一天磕了个口子,晚上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感觉不到疼了。其实伤口也还在那,我也没忘了我摔伤的事实,只是如果不去在意它,那我就不会对它有任何实质性的感受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要出去吗?其实很麻烦,但我好像总在期待什么:今天一定要有点什么不那么一样的,我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了太久了。我是这样的清楚,我已经过够了这种拉上帘子就不去管太阳和月亮,像个吸血鬼一样的生活,只是我可悲的惰性让我适应了而已。
站起来,我又去了厕所,地板上的水已经没了大半,现在只是比较潮湿——可能是蒸干了,不过更大概率是渗下去了。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已经不再觉得那是个麻烦的东西了——等那些被打扰到的人跟我打电话再说吧——一想到这,我又决定把手机调成静音——还是等明天吧。
总之,在强烈的不适应感下,我还是完成了出门前必须的准备:整理好头发,换一身衣服,然后带上钥匙、一部静音的手机、一把伞等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很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必须要说这一句,其实我总归要回到这的,我很清楚,只是出个门改变不了什么东西,等明天我醒来的时候我还会照常醒在自己那张小床上,就像今天和昨天和更多个昨天一样。
告诉你自己,你出去完全不是为了什么改变——你只是不想社交,哪怕是和那些找上门的公寓管理员、邻居乃至警察谈话,因为你只觉得麻烦。你只是在两件麻烦的事里面选了一件没那么麻烦的而已,你个懦夫。
老楼房的楼道向来都是不上漆的,灰蒙蒙的墙面上好像能看出斑驳的锈迹——实际上那只是些小广告被铲掉之后留下的东西。扶手上面落了灰,我还是扶着它走下了楼,我简直不能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了——但这好像没法困扰到我,因为这事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我已经糟糕了有一阵子了。
终于,我还是一步一步地下到一楼了,提前打开伞,我终于出了这栋我呆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楼。雨滴拍在伞上,发出那种细密的声音,远没有我想得暴力,只是一种软乎的感觉把我包住了——我感到一阵不真实。
干脆把伞放下吧,我这样想,于是我把伞收了起来,雨就落在我的头顶,我的肩膀上,顺着滑下去。潮湿?但是和昨天晚上并不是同一种感觉,这些雨水是流动着的。它们好像是活着的——或者说它们让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没变成一具尸体。看来终于有些不那么一样的东西了。抬起头——这是我养成的新习惯,虽然是个下雨的日子,但是天上的云还是看得出哪块厚一些,哪块薄一些——光就从那些薄的地方渗过来,刺痛我的眼睛——这是在全黑的屋子里躺着看手机不会感受到的东西。我下意识拿手挡了挡,决定还是老实地看着前面的路会好一些。
所以,经过验证,虽然打伞能让我稍微整洁点,但是把伞放下的感觉会更好——会更不一样。我已经多久没淋过雨了?这是我很久没思考过的问题,想到这些我平时几乎不会想的新奇问题让我感觉很好。
下一个问题来了:接下来我该去哪?公司?要是我真的有份工作说不定我就去了——我向来习惯服从安排,然而没人愿意要我这样的废物。
学校?说不定能遇上熟人,但是我毕业了,还是算了吧。
别的呢?大概是没了。可是,没有刚出了门就决定回家的道理,我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我猜今天应该是个工作日。看样子这会已经过了早高峰了,街上只有零散的人走着,和我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打着伞,无一例外。那些人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能猜到他们打量我的那种无法掩饰的神情——这很正常,因为我看起来像是个刚出院的精神病人。
很显然我的情况对不知情的人也不能拿没带伞来解释,一是没带伞的人不会走得这么悠闲,二是没带伞的人手里不会拿着一把伞——因此,我更容易被归到失业的疯子那一栏。
尽管如此,当有人真的大着胆子上来问我“为什么你没打伞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意外的,甚至有点害怕——我好像好久没跟人说话了,第二点则是——她同样没打伞。
在看到她向我走过来的第一刻,我已经有了这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当她真的走过来的时候,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也就是我就要从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中离开了,我将开启大学毕业之后和陌生人的第一次对话,还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我开始后悔刚才把伞放下来的选择了。
听到她的话,我的嘴下意识地张开了,我只能感受到它微微颤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猜这就是用进废退的道理,我的声带说不定已经生锈了。如果我去医院看看的话,大夫说不定会惊奇地告诉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声带上长了藤壶的人!"
