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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神父的身上满是拳脚造成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他的身体由僵硬渡到恢复柔软，尸斑也慢慢分散在肢体的各个部位中。平躺在桌子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似乎并没有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
“比尔神父帮了我们很多。”灰衣老嬷嬷拿来圣水擦拭比尔的身体，拿起他的手，放下他的手在胸前，“他常常送食物去那些求助的信众家里，也常常会帮助晕倒在路边的人，还有……”她没有继续说，只是把干净的祭袍放在迪亚特的手上，“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了。”
“了解。”迪亚特点点头，接过祭袍，站在陈尸的台子旁边。他看了这位神父很久，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跟这位神父之间的话语，虽然只同他见过一面，但这个人的和善与亲切也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换好祭袍，比尔神父平静的面容仿佛更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似乎仅仅只是如平时一样睡着了。
祈祷，降福，傅油，……
安息在至高之神的怀抱。
遗体告别后，比尔神父的骨灰匣被送入地下的墓室中，那里陈列着过往的信众，包括那些在这里去世的神职先辈们。
“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暂时没有了，不如说反而要感谢您的慷慨帮忙，才能让这件事得以解决。”
“嬷嬷过奖了，恰逢其会。”
“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欢迎前来。”
“我并没有什么，”迪亚特垂下眼睛，“只是在离您这里不远的地方，苍林神殿可能需要这里的帮助，比尔神父与那边的祭祀似乎正在合作什么事情。”
“哦……您说的这件事，有所耳闻，”嬷嬷点点头，“谢谢，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派人去联络。”
“哦……对了，他们那边可能也需要您这边派人协助治疗。”
“明白了，我们也会尽量派人过去照顾……或者……”嬷嬷看了看这座宽阔的大殿，“请他们移来此处，在这个时期更安全一些。”
“明白了，我会转达给那边。”迪亚特看到伊桑尼亚已收拾妥当，便也起身，准备离开此地，“那么，不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
“请等一等。”嬷嬷从身后的执事手中拿过一个背包，交到迪亚特的手上，“这里面的治疗药水、绷带和棉花等医疗用品，请帮忙交到那位祭祀的手上。”
“好的。”迪亚特刚接过背包，就有一只削瘦手抓住背包的背带，拿了过去，伊桑尼亚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些是给两位的，希望可以帮得上忙。”嬷嬷的手中又递来一个小小的背包，里面有两个瓶子，两个卷轴。
“……这，谢谢。”迪亚特万分感激。
离开了神殿之后，迪亚特笑着向走在旁边的伊桑尼亚说到，“谢谢。”
“无须客气，那个小包里面是什么？”伊桑尼亚略有些好奇地看着。
“两瓶大量治疗的药水，一张可以治病的卷轴和一张可以解毒的卷轴。”小包内的物品不多，却很实用。
“喔，都是很有用处的东西啊。”
“是啊。”迪亚特点点头，“这些也送给那个祭祀吧。”
“也可以。”伊桑尼亚了然地点点头，随即问到，“你们平时也这么做事吗？”
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迪亚特没有回答，只是眼神露着疑惑。
“面对那名口出不敬的人，你的做法。”
“尊重生命，与让他们接受选择的代价，不冲突。”迪亚特望着身后的教堂及更高出的那片苍蓝天空，太阳的光芒给这个世界带来温度，“他口出不敬，自然有方法让他有所认识。先劝说后制服，可能是我个人的坏习惯。”
“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这自然不是。”迪亚特脸上露出了笑容，“引领我的那位神父，就是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先打晕，再说服。”中间时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用什么词更合适。
“……”伊桑尼亚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惊愕地眨了眨眼睛，“也是一种思路。”
