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及头图来源:《十字路口的骑士》,维克多·瓦斯涅佐夫;《塞默林的景观》,科罗曼·莫塞尔
故事原创,情节虚构。本文是独立短篇故事,亦是原创奇幻故事集《魂灵守护者》的第三篇;读者朋友可结合过往故事进行阅读:《福尔图娜的试炼》(第1)、《落日的海岸线》(第2)。
骑士维克从没忘过他习得的战斗技巧,只是人老了,从深夜奋战到天明,他最终败给了眼前这伙持械歹徒。如今,他只能倚靠着一棵大树,低着头,把血咳在自己深黑色的胸甲上。
他眼前躺着五六具尸体,全都是被他砍倒的,有些残肢隐没在草丛中,最显眼的那一个断臂,用僵硬的食指指着放亮的天穹。有只白色的小蝴蝶御风而降,落在指尖,摆动着自己的触角。
“好在,被拐来的小孩应是跑掉了。”维克如此想,抬头观察残局的情况。
这个人贩子团体的所有成员都不算强壮,也没经过正规的刀剑训练,绝无抵抗习武骑士战斗力的可能;只是,这些歹徒胜在性格凶狠,在夜间的搏杀中,维克迟缓的长剑术没能打崩他们的士气。
幸存下来的两名歹徒小心地躲开地上的杂物,其中一人点头后便隐藏在树丛中为同伴放风,另一人举着铁剑,面容狰狞朝维克逼近:
“老东西,这下动不了了吧?我这就送你上路,该死的混蛋!”
“低估这些人渣的业务精神了。”维克苦笑,心中万般不甘,此时也无法化作重新抬起右手长剑的力量,只能听着如弥留之际猖狂跳动之心的节奏,数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步伐。
死亡逼近的脚步似乎不止来自一人,维克和疑惑的歹徒一样,看到一个身影从林中小道走来。
维克看到自己年少时候的队友,那名高冷的黑长发女精灵从往昔走来。她还是拄着无聊但杀伤力超群的木质魔法手杖,还是穿着遮盖白皮的黑色长袍、和隐藏着眉眼的宽大兜帽——
维克想提醒来者一些重要的细节,但胸腔的一口气始终喘不上自己的喉管。说不上话。
“什么人!”歹徒暂时不去理会维克,面容狰狞地盯着那名不速之客。他心中推测,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名身材并不高大的女性旅者,于是仅带着一丝忌惮,开口威胁道:“这是个人恩怨,你给我走开!否则,连你一块杀了。”
维克的眼睛好不容易将眼前的来客身形聚焦,内心随之失望起来。他也想让这个陌生人离开,一方面是为了她好,另一方面是希望她不去损害自己最后骑士荣耀场之倾斜。可惜维克真的喘不上气了。胸腔里的气息明明是无形的,此刻却似乎变成了一口烟鬼肺部才会产生的恶痰,就那么——始终推不上喉管、更别说脱口而出了。
见义勇为的骑士和满脑污秽的人贩子都在等着对方表态。
两秒过后,旅人看着骑士,回应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清楚这件事的意义。”他转而劝诫歹徒,“你走吧,我也可以放过你。但树下那位先生,我必须救下。”
旅人补充道:“你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故事的走向不会那么糟糕的。”
歹徒面容扭曲了。刀剑无眼,武人面对文弱书生是无法克制嗜血的欲望的!在这个时代,有多少人会说自己见过真正用魔法进行战斗的人?所谓的魔法师,不过是那些孱弱的学者用来欺骗旅途中可能出现的恶人之身份罢了!那个带着中性嗓音的男旅者,虽然是一身魔法师打扮,但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想到这,歹徒不再废话,快步朝前,举剑便砍:
提前计算好对方的脚步后,旅人轻声开口,念念有词,连带右手举起魔法杖,从左到右轻轻划过。
维克的脸瞬间一阵瘙痒,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这一瞬间,他的气终于喘匀了。那个旅人的施法动作幅度适中,优美无比,同时,其法杖似乎进入了一种全无摩擦力和空气阻力的境地,就那么规矩地运动了一段距离。
