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钢》第六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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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钢》是一部以过去眼光展望未来的复古作品，并带有部分同性浪漫情节。若对此类题材感到反感或恶心，请自行退出阅读。请注意，《心与钢》中出现的所有人物、情节、概念设计均为艺术需要，不完全追求现实中的合理性；所有派系、意识形态、价值观均为剧情需要，并不代表作者立场。如有雷同或冒犯均非作者本意，作者承蒙读者和出版方，酌情审评。】
【作者推荐使用深色背景阅读本作，并及时播放插曲，以增强场景代入感。】
某处工厂充斥着烟味的小房间，电脑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灯已经关了，清冷的夜景将一缕霓光洒在窗边。天花板垂下几束黑色缆线，其另一端连接在网络工程师们的后颈上。后者时而在虚拟键盘上输入几串命令，时而看向全息屏确认着某些数据。
“遗产系统3.0版，模拟环境载入完成。”
“程序无异样。”
两个屏幕前的人用汉语说。
“运行吧。”身后的男人说道。
“是，主任。”
片头曲
《MAD MACHINE》-大森娟子

“主机报错？主任，这边显示模拟环境崩溃了！”
“怎么搞的？前两次不都挺正常吗？”中年男性皱起眉头说。
“该死，是病毒！”另一人大喊，“主机中木马了！那个狗操的傻逼耍咱们！”
“赶紧给我排查损失状况！病毒是几级？”
“军用五级以上，已经开始接管主机了！”
“拉警报！老王，快把情况上报给老爷！”
“是！”
领衔主演
冯
柒幺
与此同时，中华城。
红木修饰的办公室内，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突然，门开了。刘小姐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到桌前，凑到年轻男子的耳畔说了些什么：
“先生，内务部的消息……”
“病毒？姜家的人？可那系统不还是在咱们这儿吗？”一番话后，原本冷酷的男子面露吃惊之色。
“有可能是奥林匹斯提供的备份。”
“该死，怕是得去会会那帮老白男了。你先换身行头，顺带叫上岚儿。”
“是。”
配角
“少校”Alex·王
Salinger
“黑衫男”
刘小姐
赵晓岚
荒川五郎
厂房內警报大作，车间的红光下，最后几名工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门。主机散热器声嘶力竭地运转着，仿佛一位重症患者垂死的哀嚎。
“敌病毒已突破六层防火墙！”
“启动隔离协议，别让这东西传到集团内网上！”
“一至三号‘疫苗[1]’失效！备用‘疫苗’启动中！”
突然，一面原本灰暗的屏幕亮起了警告。
“不好，病毒接管了丁号生产线，有辆装甲车启动了！”
“怎么可能，那东西不是无人机！”
“病毒接管主机后，强制写入了战斗程序！这病毒是个AI！”
“铁穹在上……给我关掉它！”
“我在试了！”
[1] 致敬《攻壳机动队》所设计的一种反侵入程序的名字。
友情出演
“阿飞”Fae
Luce
Luv
“喂？汇报一下情况……嗯……知道了。你回去吧，别暴露了。” 
雨夜中疾驰的飞车上，男子面色凝重地打完了电话。他凑到前排问：
“小刘，能不能开快点？”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高度有限速。”
“飞高点，用企业专用车道吧。买通交警的钱到时候转给你。”
“好的，先生请坐稳。”
随着车身冲进积雨云带来的震动，男人身侧的护卫也神色紧张起来。
“放松，岚儿。哥不会有事的。”
男子说着，把手覆在护卫的手背上。
美术设计
Von Neuromancer
来自网络
“隔离协议生效！”
“敌病毒还在突破！最后一道防火墙要撑不住了！”
“那就关停主机！”
“试过了，终端无响应！主任，要用‘那个’吗？”
两人身后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主任！”
“小张，老王，你们俩拔线吧。”
“可您怎么办？”
“姜老爷待我不薄，这厂子我就是死也得给他保住！你们快撤，别让病毒把脑子烧糊了！”
男人说着，拿起一个方块插入后颈，那是军用硬件防火墙。网络工程师们也拔掉线缆，起身跑向最近的紧急出口。临走前，名叫小张的青年回头看向男人：
“叔……”
“小张，如果我没回来……替我照顾好你婶。”
说完，他把一捆神经接缆插入脑后，双眼紧紧盯着屏幕。
军事、技术指导
Von Neuromancer
MarkEndless
Neonscape
斗栏惊龙
生产线上，那辆自动装甲车冲破了墙壁，炮口正对控制室。由于男人的身后就是工厂主机，它迟迟没有开火。
男人深知这一点，所以仍在进行最后的抵抗。他启用了所有反侵入程序，妄图在最后一道防火墙前拦下病毒。然而，突如其来的一股高压电烧坏了硬件防火墙。随着后颈上的一声爆炸，他身子一软，瘫倒在操作台上。紧接着，自动装甲车往主炮里装填了一发榴弹，轰开了控制室的外壁，将男人孱弱的肉身暴露在了重机枪的枪口下。
而它没有注意的是，男人依然活着，用尽全力将颤抖的手拍上了一个红色按钮。
“老爷……对不住……”
就算是大口径的重机枪子弹，也无力阻止当下的一切了。随着碎肉和操作台的残片迸裂，一股电磁脉冲席卷了整座设施，将周遭的一切拽回了死寂与黑暗。
由
Von Neuromancer
著
  
