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探》是由HBO制作的单元剧,目前已推出了四季。第一季——最初作为八集迷你剧于2014年播出——故事发生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围绕一对警探拉斯特·科尔(马修·麦康纳饰)与马丁·哈特(伍迪·哈里森饰)展开,他们因调查一名妓女遇害的案件而揭开一连串复杂谜团。
《真探》是编剧兼制作人尼克·皮佐拉托的荧幕首秀。在此之前,皮佐拉托曾任印第安纳大学的文学与创意写作教授,还出版过小说。这一文学背景显然体现在他的剧本创作中:剧集的复杂性、细节刻画以及浓厚的象征意味都让人过目难忘。
该剧所呈现的哥特文学元素是如此具有普世价值,在现代的美国南方环境中给人一种强烈且持久的沉浸感,令人感受到哥特文学在当代背景下的独特意涵。本文将继续对《真探》第一季进行深入的文本解读,进一步探讨其哥特式风格的表现。
现今的哥特文学学术权威大卫·庞特如此评价作家威廉·福克纳道:“福克纳呈现了一个哥特化的美国南方,他的作品探索着疯狂、衰败、绝望以及过去对当下的持续压迫。”
《真探》深入探讨了这四大主题(如图中红色标注所示)。首先,故事背景设定在路易斯安那州,这也是皮佐拉托度过童年的地方。皮佐拉托自小痴迷《阴阳魔界》,这份对超现实的兴趣融入了他的创作。在第一集中,拉斯特提到:“这地方像是某人记忆中的小镇,而这记忆正在消褪。”通过拉斯特的台词,皮佐拉托提醒观众,剧中所处的环境是经过艺术化处理的,是对美国南方的怀旧呈现,而非写实。
在视觉表现上,城市镜头多用冷灰调,营造出一种冷漠、疏离的氛围,不禁让人联想到经典哥特电影中拟人化的环境表达。或许是对这些前辈的致敬,《真探》全季都以胶片拍摄,将观众带入那个充满沉郁与怀旧色彩的世界。
作为路易斯安那州的“外来者”,拉斯特对这个地方的感受很可能与观众相同,特别是对美国南方生活缺乏直接体验的非美国观众来说,这个角色更能与之产生共鸣。在他意识到所处环境氛围如同停滞在时间中一样之后,两位主角驱车前往一个小社区进行调查,让观众得以短暂窥见当地的文化氛围。
在第一集约三十分钟时,这段场景的重要性通过一阵不祥、厚重的鼓声得以突出——这是本剧中的第一段音乐。镜头跟随着汽车移动,呈现出一个模糊、带有狂欢气息的美国南方底层生活切片。观众仿佛就坐在拉斯特的副驾驶座上,通过车窗向外张望,暂时以他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这段描绘没有任何超自然或恐怖的元素,但隔着屏幕上的车门和后视镜,拉斯特与观众之间产生了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疏离。这种不安的氛围之所以能被观众迅速察觉,正是因为它极为真实。
尽管美国南方哥特式的腐朽与绝望在上述场景中显而易见,但这一主题在对谋杀事件的调查中得到了更深入的探讨,该事件笼罩在神秘色彩之下。多拉·兰格尸体的仪式化展示引入了一些超自然元素的可能性。
在发现尸体时,拉斯特和马蒂的同事随口提到“这是魔鬼的玩意”,为剧中弥漫的超自然暗示埋下了伏笔。在这一场景中,拉斯特如同预言般地提到,“这种事情会再次发生”。马蒂挑衅地问道,这是否是从他那些书中得到的结论,拉斯特则肯定地点头回应。这段简短的对话有三个作用。首先,它引入了拉斯特可能具备某种特殊的心灵能力的想法,令人联想到大卫·林奇的经典作品《双峰》中的库珀特工。麦康纳所饰演的角色是否拥有超自然的直觉、掌握了他的“联觉”(值得一提的是,联觉字面意思是“感觉的结合”,因此具有倍增的特性,又或许只是纯粹的运气,依旧模糊不清。
皮佐拉托对拉斯特的性格和他的“联觉”在案件中起到何种作用的模糊处理,既符合现实,也带有哥特风格。这种对真相的有意遮掩,贯穿整个剧集,营造出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氛。
其次,这段简短的对话也强调了文学在剧中的重要地位——不仅在故事情节中,还渗透于皮佐拉托的剧本创作中。马蒂提到拉斯特广泛的阅读习惯,正是对此的注解。