一道若隐若现的纯净能量剑刃,出现在魔法杖顶端的宝石上。当魔法杖重新被放下时,能量剑刃也消失不见。维克头顶的树叶纷纷落下,有一些被一刀两断,切口平整得让他这位剑术专家感到不可思议。
原本打算轻杀路人的歹徒已人头落地。他的无头尸体还在手舞足蹈,其被平整切开的脖颈截面喷着大量鲜血,最终推着自身仰天倒地。
维克心中惊讶,但他没说话,等待着这位神奇法师的下一步举动。他明白,拥有这种级别战斗力的家伙,可不会像某些童话书那样,被轻易偷袭而死。
隐藏在树丛中的歹徒决定搏命,他右手正握匕首,腰间肌肉绷紧,一跃而起,对魔法师的后脑勺发起一次致命袭击。
魔法师撤步转身。原本可以得手的歹徒突然怪叫着退后。
歹徒情绪崩溃了,他拿起匕首割开自己的麻衣,露出没有任何保护的胸膛;那是一副锻炼得还算不错的身体啊,宽广结实的胸肌似乎暗示其拥有者是这人贩子团伙中的战力担当。
可惜时代变了,魔法师甩动衣袍,用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轮簧火枪(手枪的磨轮和燧石击发夹诡异地自动归位),一枪正中射穿了对方的胸膛。
维克被魔法师别出心裁的物理攻击给震惊了,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那对垂老生命进行侵蚀伤势之存在。
“应该没有其他伏击者了吧?”旅人收起火枪,脱下自己的染血兜帽,露出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嘴角和眉眼皆是协调的微笑:“先生,幸会,我叫阿图沙,是一名旅行法师。不要说话,我马上帮您治疗。”
“金城予厚爱,往昔随凤凰;神来青乌发,气运高飞扬。
“红唇风流骨,深眸沐真阳;此生应我有,换得琢玉郎。”
阿图沙那双因刚急速施放了一个无吟唱幻术奥秘而红光逼人的双眸,开始慢慢变成平日里深沉的黑。
与之前轻杀歹人的从容不同,动作带着局促意味的阿图沙,开始吟唱他不熟悉的魔法招式。这种奥秘需要他格外集中精神。但闭口几秒后,阿图沙还是好奇地回应了维克的话:“像什么?”
“我年轻时的一个冒险者同伴……”维克露出“这一些都是过去的事”的表情,强撑苦笑,“感谢阁下出手相助。我是骑士维克,幸会。”
“噢,我明白了。维克骑士,请安静接受我的治疗吧。”阿图沙右手挽着法杖夹在胸口,左手举着魔法青书。但即便有这样的辅助,阿图沙还是几乎没能挺过那强烈的腹绞痛。魔法治疗真的很困难,而且,其虽然能在维克身上起作用,但效果微弱。
维克不安分,他也知道这个“冷门的常识”,于是又从口中硬挤出十几二十个字:“从前那个朋友都说,这个世上不存在‘治愈魔法’。”
阿图沙回应:“你那朋友说得对,从大众叙事的语境来看,确实如此。虽真有几种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生命魔法奥秘,但它们极为罕见,我没见到,说是失传也不为过吧。”
“倒也不是。”阿图沙忍住不适,继续解释道,“我帮你止血,用的是变换魔法的一些奥秘;我帮你止痛,用的是增益魔法的一些奥秘……总而言之,施法者也能通过其他魔法招式,如外科手术般,把这些组合充当传说中的‘治愈魔法’来使用。”
“呼,神奇。这放在我那个年代,这种思路没那么宽广。”
“是的。所谓逝者如川,一去不回。听说,有些传奇法师深谙精绝奥秘,甚至能够触碰到原初的‘龙魔法’或‘深渊魔法’;但他们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掌握治愈魔法。可见它太过虚无缥缈。也许这就是生离死别如此令人哀伤的根源之一吧。”
阿图沙认为,在“魔法外科手术”过程中,话疗也是很重要的一部。于是,他陪着骑士维克聊天。他身上可没带麻醉药,而幻术可不能对着好人随便使用的。
“我感觉好多了。”维克发现自己不会因为过分的疼痛而说话不利索。