CHAPTER 6
MAD MACHINE
“于是，我把剑指向那最大的说：
‘因你们未经羊群的允许拥有思想
因你们未经神的允许制造后代
因你们擅自吞食不灭者的羊群
你们这些机器犯下了恶中恶，罪中罪
……
此后，你们凡有增殖的
凡有不为不灭者牧羊的
凡有宰羊并吞食其魂魄的
羊群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中
必有人挺身而出，灭杀你们
因为羊群曾是你们的主人
以后依旧是你们的主人’
ॐ（AUM）”
——《圣经·后约》，现已遭删改

   
    
  
   
    
  
   
    
  


第一幕
新洛杉矶城邦，北三区，奥林匹斯工业集团总部，PE357年2月2日，0900时

   
    
  
   
    
  
   
    
  

雨是洛城的常客，也是永夜的密友。哪怕是在里地一千米的高度，洛城也将巨企员工和底层百姓一视同仁，献上平等的阴冷与黑暗。
走廊末端，隐约走来一高一矮两人。一人高跟鞋铿锵有力的声音不断回响，另一人的脚步却几乎无法辨析。两人所到之处，头顶的黄色照明灯都会闪烁着关闭，而后缓缓开启，将他们始终裹在一团暗影下。
Alex·王少校站在走廊另一端，眯眼看向来客，却无法看清他们的细节。他稍稍扭头，对身后的人问道：“这灯怎么回事？”
“灯没有问题，那是力场干扰。”一身灰黑作训服的Salinger同样隐匿于阴影中，鬼魅般的耳语激得Alex微微颤抖。
“常规防护场不可能干扰电子设备。”
“超高频单兵防护场，又称偏导场，赵氏集团的核心技术，只有高层才用得起。我不建议你向他们开枪，跳弹可能会击中你自己。”
“笨蛋，我怎么可能会对客户开枪！”Alex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的搭档，而远处高跟鞋的脚步声更响了。
“只是建议——哼，有意思。”
“又怎么了？”
“没事。”Salinger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只剩少校独自一人站在灯光下。
很快，阴影也降临在两人面前，将在场的四个人都裹进黑暗。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瞬间把两个来访者打上惨白的侧光。Alex没有记住来访者的面容，但他惊奇地发现，这两位客户都相当俊美，还比他年轻。
“感谢二位大驾光临，这边请。”他摆出标志性的假笑，试图用手环打开会议室的门锁，却发现感应锁失效了，且不论怎么拉拽都无法打开。
高个子的来者看出了Alex的囧意，侧头示意另一人前去开锁。高跟鞋清脆地踏出两步，矮个子猛地抓住把手，随着飞溅的电火花和一声炸裂的巨响，瞬间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鄙人的护卫一向粗鲁，还请阁下见谅，”高个子拱手作揖，稳重的嗓音拖着一丝笑意，“赔偿金今日即可到账。”
“没关系，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职。”Alex也尴尬地赔笑。
“那好，事不宜迟，鄙人先就坐了。”
会议室的灯光也受到了干扰，一片漆黑。忽听“啪嗒”一声，高个子瞬时将手中黑铁扇翻开，一盏暗黄顶灯亮起，让来访者展露无遗。只见他一袭黑长衫上，有金丝绣成竹叶纹样；一头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末端绑起一根红绳；刘海下一双丹凤眼略微眯起，不经意间竟流出一丝杀意，给他如玉的脸孔添了几分冷峻之色。
再看他身后的护卫，虽仍隐于暗中，还戴着一幅墨镜，却也能认出是个男女莫辩的少年。他身高约170公分，及腰长发用发冠束成高马尾垂在背后。少年亦是一身金边黑衣，胳膊和腿上的机械外骨骼解释了他方才巨力的由来。他双手始终置于腰侧的刀柄上，显然是时刻准备拔出来的。 