最后,这一幕还引入了拉斯特关于时间的独特理论,再次让人联想到威廉·福克纳的作品。在整个故事中,几乎没有偶然发生的事件。纵观整部剧,第一集中这一看似不起眼的场景揭示了皮佐拉托对细节的精准把控,也预示着接下来发生的种种事件。当拉斯特提出“平面圆环”的时间理论时,他对事件“将再次发生”的预言便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意味。某种程度上,拉斯特提醒观众,尽管眼前只是虚构的故事,但这种谋杀是真实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现实中的柯尔和哈特们,也多半只能被动应对,而非预防这些悲剧的发生。
剧中提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哥特式理论,彻底瓦解了观众认为文艺作品剧情带有“虚构性”的慰藉心理。这一理论出现在第三集中,与剧集同名为《上锁的房间》。拉斯特在审讯室中解释了这一理论。
To realize that all your life……You konw, all your love , all your hate, all your memory , all your pain , it was all the same thing. It was all the same dream. A dream that you had inside a locked room. A dream about being a person. And like a lot of dreams there's a monster at the end of it……
如前所述,拉斯特的独白发生在剧中2012年的时间线中。与剧中其他驾驶场景相似,这些驾驶场景既象征了拉斯特的精神旅程,也为他提供了片刻宁静,以揭示他内心的思索。而审讯室则为他提供了表达自己的存在性理论的舞台,而这些理论可能适用于更广泛的社会。
有趣的是,学者马克·S·马多夫用侦探小说来解释这一理论,例举了埃德加·爱伦·坡的《莫格街谋杀案》(1841年),《莫格街谋杀案》是哥特与犯罪小说结合的经典实例,而《真探》无疑是将这种结合带入当代的最佳范例。
在这一场景中,拉斯特提出,人生也许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关于‘自我’的梦……” 这句话带有讽刺意味,由一个虚构角色传达给观众,而这个角色本身不过是某人梦中的构想。然而,这一陈述揭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视角。最可怕的是,观众逐渐意识到,在剧集的语境中,生活是否是场梦境已变得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剧中的暴力与犯罪事件确实发生了,而问题在于它们“如何”发生,而非“是否”发生。
在弗洛伊德的《日常生活的精神病学》中,他提出了“上锁房间理论”的雏形,暗示“神话般的世界观不过……是人类心理的外在映射。”拉斯特在独白的结尾用不祥的语气提醒观众:“像很多梦一样,其尽头往往藏着一个怪物。”
尽管剧集中的超自然元素始终若隐若现 ,但可以确认的是,有人因传说中的“绿耳意大利面怪物”而消失或受难。然而,这个怪物的真面目在剧集结尾揭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平日里修剪草坪,粉刷墙壁。因此,尽管剧情似乎以成功破案作为结尾,但观众不应忘记,这只是拉斯特和马蒂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案件。
剧集开放式的结尾如同某种警示: 每个晚上,都可能有新的“这样的怪物”诞生。 剧中的事件让观众感到非常真实,是因为在尽力模拟还原现实情景上,制作组舍弃了一部分戏剧化的表现手段,从而使叙述变得更加真实,更具威胁感,暗示了哥特式恐怖的永恒存在。虽然《真探》最初只是一个八集的原创故事,但它已经演变成一个更为残酷的系列,每一季都会带来全新的恐怖案件与全新的挑战……于是,循环将不断地持续下去。
原文链接:https://generallygothic.com/2019/08/01/true-detective-the-eternality-of-the-goth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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