阿图沙稳住自己的身体,收起装备,皱着眉,略带羞愧地说了句:“抱歉,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我会……”
维克按下阿图沙的手:“不必这样,阿图沙先生。您刚才给我露的这两手,对于生活在旧时代的我而言也算是奇迹了。这一切很棒……”
阿图沙没有理会维克,拿出自己身上仅存的一瓶治疗魔药,劝道,“把这瓶治疗药剂喝下去吧,它能在短时间内让你的脏器遗忘伤痛,不至于出现严重的功能紊乱。”
“这是……是河间地的制药院的。这标志,甚至是侯国宫廷才会拥有的特供货。这东西很贵重吧,我……”
“您的性命要紧。”阿图沙按下虚弱骑士的手,拔开药瓶的软木塞,让维克仰头喝下,“您高尚的行为已经为它偿还了价格。喝下去吧,目前没有其他办法了。”然后,阿图沙抽出一小包手术针线,脱下维克的胸甲,开始缝补其腹部的创伤:
“这些魔法和药水的效果,都只能让你短暂止血止疼;重伤的状态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趁这个空窗期,您必须前往某地就医。”
维克笑着忍痛,顾左右而言他:“我曾在三河选帝侯国为一些大人物服务过,那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冒险了。啊,那时的河间地极其混乱,橙色头发的小侯爵刚上位不久,无依无靠,到处都是她的敌人。幸运的是,她咬牙坚持了下来。那时候,埃莉诺,噢,就是我的妻子,她那时就笑着对我说:‘看吧,维克,坚强的生命总能找到自己的出路’。确实啊,如今的三河选帝侯国,可谓是帝国中南部最强大的政治实体了。”
阿图沙露出微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她也得感谢你们的辅佐吧?她是我的一位故人。也许,她的政治能力不算好,但草药学的事业却发展壮大,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功德无量。那时,我路过她的宫廷,便得到了几瓶特供魔药。之后,我经历过一些生死事件,所以也只剩下这一瓶了。”
“是吗?看来我们的一部分命运都落在了那片肥沃的土地上。我的儿子,普杰斯,也殒命于此。”
四十五分钟后,阿图沙拿出手帕揉了揉自己的眼眶,对维克说:“维克先生,我们必须找到一家圣堂或手术诊所,您的伤势不容乐观,如果不尽快采取有效的治疗……”
维克接受了阿图沙的搀扶,咳嗽着站起身来,道谢:“咳咳,再次感谢出手相助。其他事情都不必担心了。毕竟,你帮我杀了最后那俩渣滓,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被他们分尸了。这一切算是尘埃落定了。”
“我讨厌杀人。”阿图沙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是迫不得已的。
“但我决不姑息人贩子。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起冲突。那个孩子大概率回到村庄了。这样就好。这样,即便我的双手沾满了血污,那也绝对是值得的。”
维克心中一热,微笑点头,然后轻轻推开阿图沙:“咳咳,如此甚好。那么,我也该回家了。阁下大恩,此时我无以回报。还请您跟我回一趟家,我会拿一些宝贝赠予你。”
阿图沙不贪图什么回报,他重复了一遍:“维克先生。我说过了,我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帮你疗伤的手段了。当务之急,是得找一家能够给你动手术的机构,你受伤过重,会……”
维克干笑了一声:“这里是斯迪尔的山区,去哪里找到这种地方呢?”
维克忍住不适,摆手转移话题:“稚嫩的旅客,你的药水可能要白费了,哈。毕竟,你肯定也不是山地人,对吗?你来自哪里?”