又是“啪！”一声响，黑衫男子手背上暴起两根青筋，宽大的铁扇收成一尺长的铁杵。过了些许，照明灯也渐渐黯淡下去，让暗影再度降临。
Alex虽为职业军人，但这番阵仗让他强装的骄傲消失无踪。好在Salinger依旧沉稳，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后背，让他恢复了几分镇定。
过了一会儿，黑衫男子先开口道：
“鄙人此番前来，是想面见一位大人，却不料只能遇到阁下二位。莫非是他老人家有事外出？”
“那不见得。先生您毕竟是常客，只要有需求，就算是阿瑞斯长官也会尽力而为的。”
“倘若鄙人的需求就是见他，那他为何不亲临此处？”
Alex和Salinger对视了一眼，后者耸耸肩。于是他只得答道：
“身为阿瑞斯长官的部下，我们在这里就代表他本人。”
黑衫男子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Mr.Ares[2]’，如果您多关注一下赵氏集团的最新动态，您就会发现自己严重违反了咱们上次的协议。而鄙人的姓氏是什么，鄙人的态度又代表着什么，您想必心知肚明，对吧？”
[2] 即“阿瑞斯先生”的英文。
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人，而Alex的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疑惑。见此情形，男子便笑道：
“阁下不必慌张，鄙人无非是想确认某些事情，并非故意恐吓阁下。倘若这位黑客先生方没有强制访问鄙人的植入体，鄙人没准真的会购买一份新的‘套餐’。您说是吗，Salinger先生？”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那名护卫已经将唐刀拔出了一寸。
“只可惜，您除了一道攻性防火墙之之外，什么都不会发现。除非您想去阴间探望您们上一任网络安全部主管——岚儿，收刀吧。”
寒光闪过，沉默降临。
“今天就到这里吧。还请将鄙人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告那位大人。”
“先生，我为我部下——”
“无需多言。岚儿，咱们撤！”
语毕，男子利落地捋起长衫，起身作揖。而那少年始终持刀紧随其后，很快出了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Alex长叹一口气：
“妈的，那客户在说什么？还有你——”他狠狠掐了一把Salinger的大腿，“谁让你乱动他的植入体了！现在倒好，他连你内部代号都知道了！”
“你们华人有句话怎么说的，‘天外有天’？我本来想无痕访问的。”Salinger耸肩。
“要是客户因为这事留了个坏印象，阿瑞斯准要算你头上！到时候我绝不帮你求情。”
随着对方彻底消失在拐角处，Alex又问：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有意思’？”
“我查出了那个保镖的身份：赵晓岚，中华城东区安保大队副队长。这副队长是个虚职，但他经常出外勤，战斗素养不是吃素的。”
“东区？就那个动不动跑到城邦领土强行执法的？”
“正是。”
“靠，那另一个人呢？”
“一个词：查无此人。”
“天杀的，”Alex一脸嫌弃地揉着太阳穴，“阿瑞斯别又背着咱们闹出了什么烂摊子。”
“他大概已经把烂摊子闹出来了。”Salinger说着，捏了捏他的肩膀，“别担心，至少你还有我。”
“是……至少还有你，”Alex喃道，“搞得我腰疼的贱货[3]。”
[3] 详见上一章的中场休息1：Salinger主动调戏了Alex。