“很震惊吗？”
“啊……不是，只是我没想到圣教之内也有这么有趣的神父。”
“哈哈哈哈哈，他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迪亚特罕见地露出了大笑，向苍林神殿走起，“先去送东西吧。”
苍林神殿的祭祀看到迪亚特和伊桑尼亚回来，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情，“辛苦两位了，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
“有一群人闯入了教会，比尔神父不幸在那场乱子中为了救人而……”迪亚特说到中途顿了一下，祭祀立刻心领神会，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悲痛的神色。
“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教会现在暂时由那位灰衣老嬷嬷主持，她会派人来跟你进行沟通。”迪亚特继续补充到，“刚经历过一场混乱，需要时间来进行整理。”
“可以理解，我也会亲自去那边问问情况，还要感谢您的告知了。”祭祀从袖子中掏出装有土壤的盒子，上面放着两颗种子，把它们放到迪亚特的手上，“这是两颗此树结出的种子，它们来自赛路斯旁的精灵之国，希望可以帮到您。”
“谢谢，”迪亚特收好这个装着土壤的盒子，“我们会找到合适的地方种下它们。”
三个人边走边说，从树顶的屋子走下，抵达树根处，神殿之内的信众仍旧在祈祷。伊桑尼亚刚刚停在正殿门口，一名穿着灰色斗篷，别着翠绿色胸针的人同他擦肩而过，两人同时转头回看，均是一愣。
“我们见过吗？”那人先开口。
伊桑尼亚摇摇头，“初次见面，未曾指教？”
“格雷斯曼。”
“伊桑尼亚。”
“幸会。”几乎是同时说出，格雷斯曼微微欠身，转身走远。
“那人是……”当格雷斯曼走远之后，迪亚特才看向伊桑尼亚，“多边形中心塔……的吧？”
“是的，就是他，若我没认错那枚胸针。”
“精灵风格，不多见。”
“嗯……”伊桑尼亚点点头。
两人辞别苍林祭祀，在无人的角落找到下水道的入口，经过几番折腾，才返回那处安全屋。曼克莱尔此时已然醒来，看到他们微微笑笑，“欢迎回来，有何收获吗？”
“外面越来越乱。”伊桑尼亚进门后，门在他的身后闭合，“而且我们看到了那名带领武装人员占领中枢塔的灰斗篷。”
“哦？”曼克莱尔似乎是有了些兴趣，歪头听着，“他什么样子？”
“大部分脸隐藏在斗篷下面，没有看清楚，他的肩头别着一枚翠绿色的精灵胸针，似乎是方脸，有些胡子茬，声音听上去有些雄厚且低沉。”伊桑尼亚把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细节都讲了出来，除了名字。
曼克莱尔仔细听着伊桑尼亚的描述，不时点头，听到最后他才开口，似乎眉头依旧皱着，“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大概是伊万科夫的好友，格雷斯曼。”
“……他确实自称格雷斯曼。”
“那就是了，格莱斯曼曾经在赛路斯担任过银极城的狩猎队长，他的战斗经验丰富，也知道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巧的是，伊万科夫离开银极城之后，格雷斯曼也从狩猎队失踪了，我也失去了他的踪迹。”
“如此看来，他们还在一起行动，这次的事情恐怕就是他们主导。”
“也许是这样的，”曼克莱尔没有反对，“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回来的时候，刚好事情也有了进展。我们明天可以进入那条通道，顺利的话，技师们会解决通道内的那些障碍，确保我们可以顺利抵达中心塔的下面。”
“然后就按照你所说的，我们就可以直接到中枢那一层？”
“是的。”
“虽然如此，可是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没有通过这条通道进入中枢塔，不代表伊万科夫就忘记了这个地方。”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会有护卫一起进去。”三个人说话的同时，高尔走进了房间，他的身后跟着几名手下的弟兄，“去好好休息吧。”这句话之后，他身后的那几个人点点头，转身走去其他屋子。
“一切照计划的话，是不是可以认为，在阁下的带领下，我们可以很容易穿过那条通道，进入中枢的位置。”
“就是如此。”
“明白了，那么建议几位好好休息。”高尔看向自己手腕处的魔法计时器，“现在是第9点5个水计时，我们会在4个水计时之后出发，趁着夜晚，敌人可能会休息的时候，到达目的地，出其不意，夺回中枢。格里菲尔、杜卡特和维克多都已经得到我的通知，去休息了。”
“好，谢谢，我们这就去。”
迪亚特和伊桑尼亚穿过门，去往他们休息的那个房间。
“所以，阁下，你要去休息吗？”
“刚刚睡醒没有很久，倒是无需休息。”
“那……难得，久违的喝一杯如何？”
“哦？还真是久违了。”曼克莱尔并不反对，只是温和笑笑。他跟着靴子踩在地上的那种有节奏的敲击声，到了一间古朴的茶室，地面铺着柔软的草垫，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矮桌，浅棕色的茶壶与茶碗静静放在上面。