所以,在我徒劳的努力过后,我只是发出了呜呜啊啊的声音——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希望现在随便来个什么病让我突发死在她面前。
说着,她凑得更往前了——我根本不敢和她对视,我生怕看见她的脸乃至她的眼睛,于是我只好把头再低下去一些,我能感觉到雨水就像汗一样从我的头发缝里流到我额头上,再流到我的眉毛上——我想去伸手擦一下,但大概这样的行为会让我显得更加怪异。
她好像非要看看我的脸——我的脸究竟有那么有趣吗?我感觉她特意弯下腰要钻到我脸下面和我对视。
"...只是,呃,突发奇想。对,突发奇想——我好久没淋过雨了,想试试那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我还是局促地说出来了,只感觉每一个字都踩了前一个字的脚后跟。
"嗯——"她还是这样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完全没有被我的话语说服。终于,再把我从头到脚看过一遍之后,她好像打定了某种主意,心满意足——也可以说是恍然大悟地告诉我:"家里蹲!"
我的劝阻就像刚才向她的说明一样无力,没有发挥丝毫作用,反而好像让她真的抓住了我的什么把柄一样越说越兴奋,越来越大声:"我跟你说我隔着老远就看见你这个落魄的样子了——我猜整条街上,不,这整座城市里这会还走在外面的人只有你一个无处可去吧?大学刚毕业找不到工作?也没有考上研究生?啃老?我猜都是吧——你浑身都冒着一种又闷又潮湿的劲,就像是——不,就是那种因为没有工作而浑身长满青苔的待业大学生的感觉,我说的没错吧!还有..."
"停下!"哀求是没用了,我不知道我怀着怎样的一种勇气才在大街上喊出来了这句话。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来看我,汽车的鸣笛声,乃至空气和雨水的流动似乎都停滞了一秒——随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对,像我这样的啃老家里蹲废物哪怕只是在大街上像神经病一样吼一嗓子,最多也不过只能占用他们一秒时间罢了。
她突然笑了出来,大笑,笑到喘不过气来之后趴在地上笑,直到她觉得笑的差不多了才站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是蛮有能量的嘛。"
"随你便吧,你爱怎么说我都对,我就是个啃老家里蹲而已——我不奉陪了。"
"谢谢,我不感兴趣。"我试图推开她,继续往前走,结果我的手却扑了个空——它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就好像那只有空气一样,我重心不稳,又摔在了地上。这回没人回头看我了,我猜他们已经默认了我是疯子,所以我再做出什么行为来都不奇怪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没见过我——我猜你不过是我的什么幻觉罢了,专门说些让我丧气的话,好让我走回那个该死的屋子!"我压着声音和情绪,像是和别人在电影院里激动地打着电话那样。
"啊,其实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那手比划了两下,“和你想的差不多,我大概就是幽灵一样的东西——只有你能看见和听见的那种。"
"哎呀,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坏——你看,整条大街上只有你看着像要死了一样,你浑身上下都散着一种几条街之外都能闻到的死气——我最讨厌这种感觉了,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拍着胸口说,好像自己很神气一样——好吧确实很神气,作为一只幽灵,她不会被雨淋到。
"决定把你这个丧到家的家伙拯救出来!"她指着我,表情比刚才还要再神气一些。
"神经。"我爬起来,试图擦掉身上沾的泥水,"你该跟孟婆聊这些的。"于是我自己一个人向刚才的方向接着走,再也不打算回应她的任何一句话。
"可别小瞧我了——我可是有超能力的!"说着,我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伴随而来的则是我身上沾到的那些雨水飞一样的消失了——好吧这确实出乎我意料了,脚步一顿,我只好回过头继续配合她,以免她下一次打响指把我的脑袋打掉了。