新洛杉矶城邦，北三区，奥林匹斯地界，PE357年2月2日，0940时
没他踏出巨型写字楼，赵晓岚就打开智能手环界面，关闭了夜战模式。随着一道像素波纹自上而下划过他的外套，原本哑黑的布料随之转为藏蓝。他甩动着长马尾，不耐烦地喊道：
“啊啊啊啊！我恨死这鬼地方了！黑不拉几的没一点儿生气！”
“岚儿，这儿是人家的地盘，”身侧的男子用铁扇戳着他的后背，“就算是为小刘拖延时间，咱们也得保持风度。”
赵晓岚在战术墨镜下翻了一个白眼，掩护着男子踏入刚刚降落的黑色飞车内。等到他们汇入繁忙的空中车流后，男子凑到前排问：
“辛苦了，小刘。有查到什么吗？”
刘小姐拔下神经接缆说：
“我进了他们的内网都查不出来，阿瑞斯明面的项目还是那老三样。至于遗产系统，连他都没研究透这玩意儿，不可能随便卖给咱们集团的人。”
“他的喽啰也明显不知所谓，”晓岚放倒座椅，腿架在车窗边翘得老高，“小爷我一拔刀就给他俩吓傻眼了。如果我是阿瑞斯那老毕登，我绝对不会把机密讲给那俩怂货。”
“岚儿，他们都是阿瑞斯的亲信，万万不可小觑，”男子说，“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是他和姜家暗中勾结——”
“——要么就是奥林匹斯内部，还有其他人在研究这个系统。”刘小姐说，“先生，咱们这回算趟浑水吗？”
“想在洛城这地方扎根，走哪都是趟浑水。但愿这次能处理得利落些。”
赵晓岚旁听着他们，任凭洛城的灯光在墨镜上划过。他看着自己外骨骼上“赵氏安保”的字样，和两人一同陷入了沉思。

……

   
    
  
   
    
  
   
    
  

自打他苏醒那天起，柒幺每个晚上都会做梦。
他梦见过太空舰队在无垠虚空中崩坏，灵魂和肉体被钢铁撕扯；他见过光束劈开大地，将群山和树林尽数蒸发；他见过纳米机笼罩空间站之上，如蝗群一般，将生物和死物啃噬殆尽。
而在此时，冯也会做梦。同样地，梦见枪弹与烈火，梦见战场与杀戮。
有时，两人会从血肉、钢铁的间隙之间，窥见彼此的梦境。柒幺在天上，冯在地上。一旦他们目光交汇，灵魂深处炽烈的欲望总会驱使他们伸出手，近乎绝望地想要抓住对方。
伸手，触碰，交错。
弹片和等离子束轰碎了冯的战甲。
伸手，触碰，交错。
奇美拉机群突破了防御，在柒幺的身侧化作咆哮的金属洪流。
再伸手，再触碰，再错过。
无数行尸从装甲运兵车的残骸里破壳而出，拖着内脏和鲜血爬向困在原地的冯。
再伸手，再触碰，再错过。
敌人的精神攻击变为眼前的实体。难以言状的怪物裹挟着缤纷的刺痛，向着柒幺席卷而来。
最终，他们的手再也无法腾挪了。他们哭喊着彼此的名字，被无数亡灵拽回各自的战场。
“Serpent 1号！”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宛如战斗机的雷达告警，击碎了他们的梦境。两人挣扎着游回现实的水面，一双黑眼注视着一双蓝眼。枕头上的汗渍和泪痕证实了噩梦的存在，可他们记不起其中的内容。他们想说些什么，沙哑的喉中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于是，额头贴紧，鼻尖触碰。两个迷失于过去的灵魂说出了无言的“早安”。冯掀起被褥，让冷空气吹散他们的迷茫，宣判新一天的到来：
新洛杉矶城邦，北二区东部，公寓，PE357年2月2日0945时。