脱掉鞋子，他双腿盘坐，看着高尔拿来热水后也坐在桌边。
“这个地方不是赛路斯的风格。”
“这是我从奥申国学来的，那个地方有一种风俗，叫喝茶。”
茶，这个词唤起了曼克莱尔头脑中位于深处的一些知识，“茶，一种生长在地面上的植物，人们摘取叶子，处理，制成可以泡在水中的状态，可以变成一种日常饮品。曾经深受人们的喜爱。”
高尔笑笑，他已经习惯了曼克莱尔的这种突然进行的释义说明。热水缓缓注入有些容量的茶壶中，淡淡的茶香漂散而出，为空气填充一丝清新的香气。“从奥申国回来的时候，我带回来了那边的茶叶，尝尝看。”
茶水倒满两杯，一杯推到曼克莱尔的面前，另一杯放到他自己的面前。
“我记得，几个月前，你说要去其他的地方巡查，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愧是你啊，记得真清楚。”高尔爽朗地大笑起来，“没错， 没错，确实没错。前几个月我让人给你传去了消息，去赛路斯的南方了。”
“南方？”
“是的，当时的计划是去星海森林看看，有消息说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
“星海森林……那边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去的。”
“当时我带了两个人出了赛路斯的国境线，到了星海森林的边上。可惜……”
“没进去？”
高尔笑笑，点点头，“欢迎我们的是两根漂亮的箭矢。”他从旁边拿来了一个细细长长的包裹，打开包裹之后，两根镶着银色箭头的黑色箭杆，几条绿色的藤蔓绕着箭杆而行，连接到叶片状的箭尾，“这两根当时就钉在我的脚前，差点开了个漂亮的装饰洞。”
“听上去他们还是很客气的。”曼克莱尔这时候忍俊不禁。
“确实，没有把我变成刺猬。”
“他们有说什么吗？”
高尔摇摇头，“完全没有任何的交流，我们在外面住了三天，却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精灵露面。三天之后，我就带着人返回了赛路斯。那时候接到了小子们的报告，说在我离开的时候，有几名打扮不太一样的人进了国境线，骑着骆驼。”
曼克莱尔笑笑，他知道高尔说的就是格里菲尔他们，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应该就是这几个人进入赛路斯的时候。
“不过我当时让其他人去看着他们的去向，我去解决当时收到的报告，有人聚集在南方几座矮山里面，骚扰附近的居民，他们抢劫支持生活的物资。”
“我记得……在那附近也有巡逻队。”
“他们很精明，那些只依靠自动计算和既定战略的巡逻队没办法跟他们抗衡。对方的游击总是先要快他们一步，抓不到。”
高尔的说法令曼克莱尔不得不同意，他一直知道会有这种问题。
“我收到的报告是，你们的收获很大。”
“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毛贼，没有实际上的伤筋动骨。传闻中那只擅长游击的队伍并没有遇到，等于主要的目的没有达到。”高尔摆了摆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方不想让你抓到，就无从下手。”曼克莱尔拍了拍这位老友的肩膀，“那你们怎么会这么及时赶回来？”
“这就说来很巧，我带着他们从山里钻出来，碰到了泰伦，当时他跟我说刚护送了一些外来客到职责区之外。”
听到他的话，曼克莱尔点点头，他记得，泰伦向他请示过该如何对待这些外来的访客，他允许泰伦去保护他们。当时杜卡特与维克多刚刚被救回来，他们的行程也回归到计划内，继续前往银极城。
“当时我详细问了问泰伦发生了什么，他讲过之后，我觉得他们救人的那个地方有问题，就去那片山区逛了逛，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些端倪。”高尔虽然说的轻松，但曼克莱尔知道，山区中危险重重，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找到什么。
“泰伦完成任务之后，没过多久就从南方的山里出来一队装备精良的武装人员，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高尔顿了顿，“跟在他们的身后，跨越了大半个国家。为了隐藏我们的行动，没有跟的很近。他们的脚步在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留，最后到了银极城的附近。”
“……听上去你们在前阵子就已回来了。”
“是的，奇怪的是，到了城外之后，那些人并未进行下一步行动，而是原地扎营。”
“原地扎营？”曼克莱尔的眼神变得警惕，“按理来说，他们的存在无法被我忽视。”
“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技术，他们在雷达上隐身了。”高尔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胡子都被隐藏在堆起的沟壑中，“一开始我们就发现了这一点，只能派人去亲眼观察和跟着他们。”