这时,我才终于第一次正眼打量她:她的头发在女生中算不上长的,看起来像是烫卷了之后又拉直了,颜色也是重新染黑的,耳廓上有一圈洞,不过什么东西都没挂着,脸上的妆也化得很淡,全身就穿着那种很普通的学生制服。不过…等等?不过最瞩目的其实是她脑袋上戴着的那顶奇怪的大帽子——像个女巫一样——说起来刚才我怎么没注意到?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戴上这顶...女巫帽的?"我确信了,刚才她绝对没戴这顶帽子。
"啊——你说这个,"她扶了扶帽檐,"刚才想到的——可能戴上会比较好看,至少方便你在人群中一眼把我这只'鬼'认出来,于是就戴了。"
"很方便吧?当了幽灵就是这样的,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她得意地笑了笑。
"那你那几个耳洞呢?怎么什么都不挂?"我好像被她的快活稍微带动起来点氛围,也跟着调侃。
"那个——我觉得只是留着会好一些。"她的笑容似乎卡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回来,"算了别管了,带我去你大学看看吧——说不定我会想到办法的。"
"不要。"我回绝了她,"除了大学之外哪都行——我实在不想见熟人,那太尴尬了。"
"那怎么了?你们以前好歹也是同学啊!来嘛来嘛就带我去呗——"
"不要。"我打定主意了,反正她也不知道我读的什么大学,只要我不说,她就没有任何办法。
"真是没办法呢,"她扶着额头,好像去不了我的大学对她而言是相当困扰的事情,"那我只好来硬的了——这可是你逼我的!"说着,她拉动了我的手。
但是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她刚才,确确实实地,牵动了我的,手?
"我们出发!"她开心地喊着,就像一个去春游的小学生,说着,她打了个响指,我周身的场景也随之旋转起来——转得我头晕目眩的,只觉得想吐。当我再看清周遭环境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刚才的街道上了——这地方看起来有点熟悉。
靠,这地方看起来真有点眼熟——她真把我带过来了,该死的,我今天为什么要出门?
别遇上熟人别遇上熟人......我心里就这样不停地默念着。我的脚趾只觉得今天的袜子是这样地硌脚,恨不得在上面挠出五个洞——至于我的脑袋则早就改掉了今天才生出苗头的那个坏习惯,老老实实地看着地面。
"你知道吗?那传说而神圣的定律——"她像是讲鬼故事一样,在我耳边用朗诵的语气把这恶魔一般的话讲出来,"所谓越害怕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墨菲定律——是也!现在,请这位嘉宾抬头,好好看清楚你面前的路——因为我是如此善良,而并不想让你和你老朋友时隔数月的重逢以撞了他个满怀而开头。"
"额啊...看着点啊——诶,学弟!你怎么回来了?"
于是在他的一顿客套下,毫无社交能力的我被几乎是胁迫着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餐厅——正好也已经中午了。
"这家基本是这附近最好的西餐了——哦不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国外流行的那套饮食理念,你懂的嘛——给教授打下手的日子已经没那么好过了,现在基本上就变成了全职,每天熬到晚上十二点,所以我也只好跟fries什么的拜拜了。"
"对,我现在基本算是个vegetarian了。坚持了半年,身体确实感觉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就是,整个人都能float起来的那种感觉。"
"他怎么这样说话?不像人也不像鬼的。"一旁的幽灵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表示赞同。
事实上,我这位学长只是研一的时候出国实习了半年,再见到他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
"那听着还,蛮好的,哈哈。"我应和着笑了两声,心里完全没有停下对旁边幽灵的埋怨,该死的——就算这顿饭值一万,不,还是一千吧,我也不愿意忍着听他讲。
腹诽完,他已经用自己那一口流利的中英双语跟服务员点完了菜:"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好吧,菜单上基本没什么感兴趣的,我手指还是指向了自己看到的第一道顺眼点的菜:"就这个牛肉汉堡吧。"至少这个图片看起来还有点肉可吃。
好吧,我觉得如果我时候再强调自己吃肉的需求的话一定会被学长当成土包子,尽管他一定已经这样想了。