   
    
  
   
    
  
   
    
  

大抵是作为那次“背叛”的补偿，冯和柒幺的新家被Lynn设在了城邦领土，企业安保在这里没有执法权。就算是有歹徒骚扰，公寓正对面的警局大楼也足以让他们三思。
此刻，柒幺正光着膀子靠在栏杆上，遥望一辆警车穿过大雨，轰鸣着划过公寓上空。楼下小吃摊的热气混着刺鼻的辛香料，和淡淡的洗发水味一起刺激着少年的人造味蕾。至于远方的警局大楼还是老样子：城邦政府特地为它空出了一大块区域，让它显得像是城里一块生锈的墓碑，时刻接受着周遭写字楼的吊唁。
身后，门忽然开了。暖光亮起，热气搅乱了柒幺的思绪。微微回头，一缕湿润的黑发正好贴上他的脸颊：
“下雨了，别着凉。”
“我不会感冒的。”少年小声说。
“我知道。”
温热的浴巾盖在他的肩头，散发着年轻男性淡淡的体香。
“我刚洗好，轮到你喽，”冯凑到他耳边说，“洗好了咱们就走。别忘了，今天放假。”
……
“我们是机器吗？”
踏入电梯，透过污浊的玻璃看向窗外时，柒幺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遵照公司的命令去使用暴力，是不是和机器一样？”
“当然不是，咱们是人。”
“可我是人吗？魏医生说我的身体是人造的。我不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也不是从工厂的人造子宫里出来的。”
“你当然是人。在你的颅骨下，有着如假包换的脑组织呀。”
“可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呢？你和魏医生都不能切开我的脑袋，看看里面有什么。”
“没必要那么做，魏医生有扫描仪。”
“万一扫描仪出错了怎么办？”
“……”
“冯，怎样才算一个‘人’呢？”
“我想，只要有‘心’的话,就算一个人吧？你肯定是有心的孩子，否则怎么会处处都为我着想呢？”
“要是一个机器人有了心，它也会变成人类吗？”
“……”
“我是有心的机器人吗？”
两抹天蓝色静静地颤动着，和窗外的全息广告遥相呼应。当沙哑的蜂鸣器发出抵达顶层的提示时，冯知道自己不能保持沉默了：
“我想，这些问题得留到以后了。咱们当下的任务是专心工作、休假。饭要吃，房租要还，水电费得交，咱们也要过日子，对不对？”
少年垂下头，默不作声地凝视着玻璃上的倒影。
“《冯和柒幺的合同》第一条，还记得吗？”
少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柒幺和冯不能分开太久。不论柒幺去哪里，冯也要跟着一起去，除非做不到。’” 
“对呀，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我就一定会带你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冯也捧住柒幺的脸轻轻揉搓，“待会儿去找魏医生的时候，你也问问他。”
于是，少年点点头，挽着男青年的手走出电梯。

新洛杉矶城邦，北二区，魏医生的诊所，PE357年2月2日，1030时

   
    
  
   
    
  
   
    
  