“用上了侦察兵。”
“啊……原来是这个词。”高尔点点头，“嗯，侦察兵把他们的消息报告给我，以此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用了一种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方法，整个营地隐去了痕迹，只有通过一些人的突然出现与消失才能确认他们还在那。”高尔重新倒满一杯热茶，润润嗓子，“我们藏在附近的山中，从高处观察着这一切。”
“可我也没看到你们的接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的装备都没有变化。”高尔回忆着前一阵子的状态，同时也想起了一件事情，“为了不暴露行踪，我命令全员静默。”
“没有电波，也就找不到踪迹……也许对方亦是如此。”
也许，只是也许。
“等上几天之后，他们突然动了，全员化妆成普通国民的样子，看不到武器的踪迹。他们正在进城的时候，我发现银极城的防护罩失灵了，中枢塔那边的烟清晰可见。”
猛烈的爆炸声传到了银极城外，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高高升起的黑烟冲进天空，消散。那些武装人员看到这个情况，突然开始快步推进，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遇到任何的银极城守卫。
高尔即刻带人跟在他们的后面，进入城中之时，他立即发现问题所在，所有的守卫都倒在地上，失去了动力，也没有任何信号传入。他们跟着那批武装人员一直朝着多边形中枢塔快速推进，直到看见他们占领了中枢塔才作罢。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兄弟向我报告，看到有人扛着你……或者说你喜欢的这副躯壳躲入那栋大楼里面。摸清你们在什么地方之后，我们才现身。”
“跟着他们的过程中，你看到了伊万科夫的身影，对吗？”
“就是如此。”
“大概明白了，有伊万科夫在，你说的那些不可能确实也有可能实现。”
“失踪了这么久，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当年你捡到他的时候，有想过是这种状况吗？”
“没有人能够得知未来，我不能，他不能，甚至你也不能，就算你不是人。”高尔一口气再喝掉一杯热茶，吐出一口浊气。
“你说的没错，未来不可期，未来也值得期待。”
“现在你变得好很多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不太像人。”高尔再次哈哈大笑，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引起阵阵回响。
“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也记得。”
高尔的眼前亮起一盏盏灯，照亮他身处的这片黑暗，灯的光点组成图案，开始变化。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赛路斯国，也没有什么银极城，他还只是一名无所事事，到处乱逛的冒险猎人，通过替别人解决问题或者盗宝为生。
“你是谁？”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平淡而没有疑问，只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谁……谁在说话？”眼前没有任何人，高尔确信这一点。
“我在说话，你是谁？”
这句话重复了两遍，高尔突然发现眼前的灯在变，似乎是有着什么特定的规律。他掏出身上的匕首，走到那些灯的旁边，它们镶嵌在一根黑黑的柱子上，柱子的金属看上去非金非铁，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金属制成，虽然他也并不知道多少种金属。
他用匕首划着其中一块看上去没有灯的金属，很轻，没有什么痕迹留下。
“请停止破坏行为，谢谢。”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字正腔圆。
与此同时，高尔也确认了说话的人，或者说说话的东西——就是面前的这个黑色的柱子。后退两步，他认真观察这个柱子，绕着转了一圈，最后看着眼前的这根十个人也无法合抱的柱子，回问到，“你是谁？”
“MK4980，超超超量子大型超级计算机。”
“当时你像个鬼魂一样突然出声，确实把我吓到了。”
“幸亏我反应机灵，不然肯定让你挖走一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时至今日，高尔还是不知道那个叫计算机的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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