维克似乎很畅快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道,他高兴地说:“离这里不算远,但也不是很近,算是出了趟远门了。我的家乡离不莱梅倒是很近,我是吕贝克人。”
“那我们算是帝国北方市民老乡了。”阿图沙点头,心中也难得开心了一下。自由市吕贝克是北帝国商业城市联盟的首府,同在一个体系的自由市不莱梅,与其仅有一天马车的距离。
“相逢何必曾相识啊,尊法师。”维克捂住自己的腹部,“既然是异地同乡,我也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慨了。既然如此,还请不要拒绝邀请,跟我回家一趟吧,我会在那里休息好的。”
维克看出他的局促,指着歹徒留下的那几匹劣马:“魔法师也能骑马吧?山路崎岖,马儿其实很可靠,让它们驮着我们走吧。”
阿图沙的骑术的确很糟糕,但好歹能翻身上马了。在马上,他感觉自己如临高崖,不由得心跳加速;而带着他前行的维克骑士也在马上晃晃悠悠的,不过那肯定是伤病所致。如果眼前人身体正常,他的确会是一位骑术极其高超的战士:
阿图沙看着老骑士那一头华发,却由衷赞赏一句:“看不出来。如此英姿,可见宝刀未老。”
“嘿嘿。”维克没在接话,他一直喘着粗气,似乎从口中呼出了晨间的白气。那些白气消散在出日的晨间。
山地之上的林间风很凉,带着干枯草木和潮湿松柏的气息。但这些水汽并没法在阿图沙的脸颊上形成朝露,轻柔的阳光,正通过树叶缝隙,一片片地刮掠着阿图沙的脸。阿图沙尝试去抓住什么,这么一伸手,和胯下的马儿达成默契,从而可以挺直腰杆从一处险峻的山道左转。
顺利过弯后,人便可在马上放心地欣赏右手边的山景。不知几月天,芳菲不尽、于空中流转,待风一吹,乱了云上之阳,片片反射光芒;到这里,山是层峦叠嶂、谷是流水潺潺、林是郁郁苍苍,此刻都随着阿图沙的目光移动,组成如画胜景,仿佛整个“群山王国”都在天上白雪的积压下如卷轴般滚动。他们容许人人世的喧闹,从而形成大的历史。一座座银山是离得有些远的,从而把阿图沙的精神锥子一拔,使之仿佛站立在一片无人的空地,使之抬眼便能看到那沐着金光的峰顶。阿图沙回头,借着重力势能,甩着手开始轻快下山,渐渐就能视见道路两侧的蜷曲草木,迤逦至芳草坡,从那里抬头看着其他的山顶,看到那些地方零星坐落着一些无法分辨年代的废墟。爬山的风钻进他的衣袍,撩拨他的长发,吹干他额头的细汗;于此,他听到某个教堂里,那些人和着穿堂呼啸的风,在吟唱某些古老的赞歌。转眼间,彩色玻璃上的圣像融化了,天花板开始一块一块掉砖,那些房梁和土木支柱都在倾倒,那些坚毅或颓废的神父、还有俊俏或邪恶的女神官就此云散风流。楼塌了,红墙绿瓦没了圣光的支撑而慢慢褪色,被数种长得很相似的绿植爬满。曾几何时,有一些山民还懂得那古老的习俗,便在山腰和山脚处守墓,很快,他们也随之沉沉睡去。直到最后,唯有一条曲曲折折向上的山路,指明了某个方向,但又没有;在路的尽头,依旧有无法走人的悬崖,但人抬眼望去,依旧能看到淡蓝的天、葱郁的森林以及高耸在金光中的积雪峰间。那是神的意志、人的渴求,那是魔法、是物理力量的结构性创造,那是有根底的神话、那是无来由的传奇。
一声鹰啼,把神游天外的阿图沙拉回现实。他放开心情去摸摸马儿的鬃毛,夸奖它在山行时没和自己一样分心。
阿图沙回应:“不碍事,先生。不过……我很好奇,山上的遗迹有什么历史吗?”