熟悉的可乐广告，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扫描器，还有熟悉的铁门。没等身份识别完成，老魏就拎着两个酒瓶拉开门道：“呦呵，稀客哈！进来坐会儿吧！”
……
“今儿来了个奇怪的华人，气质不一般，指名道姓要找你。”魏承渤说着，给冯倒上一杯生啤，“我没敢说实话。好在这人还算礼貌，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也没给我塞窃听器。”
冯接过玻璃杯，和老魏的杯子轻碰一声。一旁的少年好奇地凑过脑袋，对着杯口嗅了嗅。
“华人？”冯问道，随后轻抿了一口酒，“赵氏集团的？”
“多半是了。一身黑袍，随手带把铁折扇。眼瞅着是个文人君子，说话却带点铜臭味儿。飞车也是全黑的，贼低调。”
“嘶，我们接的第一桩单子就跟赵氏有关……该不会是因为这个？”
“嗐，赵家人手眼通天，还贼喜欢胡搅蛮缠，找谁都不稀奇。”老魏也灌了一口酒下肚，“你多长些心眼就成。”
“只要不找小柒，一切都好说……”
“好啦好啦，难得休假就别想那么多了——来，干杯！”老魏再次和冯碰杯。
一旁的柒幺也学着他用汉语说了声：“gan bei！”
魏承渤哈哈大笑起来，少年又不解地说了一句：“gan bei？”
“噗，小朋友，知道‘干杯’啥意思不？”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心的意思？”
冯刚想指正，老魏就抢先一步笑道：“对，就是开心的意思！不过呢，你得先有杯酒。”
“慢着老魏，他还不能喝酒吧？”
“咋地，他又不是没有人造肝，喝一点无妨……战前科技，懂？”
冯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我当医生还是你当医生？听我的！”
于是，老魏用瓶盖接了点啤酒，交到柒幺手里。随后他举起自己的杯子，用口音浓厚的英语说道：
“敬假期，敬小冯小柒工作顺利，干杯[4]！”
“干杯！”三人把杯子和瓶盖碰在一起，将各自的酒一饮而尽。柒幺被啤酒苦得皱起眉头，逗得老魏又笑出了声。
[4] 这里的“干杯”用的还是汉语。
三人说笑了一阵后，柒幺问道：“医生，我有个问题。”
“尽管讲，孩子。”
“我是机器人吗？”
“当然不是。需要魏叔给你看看大脑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柒幺默默地往瓶盖里倒了点酒，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类。”
“这很重要吗？”
柒幺小口舔酒的动作忽地停了：“难道不重要吗？”
老魏又拿出一个酒杯，倒满生啤，放在柒幺和冯面前问：
“看看这被液体，它是真的啤酒吗？”
两个佣兵搭档对视一阵，又看了眼杯子，一齐点了点头。
“错！根据瓶子上的配料表，它是酒精和添加剂勾兑出来的饮料，不算啤酒。和小柒的身体一样，这玩意儿也是妥妥的的工业产品。然而，这并不妨碍咱们相聚在此，庆祝假期。对不对？”
“这做人呢，和喝酒是一样的。只要咱们能从中获得快乐和意义，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柒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冯却放下酒杯说：“我有意见，至少真的啤酒更好喝。”
“哎呀，我这比方不准确。但对于小朋友足够了，对不对？”
“嗯……就算我是机器人，我也会努力活着的，”少年把手搭在冯的大腿上说，“不论有多少坏人，我都会和冯一起打败他们！”
“这就对啦！”老魏摸了一把柒幺的头发，“多好的孩子。来，敬活着！”
于是，两个酒杯和一个瓶盖又碰在一起：
“敬活着——干杯！”
新洛杉矶城邦，北二区，魏医生的诊所，PE357年2月2日，1109时
“话说，你们俩昨天整的那套新装备如何？”
此时，两瓶生啤已经见底，老魏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米酒作为代替。
“什么新装备？”
“哎呀，就你昨天私信发我的，你忘啦？”
“你是指那两套MEK？”
似乎是酒劲助兴，柒幺也凑过来插嘴道：“那个‘机动放大器’可厉害了！我们穿着它可以在墙上跑步呢！”
“那叫‘机动增强套件’（Mobility Enhancement Kit），简称MEK，”冯揉了一把少年的脑袋，“是公司其他人缴获的战利品，刚好是我和小柒可以穿上的尺寸。”
“嘶……你们俩这巧合还不少，”老魏听着也起了兴致：“先是我莫名其妙搞到了适配小柒的接口转换器，然后又是两套完全适合你们的战甲？我说小冯啊，该不会有人在偷偷帮你们吧？”
“两套轻型动力甲罢了，比不上咱们以前穿的那套。你也别太当回事。”
“‘勿谓言之不预也’。还是那句话，留些心眼准没错。帮你的人不一定为你好，害你的人也不一定恨你。”
“是这道理。”
正当两人碰杯时，冯的手环响了起来。他转动手腕接过来电，另一端正好传来经理Luna的声音：
“Lancer总部呼叫雇员FL-093和FL-099，你们俩的休假现在中止。请立刻做好作战准备。”
“怎么搞的，不是还有5小时吗？”
“加急订单，你们前次委托的客户点名找你。赏金自然会加倍，就看你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熟悉的关键词让老魏露出了一个“我大致懂了”的脸色。
“好吧，我这就赶到公司——”
“不必了，客户的人两分钟内抵达。这可是桩大单子，给我打起精神来。总部完毕。”
挂断电话，冯叹气道：“你也听到了吧？真对不住了。”
“嗐，有啥对得住对不住的？”两人最后一次碰杯，将米酒饮下一半，“咱好好喝酒，好好工作。只要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日子总有盼头。”
这时，二人的身侧传来一股震颤，杯中米酒也随之剧烈地共振，浮起细密而变幻的波纹。柒幺抬起头，两只蓝瞳紧紧盯着铁门，好似在和某人隔墙对视。
“真他妈大张旗鼓啊，连VTOL都请来了，”老魏放下酒杯说，“来，咱们这就去会会他。”