"我强烈推荐你他们家的这个冷番茄浓汤,那个flavor很特别。"学长插了一嘴。
服务员走开了,于是学长又开始滔滔不绝起他最近的生活方式——而我完全听不进去,只能点头应着,实际上我的心思已经完全飘到窗户外头了——就在外面,有一群人举着写满了口号的旗子,嘴里似乎还喊着什么,就站在这样的雨里——就像刚出门的我一样。
"额..说来话长,我已经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时事新闻了,平时也很少上社交平台所以——我确实完全不清楚。"
"就是那个rapist的事——之前闹的可大了,手上沾了十多条人命,全都是连奸带杀——最近终于被逮到了,然后你知道的——咱们现在又没有死刑。"学长似乎把这当作一种向我这种信息孤岛炫耀的谈资,轻而易举地把他的罪行描述了出来。
"其实严格来说,学弟你没说错,但是中间还差了一环——本来之前有过一轮公共投票,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根本不需要有人出来这样费劲吧啦地站在雨里protest——but......"学长留了一个停顿,像是要卖关子——说回来,还好我当初考四六级的东西没忘光,不然交流难度恐怕还要再高一个台阶。
"You know,like,"他凑近了些,拿手挡着,像是要跟我说些见不得人的事,从嘴里吐出来那个词,"alien,就是,外星人来了——前几天的事。我也是因为professor有这方面的背景才知道的消息。"
天哪,他还在装,我已经受不了他这种自己都不知道觉不觉得假的说话方式了。
"外星人?"我故意大声地说,一方面是想看看他的脸皮有多厚,另一方面则是我已经默认了这顿饭的金主是他,所以不得不捧场。
"哎!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了,保密程度很高的。"
"好的好的。"我又降回开始的声调,"这跟外星人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那个alien就落在我们这边,说着是来test一下人类的文明程度——所以他们紧急开了个会discuss了一下有哪些factor会influence它的评价,之后他们又拿会议文稿过了一遍AI。分析的结果是:恢复死刑会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视作不文明。"
"...听说昨天有个国外的general私密致电总理了,就是为了这个事——所以上面就把公投紧急叫停改成内部协商了。理想状态是:这个事情能一直搁置到外星人飞回去,不过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国外都更希望直接内部投票达成反对,来把这个事驳回——当然这也是我才听说的。"
"正是如此——学弟你悟性很不错嘛,将来如果想回来了我可以向我导师引荐一下你。"
"那就不用了。"我讪讪地笑了笑,我清楚我已经不适合这了。
失去了话题,餐桌一下安静了下来,确实,有点尴尬,于是我又不得不找个话题:"说起来学长你怎么看这件事?你会支持恢复公投吗?"
"这个...情理上我肯定是a hundred percent支持的,但是你知道的——那可是地球被毁灭的风险,我们都还有日子要过——人都是拿脚投票的,如果把外星人的事情告诉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也就不会那么偏激了吧。"他发表了自己相当中肯客观的意见,"学弟你呢?我感觉你应该是支持的那一派吧。"
"不,"我当然不会和他唱反调,那可是金主,"我觉得你说的完全没错,毕竟——我们都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话说到一半,我自己都笑出来了——我觉得我现在的行为其实和在大街上乞讨无异,不,甚至要更卑微一些——这话你自己信吗?我都能感觉到"坐"在旁边的幽灵在一瞬间向我投过来的尖锐的目光——我大概让她真的失望了吧,对不起,但是这可是你给我找的麻烦——所以我也完全不介意恶心她这么一小下。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一言不合就让我被迫与一个相处得极其尴尬的熟人见面吃饭的行为要更恶劣一些。
之后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饭——该死的植物肉,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他们怎么有脸往这上面安一个"肉"字的?