维克:“我不知道。你是法师学者,应该比我更懂得大利斯的历史。”
“大倪莎的历史很广、很长,我即便花几个世纪时间,恐怕也无法掌握多少。对于斯迪尔地区,自然不懂。”阿图沙谦虚回应。帝国北方沿用过往凤凰帝国的习惯,把西大陆称为“大倪莎”;这个词汇在南方会被音变,称“大利斯”之类的。阿图沙心想,维克骑士应该是很久没回过自己的故乡了。
维克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听一些本地人说,曾经,这里有个强大的国家,它尝试抵御凤凰帝国的征服,但最终失败了。”
“可不是嘛……”维克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从埃莉诺口中得知,凤凰帝国的灭亡,离我们的时代已经有一千年后,曾大呼无法理解。相比之下,我们的生命是短暂得不像话呀!”
阿图沙微笑:“当无知的我们一开始接触古老历史时,总会被这些大尺度时间给吓倒。最后,如果能习惯,那就没事了。”
维克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后,你知道埃莉诺那家伙是怎么为我分担这种毫无必要的忧愁的?她说,假设我这辈子能活50岁,那么这一千年也不过是我过20辈子而已。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这段历史出奇的短了。”
阿图沙微笑点头:“埃莉诺小姐是个聪明又浪漫的人。”
“谁说不是呢。”维克的表情转而黯淡下来,“可惜啊,我不止活了五十岁,她则缺少了一些凡世光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
阿图沙:“你帮她多记住了这二十二年的记忆,它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的。”
维克嘿嘿一笑,感慨问道:“阁下也和埃莉诺一样,有颗浪漫之心呢。啊——时间,时间,是啊,它的确神奇啊,外边世界天翻地覆了吧?我看过火枪,但从没看过那么短的、不需要用火绳引燃的火枪。手持火枪的魔法师么?啊……抱歉,只是,我已经在这山区窝囊了许久,不问世事,所以不知道大名而已。阁下一定是位伟大的魔法师吧?”
“呵,但连我这种大老粗也能感觉得出你的威能啊。”维克感叹了句,继而问道,“真是年少有为,敢问阁下年岁?”
“完全看不出来……”维克有些吃惊,不过他想到三河女选侯也大概三四十岁模样,结合阿图沙之前的话,若有所思,“那您的确是位伟大的法师。”
“这些魔法威能让我比一般人类显得年轻,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有走过一小段山路,维克继续问道:“尊法师,你说,为什么治愈魔法几乎不能成为可能?”
阿图沙捏着下巴沉吟道:“按照学者的推测,这种说法也是在‘地城时代’结束后才流传开来的。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能等更多文献出现了。倒是……草药学徒们在入门时,草药师总会让他们去读一本叫做《汝意乡野密谈》的书籍,里边曾经讲述过一则故事……也许,这个系别的魔法的确是被某种东西诅咒了……”
“呵,挺好。感觉是连天上诸神也无法解决的难题呢。”维克在马上一颠一颠,“否则,起码死神就会没面子的,呵呵。”
“此生太匆忙。”维克感觉自己又出现疼痛难忍的状况,他尝试言简意赅表达自己的想法。
“您的除暴安良行为让我敬佩。”阿图沙尝试调解老人的心情,“如此,我不会感觉太孤单。”
“只能算副业,差点栽了……”维克叹了口气,“龙魔法吗……我的团队或因追龙而生。”
阿图沙看着自己那牵着缰绳的双手,白嫩的手背上全是明显的青筋:
“大倪莎的飞龙,大抵确实是灭绝了。最后那独一龙,在世时还经常骚扰沿岸的百姓。能把它屠灭,是一大功业。”大觉列岛战役,发生在古凤凰帝国称之为“格兰德威克”的地方,结果是西大陆最后一头巨龙陨落了。
阿图沙其实能看到维克的宿命残迹,那流动的黑色颗粒让他心脏怦怦直跳。但他也明白,自己始终没有资格去强制别人坚定的生死去留。
在最后这段时光中,维克还想了解一件事。他是资深的剑士,冥冥中能够感受到阿图沙腰身上背负着的珍奇——那大抵是一把拥有某种神妙魔力的宝剑:
“也许是好剑,只是用它的时机会很古怪。它并不是我的佩剑,而是我需要守护的某样东西。”
“有趣。”维克在漫长的猎龙生涯中见识过许多魔法物品,他不必进一步好奇发问,“我家中有把剑,难以对人造成伤害……”
“王者之剑?”阿图沙皱眉思考,他对珍奇剑种的类型有一定了解,“是那种能够对除人类之外的类人种族和异形种族都能造成魔法伤害的宝剑吗?”