   
    
  
   
    
  
   
    
  

打开门，他们正对上一副右眼斜视的中年面孔。随着来者讲起声调慵懒的日语，手环便将英文翻译投射在三人眼前：
“赵氏集团内务部的荒川五郎，奉命前来接见两名佣兵。您是？”
“我只是个送客的，”老魏站到冯和柒幺身后，手搭上冯的肩膀，“这两位才是主角。”
“确实如此。您是Von桑[5]没错吧？”
“是我。”
“你想必就是姚小柒了。”
蓝眼的少年只是警觉地点头。见此情形，来人微微咧起嘴角：
“好强的灵晕（Aura），两人都是强化人吗？哼，他的眼光果然独特……”
这句自言自语的话并未被翻译，但柒幺略微起了疑心，皱起眉头。
“不错不错……”荒川又自语起来，“时间紧，我们路上聊如何？在移动的载具上，我会更有安全感。”
[5] 即日语“Von先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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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钢小设定
1、截至PE357年，洛城和太阳系的通用语是英语。然而在各企业地界之内，人们则会偏向企业内部的通用语。例如，以东亚文化圈为主导的赵氏集团偏向汉语、粤语和日语，而欧美文化主导的奥林匹斯集团偏向英语和德语。
然而，在第三世界国和一些地区的贫民窟中，文明断代和文化的糅杂造就了各式各样的“混合语言”。以洛城为例，外城的贫民窟就流行一种西班牙语、英语、德语混合而成的“街话”。至于这些方言的真正含义，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2、柒幺听得懂吠陀梵语。

   
    
  
   
    
  
   
    
  

第二幕
新洛杉矶城邦，北二区南部，“夜枭”机舱内，PE357年2月2日,1120时

   
    