学长结完账回来,我机敏地意识到了接下来他接下来要提出数字——作为一种现代的生活方式, AA制显然在他们那个圈子是很普遍的——但是毕竟这顿饭是我被迫吃的,于是我决定:和他A个人情得了。于是在我的一连串"好的""谢谢""下次再聚"之类的话下,他连一个数都没报出来就被迫和我告别了。或许拜幽灵所托,我稍微找回来点自己那基本快丢干净了的社交能力了。
但是我已经受够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驱使着我做了点啥?让我演一出小品吗?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方式很成功吗?我完全没觉得这顿午饭有帮到我任何事,而你——你只是不断地在给我添麻烦,从开始到现在——天哪!我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你还要让我干什么?还是你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我的生活需要拯救于是你就来给我帮倒忙?不!我告诉你我过得很好,蜗居在那样一个阴湿的长满青苔堆满我生活垃圾的地方我过得很舒服——因为我他妈就是那样的人,和与自己一样垃圾的东西呆在一块我根本不会感到不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地来居高临下地帮我了?我完全不需要——现在我就要回去,随便他妈都房东或者楼下的邻居来给我打屋子漏水的电话我都无所谓,因为处理那些恶心的事也要比跟你呆在一块出洋相好上一百倍——你听明白了吗?我走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我以前呆了四年的地方——我对这完全没有感情,能想到的基本也都是些讨厌的事——其实我都快把那些忘干净了。
讨厌的教授,讨厌的学长——不,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都是按规矩生存的,那是生物适应环境的本能——然后他们变成新的环境,新的生物又去适应他们的做法,回到头,根本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恶心的风气。
他们总说着,等这代人长大就好了,或者等那一辈人都退休了,或者说难听点,都死光了就好了——但是这样的话好像也流行了二三十年了——到了这种时候,寿命似乎成了一种独立于时间流动的坐标轴。
那个学长好像是县城考进来的——我记得我大一报道时看见他的样子还挺朴素的,后来他出国实习了一次,就开始变得敏感起来——开始换掉那些旧衣服,改掉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口音,学习那些与其说是先进的倒不如说是潮流的生活习惯——我清楚,这至少不能被简单地定义成爱慕虚荣——他只是在害怕自己不能做到所谓的"适应"。
那是我不能接受的东西——我其实在害怕,害怕当某天我或者别的什么人站在城市的上方一眼扫过去,全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衣服...害怕我认不出自己来。选择向来是有代价的,我选择了保留自己,那我自然无法被人群接纳。
实际上,他们只是看你顺从与否,现实中的事情向来不是按对错评判的,它有一套自我运行的标准——大部分情况下它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不过这件事很灵活,没有什么死规矩。想起小时候夏天的树上还有蝉就知知地叫着,我就抓下来一只放到那种塑料的小盒子里养起来看着它叫——实际上它已经离死不远了,等夏天已结束我总要再把它埋回土里——就像它扒到树上之前一样。
实际上总会来的——也许晚点,也许早点,看它的心情——等叫够了,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过够了。但我不认为那和提前把它玩死一样。
邻居家的小孩把它玩死的,那时候还没到立秋——其实它还能多活几天的。我不能接受这一点,和那个小孩大打出手——然后被我爸妈一块打了一顿然后被拉着和邻居家道歉。
因为那与对错无关,没人会为一只蝉维护正义——更重要的事是我打了邻居家小孩,那才是更严重的问题,一只提前死了几天的蝉则完全无关紧要。
我走到学校门口,她的照片还摆在那,旁边放着别人的花环和贺卡——无所谓的,或许他们都原谅我了——相比一句轻飘飘的表态,去随处可见的花店订购的花束和贺卡才是更珍贵的东西——而我已经成长了。
幽灵站在一侧:"在我无意识地流浪在城市里的时候,我看过你们——你为她出庭作证了。"
"我可不觉得你是会在意这种结果的人——你怎么变了?"
还是那种熟悉的语气,每次都是,那时候他们说作出那样的选择根本不是我的风格,现在又有人说不去那么做的人才不是我。似乎他们一句话就能把我的整个脑子都囊括进去——并且他们都带着那样自以为是的自信。
"如果你要连这件事都拿来当我的笑柄的话——够了。我都能猜到你的目的,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死因的话,那就是来找我这么一个还活着的人帮忙查清楚你是怎么死的;而如果你知道自己的死因的话,那你就要拿我以前干的蠢事在我身上大做文章,好让我对那个新的可能像你一样的受害者感到同情,然后加入到可能十二点投票结果出来之后走上街的人群里一起喊口号——够了。虽然我已经没什么尊严可言了,但你他妈不能这么玩我!"
雨下得更大了,我的声音几乎要被雨盖住了——我都说不清这时候我的感觉。愤怒?委屈?都不是。发麻的脸颊似乎在提醒着我:我这仅仅是出于本能而进行的自我防卫。实际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点也没有,妈的。
雨下得很大,等停了之后我猜放在照片前面的那堆花都要烂在地上,他们只不过是给学校的环卫工人添些麻烦罢了。
总有一天,照片也要撤走——可能是新的照片要摆上来,也可能是摆照片不再被视作一种传统。唯一确定的是,等到了那时候,绵长的积雨云还要停在城市上空,本能地下着絮叨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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