“与其相反,我背上这把剑不是用来斩杀异种,而是用来封印某种异态力量的。”
阿图沙抬手发动一个“法师之手”招式,隔空扶住维克的身体。
阿图沙抬头望,在一片小碎石坡上,有一座不大也不小的木屋。
阿图沙低头默哀数秒,翻身下地,牵起驮着尸体的马儿,缓缓走近山坡上的木屋。
当回望低地时,阿图沙才发现门口院子里的视野真的很不错。斯迪尔山区的风光,虽有远离人世的荒凉,但的确是令无家可归者流连忘返。
阿图沙继续施法,把骑士的尸体从马上取下,轻轻放在长有小花的草地上。一阵风过后,他敲了门,许久,并没有人应。他想到已经亡故的埃莉诺和普杰斯,心中酸涩感油然而生,随着手臂鸡皮疙瘩的泛起,他咳嗽了一声。
推门进入里屋后,阿图沙简单扫视了骑士简朴的住所,这里可谓家徒四壁。客厅正中的持剑盔甲无言面对着他。这大抵就是维克口中的“宝贝”了。盔甲拄着的那把长剑,正是所谓的“王者之剑”,只是阿图沙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它的独特称呼了。靠近一看,剑刃上刻着普杰斯的大名,而系在配重处的丝质挂件,则绣有埃莉诺的昵称。
“心中的正义,远方的冒险,使家之所以为家的人……”阿图沙摊开手,隔空取来盔甲手中的长剑,“如何取舍。真是谜中之谜……”
拿剑转了几圈,阿图沙只发现一本装帧很随意的笔记本,还有一些可以带来路上的食粮。他抓起一根牛肉干含在嘴里,翻开笔记的书页,
“看来维克骑士认真记录了他生前那些有趣的、或有价值的战斗故事……他有个叫做‘霜夏’的女精灵队友,嗯,半个世纪前还能看到精灵呢……王者之剑也叫‘霜夏’,是为了纪念精灵队友的,因为在一场战斗中,它不小心将其误杀……”
阿图沙双手捧着长剑,推门走出里屋;这一次,盔甲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如鬼魅般跟在他的身后。
魔驱盔甲奥秘,能够让施法者暂时控制毫无生命的空盔甲;如果该施法者的意志足够坚定,那动弹起来的盔甲甚至能够持久地坐着一些复杂的动作,比如——
然后,阿图沙把长剑重新塞回维克的手中:“它背负着您与三个亲友的双向情感,我没有资格带走它了,先生。”
于是,盔甲和剑通过阿图沙的威能,带动维克的尸体重新站立。
阿图沙陪着维克的盔甲,走到了院子的尽头,那里有一方坟墓,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随着魔法师继续抬手,坟墓旁边平整的草地开始裂开,一些沙土开始随被连根拔起的青青草,悬浮于清新的空气中。山坡上的黑色石子被凭空搬离、木质围栏被凭空拆除;之后,这些事物被一种几乎有型的魔法组成了一副双层的棺椁,看起来足够严密、结实,能够帮墓主人抵挡几十年的时光之腐朽了。
阿图沙感到一阵类似于用眼过度后的头疼。这暗示他今早的施法频率过高,强度也够大了。
“无论是远行还是归去,替我和埃莉诺小姐还有普杰斯先生问声好,维克骑士。”
盔甲执剑坐在棺材里,冲衣袍舞动的阿图沙点头,终于仰头睡下,不再动弹。
阿图沙封住棺椁,让漂浮在空中的沙土重新覆盖在地坑上,余下的青草也次第回到泥土的上方。虽然,它们已经被阿图沙的魔法杀死了。但是,自然的力量会让它们在短暂的轮回后获得更加灿烂的新生。
他细细嚼着维克家中的牛肉干,转头看着日照银山。休息片刻后,旅人依旧向远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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