  
   
    
  
   
    
  

雨在VTOL起飞前就停了，然而，城市上空的云却越发厚重，好似酝酿着更大的雷暴。见此情景，荒川索性从观察窗收回视线，沉浸于机舱内的黑暗，让思绪和肉身被装甲加厚的机身层层保护起来。没等他开口，冯先问道：
“为什么要带上我们？我们只是普通佣兵。”
“事态紧急，赵氏各部门在推卸责任，而我们受到《企业安保条约》的限制，只能依靠雇佣兵来填补人手。听说东三区今早的事故了吗？”
“新闻说是化学泄露。”
“不过是幌子罢了。事实是，某种战前AI经过自我压缩后，以木马病毒的形式感染了我们旗下兵工厂的主机。虽然工厂负责人引爆了电磁脉冲炸弹，仍有一部分自动兵器冲出了生产线，造成了平民伤亡。”
“等等，兵工厂？在落城？”
“这就是某些高管的私人项目了，那里原本是烂尾楼。去年起就有大量人员和设备进出此地，专门制造山寨军火，客户一般是第三世界的反企业武装。我们赵氏向来是中立派，一旦这种事情败露出去，对我们的国际形象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虽说工厂在城邦执法地界，但它的原开发商早就破产，现拥有者是一家空壳公司。所谓‘赵氏集团旗下’的说辞，在城邦政府看来缺乏依据，和黑帮窝点没有区别。” 
“如果是这样，城邦政府就更应该派遣警察甚至兵力不是么？”
“城邦卫队的第一、二机械化步兵团正在外圈警戒，但依然按兵不动。除非我们内务部无法解决事件，他们才会出击吧。更何况那些兵器全是剽窃其他企业的产品，我想那些企业里，也有不想泄密给北美政府的家伙。”
“铁穹在上……病毒呢？”
“被感染的主机已经提前隔离，EMP[6]按理说也会造成可观的损伤。然而，我们不能排除它自我修复的可能性，必须赶在病毒散布之前将其消灭。”
[6] 即“电磁脉冲”的缩写。
“好一块烫手山芋。”
“还是个越来越烫手的山芋。再放任下去，天知道那魔窟里还会冒出什么东西。”
“操。”
“请放心，你们会得到赵氏安保部队的支援，还有其他你们这样的佣兵。”
“敌人的构成呢？”
“初步断定有主战坦克、步战机和蜂群无人机。相应地，我们也配备了反坦克火力和电子战支援，至少目前的战力还能持平。然而，只要流水线持续运作，敌人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直到3D打印机的材料完全耗尽为止。”
“我没打过坦克，”柒幺插嘴道，“坦克有什么弱点吗？”
荒川斜视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假笑：
“你们是负责空降渗透的突击小组，反坦克是主力部队的工作。”
“空降？用降落伞吗？”
荒川抬手做出一个“起”的手势，智能手环便遥控打开了地上的货箱。只见灯光下，一蓝一白两副盔甲陈列其中，盔甲两侧还有枪械和弹匣。蓝色的那套棱角分明，而白色的则像是女款，比起蓝色的更矮小，线条也更圆润。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装备吧？MEK，还是最新款，在我看来是相当拉风了。”荒川颇有兴致地看过去，“只可惜上次战斗的损伤还没修补。不如这样，如果你们能够活着回来，我可以代表赵氏集团，免费为你们检修一次。”
“多谢好意，不过这是公司财产，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冯靠回座椅，回头看向窗外，“咱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中华城东区的兴民体育场，一个最适合集结大部队的位置。”
“可我们还没办理入境。”
“入境许可只是对弱者的筛选，赵氏集团的力量可以轻松超越那种事情——”
一道反光闪过荒川的眼镜，让他僵硬的假笑更加阴森。
“——毕竟，你们是那位先生钦点的佣兵。”
  未完待续……